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睛盯着余温尚存的刀柄,一瞬不瞬的。
他家娘娘,他家爷,银璈镇国公,金彤锦衣侯,几乎没有停顿地一一握过这把佩刀,它何其有幸!他怎不激奋!
昂扬骏马踏破夜色风驰而至,赵明月抬腿跃下,穿过围观群众自发让出的狭窄通道迈近唯衣堂大门,听得里面的嘈杂喧腾、摔打谩骂声,心惊火盛,三两步跃过地上成堆狼藉,目眦尽裂。“住手!谁给你的胆子在此闹事?!”
抬眼扫过瑟缩在角落里的几名绣娘,黛眉深蹙,拎起一把椅子就朝酒气熏天的壮汉狠掷过去。
被酒精麻痹了神经的壮汉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转身望见袭击他的姑娘,红通通的眼睛陡地发亮。“小妞儿,长得真标致,过来陪大爷喝,喝酒,让大爷乐呵乐呵,大爷有的是,是钱。女人都他娘的见钱眼开,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勾,勾三搭四,都他娘的不是东…”
凄厉的嚎叫在他将手伸向香肩时兀然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脚踢中他下巴将他踹翻在地的大小姐全面爆发的怨怒恨仇。
“你他娘的活腻了,敢到老娘的地盘撒野!谁是大爷?你是谁家大爷?嘴巴这么不干净,你吃屎长大的?你爹娘还活着是吧?那他们真可怜,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你有没有儿子?最好没有!就你这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样,谁投胎当你儿子谁倒霉!你他娘的说话啊!刚刚不是很能说吗?你想怎么死?五马分尸!凌迟!腰斩!还是割鼻挖眼?!你个败类!人渣!畜生!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土地!你就该死无葬身之地!死无全尸!永世不得超生!”
……
韩蓄四下里瞄了一圈,围观众人已被遣散,齐齐列于店门前候命的侍卫们像受不住初冬微冽的寒风般,清嗓子的清嗓子,抖肩膀的抖肩膀。也有呆滞如锦衣侯,淡然似镇国公的,神色目光不一而足,俱现大开眼界之势。
视线转回他家爷清滟的面庞上。“头儿,进去抓人不?”
其实也不用他们,姑奶奶自个儿就把人整得哭爹喊娘了。
青隽收回专注聆听的心神。“等她打骂够了再去。”
不然火气郁积在脏腑里,很容易生病。
“别装死!够胆子砸我的店,就得赔够钱!吓跑我的客人,吓坏我的人,将你大卸八块都是便宜你了!你给我…咳咳!”
淡淡烟火味自身后袭绕,赵明月被呛得连连咳嗽着,转脸看去,不由变了腔。“莘菲!”
“东家…”
往常白净细嫩的小姑娘满面尘灰、一身焦糊味,稍稍止住了咳,眼泪不停朝外冒:“那醉汉不知何时在楼上洒了酒,其他倒还好,就是小房间里的烛台倒了,烧着了些下脚料。我只抢了先前临时放在那里的陈账簿,就被熏…咳咳!”
“你做得没错,自己安全最重要。就算没抢着账簿,我也不会怪你的。”
赵明月抱着她安抚了一番,将她推出门外,抬眼瞧了瞧烟气不算浓重的楼梯间,心念一动,撩起裙摆便…被一双健臂抱离了第一层台阶。
“珂玏的琴还在小房间里,我要去--”
“我去。”
青碧身形说话间已没入灰色烟尘,眨眼便翩然折返,手上多了一尾完好无损的古琴。
赵明月松了口气,看向雪澈容颜的美眸即刻腾起疑云。“你--”
“是否此琴?”
云凤泽淡淡一笑,褐瞳温致,绰约含忧。
“是。”
螓首轻点:“有劳云公子,多谢。”
转脸对上自家老公。
青隽面上虑色稍减,抬手整理她凌乱的衣服与头发。“闹事的由你全权处理,其他的交给我,好不好?”
“好。”
他家媳妇儿勉强扯出一抹笑,低头怒瞪地上哼哼唧唧的罪魁。“闭嘴!待会儿有你叫的!”
不由分说又狠狠补上几脚。
他家珣宝儿是他亲媳妇儿,还是很怜惜他、很舍不得他的。
青门美隽瞅着浑似猪头的某醉汉,忆起先前自己挨揍的情形,面部神经无意识地抽搐。
浓儿虽然恼恨他、不怎么记得他,手下还是很留情、很给他面子的。
觑着七窍流血、遍体鳞伤、浑身上下跟打翻了染料铺子般的半死不活某壮汉,好不容易从呆滞中回了魂的锦衣某侯爷乌瞳溢彩浅笑流光,心下又是庆幸又是感念,温情幸福竟似难以言表。
108 私刑逼黑手()
华灯璀璨,星烛遥应,赵明月独坐唯衣堂二楼,一袭绒圈锦修身对襟长衣,暖和且漂亮,衬得娇躯纤长,气势雄壮。
“说吧,是谁派你来搞破坏的?”
玉手把玩着乌沉沉的一柄匕首,古拙厚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手边的桌子上也摆着几把,白闪闪的尖锐,薄薄的一层,配上红艳艳的穗儿,比不得手上的那把贵重,却明显更加锋利扎眼。
像是惯常玩飞镖的专用刀具。
“王妃娘娘开恩,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一时喝糊涂了,误闯进娘娘的店捣乱。请娘娘看在皇上寿辰的份上,饶过小的这一回。”
“哟,现在清醒了,知道本宫是王妃了?知道店是本宫的了?我瞧你思维清晰,口齿伶俐,一点儿不糊涂。连自己的后路都想好了呢。”
赵明月悠悠起身,朝正前方踱了几步。
硕大的木质圆盘上,大闹她铺子的醉汉呈大字形地挂在中央。数十把与桌上同款同式的尖刀透过他的衣衫钉进木盘,不大稳固地固定着庞然壮躯。
他本已头皮发麻,浑身僵硬,忍不住低头看向脚下密密匝匝的尖针利刃铁板,更是舌尖打颤,喉头发紧,差点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名字。”
“齐福。”
“指使你的人,叫什么名字?”
华裾悠旋,纤臂断挥,飒飒飞刀铿然入木,齐姓某福便忍不住一阵嚎叫。
“鬼叫什么?!我不过是看你快掉下来了,好心救你而已。”
玉指复拈起另一把飞刀。“不过,我对不老实回答问题的人没多少耐性,你再嘴硬,这把尖刀刺穿你的皮肉,你就只能向老天祈福了。”
袖口缀铃脆响,齐福杀猪般地一嗷嗷,手背上便鲜血淋漓,红缨飘荡。
“没有人指使小的,是小的借酒发疯,误,误打误撞。求,求娘娘饶恕…”
“本来我很想相信你的。”
惨叫再起,扎进齐福脚腕处的锋锐颤烁有音。“假如你不口口声声唤我‘王妃娘娘’的话。”
血流如注的某汉子瞬间呆住,额上的汗珠滚得更急。
“我不管那幕后黑手是如何威胁利诱你的,只想提醒你几件事。第一,你任务失败,不但拿不到好处,更护不了你想护着的人,极有可能给他们还有你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第二,整个青城,甚至青焰,权势大过兆凌府的,你觉得有几家?兆凌府想护的人,没人动得了;兆凌府想动的人,也没人护得了;第三,我这个人呢,遇强则强,遇弱好商量。你抵死不说,我只会比那幕后黑手更黑。你若愿意吐口,便有选择的余地。”
“什,什么选择?”
一番折腾下来,齐福已是浑身筛糠,面如土色,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
“公了,还是私了?”
“公,不,私,还是公…有什么分别?”
“公了,王爷审,本宫判;私了,本宫审,本宫判。”
赵明月乜着面目全非还有心情纠结的某热血汉子,似笑非笑。“分别不是很大。”
根本没有分别好吗?!
一直懒倚栏杆静望默听的某王爷美颜轻动,差点乐出声。
“既然如此,娘娘何故戏弄小的?”
“谁有心情戏弄你?!”
明媚大眼瞪过去,面色灰败的齐某人又是一惊。“那,那是什么?”
“给你舒筋活络的好东西。”
赵明月将细长的针状物插进一管铁器,唇角乍邪:“流这么多血,是不是很疼?那就换一种不流血的玩儿法怎么样?”
语毕抬手,将秘器对准齐福的手腕,张口含住一端,用力吹了出去。
细细的针穿筋裂骨而过,齐福闷哼着挣扎,扯动被飞刀钉牢的手掌,疼痛钻心,连哀嚎声都发不出了。
怪不得那个容嬷嬷喜欢拿针到处扎人呢,杀人不见血,解恨没得说。以后有机会,她还要找些细皮嫩肉的试试。
小脑袋满意地对着铁管点了又点,纤指捏起第二根针。
“娘娘!娘娘饶命!”
齐福嘶哑着嗓子,神思恍惚,目光迷离,虚脱得犹如离水甚久的鱼。“娘娘真将小的折磨死了,就再没有知道真相的机会了。”
“哟,承认你是受人指使的了?”
赵明月轻笑,无辜眨眸。“我本来就没打算从你嘴里撬出真相,纯粹是想泄个火解个气而已。你放心,这些小打小闹的还治不死你。我也不喜欢将人折磨至死,太损阴德。意思意思,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才是我的专长。”
没得到凄声回应,螓首微侧,睨了眼惨然昏厥过去的某壮汉,冷冷旋身。
才两把飞刀、两根针而已,会不会太弱了点儿?
施施然转下楼梯,对上含情蕴切的带笑黑瞳。“笑什么笑?要是你对我不好,你会比他更惨!”
连着鞘的乌溜匕首悠悠抵上线条俊彻的下巴,半是玩笑半是恐吓。“我--”
急况既解,累积数个时辰的眩晕全面倾泻,赵明月吸吸鼻子,望着咫尺之内的娇溺雅颜,额头抵上他的胸膛,心内微微酸涩,喉间哽咽依稀:“我的店…我的店…”
“没事的,没事的,咱们先回府休息。等你一早醒来,我保证这里已经恢复了原样。”
青隽满眼忧痛,柔软如绵的嗓音轻哄缓慰:“莫要多虑,嗯?”
怀中玉人顾自埋首不语,青隽心焦,修掌由纤背滑向嫩颊,轻轻抬起,视线触及明显苍白的小脸与紧闭的双眸,大惊失色。
“头儿,姐大怎么了?”
浑天成才进门不久,忍痛与娇媚红颜们惜别来膜拜某剽悍红颜英姿的不舍与期待还纠结在脸上,就被急冲猛下的颀躯与他臂弯里的安静睡美人吓了一跳。
不是说把别人打晕了么?怎么自己也晕过去了呢?!
“脸色这般不好呢?”
唯恐他家头儿不够慌乱地嚷嚷,却引来其他两位借口雪大风疾稳坐前堂暂避的异邦华胄的失声惊呼。
虽然声音很小,但八卦如他,惯性地耳听六路之下,还是捕捉到了。
姐大这魅力,啧啧!
难怪头儿一天比一天更紧张哇!
青隽将娇人儿安顿在马车里,终于转眼看他:“送两位贵宾回御馆。”
眉宇间忧色与戾气交织,骇人心魄。
109 深情厚爱()
雪霁霜降日,懒妞初醒时。一个大喷嚏,惊笑枕边发呆人。
“吱呀,”
小手抚上半罩着她的微倦滟庞:“你有没有偷亲我?”
“没有。”
青隽执起素手放到嘴边。“我的媳妇儿,我光明正大地亲。”
雪润华音隐隐透出嘶哑。“你再不醒,可就真成睡美人了。”
“我睡了多久?三天三夜?”
他家媳妇儿坐起身,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倍儿精神。
青隽笑意更深:“睡那么久,不会被饿醒么?”
“电视剧跟小说里都是酱紫写的噻。”
琼鼻皱了皱,赵明月掀被下床,抬手按住随着她起身的某人:“躺着,不许动。”
小手给他盖好被子,将桌上的珐琅杯倒满水,热气袅袅地递到他嘴边。“傻瓜,我睡着了不用喝水,你忘了睡觉,也忘了喝水吗?”
心弦一松弛,还真觉口干难耐,青隽忙就着柔荑畅饮一通,清唇潮润,漆瞳氤氲:“你怎么知道我没睡过?”
“因为你已经向国宝看得齐齐的了。”
赵明月以指腹轻揉密睫之下的淡淡青黑,“就是大熊猫啦!黑白相间的,肥肥圆圆的,永远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难道这里没有?”
见青氏某国宝仍然一脸雾水,小手断然一挥:“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它们,仗着自己长得可爱就好吃懒做,光吃不做,哪有自力更生的其他野兽令人起敬。”
吸吸鼻子,忍不住又是一个喷嚏。“相公啊,这天还没冷到哪里去呢。你在屋子里放这么多暖炉,很刺激呼吸道的。而且屋里屋外温差太大,人进进出出的才更容易受凉呢。还有啊,房间封闭得太严实,万一碳燃烧得不充分,很可能会引起一氧化碳中毒的,那就更加得不偿失…碍?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
尖细指甲狠戳仅着单衣的胸膛,抗议有声。
“媳妇儿,我忽然觉得,我还不够了解你。”
大手包住小手,青隽嗓音轻柔,眼神意味深长。
“呵呵,相公别说你了,就是我自己,都不够了解我自己呢。”
大小姐眼珠子黑溜溜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你觉着我像万花筒,百宝囊,肚子里的东西不少。其实呢,我的内心一片混乱。嗯,乱得简直没头绪!”
“怪不得这般能耍宝。”
小嘴儿叭叭间,青隽已经替她穿戴整齐。“不知百宝囊里,有没有美味佳肴呢?”
“当然没有啦!相公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羊角蜜,紫芋椰蓉球,没放刺的红烧鱼…”
“呀相公,你瞧你多了解我,正好都是我现下最想吃滴。”
青隽缓下揽着纤腰前行的步子:“那你多吃点,吃完了有惊喜。”
“什么惊喜?”
美眸儿剔透晶莹,狗腿尤甚。
“吃完东西我带你去看。”
青隽低头碰碰洁雪巧额,无声喟叹。
这般明媚灵动的妖精模样儿,只消她再多问一遍,他定会忍不住全招了。
祭完五脏庙,青隽牵着她回了捐,咳,隽玉院。
不大的院落原本败絮其外,被某大小姐拾掇得金玉其中,舒惬有加,复教某千岁爷全面翻新,亲笔改名,如今这个光彩流溢、精致无匹!
细细勾勒出半放玉兰的温润新门结实而巧致,未经人工的乳白幽青,正合雕白花镂碧梗,立体生动得令人心旌摇荡。靠近了看,愈发心惊胆叹:竟是一整块天然青白玉。
宛小若童鞋脑子不大够用,嘴巴却是极品。骂人的时候狠,不骂人的时候准。
“知道妲己、褒姒为什么死得那么早吗?因为她们知道世上会出现小姐你,不需要任何狐媚手段,不用费尽心机,就能让男人一掷千金,乐此不疲。”
初见玉门的那日,八哥儿小手指着门,小脸儿对着她,满眼骄傲地笃定:“如果她们还活着,不是自己呕死,就是被小姐你气死。”
虚掩的门缝送香传音,不属于人类的野性气息鼓荡着脑膜,赵明月面上一喜,下意识转脸看向青隽。
“你心心念念的。”
青隽回她一笑,柔情无限。
八哥儿说得也不全对,偶尔还是需要撒个小娇滴!
明灿美眸接触到三只幼兽,欣悦万丈的俏脸上得色飞扬。
“小姐快来!咱们的新成员到了!”
轻烟欢快地朝她叫嚷着,怀里的白地黑纹小家伙虎头虎脑地眨巴着眼睛,舔着小粉舌,可爱死人不偿命。
赵明月欢天喜地地接过来,爱不释手又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双眸控制不住地看向另外两只。
咏絮抱着的小黑豹,毛发柔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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