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照你所说,他们既提前行动,要么是准备充分,要么想拚力一搏,这般轻易退却,能心甘吗?”
蓝凿颇有同感地点头:“我也--哎小心!”
揽住黛蓝身形遽然旋身避开突来无形强波。
赵明月心惊回首,上好的绿檀木古筝已被击得四分五裂。
“看来他们已放弃鸦阵,直接攻击你了。”
“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赵明月飞身蹿进廊下取过何绵绵手中的琵琶,伴着一声“五号!”闪电般跃上屋脊,一双明眸耀出慑心凛气。
蓝凿冲着蓝灼点点头,一人奔到廊下,一人携着鼓随至屋顶。
激昂铿锵的琵琶声起,空中残余的小股鸦群掉落的掉落,散去的散去,顷刻消失得彻底。
蓝凿眨着眼睛,差点忘了运功护住气势瞬间惊人的弹奏者。
“四号!”
娇音清亮,在天地间回响。
更为劲快的节奏拨出,敌方渐渐乱了韵律,赵明月冷哼一声,脆黄飘幔沉沉击向鼓面。“六号!”
敌方的箫声戛然而止,再无声息,笛音倒是越发幽厉狠绝,颇有孤注一掷、鱼死网破的味道。
“蓝大人,你还撑得住吗?”
“玉姑娘放心,你只管全心弹奏。”
蓝凿几乎施展出全部内力抵挡伤神夺命的魔音,透过强劲的风沙望见一脸镇定的姑娘,心头钦敬更甚。
“四、五、六!”
四双素手齐齐飞灵,乐声大作,原本简纯的曲调便如臻化境,千般错综,万种变化。
蓝云悠与锦炫斯将将驻马便察觉到府内的异常,飞沙走石的狂涛和着血腥气挤出门缝,两双滟瞳一沉,足下飞奔。
“玉儿!”
蓝云悠抬眼望见飞檐斗拱之上的纤姿,衣袂飞扬宛若天仙,气势磅礴不让须眉,除了呆怔竟做不出其他反应。
“看什么看,还不快上来帮忙?!”
她在这拼死拼活,俩姗姗来迟的顾自傻里傻气,真心塞!
鼓槌杵到一只大手里。“击鼓。能多快就多快,越响越好。”
琵琶颈靠上另一道臂弯。“拿稳了。”
箫声散乱已久,幽咽而不止,散发出困兽垂死挣扎的嚣张气息。赵明月极目远眺,虽仍旧辨不清诡音来向,却感觉到身旁疾风温稳了许多。
“继续!”
赵明月朝廊下大喊了一声,双手按上钢弦,青葱嫩指翻飞如蝶。
两道音波在半空中相遇碰撞,击出焰气灼人的无形火花。尖利的长啸划破白云,挣扎失败的箫声终于湮没在奔腾似千军万马的雄浑乐音里。
赵明月收指回臂,缓缓露出安心的甜笑。
“哎呀什么情况?!”
几大坨黑色物体凭空直坠,小手下意识扯住身侧健臂。
蓝灼抢上前检查完毕,仰天汇报:“禀两位爷,一死,一昏迷,一重伤。”
大boss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这音波都成轰炸机了。
蓝云悠抬手揽紧身侧娇人飞落地面,视线自始胶着在她身上,赞叹,惊奇,担忧,盘旋凝聚成深浓的欢喜。
这丫头,到底有多少让他心折的未知面貌?
“等下!”
见蓝灼封了重伤妖人的大穴,赵明月忽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残砖冲到那人身旁。
“让你偷袭!让你耍邪术!让你搞破坏!知不知道我的手弹得有多疼?知不知道你伤得我家护卫有多深?知不知道重新修缮府邸要花多少钱?你个死妖人!死人妖!死人渣!死--”
“好了好了,”
锦炫斯将连踢带踹的娇躯抱开,“再打下去他就真的死了。”
盈满怒涛的璨眸扫过惊恐捂着嘴的众人与一脸黑线的府邸主人,僵硬地眨了眨。“那个,以防他咬舌自尽,嘿嘿,哈哈。”
蓝灼瞪大眼睛,忍不住替满嘴血沫儿的某妖人疼了又疼。
传说中的“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今儿终于见识到了!
------题外话------
一年中最寒冷但也最温馨的月份悄悄到来,祝亲们小年快乐,新年大吉!
156 忧怖()
赵明月在淡淡花香中睁开眼睛,餍足地伸着懒腰坐起身,黑眼珠儿绕眼眶一周,霍地清醒。“这里是玄心居?”
“嗯。”
“你…抱我过来的?”
“嗯。”
“我一直在你床上睡到现在?”
“嗯个铲铲啊!”
眼见那人反常惜字如金地预备再嗯,小手愤愤从大掌内抽出,顺势拍上俊彻额头,却换来某人的低声痛呼。
“哎你这脸怎么了?谁打的?”
赵明月捧住锦炫斯的面颊,困惑地皱眉:“谁敢打你啊?”
忆起某主子爷脸上似乎也出现过类似淤痕,小手无意识用力:“你跟你家表哥打架了?为什么?不会是还没从大牢那场戏里走出来吧?”
“那不是戏!”
玲珑大眼教突发暴吼怔得无辜频眨。“不是就不是,那么较真…”
“浓儿对不起,”
锦炫斯定定地望着心爱的姑娘,忽地将娇躯搂紧。“那日我不该丢下你先离开,以致于…”
某个小人趁机耍阴招,让他无法即刻没有后顾之忧地带她走。
“什么?”
“没什么,”
冶颜泛起委屈,像没讨着糖吃的孩子:“你都不关心一下我的脸…”
“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皮肉之伤就呼天抢地,丢不丢人?”
赵明月嘴上啐着,却已抬指轻揉青紫之处。“你本来就不要脸不要皮的…”
“现下不一样,为了我家浓儿的好心情,我得时刻让这张脸保持在最帅的状态。”
“想让我心情更好?”
灿眸儿俏转,小手一把拉下男人的颈项:“那就帮我把青城钱庄里的银票取来。”
金玉堂要开分号,她要当大股东,没有先前积累下的那些资金,可不好使。
锦大侯爷办事效率很高,三天没过,赵姓某侍女便在新开的店门前摆花移草,迎贵纳财了。
远远瞧见一辆简约而不简陋的马车朝着门口行进,莲足自发迈了过去。
“玉姑娘。”
蓝凿掀开水华银帘跳下车,露出身后的酷雅天骄。“别告诉我,你又在兼差。”
“怎么会呢爷?奴婢可是客人。”
“小玉姐姐你跟谁说话呢,还不快来帮我挑簪子?”
尚娇绮打店内奔出,一见车内人便不由垂下了脑袋。
虽然小玉姐姐说捕快要不畏强权,可是…偶尔畏一下应该不影响吧?
蓝云悠探身将数日不见的小黑脸扯上车,冷冷地扫了眼尚娇绮。“要买簪子,找你的丫鬟去。”
干嘛来使唤他的侍女?他自己且使唤不着呢!
哎呀,为了给她圆活,娇气包也算是顶住压力了。
“怎么,给旁人做丫鬟做上瘾了?”
见某丫头一脸失落地望着窗外,大手忍不住扣过嫩滑小下巴。“还是跑到别人家做女主人,流连忘返了?”
什么别人?那是你表弟好不啦!
赵明月抬眸望着莫名冷嘲热讽的俊庞,小白牙一呲:“奴婢不敢。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你才同佳良打得不可开交,如何又这般要好了?”
“殿下您有所不知,女人的友谊就像天气,不可捉摸而扑朔迷离。”
“歪理。”
蓝云悠淡笑,“你这客人倒是热心,搬弄花草的活儿都给人家干了。”
“搬弄花草…总好过搬弄是非,殿下您说是吧?”
小屁股往外挪啊挪,纤腰悄悄脱离某双魔手的钳制。
再这样下去,她是不是可以举报老板性骚扰?
墨瞳锁住疏淡小脸,黯光跳跃如烛火。“纪管家从石器厂新琢了两头狮子,下午会送到府门,你就帮忙扛一下吧。”
虾米?
“殿下,那玩意儿好几百斤呢。”
“那就发挥你的潜能。”
“潜能是能激发,不过对着一块巨石,奴婢可发挥不好。”
“所以呢?”
“可不可以将石狮子换成银票?几百斤的石头奴婢扛不动,几百斤的银票奴婢一准儿扛起就跑!”
“你呀,”
蓝云悠翕忽解颐,露出吹面不寒的煦笑。“拿去,是你前几日智斗妖贼的奖励。”
“殿下您不生气了?”
赵明月接过票面,乐陶陶地左瞧右瞧。
千两碍,真大手笔!
小财迷。
“我为什么要生气?”
“奴婢也不晓得您为什么…”
蓬满喜光的卷睫扑闪了几下,相似的画面一幅幅晃过脑海。
貌似每次她跟锦氏阿斯有点啥互动,这人就非得上赶着刁难她一番,才静得下心。
莫不是…
对他家妖冶表弟有想法?--总不会是对她这人见人叹的丑丫头有感觉吧?
那么问题来了,谁攻谁受呢?
“想什么呢?”
“您跟锦侯爷谁--的治贪手段更高妙。”
小脸散去贼兮,大眼涌出崇拜。
“晚上跟我去宫里侍宴,你就知道了。”
“哎是--什么?”
前刻因微亮日光而弯成月牙儿的双眸飞速完成了由杏仁眼到荔枝眼的转型。“不行!”
皇宫神马的,不要太容易遇见异国贵客啊!
她这逃犯加钦命要犯,不要死得太快哇!
“为何?”
蓝云悠蹙眉,眼中只有疑惑没有怒意,似乎习惯了某丫头间歇性的没大没小。
“那个…”
惊觉自己反应可疑,赵明月忙摸着鼻子装傻。“奴婢很丑是吧?”
“嗯哼。”
她家主人不置可否。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赵明月才恢复正常的灿眸儿再度挣圆,还附赠了一串响亮的喷嚏。
见某人目光幽沉地盯着她,抬手搓搓胳臂:“殿下的笑话太冷了…”
不仅是冷,简直是鬼上身。
“那换你说给我听,满意了,你就不用去宫里了。”
“好嘞!”
小手脆嫩拍响,小黑脸瞬间昂扬。“从前有位将军…”
马车一路平稳,讲笑话的姑娘激昂兴奋,听笑话的酷男沉默似金。
“到了。”
直到车夫叩门,蓝大太子爷才硬邦邦冷冰冰地甩出两个字,传进半天得不到回应的某侍女耳朵里,麻头皮效果约等于“杀了。”、“砍了。”、“灭了。”。
“哎殿下!”
性命交关,赵明月赶紧跳下马车追将上去,一把扯住带风疾行的峭拔身形:“您对奴婢讲的笑话,是十分满意呢,还是非常满意呢?”
“你觉得呢?”
蓝云悠微微敛眸,不动声色地将主动送到自己手里的纤嫩玉指收拢包裹。
“当然特别好啦!”
螓首一晃,大言不惭。
她绞尽脑汁,用心备至,眼看都快把自己变成笑话了的说…
“唔。”
唔是什么意思?
大眼望着他,遍布期待与…怯惧。
157 清官要比贪官奸()
她在害怕什么?
蓝云悠心头一荡,忍不住抬手抚上润嫩脸颊。“你讲得特别好。”
“那奴婢可以不去宫里了吗?”
“随你。”
轻到只有他自己听得清的叹息里,气闷尽数散去,只剩下不受大脑控制的…心疼。
“多谢殿下,殿下英明神武,千秋万代,一统江--咳,那位是御史大人吗?”
“你一直这么擅长一心几用么?”
忙着调查笑话满意度,还有空观察门头,研究陌生人。
蓝云悠看了眼来人,好笑地弹了弹玉洁额头。“自己到那边玩去,乖乖等我谈完事,不要乱跑,不许惹事。”
“人家什么时候惹事了…”
赵大侍女小小声地抗议着,路过某御史还不忘冲他礼貌微笑。
半山腰的亭子视野极好,赵明月悠闲地喝着茶吃着点心,慢慢眺望着绚丽春色,乍然瞧见两道活泼稚嫩的身影,明眸瞬间亮了数十瓦。
一对粉雕玉琢的龙凤胎!
“不成!老臣自幼熟读圣贤,断不能做出殆类奸佞的行举。”
“敏御史既广览故卷,该懂得通达权变的道理。对待非常之人事,岂能拘囿于君子之念?”
“道理老臣俱懂,殿下所言老臣亦明白。只是老臣职居御史,自当身正气清。便是对待不正者,也要正面应对!”
讲话这么大声,不怕吓到小朋友吗?
就算吓不到小朋友,吓到她这个大孩子也不好啊!
赵明月停下抽到半道儿的陀螺,微微拧眉。
别的御史为了搏个清名都是使尽浑身解数,各种不看过程只要结果,像敏老头儿这般固执保守、一尘不愿染的倒真不多见。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在公有碍肃佞成效,于私得罪她家老板,他到底在坚持个铲铲啊!
对比总结瞎琢磨间,某人已经气哼哼地甩着袖子停在她身畔。“你倒随遇能安!”
不然咧?
不打招声地给她带到陌生境地随便一丢,她不跟玩趣相投的小朋友跳格子滚铁环抽陀螺,还能让人管家帮她取来纸笔画衣制宝吗?
“走了!”
大手还没碰到她的指尖便被一只小嫩胳膊拨拉开。
敏大人家的小公子牵住赵明月的手,一双清灵灵的眸儿可劲勾魂:“姐姐,你还没给我们讲故事呢。”
“哎呀小帅哥,姐姐得听主子的话,不然要受罚的,下次来再讲给你们听好不好?”
“叔叔,让姐姐讲完故事再走不可以吗?”
水当当的小姑娘一脸期待地仰望某张没有最黑只有更黑的酷庞。
敏言随后赶至,老脸微赧,欲言又止。
赵明月的视线在气氛诡异的两人之间逡巡了数轮,笑容倏忽开绽:“那姐姐就给你们讲完故事再走。敏大人,您看行吗?”
“哎,有劳姑娘了。”
眼见他家俩宝贝已经欢呼着扯了人坐下,敏言下意识瞄了眼蓝云悠。“殿下也一起听听吧?”
“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国家,有一名很小很小的县官,他的官儿有多小呢?大家都叫他‘九品芝麻官’…”
故事娓娓展开,美眸儿状似无意地瞥过。
很好,龙凤胎的古板老爹听得出神儿了。
“最后,巡按大人为那名犯妇平反了冤屈,抓住了真正的坏人。”
“那名大人好厉害呀,怪不得大家都叫他‘青天大老爷’呢。”
“是呀,”
赵明月笑眯眯地捏捏包子小脸,“小公子觉得那位大人坏吗?你会因为他偷别人账本、故意吓唬证人就看不起他吗?”
“不会呀。要是他不这么做,怎么能救出好人呢?姐姐你别看我小,这个道理我可懂呢!”
“是是,小公子最厉害了。”
明眸颇有深意地转向某古板老头儿。“你爹爹教得你真好,让你从小就明白‘清官要比奸官更奸’的道理了。”
车再辚辚马复萧萧,赵明月透过帘缀左瞄右瞧。
“咦,殿下,您不回府换衣服啦?”
“不去宫里了。”
“您不去宫里奴婢怎么去--”
小黑脸肃了肃,满满的恳切。“您是一国储君,不宜这样任性。”
“我这储君的丫头都敢任性了,我难道还不如她么?”
“如,如,殿下您的任性指数,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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