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腔自然转暖调,无限温存。
“安啦安啦。”
他家媳妇儿乖巧地点头,小手一挥,小靴子一跺,带着迅速聚拢的伙计朝厨房鱼贯而入。
眉开眼展的慧黠模样教红衣白氅映衬,活脱脱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蔺茗领着伙计有条不紊地将菜摆上桌,云凤泽慢慢扫过,久违的新奇菜式勾动心底的暖意,涌作面上的酽笑。
“王妃娘娘何在?”
锦炫斯锋眉淡拢,听得蔺茗言说菜已上齐,收回逡巡于房门外楼梯间的视线,语气里的焦躁几乎可察。
“娘娘舞狮即毕,深觉衣貌不佳,恐失礼于二位爷。又感倦乏,故先行回府休整歇息。”
乌色瞳眸深黯,蔺大掌柜直想撩袖子擦汗。“不过娘娘已精心挑选了佳肴美酒,交代小可务必侍奉周到。”
拿起公筷夹了一小撮放在锦氏大爷面前的空碗里。“娘娘说,这些菜色必会让二位爷一尝即惊叹,毕生难忘。”
“你下去吧。”
青隽好整以暇地斟着酒,一派颜和色悦。
他就知道,以他家珣宝儿的睚眦必报,怎么可能跟伤了她的人同席言欢。
眸光掠过拍桌子满盘,色香味似乎俱全。“王妃的心意,还请国公与侯爷莫要辜负。”
“自当如此。”
云凤泽褐瞳漩笑,将筷子伸向另一道菜,与锦炫斯几乎同时送进嘴里。两张处变不惊久矣的俊脸,瞬间扭曲。
小没良心的,还是那么记仇。
小流氓,还挺记仇。
咸过苦够,两只大手各自端起水杯漱了口,继续坚定地转向下一道菜。
咳咳咳!
看起来清淡素净的菜,如何能上辣鼻口舌,下呛咽胃心?!
下一秒,银璈镇国公咳得颈项泛红面膛抽搐,差点没涕泪横流。
金彤锦衣侯倒是面色不改,一副如饮蜜糖的自若模样。--不是好像,是真真切切地饮了,从嘴里一直齁到脚底板。
红烧肉排,不是拿酱烧的,是拿蜜糖腌制出来的。
从来蜂围蝶绕的锦大侯爷,最是沾不得甜味。他之蜜糖,便是他之砒霜。从前的那些个红颜美姬的,连在他面前提个甜字都不敢,遑论吃糕点喝糖水。
现下倒好,一忽隆儿给他找了齐。
别说作俑者不在,就是此刻那小流氓在这里,除了哭笑不得,他也断不舍得说一个重字,给一个冷眼。
端起酒杯,诚意十足地望向兆凌府男主人。“承蒙皇帝陛下与殿下盛情,锦某有眼不识,竟致误伤王妃,深感歉疚。得罪之处,还请王爷宽宥。”
“锦衣侯言重。珣儿任性胡为惯了,喜欢与人惊喜。本王尚不知狮头下是她,何况生人。她日里又娇气,自己觉着委屈了,便大呼小叫的教旁人也不得安生。若本王动辄对那些个有眼无珠的斩尽杀绝,青城眼下怕是也没几个活人了。”
邃渊漆瞳乍释然还凝寒,青隽似笑非笑地朝另一位有眼无珠人士举了举酒杯。
三人同时仰首,两位异国贵客一饮而尽,本城地头浅酌辄止。
噗!
三蓬水雾齐齐喷向空中,默契地交织融汇。
宝儿又长能耐了,打哪儿找来这种闻着醇香如酒喝着胜醋酸涩的液体?!
青隽勉强镇压住极度想扭曲的五官,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抬眼去看那两人。
真酸!
酸得他头昏眼花,连思考的能力都暂时缺失了般。
云凤泽以手抚额,无声展唇。
倒是十分贴合他此时的心境。
酸甜苦辣咸,一生之味集于一桌之上数口之中,如何不令他惊叹,让他难忘?
轻触被酸倒的腮帮,锦炫斯才作势要笑,便再度呲牙咧嘴。
雾气溟濛的桃花眼眸深处,是愈发炽热的痴缠。
103 不记当初()
青城地处盛彩大陆中心,交通畅达经济发达,欢娱玩乐也是多种多样,教人目不暇接。
赶上聿皇寿诞,南来的北往的走东的窜西的,更是蜂拥集聚,满满当当地熙攘了整座皇都。
尤其是杂耍戏法场子,人声鼎沸老少咸宜,从楼上到楼下,自雅座至大堂,几无虚席。
俊男美女神马的,自然也有一些,吸睛指数比之看台上的精彩表演,只高不低。
“昨日我穿了什么样儿的衣服?”
“银地黑边卷云纹锦纶朝服。”
“嗯。”
青隽满意点头,将指间核桃肉送进等待已久的小嘴里。
再剥开一枚开心果:“前日午饭你吃了什么?”
“唔…”
弯眉微皱:“冬瓜虾仁,蜜汁烧鸭,水芹百合。”
玉白脸蛋儿略一呱嗒。“没有鸡翅。”
“今天吃。”
抬手轻抚小脑袋,曜瞳爱溺恣流。“昨儿下午在公主府用了什么糕点?”
在小爪子伸过来之前将果盘端远。
“兆凌管家婆。”
赵明月嗔怨地白了他一眼,双手托腮,老老实实地回忆。“赤豆沙,茉莉糕,那个什么花羹…”
“绿萼花。”
“碍对--你又派人监视我!”
青隽忙将抗议的小爪子按在自己腿上。“等忙过这阵子,我就让他们撤回。”
在小脸作笑前接上后半句:“亲自陪着你。”
“我看你这阵子也挺闲的。”
赵明月轻哼着别开脸,视线移到她家妹子没喝几口的素馨茶上。
姐妹俩好不容易约在一起喝个小茶看个表演,还没说上几句悄悄话儿呢,这霸王就横插而入,以她最爱而不得的椒盐干果相诱,揪着她没完没了地开展口头回忆录。
本来她顶低调地窝在角落里,明着暗着看她的也没多少,现在身边多了一个…更正,三个走下神坛而依旧耀眼的人间极品,真是想不高调都难。
旁人的目光倒也罢了,多半是停在三位爷身上。但是…
那俩“碰巧”遇上、对桌而坐的是神马情况?
大咧咧跑到这玩儿把戏的地方,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她无意撞上他们的视线时,他们落落大方不躲不避;
她转开眸光后,被紧盯灼视的感觉更强烈。
是他们功力太深,让除了她以外的人都察觉不出那种热切,还是青氏管家婆太专注,她太敏感?
不是说宿醉未醒么?
为毛表情那般兴奋,还透着不止一星半点的熟稔?
吃错药了还是吃错…
美眸滴溜溜一转,得意挑眉,挑衅坏笑,恶质地冲着他们吐舌头扮鬼脸。--肯定是昨儿她精心准备的“美味”,让两位异国贵客神经暂时错乱了。
大眼睛忽闪回来,小手不依地朝锢住她的洁掌开挠。
“今日就这些,坚果吃多了不好消化。”
“我好了,真的没事啦。”
青隽收回恍惚忧思,对上他家珣宝儿俏皮的笑。“你见天的大惊小怪紧张兮兮,很容易变老的。我可不喜欢老男人哦。”
不过是忘了招魂过后七日之内的事,连萝姨都说没有大碍,偏他还惦记重视上了,每天例行询问,也不嫌麻烦。
细嫩食指竖起,璨笑更添狗腿,密致的卷睫跟着扑闪。“再吃一颗核桃,近日为父皇寿诞费了神,我得多补补脑。”
青隽面上的笑早涟漪而开。“这般聪敏机灵的小脑瓜,还需要补吗?”
手上已挑了颗饱满的过来,认真地剥着。
前面台子锣音清脆叫好声不绝,赵明月饶有兴致地引颈观望。“相公,你说这民间的杂耍都玩得这么好,皇宫里的不更是精彩至极?我那个哄小孩的舞蹈,真有你形容得那般美妙?”
“老人家难哄。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的,我媳妇儿的巧心思,可不哄得他见牙不见眼。”
“嘴巴真甜。”
大小姐毛被顺得直哼哼,瞧见台上缤纷,蓦地跳起身。“撒花了,我得赶紧去抢几朵!”
某人悠悠伸长的手臂滞在半空,奔出数十步的大小姐忽尔折回,抓过来将剥好的核桃仁含入口中,顺势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这边!往这边扔啊!呦吼!”
出其不意的丫头扎进人堆里东游西窜欢形乐状时分,青焰兆凌某殿下只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手背,眸怔笑憨,如入痴境。
对绕耳的呼唤几不得闻。
待他渐渐回转神思,看清身旁顾自落座之人,心下不由暗慨。
就他这样的,一点点撒娇亲昵都能迷醉得云里雾里,防备力降到最低,还怎么保护他家珣宝儿?!
“恕云某冒昧,王妃娘娘的身体是否有不适之处?”
云凤泽重复着说过两遍的话,丝毫没有戏笑他的心思。
他们方才的问答,他摒避周遭嘈杂,听得一清二楚。不论是他,还是那位不知何时何地与她有过交集的锦衣侯,都不认为那是单纯的夫妻小情趣。
因为此时此刻,清晰映射出他眼底焦切的幽深黑眸,愁思亦是欲掩还露。
抑住起伏心潮,青隽波澜不惊地与他对视,雅音沁寒。“公爷既知冒昧,还请就此打住。珣儿的身体,似乎不是公爷该挂心的。倘有此闲意,公爷不妨细细思索银璈与青焰立盟之事。两国交好,争端渐少,小王才得更多时间与心思,关切珣儿。”
“相公!”
云凤泽锋眉浅蹙,未及再开口,赵家明月便蹦跶回来,银衣衬紫伞,雪颊映红花,倩然轻旋,笑逐颜开。“是特别好看,还是非常好看?”
青隽站起身,笑盈盈地迎上去。“非常特别,最好看。”
长指顺着乌黑鬓角而下,不着痕迹地将发间洁白弹落。
大小姐立刻翻了个白眼。“小气鬼。”
不过是一名年纪同他相仿的男同胞帮忙接下的,连平头整脸都算不上。
踮脚越过劲肩看向表情肃沉的某公爷。“你与云公子有要紧事相谈,我去净个手。”
“没有。”
大手扳过她的脸。“什么事能比我媳妇儿更要紧?”
“哦,那我去净个手。”
老青家高仿玉珣笑眯眯地将手中的几把秀气娟伞塞过去。“给我看好了,别借故勾三搭四哟。”
104 风月惹人醉()
整理好衣服头发,赵明月正穿过游廊准备返回前厅,往对面平行廊一扫,不期然瞄见一脸喜不自禁的浑家风流。
“打算到哪里鬼混去?”
“众芳雅集。”
“有什么新鲜玩头?”
“皇诞期间开放秘苑,还可携带女眷。喝!姐大。”
浑天成眼睛瞪得溜圆,明显被吓到。
“整好,带我去见识见识呗。”
赵大姑娘兴致盎然,笑得温和无害。
众芳雅集确实是个好地方,美人多歌舞赞,连以阮氏正义轻烟为代表的良家妇女都多有褒词,她怎么能不捧场,去瞧瞧那里的曼妙丝竹绝艳舞衣呢?
“姐,姐大,你别害我。”
“怎么说话呢?”
大小姐明眸缓眨,芳颜如画。“我只害不听我话的人。”
玉手轻拍连连后退某风流的肩。“我又不是男人,顶多不过看看,也做不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倒是你…”
滴溜溜的目光将他上下左右扫视了一遍。“春光明媚,春情荡漾的,怪不得母亲跟萝姨让我看紧你。”
“为什么要看紧我?”
浑天成退无可退,将廊柱一抱,几乎想仰天长啸。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三个女魔头!
“哦,也没什么。就是你也老大不小了,长辈们关心你的终身大事,交待我这个做嫂嫂的帮你掂量着点儿,看看有合适的…”
“没有合适的!”
姐大诚可怕,自由价更高。
“怎么没有?我瞧辛家大小姐就挺不错,秀外慧中,仪静体娴,正合为翊坤府当家主母。”
“姐大,你真想去,便与头儿一起呗。”
浑天成苦着脸,越瞅栏外清池越想往里跳。“头儿若是同意,自会带你去;头儿若是不同意,我也不敢带你去哇!”
“你的意思,是你家头儿经常去咯?”
大小姐玉臂款拢,好整以暇;大将军虎躯陡震,头皮发麻。
左右都落不着好,索性将心一横:“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带你去的!”
讲这样。
大小姐点点头,潇洒利落地转身。“那你好好玩,我回去看戏法儿了。”
“就是嘛,新奇逗趣的戏法,才是姑娘家应该多看看的。”
“嗯,姚府那位千金也是这么说的。”
“没错,姚…姚倩姝在前厅?”
还没完全舒展的俊脸再度绷坏,透出比对着他家姐大的惶恐程度还深的紧张。
“昂,姑娘家应该多看看戏法嘛。”
“其实也不用那么拘泥,姑娘家偶尔换个心情,去风月场所转转,会更加了解自己夫君所需所求,对增进夫妻感情大有裨益。姐大你身为兆凌府当家主母…”
被他挡住去路的大小姐黛眉一挑,某浑球笑得愈发谄媚。“自然是不需要如此的。不过于公而言,您去体察一下民情,了解一下我国娱乐业的发展情况,还是理所应当的。”
“这可是你主动、自愿携我同行的,我没勉强你唷。”
“是我心甘情愿的,一点儿不勉强。姐大请!”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某主母满意点头,曼步前行。某风流紧随其后,收起诚意可嘉的笑,跨出杂耍场侧门时还不忘心有余悸地迅速朝前厅方向乜了又乜。
白日营业的琳琅风月之所,委实稀罕。少了莺燕揽客声,多了妇骂夫随影,门庭更加热闹。
这家的老板想法独特,率性肆意,品味倒也不凡。
赵明月胸前别着绢花,面上笼着轻纱,拉着咏絮阔步畅然,每每遇上可心的装饰或惹眼的格局,便驻足观赏,赞不绝口。
“小姐,这众芳雅集虽为烟花之地,却不见庸俗,处处雅致,果然名副其实呢。”
咏絮漆眸儿放光,很有大开眼界的意味。
“许是哪家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特地为自己打造的安乐窝吧。”
玉手勾过四下环顾的小脸,璨璨美眸兴致云涌。“咱们去瞧瞧练舞房还有换装室。”
“不要吧小姐!”
“要的要的,”
咏絮家小姐笑吟吟地揽着她朝平日不为外人所见的秘苑行进。“不然我急召你过来干嘛。”
再普通的店铺想要在激烈的竞争中挺立不倒,都得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似这类花样百出、层出不穷的青楼楚馆更是如此。外人看去再简单不过的人美,舞美,酒美,衣靓,歌靓,活儿,咳,靓,内里的道道儿可是纷繁复杂得紧。
好不容易有一饱眼福的机会,别的无所谓,乐器与舞衣她是必要研究上一番的。
缭绫,缃绮,织金妆花纱…
“还有古香缎!”
赵明月神思恍惚地晕乎在光彩绚丽中,卫家咏絮已经绕着偌大的舞衣间转了好几个来回,小鹿眼儿几欲脱眶。“这家老板可真是大手笔哇!”
“古香缎做的裙子,不知道跳起舞来是怎样的动人。”
赵明月指尖划过溢彩裙摆,娇音轻快。“不如我换上试试!”
“不行!”
咏絮不假思索地拉下欲取衣服的素手,想到一路走过来时那些男客的目光。“您不穿舞衣已经够招人眼了,真要穿了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哦,那你穿。”
大小姐从善如流。
“小姐别闹。”
“我是认真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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