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的补品吃完了吗?”
赵明月活动完走酸的脚腕,舒惬地往余音渐消的古琴旁一坐,“嗓子好像清亮多了。”
她那一篮子藕,不辱使命吆!
“夫人担心我变成满身孔洞的怪物么?”
“没有。”
雪润俏脸一板,“我担心我被怪物珂玏吓到。”
珂玏轻笑解颐的那个刹那,赵明月想到了她家轻烟的那句评价。
珂玏一笑,神姿荡漾,让人瞬间忘记他平凡的模样。
可她为啥森森地觉得,珂玏本来就不该长得这么平凡呢?
拨拨额前几缕碎发,赵明月东游西荡着眼神,瞄到角落里的白皮鼓,回他以兴味的翘唇。“你为店里弹了那么多曲子,今天你心情不好,就听我一曲,聊以解忧吧。”
言毕,鼓槌轻点,声势骤起,铿锵激越地和着悦耳薄钹,全无慢缓前奏,直掀锐劲**,节奏感极强,朗朗动听得紧。
短短的半盏茶时间,珂玏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沐浴在浅金煦阳里的放恣丽姝,平静了二十多年的血液毫无征兆地沸腾,几欲烫破他的皮肤。
后来独念伊人的那些日子里,他想得愈发明白。
这一刻的光景,之所以独特到让他毕生不忘,不只是因为那份罕现难得的热血沸腾,更是因为,那抹从未有过的心安意纯。
鼓声断歇,钹音犹绕,赵明月将槌子一丢,畅爽地欢呼:“好久没玩,心情好多了!”
顿了顿,回眸一望。
据说,她是来安抚心情不太好滴某人滴。
“我的心情也好多了。”
似有心灵感应,珂玏的回应恰解她无声之问。
“夫人知音识曲,品位高妙,小的先前献丑了。”
“才怪,”
赵明月听他说话文绉绉的,压下了白眼没忍住轻哼。“如果刚刚抚琴的是我,估计献身都没人要。”
珂玏微垂了脑袋,肩膀慢慢地颤,密黑长睫缓缓地翘,颇为撩人。
“为了我们家琴师的美丽心情,我再带你去一个美好的地方呗。”
轻车熟路的,赵大鼓手奔门而出。
鬼使神差的,琴师珂玏紧随她后。
果真是美好的地方。
不仅美好,而且美味。
偌大的滚圆高脚桌旁,珂玏孑然独坐,品一口传说中的极味,瞄一眼传闻中的王妃,神色复常,悲喜不着。
赵明月临窗履风,左手一只鸡翅,右手一截碳笔,专心地望着窗外檐下,撇过脸咬上两口,低下头画上几绺,说不出的潇然写意。
“夫人。”
“哎呀!”
珂玏瞧她手中的鸡翅被啃得只见骨头不见皮肉,本来正端着玲珑盏过去,耳中乍闻惊叫,眼前乍闪绿影,忙撂开香气四溢的深盏,迅捷移步过去,一把揽下细软腰肢,往地上稳稳放下。“我去。”
“我的鸡翅!”
落到窗外的画稿有了保障,赵大小姐心弦松动,挣大美眸就去找寻被珂玏毫不手软丢到不知什么地…
嗯,她知道那盘鸡翅被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另外她还知道,被自己啃得惨不忍睹的那只鸡翅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擎政王爷好身手。”
数米开外的高俊身形眉眼沁雪,静寂寒漠地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勿言的气息,赵明月展唇作笑,识时务地取了干净棉帕过去,换过他掌心的物什,又接过他另一只手上的深盏,疾步撤得远远。
栗香鸡翅温柔地冒着热气,香喷喷地透人心脾,本来一上桌就勾起了赵明月的好口胃,要不是某小吃货大财迷灵感突发,也不会让它整模整样儿到现在。
这会儿画完了稿,搭眼望见珂玏捧着白纸进了楼下门厅,她心思放松,腹内饥饿感便海潮般涌动。
饿了自然要吃,有吃还要有喝,她这厢鸡翅吃着桃酒喝着,还没惬意多久,那厢有人就不乐意了。
“知雅说得不错,王妃确真与别家姑娘不同。”
寒嗖嗖的嗓音闲凉无比,怎么听都不像是夸她的。
“赤公子这是在自耀自己阅姑娘无数,还是在提点小女子,我家相公阅姑娘无数,要我好好儿稳巴着呢?”
赵家姑娘散不出他那浑然天成的冷气,白吃白喝的境况下心情也不至于变差,咸不咸淡不淡地编排了他一段儿,给面子地将自己不花痴不畏怯的性格更加与众不同了一番。
听得她称呼有变,瞥见楼梯间人影,赤冽轩笑丝微漾,湛蓝双眸瞬化涌满钻石的海洋。“要稳,也是知雅费心思稳住你。”
这人,不是戏谑也是挑刺呢。
“一口一个”知雅“,想吻他你就去吻吧!”
赵明月打眼扫到珂玏,还没横成柳丝的眼儿秒秒钟回圆,急急站起身,经过原地立定的赤家公子身边,顺手抓了安安静静躺在他掌心的干净帕子,几擦几抹,麻溜放回去,迫不及待地朝刚转上拐角的翊坤府人气家丁迎了…下去。
“没受伤吧?”
关切的眼神,珂玏无意识愣怔,头还没摇开,发声的姑娘就拈过他手上的纸张,小心翼翼地贴着圆桌面儿铺开,“幸好没受到损伤。”
凑空抬了个头,两颊酒窝光彩嫣流。“多亏有你。”
话没落音,面上妍色骤沉。“赤公子,这是我的画…”
“画得不错,用料差了点。”
“你看出来了?”
赵大设计师小眼神儿一亮,刷刷几步挨到抢她画稿的某人跟前,俏滟酒窝看着又要重现颊间。
她画衣物样稿时惯于也乐于在边上标注各部分材质。顺着缓流的灵感画完某人手上的这一件时,用料配布得虽说大差不差,可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细细琢磨也没琢磨明白。
“烦劳赤公子提点一二呗。”
“一件衣服而已,王妃不必如此上心。”
“赤公子此言差矣,靓衣丽裳,悦人悦己,哪个姑娘不想穿上自己觉着最美的衣服?小女子不才,略通画道,自个儿的衣服自个儿画成织就,再上心也不为过吧?”
赤冽轩身量高拔,赵明月虽然在女同胞们中间鹤立鸡,嗯,白鸽群,到了他面前却跟妖精遇上照妖镜似的,立刻显出了娇小细致的原形。耐心有限地跟他呛完声,也不指望他真能提点一二,就去拿他手中的画稿。
这人!
仰望着举高画稿嘴角噙笑的赤姓某公子,赵明月牙齿一咯吱,果断开瞪。
048 别扭找茬()
远方的贵客了不起?她还来自更遥远的异世呢!
王爷了不起?她还是王妃呢!
餐饮业的大腕儿了不起?她还是服装业的大拿呢!
个子高了不起?
…还真挺了不起的。
赵明月吸吸鼻子,虽然不情不愿地收回了凶巴巴的目光,却也一声不吭,压根不想同那谁打商量。
当然,那人也没想跟她打商量。
他大爷威风凛凛地一坐,捏起她搁在桌上的炭笔刷刷了几下,在她还没抗议出声之前便抛纸而出。
赵明月低头瞅着铁片般沉沉扎进怀里的画稿,身上不免一阵寒颤,颤完了打开一看,立刻笑得不用回眸百花也开。“赤公子真是神来之笔!”
且不说将她配搭的几款面料稍作的完美调改,这将她未描完的裙摆补全的精妙手法,宛如天赐,甚合她意。
珂玏好奇心起,刚凑过脸去,便是一阵忍俊不禁的净朗畅笑。
他家夫人那特别到独一无二的丑字与旁边冷逸遒飞的沉扬字体并肩而立,还被毫不客气地一横杠划去,逗趣又可怜,可怜亦…可爱。
“笑什么笑?没见过美人写丑字啊?没见识!”
赵家美人一巴掌拍到没见识家丁的额上,跟惯常拍飞甍没啥两样,快速收回手后心思仍聚集于画上。“捻金绫?”
卫家咏絮有言,这玩意儿不但贵还罕见,因为稀奇所以更贵,也就北域的某家绣庄有,一摆上台面就遭哄抢,压根库不了存。
“朱垣有。”
明着帮她忙暗里添她堵的赤姓某贵胄眸光深漾,湛蓝海洋便似笼上了一层煦朗薄阳。
“烦劳赤老板,下回顺便捎带些过来呗。”
赵明月语气轻缓,不乏诚意。赤冽轩长指叩桌,似笑非笑:“不顺便。”
表情那叫一个五行缺扁。
耐性有限的赵大小姐深谙商道,小小一点提示,金锞银锭滚至,人家这般透话,也算泄露商机了。于是春光灿烂地一笑,要多给面子有多给面子。“多谢赤老板提点,既然不顺便,我们也不便烦扰。”
纤纤玉手一摆一绕,很明显的恭送拽酷某大爷的味道。
话说,她跟珂玏的这顿饭,就因为不请自来的某人,到现在还没尝到个滋味呢。
“你新创的菜?味道不错。”
“赵…段氏出品,味道自然错不了。”
赵明月旋身坐下,毫不客气地扯过橙香山药,气咻咻地猛瞪某人。
不请自来也就算了,来了还不走,当真是跟她一样,呸!冰川一样的脸皮,又寒又厚!
亏得初初相见还觉着这人笼冰罩雪溢冷凝寒的,根本就是错觉。
珂玏还杵在原地,一脸懵样儿,赵明月赶紧招手示意他过来,安安稳稳吃东西。
想着兼职琴师的这位费神耗力追了画稿回来,以后还得劳驾他弄到几匹捻金绫,心下不免一虚,面上可是一柔,夹了肉排的筷子就朝他的碗移近了去。
珂玏不见得多诚惶诚恐,春风化雨地勾起嘴角端起碗盏就要去接,却只听得啪叽脆响,手中的碗裂了条缝,到了跟前的肉排跟长了眼睛生了翅膀似的,就飞到寒脸厚皮的某人碗里去了。
赵明月懂点功夫,更懂得赤某人的功夫高出她不止一点点,视线直接略过他,停在珂玏脸上。
“夫人,这家店的餐具质量不行。”
赵明月无语,差点凝噎。
就凭他揽回她腰身,分分钟从二楼窗户跃下的巧力与勇毅,还想隐瞒他内力满盈的事实吗?
赤家贵胄耍的妖蛾子,她修为尚浅都察觉到了,岂有他感觉不出的道理?
“物事随主,珂玏你很有见地。”
无语不过转瞬间,反应过来的赵大小姐可人地微眯着明澈媚眼儿,看在赤姓物事主人眼里,含沙射影竟也可心得紧。
“今天的肉排不错。”
不错你小妈!
还能不能有点别的形容词了?
赵明月捏紧筷子,有那么点想朝一本正经细品她夹过的肉排的某人掷过去的念头。
不过也就是想想。
毕竟是在他的地盘,毕竟她是在白吃白喝。
重新拿了一只碗,再每样菜夹上一筷子,堆得满满当当,往珂玏面前一放。“待会有事要办,赶紧吃…赤冽轩你有完没完了?幼稚也要有底限的好啵?!”
望着玲珑瓷碗掀了底朝天,内里饭菜全撒翻的情景,赵家大小姐最后一点耐性告罄,啪地摔了筷子站起身,美目咄咄直逼某人。“虽然这是你的地盘,我吃饭不用给钱,可我也没胡闹生事,坏了你的规矩。当初的契约是你情我愿,后来你还主动追加了条件。请问我是拿刀逼你了?还是拿眼泪催你了?你若要这般为难,以后我不来这里便是。此前恩帐,一笔勾销!”
一通威发完,乌溜溜的长发飞旋,珂玏忙收回明显呆愣的眼神,麻溜儿追下楼去。
赤冽轩静凛立于窗边,眼见怒色生香的姑娘被样貌平凡至极的家仆拦住,一句话说得眉眼俱展笑颜欲现,手臂一挥,身后圆桌哗然零碎。
* * * * * *
泡泡小馄饨分量真实诚,味道真够正。
赵明月哼着小曲儿转过金碧拐角,心情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小破院呀她魂牵梦萦的小破院,近在咫尺跃进眼帘。
“哎哟姑奶奶,您可算回了!”
一同跃进眼帘的还有简则紧张兮兮的那张脸。
“你现身之前,不会先扑打下翅膀啊?”
赵大小姐的脑瓜子长于举一反三,瞧见了简大乌鸦,就想到了破猪圈,就吐槽起了赤幼稚,好心情急转缓下。“王爷让你在这堵我的?”
“爷说您回了府一准儿先朝院子过来。”
“然后呢?”
俏白脸儿仰起,与高高在上的温热光球深情…单方面望。
这个点儿吃饭,不要太早昂。
“爷在等您…”
“我不饿,你陪他吃吧。”
“奴才可不敢吃爷的药。”
简则苦哈哈皱着脸,坚定不移地挡道。
“我就敢吃他的药了?”
赵明月腰肢一叉,看着就要变身母夜叉。
吃个药还得人陪,早晚半身不遂!
“您敢吃的。”
“我…”
还真敢吃的。
微微竖起的黧眉乖顺地横好,秀气上挑。
看在某人给她的店子带来且稳住了大批新老客户的份儿上,哪怕他吃的是炸药,以跑得及为前提,她也近身奉陪一下咯。
悠悠晃至隽雅阁,一直走在前面的简则忽然嗷地一嗓子,转身飞奔而去。那迫不及待的架势,那抽风的英姿,看得专心想事的赵大小姐一愣一愣的。
简则这是,要羽化成乌鸦的节奏咩?
他刚嚎的那句,貌似是“王妃到!”?
她到了,不是好事么?
赵明月“切”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迈进了大敞大开的雕麟华门。
某人正端端正正地坐着,绷着阎王脸凉着罗刹眼,不带表情地对她横冲直瞪。
“相公,我来帮你换药啦。”
咦?
“夫君,我来喂你吃药啰。”
嗯?
好话不说第三遍的姑娘收了收笑脸,化语言为行动地快步移过去,三分好奇七分疑惑地往某人身旁一坐,二指一并,似模似样、忽轻忽重地各处戳点起来。
“你在做什么?”
青隽终于出声,一脸内伤地捉住她的腕子。
这丫头下手又快又狠,都快给他戳出窟窿来了。
“哎呀相公,你刚才不吭不喘的样子差点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被人点了哑穴,这不赶紧过来给你解开么。”
你才差点戳死我了。
青隽心内默语,面上却似有了笑意。“你会解穴?”
赵明月就着他的手活动着自己的小细爪子,偷摸儿白了他一眼。“不是给你解开了么?”
“我们家珣儿可真是个宝贝。”
“相公你真的该吃药了。”
赵明月警惕地瞪着陡然从阎罗王爷变换成笑面佛爷的某人,鸡皮可爱小疙瘩不受控制地从被他轻揉慢捏的手腕传遍全身。
“先给我换药。”
青隽依言松了手,目光仍然钉在她脸上。
他家宝贝珣儿红唇微嘟,转身抱了绿檀木药箱,乖巧得令他心折。
当然,不乖巧的时候他也没辙。
049 田间撕众芳()
扒去外衫,拨松里衣,解开绷带,一切进行得专业而认真。
青隽正沉浸在这润他细无声的馨妙光景里,就听上药的姑娘惊奇地叫了声,果断将手中的精巧瓷瓶一抛,冲着他干痂未落的伤口就开挠。
“相公,你的这块胎记很漂亮碍,罕见得紧呢。”
鸢尾色的异形动物,轮廓清晰色彩明丽,一点都不像寻常胎记那般暗淡模糊。
不是虚捧,确是实夸。
“是犼。”
“上古神兽?”
赵明月抬眸,对上惊讶神色不比她少的滟俏脸庞。“倒是跟你一样张牙舞爪。”
“张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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