那么他画的地形图…
赵明月忙欣喜地掏出绣袋中的纸张,对着眼前风景细细研究,玉容喜忧参半。
随时辰而变,不是严格地依照时辰变动,随意性太强。而具体多少个时辰一变,据说只有云姓某寨主才清楚。
贸然去问,风险更大。
赵明月小有阑珊地挪到瀑布边,伸出小手任激湍冲刷,灵魂仿佛亦得到洗濯、受到敲打,渐显深植于本性中的自在洒脱。
先前对云某人小小的心疼、微微的动摇便如高天淡云,教自由之风吹散,散得一干二净。
行至今生,大小姐她一贯与人无良、时常鬼话连篇,却从不委屈欺瞒自己的心。正如她渐渐有感于云门凤泽的温柔相待、赤心相恋,便听从自己的心,坦诚直言喜欢。
然而这种喜欢程度不深,不足以抵消她被温柔围困的束缚感,所以她还是不改初衷,誓要走出这足够畅身却不够舒心的世外桃源。
怡竹精舍的后厨距离主居不近,赵明月端着加好料的药与白开水走出房门,边愤愤腹诽某远庖厨的伪君子,边慢慢勾缠着迤逦向远的碰碰香款步前行。
陌生的男音不期然飘进耳朵孔,赵明月顿了顿,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只因那声音来自主屋,与云姓屋主正处于秘密交谈状态,而交谈的内容,赫然围绕着两个她熟悉的名字,显然是不足为她道的。
拢了拢眉,赵明月果断转身折回厨房。
一名厨娘抬头瞧见她,讶异地眨眨眼。“夫人您怎么又回来了?忘记什么了吗?”
赵明月拍拍脑袋,“对,我忘了告诉你们,晚上想吃的菜色了。”
“那夫人想吃什么?”
“想吃…”
赵明月将托盘放到一边,嘻嘻地笑。“我这不是忘了么?你们忙你们的,容我再回忆回忆。”
“那夫人您慢慢想,我们先去忙。”
赵明月望着各自散开的三名厨娘,凉凉地勾了勾唇。
她当然要慢,慢慢调息,慢慢运内气,让入耳的对话更加清晰。
她家蓝大太子爷与锦侯爷竟然已经大军压境了,还恰恰就在明媚崖外?!算一下,大概就是昨天她跟某寨主吃完午餐回到精舍不久的事情。
悠悠与阿斯也是深谙排局布阵的,再加上他们手下的那些高手,倘若那时她知晓外面的情形,找借口支开云凤泽,与他们来个内外齐攻,是不是就有脱围解困的可能?
什么“不知者无罪”,根本是“不知者真笨”!
赵明月掐着自己的手心,咬牙切齿地那个恨!
“夫人?夫人?”
撇了脸,年岁最小的帮厨小姑娘怯怯着大眼望着她:“您实在想不起来也不碍事的。我娘手艺好得很,保管您没有不爱吃的菜!”
“哦,对对,”
赵明月抻直手指搓搓隐隐发疼的手心,笑呵呵地摸摸她的小肉脸蛋儿。“那我就不多费心神了。”
抬手指指托盘,“耽搁了这么会儿,药都凉了,你再拿去热一热吧。”
抬眸往密谈既止、闲话无多的主屋那边望了望,美眸猝尔奸黠。
206 力有不逮()
“药来了---”
娇脆清甜的美音打外间响起,奉节转脸看向自家公爷,常年幽沉而瞧不出情绪的鹰眸因隐约浮现的惊愕而不觉和缓迟滞。
实在不怨他处变即惊。只能说,爷的反应激烈得不符合他一贯的淡漠风格,他作为属下也只好跟着与常有别了。
赵明月端着重新热好的药踢开虚掩的翠门,笑微微地望向忙慌扶起案上杯盏的清雅男人。“寨主,喝药吧。”
云凤泽起身迎向她,“有劳夫人,这粗活怎么能让你做呢?”
抬手接过托盘,含笑俊脸偷偷细嗅乌漆漆的药汁。
嗯,这次好像没加太多黄连。
至于加了其他的什么,只有喝喝看才知道了。
赵明月扯了扯面部肌理,板着脸往青碧几案下探身一捞,拖出一只竹壶。壶盖一掀,茶香扑鼻。
转身对上某病人心虚的笑脸。“郎中说,喝药之前少喝一点点,也没关系的。”
蕴怒灿眸瞄了瞄如逢千载好戏的陌生男子,赵明月缓缓舒展了弯眉,端起药碗递过去。“我亲手熬的,一口一口慢慢喝,千万不要辜负我的心意哦。”
云凤泽如饮醴酪地乐开了怀。“谨遵夫人玉令。”
然后,奉节便眼睁睁地看着他家老大的脸色由白变青,从青转紫黑,最终停留在忍无可忍只能重新再忍的通红上。
随便加一点点其他料就变质的珍稀药汁,夫人到底是如何在保证药到病除的前提下让老大一口一口…“享受”到她的心意的?!
盯着云凤泽喝完加特料药,看他忙不迭地端起白水猛灌,赵大小姐心情无比美好地将另一杯白水递到奉节脸面前。“寨主养病期间不宜饮用茶水,委屈大人以白水相陪了。”
奉节接过杯子望了她一眼,深觉自己无法拒绝夫人明灿胜浩荡春日繁花的笑脸。“有劳夫人,能与公爷共饮白水,奉节亦不胜荣幸。”
“那么与你家公爷共患难,大人更感荣幸了?”
奉节点点头,一脸豪情地看向眉眼弯弯的某姑娘。“能为公爷与夫人效劳,奉节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嗯,你确实帮着你家公爷,把我陷入汤深火热中来了。
赵明月浅笑着拎过水壶,安静地为他续杯。“此处气清景明,十分适合颐养身心。大人若无急务处理,不妨多住些时日。”
“夫人也觉得此地甚好,适宜陶冶性情么?”
赵明月点点头,瞥了眼埋头与白水交流感情的某公爷。
被羁于此地,她得忍,得压制住小暴脾气,可不分分秒秒都在陶冶性情么?!
不过…
黑漆漆的眼珠明滟滟地转。
幽山秀水障眼法多,她虽然还没探着确切的出路,倒是在这个过程中增进了内力,精利了耳力。
也算小有收获吧!
奉节观察了下他家夫人,正想接着开话匣子,陡然一个激灵,瞬间理智回笼。--不用看都知道是被老大给眼神刮擦了。
这夫人妖性十足,难怪老大会万劫不复。
赵明月偷笑了番,不无关切地靠坐到云凤泽身侧。“怎么样,喝了药是不是感觉精神多了?”
云凤泽惬意地颔首,“夫人妙手,这药自然神效。”
仍觉口中怪味不散,再端起白水含了几口,忍不住皱起漂亮的眉头。“蕾儿,你到底在药里放了什么?”
了解清楚,好串通郎中交待她以后不能再放。
某姑娘眨了眨眼,蓦然兴奋。“你是不是肚子痛了?”
云凤泽揉着肚子点头,换来她更欢生的抚掌。“大夫说你到了该清淤排废的阶段了,我就往你的药里加了些巴豆粉。怕你闻出来不肯喝,又另外加了消味散来中和它的气味。看来见效很快哦?”
废话,巴豆粉什么时候失过效?
何况还有促它数倍增效的消味散!
云凤泽咬着牙捏捏弹嫩香腮,起身便往门外奔。
他该谢谢她没往药里加黄连的!
跑得这么快,果然是精神多了。
赵明月乐颠颠地吹着口哨转过身:“奉节大人,你不用跟着你家公爷去…共患难吗?”
奉节收起微怔的神情,干巴巴地笑:“这个…就不用了吧?”
“是吗?”
他家夫人嫣然莞尔,俏生生的,坏兮兮的。“可是那壶白水里,我也加了同样的料耶。”
所以说人要顺应时代,不要总想着超前。也许你超前一点是先驱,但你稍微超过了头,可能就变成先烈了。
美仑美奂的明媚崖依旧缥缈,却因为陡然涌至的大批寨民而淡去仙境之气,多了些烟火人间的味道。
赵明月戳着太阳穴围着山麓打转,时不时望一望嬉笑打闹的大人小孩亲昵情侣,眸光越来越怨念。
她作什么好好的路不探,偏去捣鼓那劳什子自行车,还跑到传说中的出口处各种招摇?!
这下可好,车子成了利木匠店里的爆款,几乎一家一辆。从没体验过春风这般畅快而不颠簸拂面的人们的欢欣鼓舞她可以理解,专利权代理费神马的也可以暂时不追究,可是…
寨中的奇景妙处数不胜数,干啥都一窝蜂地杵在这里呢?就算这里是自行车的初现地,就算那时的男女模特出离养眼美丽,也不用这般拘泥固守吧?!
照这样下去,她还怎么专心勘破阵形,做个安静的逃兵?!
“小姐,你可太有才了!这车子又舒适又好玩,比那马车轿子什么的讨喜多了!”
咏絮兴高采烈地蹦跶过来,小鹿眼儿忽现担忧:“小姐你没事吧?这车子要赚大钱了,你不开心吗?”
赵明月看看她,再瞅瞅其他乐不可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姑娘,想起遥远现代的某天,她偶尔看到的一档相亲节目里某女说的那句话,冷不丁笑出声。“咏絮你说,要是外边儿的那些富贵千金们见了这车,愿不愿意舍弃她们的香车软轿,一辈子只要这车的后座?”
“这个嘛…”
咏絮垮下笑颜,明显讪讪:“这车精致也精致,可毕竟不能遮风挡雨,也不如多驾马车、镶宝美轿来得气派,那个…”
赵明月哼唧着点点头,早知如此地努了努小嘴。
果然在“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笑”这点上,姑娘们是一致达成共识、绝无年代鸿沟的吖!
抬手拍拍期期艾艾的心型小脸儿:“市场调查而已,别瞎琢磨。”
207 辛苦谁执()
咏絮立刻松了口气,乖巧自然地给她家小姐捏肩。“小姐你犯不着为这种问题发愁。就凭你的抢手程度,哪怕全天下的姑娘都没马车坐,也少不了你的!”
“嘿我说你…”
赵明月没好气地扯扯某公主的小辫子:“我倒想为这种问题发愁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搭眼往前一瞧,某公主的护花使者款款走近,似笑非笑。“如此良辰美景,大嫂怎么好随意撒气呢?”
哟,心疼他家未婚妻了?
赵明月挑挑眉,抬指圈过更多的小辫子。“寨里的良辰美景那么多,谁让你偏带着最能引我撒气的在我眼前晃悠呢?”
云义薄瞧见不知何时已红了双眼的沫儿,恨恨地一跺脚。“好!我就带沫儿去你看不见的地方玩儿,有本事你别跟过去!”
“有本事你让大伙儿都跟过去,不然就别想阻止我去!”
“哼!我就把大家都带走,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寂寞去吧!”
云义薄瞪了一脸挑衅的某姑奶奶数眼,拉起他家沫儿转身就走,浑不见俩姑娘背着他默契无声交换眼色的吊诡情形。
虽然分分钟被他家大嫂气到,但年纪轻轻便坐上辅国公高位的云家二爷的对外号召力还是不容小瞧的。
赵明月望着络绎骑着车子远走的观光者与渐渐空旷的路面,笑得得意又满意。
就算得到云义薄的口头应承,赵明月也明白,他不会,或者说,不敢真帮着自己对付他那奸猾的大哥。真的向他开口,不过是给某莫测寨主多透露些心思而已。
好在还有个咏絮,因为成了云二爷的未婚妻,因为物是人非的种种机缘,不情愿主动帮她,但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清完场,赵明月畅快地大叫着转了个圈,思绪宁静了许多,思路清晰了许多。对着灿烂的春阳招招手,充满期待的心情似乎也灿烂了许多。
从艳阳高照到正午风炽,从众鸟高飞到晚风习习,赵明月亲眼见证了明媚崖边风物的诸般变化,顺着变化尝试布阵或期待破阵,一切叹为观止的惊艳,所有激荡她心的奇绝,终在不得其门而入的挫败中定格为灰霾。
赵明月暂缓尝试,蹙着眉心负手起立,一面回忆先前所作阵式,一面喃喃自语:“五行,八卦,天干,地支…都不对。难道他用的是非常规媒介?到底有多非常规呢…”
清越的锣声鼓荡着耳膜,赵明月回首定睛。原来是田下农夫干完一天农活,唤牛归家的动静。
她竟然不知不觉琢磨了大半天这诡阵,还一无所获!
赵明月自嘲地轻笑着摇了摇头,蹲下身去够苍苔巨岩上的清流准备醒醒神,眸光缓闪间瞥见岩下渐急深流,不禁瞪大了双眼。
刚刚还静谧幽然的沉凝黯水骤地青碧横溅,从微澜到湍急不过数次眨眼,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强壮巨臂大力搅动,又如启动瞬间便能飙到最高时速的顶级跑车,击起的净白水花腾出数米高,漩成的骇人涡流几乎深达水底,教人不由心惊胆颤地…激动万分。
找到了!终于让她找到了!
赵明月转头深情凝望农夫手里的锣,被这柳暗花明的一幕感动得涕泪…交不了加。
大半天水米未进,她连欢呼雀跃地想法都没精力成型。
亏得咏絮还老夸她有才,那丫头未来的大伯子才是真正有才,竟然想到乐音这种非同寻常的布阵媒介,倒是没有辜负他天下第一的器乐天赋。
不过,小鹿眼儿那位号召力强大的未婚夫到底把大伙儿给忽悠到哪处天涯海角去了?这日薄西山了还不见有人返回这条必经的通衢,教她如何蹭吃蹭喝、蹭车回寨子里呢?!
怡竹精舍大门外,某大小姐认定拉肚子拉到虚脱、瘫在床上连身子都翻不得的寨主大人正围着遍开野花的竹篱一圈圈打转。才被不久前的濛濛细雨浸湿洇软的黄泥小道早已板滑干硬,无声苦诉着被主人长时间毫不温柔反复践踏的悲惨命运。
赵明月坐在牛背上缓缓前行,连续数个时辰熬神费思的倦意和着饥饿感全面侵袭,她都分不清自己是更想睡还是更想昏了。
模模糊糊望见不远处的昂躯,夕阳斜照下更显俏拔结实,安全感十足。
虽然半个时辰前还心心念念着要逃离他,可这会儿见着,赵明月却又没来由地胸中一暖,忍不住便傻呵呵地朝他伸出手,费力地自牛背上翻下。
“蕾儿!”
云凤泽抢过去接住佳人,锁了半天的眉心终于展开,褐瞳深处的凄恻雾气复渐渐聚拢:“你这是何苦呢?”
而他自己,又是何苦呢?
赵明月没睡多久就被饿醒了,睁开眼睛随便一忽闪,云大寨主的俊脸便映入眼帘。“傻丫头,饿坏了吧?”
废话。
赵明月横他一眼,慢腾腾坐起身,东张西望。“牛呢?”
云凤泽扑哧一笑:“那是耕牛,筋韧肉老,不好吃的。”
“谁要吃它了?我是想说你差人送它回家时顺便提醒主人一下,天气热了,要按时给它洗澡,臭臭的很影响心情碍。”
“谁臭臭的?影响谁的心情?”
云凤泽嬉笑着清瞳揽过只着彤色中衣的娇人,如猛虎细嗅蔷薇。“你可是香喷喷的,闻着就怡情赏心呢。”
赵明月没力气跟他瞎缠,只抬抬眼皮,懒懒地哼唧:“我要吃东西。”
云凤泽摁下床侧的暗格,片刻后便有侍女将食物送入内室,色香齐发地勾引着赵大饿货。
讲真,要不是她不爱吃牛肉,指不定就在回来的路上找个没人的角落把那位牛大哥活剥生吞了。
而目下,则是某寨主无赖着想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坐在她对面,体贴周到地喂她吃饭。
云凤泽望着格外乖巧出离配合的娇人,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还以为你会拒绝我呢。”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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