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百姓都是来求什么的?只是想要一个说法吗?”她又问。
那人听她问的问题奇怪,古怪的打量了她一眼,“姑娘你打哪儿来的?”
夏无双下意识的就想回一句我从东土大唐来后来觉得画风不太对;笑了笑,随便诹了个由头,“不远万里从长安赶过来看热闹的。”
那人又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两头鹿,道:“姑娘这鹿一看就不错,又从长安来,想来也是富贵人。”
说完就又给她解释道:“要求的可多了,有求财的,求人活过来的,也有只是求一个说法的还是看人吧。毕竟活人给人家打仗要俸禄的,没道理傀儡就不要是吧,把人借出去图的不就是打完仗之后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吗?结果仗打完了人就死了你要是死在战场上还算的是为国争光,啥都没有,突然大片大片的死在家里算个什么事。”
夏无双低下了头,黑发遮住了眼眸,心情复杂。
她想到了老人说的话,顿了顿,对那人道:
“这位小兄弟,小女子还是麻烦您个事儿吧,帮我看着这两头鹿,我去前面看看。”
那人咂舌:“这两头鹿一看就珍贵,你不怕我牵着跑了啊?”
夏无双笑了笑,掏了灵石给他,“你要是跑了就是一块灵石,你要是不跑,我按鹿的价值给你灵石,怎么样?”
小兄弟惊呆了,手里扯着鹿的缰绳,愣愣的接了灵石:“哦”
夏无双想,老人让她带着鹿不离身只要在视线范围内,应该就没有关系?
看鹿的人找到了,夏无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飞身上山。
“那是谁?!”
“菱溪峰的护山结界居然没有拦她”
“是夏无双!”
“掌门!!”
夏无双找了一个视线敞亮,能看清山下人的地方,朗声道:“吾乃菱溪掌门,夏无双!”
底下大哗。
“夏无双你终于出来了!”
“还我儿子!”
“小女子与夫君许下十年之诺,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待人回来,头日里办了红事,第二天就要办这白事!你今天一定要给个说法!”
“我兄长参战十年,本荣归故里,还未待新君登基,按功行赏,便在翌日突然暴毙——这算什么?!”
“”
裸的愤怒背后,隐藏着的都是在迎来亲人回归的喜悦之后,一瞬间破灭的绝望。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希望,那么也许就不会如此的痛苦。
明明有了明亮的曙光,你满怀希望的朝着那曙光走过去,结果一脚踩空跌回了原地这往往是令人最为绝望的。
夏无双沉默的站在原地,成为众矢之的。
这本来就是她犯下的错。
她以为的万无一失,她以为的自己能做到,说到底,也只是她以为而已。
也许楚王的那封信只是一个,真正推向她走到如今的,只是她的自负还有自以为是。
之前那个牵鹿的在最远处,愕然的看着她,感觉手里的灵石和缰绳像个烫手的山芋,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我很抱歉。”夏无双低着头,声音清晰的传出去,“之前因为闭关,所以消息闭塞了些,身边的人也没有处理好这件事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但是我感到很抱歉。”
“道歉就行了吗?!”
“你还我夫君——你不是会傀儡术吗?!让他复活啊!”
“我兄长的军功又怎么算?!”
“”
夏无双耐心的等他们说完,随后道:“关于事后的补偿,金钱方面可以找菱溪峰,至于军功待楚王登基之后,我会给她一封亲笔信,按功行赏,加倍补偿。”
腰间隐约有东西在发烫,夏无双无意间蹭了一把,才发现是问情剑。
问情剑怎么在发烫?好像之前也发烫过几次?
夏无双看了看下面黑压压的人,先放下了这个问题。
等会再看看。
按捺下心中疑惑,夏无双继续道:“关于能不能再次复活的问题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只是当时内忧外患,楚王急需兵力对外作战,但说到底,是当时的我太过自负。”夏无双声音缓慢又清晰,“如果诸位还有傀儡的亲人,哪怕尸首也可以,麻烦请送过来,我来抚慰他们的亡魂”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多久了!人都已经埋了!你难道还要我们把尸体挖出来给你?!”
“这就是说法?!我等十年就是为了这个吗?!我不要你的钱,我也不需要军功,尸首我也能挖出来给你!你能让我夫君活着回来吗?!”
“他们的亡魂,怕是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
谩骂声铺天盖地,夏无双也低着头,不言不语。
她其实也知道底下的人会把傀儡送过来的可能性非常小,就像是家里一个很重要的人被人害的过世了,白事都做过了,跪也跪过了哭也哭过了,那个害人的人突然出现说“我觉得我把人害死了怪不是个东西的,要不你把尸体挖出来我请风月大陆最好的和尚做个法帮他超度一下?”
人家不把你脑袋揍出花来算人家脾气好。
底下有菱溪峰弟子小声道:“掌门,下来吧,该说的都说啦”
“不要管啦,本来就是死人了,多十年寿命已经是便宜了,还想要更多真当傀儡师是神啦?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
夏无双两边都听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这十年寿命,也不是她给的。
而是傀儡们消耗着自己的魂魄,为自己赚来的最后的生机。
死后化身恶鬼,或者魂飞魄散。
惟今之计,便是将傀儡尸首收集起来,然后禁止傀儡术。
待底下人骂得尽兴了,夏无双这才道:“希望能将傀儡送过来的人都送来,还有,菱溪峰不会再教授任何傀儡术。”
问情剑似乎越来越烫了,不知道为什么,夏无双站在高处,忽然觉得有些头晕。
心脏也微微跳的有点快了。
夏无双最后一句说出来,她身后的弟子惊叫:“掌门!!三思啊!”
十年来,菱溪峰俨然成为了傀儡术的发源地,整个风月大陆最精英的傀儡师都在这里,而其中的翘首便是夏无双——
如今夏无双亲口说菱溪峰不再教授傀儡术,怎能不令这些弟子大惊失色!
底下百姓也面面相觑。
毕竟夏无双虽然这些傀儡兵出现了意外,但傀儡术为普通百姓也是大开方便之门,只要有一块灵石,就能让一些机械的小傀儡为自己做点端茶送水的小事情,过一把修士的瘾。
那个牵着鹿的小兄弟正扯着缰绳听着呢,却感觉自己的绳子紧了紧,一转头就看见两头鹿有些焦躁着动着蹄子,两对眼睛四个眼珠子都盯着上面的夏无双,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从两头鹿的脸上感觉到了焦虑。
小伙子攥着灵石迷茫的想,幻觉了吧他,鹿脸上怎么看出来焦虑的
冷不丁的。
底下有人问——
“夏掌门,这几天的恶鬼潮,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底下安静了半晌,一下全部都炸了起来。
毕竟这一开始只是谣传,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如今有人一挑明,人们顿时如蚊蝇一般在下面小声讨论起来,但又不敢太张扬,灼灼的数千的目光盯着夏无双,都在等她一个回答。
然而没有回答。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无双一袭雪白长衫,一只手捂着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的,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也不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
底下又有人问了:“夏掌门,恶鬼潮和你有关系吗?为什么傀儡出事之后,恶鬼潮就出现了?”
山上,寒风飒飒。
身姿纤瘦的夏无双慢慢将手挪开,一股森然的,微妙的杀气弥漫开来。
她身后的弟子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有大胆的小声的试探着喊了一声:“掌门?”
黑发随风飘扬。
纤细雪白的手挪开,夏无双双眼紧闭,一只手扶上了腰间的问情剑,雪白的衣角隐约浮起了彼岸花血红纤细的花瓣。
“杀”
山风很大,底下的弟子有点没听清,“掌门?”
“夏无双,恶鬼潮”
都说人多力量大,虽然觉得夏无双有点不对劲,但仗着自己占理,夏无双乃一派掌门,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来,众人胆子肥了起来,有人大声喊起来,“给个答案!”
寒风飒飒。
滚滚的杀气瞬间从夏无双身周弥漫开来,下一刻,雪白长剑出鞘,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冰冷锐利的寒光,黑发飞扬,无意掩过了少女冰冷的血瞳!
作者有话要说:嗯,努力收尾
第218章 呦呦鹿鸣()
第218章
长安。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东宫里;几株梅花开的正艳。
虽然称呼已经改了;但由于还未正式登基,楚诗也就暂时住在了东宫之内。
楚诗身着暗色王袍;手里是一只蘸着朱墨的狼毫;柔软的画纸上;几株桃花开的艳丽;少女黑发轻束;手里折了一枝桃花;似乎正回眸望来;巧笑倩兮。
楚诗正在勾勒少女头上的艳丽桃色,朱墨深深浅浅,但不知为何,画着画着;就有些下不去笔了。
旁边主笔太监小心翼翼道:“三日后就是登基大典了,陛下要不要休息一下?”
楚诗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声音淡淡的;“无妨。”
这时有一小太监匆匆上来;跪下低头通报:“陛下,楚怀王在隔壁书房请见。”
楚诗望着画了一半的画,没有动。
旁边的太监殷勤道:“奴才帮陛下看着呢,陛下先去吧。”
楚诗这才搁下了笔,缓步离开。
等人走了,这太监才松了口气;伸着脑袋朝画上看了好一会儿,冷不丁的一拍脑袋,“这不是夏将军”
一边通告的小太监跪在地上还没走,闻言小心的抬头看了那主笔太监一眼,主笔太监自知失言,瞪了他一眼,“还不赶紧滚下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小太监连忙退下了。
主笔太监又看了一眼画,有些忧虑,陛下如今对夏将军念念不忘,只是如今久坐深宫,百官上奏多是田佃兵赋之事,关于夏将军的民间传言却又被楚怀王压下来,若是陛下知道了怕又是一场大怒了。
主笔太监缩了缩脑袋,他还是假装不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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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能劳驾舅舅亲自过来?”
移驾到了书房,楚怀王果然低头在门口守着,楚诗让人进来,话说的亲切,声音却淡淡的。
楚怀王心知楚诗虽然夺得了天下,但由于夏将军之事,对他仍有隔阂,却也不以为意,道:“回陛下,明日是登基大典,长安戒严,只是最近东边仍然有股势力不定”
楚诗抬眼:“哦?”
楚怀王道:“臣已下令长安戒严,陛下不必太过忧心,还请陛下登基后派兵,擒其以防扰百姓安宁”
楚诗“嗯”了一声,“知道了。”
楚怀王还想说什么,楚诗道:“舅舅,朕三日后的登基大典,夏将军可会过来?”
楚怀王一时语塞,但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陛下不是已经发下请函了吗?若是不来,便是抗旨不尊想必夏将军不会失约。”
楚诗走到桌前,拿起了狼毫,“还有夏将军所领的傀儡兵,也到了按功行赏的时候了,朕这几日想了想,决定”
楚怀王道:“陛下三思,傀儡并非人类,三万傀儡若是按功行赏——如今正是国库紧张之时”
楚诗看了一眼楚怀王,目光淡淡的,却莫名带着一种寒意。
楚怀王噤了声。
“傀儡如何。”楚诗声音平静无波,望着楚怀王的目光却犀利如刀,“它们生前也是楚国的子民,如今借木偶之躯,比其他士兵更加骁勇,一夜之间便能拿下蛮野之国——如此为朕打下锦绣河山,朕为何不能按功行赏?”
“朕不仅要赏,还要重赏!”
楚怀王看着楚诗,当年稚嫩的少女,如今在战场的铁血磨练下,早已脱胎换骨,一双漆黑的眼睛带着非凡的坚毅和决心,不偏听亦不偏信,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脱离他的掌握,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王者。
为人臣者,最希望有明君在世,勤政兼爱臣民,但看着当年无忧无虑的少女丢弃一切,踏着尸骨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一时间,楚怀王也不知道心底是欣慰,还是失落。
他垂眸道:“遵旨。”
只是,陛下心底,说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个人吧。
楚怀王离开东宫时,外面的雪下的有些大了,身边有小厮为他撑伞,旁边是他的一众谋士。
“传我口令。”楚怀王望着雪色,“夏将军的消息,不要再压了。”
旁边一众谋士面面相觑,“这”
有一谋士道:“爷,这怕是不太妥当,若是陛下知道,怕是会对您有所怨怼。”
楚怀王一言不发,最后只是轻叹了口气,挥袖走了。
==
离楚王登基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自从那次夏无双在菱溪峰的“公开发言”已经过了半个月。
夏无双抱着腿,神情沉郁。
恶鬼潮肆意妄为,那老祭司说的事情,她必须要去做,不然怕是有更多的百姓遭殃,将失去魂魄的傀儡兵收集起来效用不大,而且受害者家属也肯定不会把人再从墓里挖出来给她。
惟今之计大概就只有像老祭司说的那般,建魂山了。
夏无双将袖中的红符拿出来,目光沉重。
但是顾佩玖最近看她看得也很严,她知道她没有恶意,但她必须得想个办法溜走了。
关着她的是一座大院,这次顾佩玖布下的结界很强,她扔了两次地潜珠,好像根本没有用,她得另想办法
正想着,冷不丁的一声巨响!
夏无双下意识的朝外看,却听到了苏缠轻柔的笑声。
“好久不见。”
顾佩玖声音淡淡的:“想不到这你都能找过来。”
苏缠也不废话,挥手破了结界,红衣绝艳,美眸潋滟,“楚王给夏将军发来请柬——当然是不得不来叨扰了。”
顾佩玖玉指拂过笛子,“只是菱溪夏无双已经被我关起来,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出山了。”
苏缠道:“这可由不得你!”
外面两人没有过多废话,当即交起了手,夏无双想要出去,却一下被门口的结界给挡了回去!
苏缠!
“”夏无双咬咬牙,打量了一下四周,问情剑之前似乎出了点问题,被顾佩玖拿去了,外面如此混战,想来是被她临时当了武器。
“唷唷”
外面混乱的声音渐渐远去,顾佩玖似乎是怕牵连到她,或是想要将苏缠引走,两个人越战越远,轰然之声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有些熟悉的鹿鸣。
门口的结界慢慢化开。
木门被一只蹄子推开,先探进来的是一只鹿角,随后是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两头鹿把脑袋挤进来,看见她之后,眼里都是欢喜。
夏无双感动的热泪盈眶:“卧槽你们居然会破结界——不是,你们居然找过来了!”
“唷唷”
夏无双二话不说,把两头鹿推出去,连包裹都没收拾,一出结界当下掐了块传送石带着两条鹿溜走了。
正跟苏缠打着的顾佩玖神色微变,所有傀儡立刻以不要命的姿态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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