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避开人潮,赵明月揣着新出炉的武器立在某片屋檐下,踮起脚尖望呀望,尖俏脸蛋儿渐迷茫。
半个时辰前,刚完成金钱攻势的某土豪牵着她的手悠游街市准备好好浪漫一番,不料客多路窄,两人好不容易挤到赏花台前,已是气喘吁吁一身热汗。尔后,眼尖的主管大人认出了便装打扮的太子爷,坚持请他上台发表被挤,哦不,年会感言。
于是,万众瞩目、一双明眸谑笑之下,某土豪从善如流地登上高台,眼睁睁瞧着某姑娘顷刻间教为睹太子爷风采而蜂拥急上的人群连挤带拨拉地捣腾出黄金站位,无奈地撇着红唇与他隔了千山万水般地对望。
“算了算了,还是等他来找我吧。”
心有余悸地摇着头,赵大小姐果断打消重新融入无边人海的念头。
左右瞅了瞅,挑了条人烟稍稍稀少的小巷钻进去,九曲十八弯地拐到了天姿园。
有银莲花那矫情货在大庭广众之下搔首弄姿,今日专门到园子里观舞听曲儿的客人倒比素常疏朗些。不过甘姨似乎更有闲情逸致,竟琢磨出了点新曲调。
赵明月在回音厅外褪去鞋袜,赤脚踩上松软蓬绒的长毛地毯,再寻着轻柔动听的新鲜乐曲且走且沉醉,真跟踏上了云端似的。
鸣鹂利落着小碎步迎过来,第一个动作竟是食指贴唇朝她发出轻轻的一个“嘘”声。
“甘姨谱了新曲子?有点不像她的风格呢。”
赵明月笑觑她做贼似的表情,配合地压低了嗓音。
结果园子头号大嗓门不仅将声音压得比她更低,脸蛋儿也比晒了半天煦阳的她更见粉晕。“夫人同芮大娘出门拜拜了,曲子是客人弹的。”
“那客人是男的?长得蛮帅?”
“样貌倒不是很出众,难得的是那份云淡风轻的气韵,出尘标格的情致。玉玉姐你不知道,他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也没表情,就让全部的人都安静下来,一心一意地看…听他抚琴了呢!”
“到底是看他,还是听他弹琴呢?”
鸣鹂姑娘一脸春色,赵大小姐不乏揶揄,挪开她小尖爪的动作不着痕迹。--再激动再喜欢,老掐她也不是个办法吖!
“其实我觉得都一样。”
鸣鹂歪着小脑袋,顶认真地想了想。“白公子演奏起来,就是你说的那种‘人乐合一’,让我忍不住想--”
“嫁给他?”
“碍对…不是!”
小姑娘一羞恼,嗓门儿见高。下意识往琴台瞟了瞟,生怕惊动白家某公子。“不信你自己去瞧瞧。”
“你陪我一块儿去呗。”
赵明月笑嘻嘻地拦住鸣鹂的去路,调戏小姑娘俨然上了瘾。“顺便介绍那位白公子给我认识认识。”
“哎呀不要这样讲嘛,人家跟他也不是很熟…不跟你说了,人家要去给白公子泡白牡丹了。”
小姑娘含情带怯地蹦跶远,赵明月啧啧着小嘴频眨眼。
她讲什么了?一句“那位白公子”就给她撩骚成酱紫,要是换成“你那位白公子”,她还不得上天?!
飘渺的乐声透过月华绮帘传入耳际,很清婉,很冶丽,很…熟悉?
似乎是…柳家不知死活,嗯,不知是死还是活的表妹唱过的歌儿?
激动之下,赵明月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路拨拂着层层帘幕过去,分分钟便立定于众客眼前,直勾勾盯着台上的抚琴男子。
貌似教她的匪气惊到,那人的琴音有了明显颤动,一番调整后重新归于流畅,颤音兀自隐约。
一旁的鸢韵连忙奔近,拉她到雅案后坐下。“玉玉姐,这位公子可是客人,你别一个不顺耳就开骂啊。”
再说,在场的听众都如痴似癫的,除了故意找茬,绝无不顺耳的理由呐!
“我有件事要问他。”
赵明月微蹙着眉定定地望着白公子,又想起身。
鸢韵连忙按住巧肩。“那你也得让他弹罢这一曲啊。客人们都等着呢。”
可亲小脸转开,微笑着向其他客人致歉。
别看玉玉姐正常时通情达理,有头脑有手段的,想找你茬的时候可是整个儿换了脾性,要多不讲理就多不讲理,头脑却是照样好,非折腾得你断了手不可!
------题外话------
本来想趁女生节或妇女节出去撒个欢儿,奈何突然降温,凄风苦雨的。过了节瞬间晴朗起来,难道是…特地给某凝省钱的?
192 无情不似多情苦()
赵明月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勉强坐好,时而抬眼看台上的公子,时而低头琢磨自己的小心思,眸光好不灵动。
鸢韵发现,自打她家玉玉姐现身,白公子就换了个人,不,换了种感觉。清贵依旧,先前的淡漠疏离却自然而然地褪去,自带光华的灰黑色眼眸神采更甚,盘绕着难以言表的亲近与…宠溺?
那种旁若无人的爱慕,无人可扰的情愫,委实让人欣羡不已,教她深觉…
诡异啊诡异。
转眼看看明显心不在焉的那位姑娘,虽然缎帕遮去了大半容颜,但那双露在外面的明眸更因此而分外璀璨惹眼。
忆起上次玉玉姐来园子里时,那张黑沉尽散、雪白玉润的美艳俏脸,鸢韵不由再将视线转回台上。
为啥一想到貌不惊人的白公子同玉玉姐在一起的画面,她竟充满期待、深以为和谐呢?
一曲既终,赵明月忍不住细细打量起那朝着众人浅笑致意的白公子。
五官周正得很大众,却让她深感不寻常。
他所奏曲子的熟悉,不独因小清曾经哼唱过,更因为…那演奏的手法与乐声的特点,是如此地像一个人。
明眸挣圆,飞快地扫过意味深长注视着她的净澈眼瞳,赵明月霍地起身疾走。
丫丫个呗呗的,她光顾着想小清的死活,神经竟大条到差点再度被易了容的某人蒙混,搅乱自己将将平静的生活了!
“玉玉姐,你干什么去--”
素手利落挥,纤腰玲珑转,隔断鸢韵的声音、那人的眼神,赵明月将自己全然置于幽独阵中,力争避开纷扰,暂得安全…
个铲铲!
前方数十米处,蓬绒粉花树枝繁叶茂,散发出不属于真实人间的迷幻香气。白姓某公子怡然于树下颀立,面无表情,目光辨不出情绪,就那么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身上,便教她的焦躁无处躲藏。
“你赢了,我的阵卦比不过你,你是不是很骄傲很得意?”
自己费力布下的阵法,不但教别人轻易破除,还顺便将她绕到了更为高明的迷阵中,赵大小姐怎能不呱嗒着小脸,吹面罩瞪眼!
白家公子紧盯着愤愤握拳的伊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缓慢而坚定,就像最虔诚的信徒,跋山涉水,千里万里而来,只为这一生一次的痴心朝拜。
“我布下这阵,只因你一心想避开。即便赢了,也是勉强留下你。有什么可骄傲得意的?”
淳洌雪澈的嗓音低徊微怅,似浸透初绽寒梅冷香的溪流,缓缓冲刷去如水面庞上的妆饰痕迹,渐渐展露出霜雪清颜,峭激之姿。“好久不见,蕾儿。”
其实也没多久。
赵明月耳听跨越生死的呢喃,心中没来由酸涩,不觉咽下到嘴边的嘀咕。
抬脸对上绵绕着深重思恋的如雾褐瞳,灿眸儿忽闪了几下。“云公爷,你是怎么做到自由变换眼睛颜色的?”
清冷容颜微怔。“就是通过改变黑睛的颜色来自由变换的。”
“云公爷好本事,连美瞳都省了。”
明显揶揄加讽刺的语气,带引得愤忿俏脸上的表情越发生动,云凤泽贪婪地看着,只觉从心如死灰到死灰复燃,竟是这样幸福的事情。
当心爱的人不在了,那连呼吸都撕心裂肺的苦痛,那连隔世牵绊都无望的哀戚,如今和着煦暖的春阳酝酿翻涌,融流成再世相逢的欣喜与甜蜜。云凤泽再压抑不住内心惊涛骇浪的激动,一把将娇人拥进怀中,深深地嗅着久违的芬芳,一迭声地唤着心爱的姑娘。
自打入了这幻境,赵明月就发现了自己被封了某处穴道般动弹不得的事实。本想看在某公爷似乎也因为她的“仙逝”沉堕了一段日子的份上,让他抱抱了事,不料他越抱越紧,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果断抬脚…踹不了,开口厉喝:“云凤泽,快放开我,你看我活着不爽气,想勒死我是不是?!”
“不放!放开你,你又要躲着我了。”
孩子般幼稚的赌气,赵明月不悦望天。
才到某尊据说很灵验的神仙像前面拜过,许愿身边的男人不要再耍幼稚闹脾气,这就给她送来一个远处的幼稚男吗?
“谁躲着你了?许你考察我认出你的眼力,就不许我检验一下你布阵的功力么?”
箍紧她腰肢的悍臂稍稍松了松,赵明月无声叹息,接着哄:“我也没欠你什么,也没怕你什么,有什么理由躲着你这位久别未见的故人呢?”
效果好像不错,云凤泽虽然恋恋不舍,却已果断地自她肩侧抬起脑袋。“你怕的。”
渐渐清朗的褐瞳歉疚赫然。“你怕我这位故人牵引着你回到过去,而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真文艺。
赵明月瞥了他一眼,微微垂下粉颈。“你知道,还怪我躲你?”
总体来说,赵大小姐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晰,相当到位:事业上不能更勤快,感情上特别怕麻烦。
如果非要这位随缘的姑奶奶具体展望一下她理想的爱情甚至婚姻,一言以蔽之:没有故事。
故事就是悲欢离合,就是阴天月缺,就是麻烦。
因为她懒散,没有精力处理太多的感情纠葛;因为她凉薄,没有心思琢磨谁对谁错,谁爱她更多。
所以她相信,没有故事的人生,对她来说是幸福的。
所以她躲着,等到百日之后,伤痛退散,故事化烟,省去她重新拾起的麻烦或断然舍去的…痛意。
这痛,比下巴上的痛意稍微再重那么一点。
仰起小脸,赵明月怒瞪捏痛她下巴的某公爷:“干嘛啦?!”
就不能让她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会儿,做个安静的大哲学家吗?!
云凤泽的脸色也不好:“那你为何不躲着锦炫斯?”
“因为…”
因为她那时最可怜最脆弱最需要保护;
因为他那时太乖巧太强大太具备保护者的姿态。
“我高兴,我任性,我看见他就开心,行不行?”
觑着黑压压的俏颜,赵大哲学家顶识时务地将后面“你是我什么人?关你铲铲事?”等挑衅意味十足的话调成了静音。
“那你看见我不开心?”
看看,麻烦来了吧?
不是说缺啥羡慕啥吗?为啥她那么希望没有故事地过完一生,就因为生命中的这些人三天两头地给她出故事!
云大公爷一脸郑重,赵大哲学家不觉慎重。
肯定吧,有违她真实意愿,还可能发生新的故事;
否定吧,有违某位爷的心思,肯定会发生事故!
193 攘夺()
璨眸儿滴溜溜地转啊转。“不…”
模棱两可的问题,她正好给出各自欢喜的答案。
云凤泽轻笑,幻境里的高天也跟着阴转盛晴。赵明月趁势讨好地呲出小白牙:“开心了哈?开心了就散了这幻阵呗。让我也开心开心。”
“他们快撑不住了。”
“什么?”
没头没脑的话,赵明月望着瞬间幽隐的褐瞳,任大掌贴上小脸,一时忘了挣扎。
“他们快冲出去了。”
同样莫名奇妙的话,与前句一结合,赵明月瞬即悟出了点什么,轻嗤而笑:“云公爷,这世上会摆局破阵的不止你一人,你最好马上放我出去,不然--”
“如何?”
云凤泽不以为意地勾唇。
小没良心的,还敢威胁他了?
“不然我…”
玉面朝天两眼一翻,果断晕给你看!
有位比她稍微伟大一点的哲学家说过那么一句话: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正如一头驴不会笨到两次栽到同一个坑里。
而此刻,赵大小姐忽闪着将将睁开的眼睛,打量着全然陌生的环境,望向床边的男人,情不自禁地默叹:原来自己也有呆蠢胜驴的时候!
装晕神马的,可一而不可再,否则就会…被人戳晕。
赵明月活动着软绵绵的手脚,慢吞吞地起身,云凤泽立刻体贴地端茶递水拿靠枕,看她毫不抗拒地接过水就喝,水汽氤氲的双眸绽出喜光:“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在水里下迷药?”
“我相信你,不用下迷药照样放得倒我。”
赵明月冷着脸将杯子塞回他手里,披衣下床,开始在各个房间里游荡。
宽畅清雅的竹楼,一式的桌椅床柜,杯盘碗盏都以竹料制成,深浅不一的自然碧色,各各赏心悦目。
小手把玩着精巧可爱的滴翠茶壶,瓜子脸儿笑涡乍现:“云凤泽,你人品不咋地,选东西的眼光倒是不赖啊。”
“选人的眼光更好。”
不远不近陪在身侧的男人郎朗一笑,赵明月大方地点头:“多谢夸奖。”
瞥见不语清颜上的淡淡宠溺,心内莫名淡淡感慨。
单从她东游西逛的这会儿功夫便能看出,云凤泽是个很擅长把握距离、营造自在氛围的人,如果她不认识他,定会觉得他适合做个好朋友,甚至好情人。
可她偏偏知他不少。在见识过这个男人的癫狂与执着之后,他异于常人的淡漠冷清不仅不能正面衬托他的真性情,反而更凸显他难以把握的内心。
一如隐匿于寒泉深处的休眠火山,远离尚来不及,况乎近观!
砰的一声脆响,伴着压抑的闷哼,迅疾拽回赵明月飘忽的心神。“你怎么了?”
云凤泽捂着额头,傻乎乎的。“没事,刚才头晕,撞了一下。”
“头怎么会晕?”
赵明月没有多想地拽下他的手,小心翼翼按上破了皮的大油包:“痛不痛?”
云凤泽眨眨褐瞳,笑得更傻。“蕾儿,你关心我。”
“嗯。”
摁着大油包的指头使劲。“痛不痛?”
“你关心我,我会--”
“你会多想,会抱有希望?”
赵明月将他按在椅子上,不拿好眼神地瞅:“难道我不关心你,你就大方放手,让我离开了?”
“不会!”
傻呆呆的表情瞬间回复天然冷质。
那不就结了。
赵明月摊着手耸耸肩,转脸去寻药箱,顺便摸索摸索机关神马的。
擦完药油,探索机关无果的某姑娘懒散地往美人靠上一歪:“你头晕,是贫血?三高?还是得了不治之症?”
“不治之症。”
被恶意诅咒的某公爷气定神闲。“爱上蕾儿,病入膏肓。”
赵明月冷哼:“我可不想给你陪葬。”
“没关系,我给你陪葬一样。”
这斯文…败类。
赵明月瞪他,脑中闪过昏睡时被热切参观的盯梢感。“我昏沉了多久?”
“两个时辰。”
“然后你就盯着我看了两个时辰?”
“中间饿了,去喝了点粥。”
“你--”
赵明月忍不住直戳某人额上的大油包。“你怎么不让我多睡会儿,看个够呢?!”
怪不得她梦里也激灵,鸡皮疙瘩冒了一层又一层。
云凤泽拿下小手握住,贴心地笑:“我怕你饿了。”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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