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歌一瞬间想到了刚才的一切。
满身鲜血的孩子,满脸麻木模样。
越是天真无邪。
刚才她经历的那些,便显得越是残忍。
夏歌:“”
竟然不知道怎么说。
这个孩子,跟那时候的豆豆很像。
一样绝望,一样无助。
只是那个时候豆豆面对欺凌,没有拿起刀的选择,只能被动承受。而这个孩子则选择拿起了屠刀。
防卫过当里。
一念之间,角色便会调转。
人们容易看到施暴者遭受的过当伤害,却也因此忽略了被害者承受的绝望与惊恐。
——他虽然想要伤害你,可是你都已经杀了他了不是吗?
人们会这样说。
你杀了他,无论原因为何。
你就是有罪。
女童朝她走了一步,樱唇轻启,又问,“我错了吗?”
一字一句,像雨打在身上,很冷。
打在心上,更冷。
又像是荆棘,一点一点鞭打着她那一瞬间的冷漠。
过了一会儿,夏歌听见自己说:“你没错。”
她又朝她走了一步,问,“我有罪吗?”
一步,两步,两个人的距离,还有一步。
夏歌最后叹了口气,转身蹲下把一步开外的孩子抱在了怀里,稍微有些稚嫩的声音带着温柔,“你,无罪。”
错的不是这个选择拿起刀的孩子,错的是在那一念之间选择漠不关心的自己。
“可是你要是走了。”女童声音稚嫩,“我会杀更多更多的人的。”
“我不会听话,我会犯下很多很多的罪。”
“我会一直都是个坏孩子。”
——因为,她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不然,就会被挖眼睛,会被卖掉,会被欺负,会被,最后寂静无声的死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连死,都无人问津。
夏歌站在原地,没有动。
“如果我像刚刚那样杀了好多好多人。”
“那时候,我活着会是错的吗?”
她问。
带着孩子的懵懂。
过了很久,夏歌听见了自己艰涩的声音。
“谁活着都不是错的。”
就算穷凶极恶的暴徒。
他也有权力活着。
“你更没有错。”
当无人相助,无望的人,便会选择拿起屠刀。
夏歌忽然想到了以前世界看到的一句话。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裸的写照。
“可是,我想做个好孩子呀。”——如果好孩子不会死的话。
她仰着头,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要怎么才能做一个好孩子呢?”
“你能告诉我吗?”
她该怎么样,做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好孩子呢?
穿着染血绸缎的女童右手捏着还有一个山楂的糖葫芦,左手背在身后,仰着被鲜血染红的白嫩脸蛋,声音甜美懵懂,那双杏眼像是蒙着一层浅灰色的玻璃,朦朦胧胧凝聚着雾气,随后被破碎的雨水打湿。
惨白的霹雳穿透暗沉的天空,随后是轰隆隆闷雷的声响,淅淅沥沥的雨,慢慢飘下。
雨声混淆了女童的感知,她不知道那个人在做什么。
那个人没有回答她。
一片黑暗中,连听觉也被雨声模糊了。
——会走吗?
恐慌,不安,却又相信。
——不会走的。
这个人,一定不会走的。
她想着,却慢慢捏紧了左手的陨星匕的匕柄。
要是这个人不同意。
那就
——佛说,人有八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夏歌想。
也许她马上就要经历养小孩的非人之苦了。
夏歌转身牵住了孩子拿着糖葫芦的手,叹息一声,“在我告诉你之前”
“先把你左手的刀放下。”
女童在她牵住自己手的一瞬间就笑了,随后乖巧的把左手藏在背后的陨星匕收到了鞘里。
夏歌想,也罢。
她现在若是把这个孩子丢下了。
那么现在的自己,与自己所憎恨的,那一刻选择高高挂起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能会无能为力。
但她会尽力而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楚衣从她眼睛瞎掉的那一刻就病娇了。
但之前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
那句“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是东京食尸鬼里面的。
很有感触惹,不是原创,标注一下
第123章 彼留之子()
雨下的不是很急;小小的;细细的。
女童拿着还剩最后一个山楂糖葫芦;一路跟着夏歌,两人淋着雨朝着破庙的方向走。天气暗沉沉的;即将落下白日的帷幕。
“你是哥哥;还是姐姐呢?”
女童问。
“哥哥。”夏歌道。
“嗯;哥哥。”
女童重复了一遍;小小的手握在一起;很温暖;她问:“哥哥现在要去哪呢?”
“去找人。”
“找谁呀?”
“找”
夏歌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凄厉的惨叫!
“哥”女童的嘴巴猛地被捂住,那双浅灰色的玻璃眼珠茫然的睁大。夏歌僵硬着身体,鬼影迷踪发动;带着女童就窜进了破庙旁边的小树林,两人躲在一处丛林后。
女童感觉不对;耳边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人浑身战栗;可是她并不觉得很害怕。
只是哥哥在发抖。
天色暗沉;不见微光。
破碎的**,实体化的恶鬼,撕碎人类的恶魔。
是残酷的盛宴,是漫天血色中盛开的残忍的,通往黄泉彼岸之花。
漫天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夏歌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屠杀。
曾经一起乞讨过的小伙伴,此时满身血色;一半的身体被漆黑雾气的恶鬼撕扯开来,迸溅的鲜血染红了破庙外的土地,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乎让人忘记什么是呼吸。
“救命啊——”
“啊——”
他们惨叫着,痛苦着。
夏歌只能缩在角落里,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
看见别人就这样死在自己眼前,无能为力,真的是,太痛苦了。
女童感觉,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微微松开了。
因为太过僵硬,好像陷入了什么梦魇中,连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了一样。
“哥哥。”楚衣小声的问,“你看到了什么呀。”
看见了什么?
鲜血,屠杀,带着笑的恶鬼,还有死不瞑目的同伴。
恶鬼营。
“花。”夏歌蒙上了女童的耳朵,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柔软,“那边,有很多很多的花。”
弥漫在鼻尖的血腥气,还有刺耳的惨叫和恶鬼的狂笑隐约可闻。
哥哥的怀抱很暖。
女童顿了顿,随后乖巧问:“很漂亮的花吗?”
夏歌声音嘶哑,浑身冰凉:“嗯,很漂亮的花。”
她抱紧了女童,第一次觉得,真的太好了。
这个孩子看不见。
真的,太好了。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那群恶魔们结束了自己的屠杀,最后浇上桐油,一把火放上去,毁尸灭迹。
不远处通天的火光映得漆黑的天色泛起了红泽,连雨水都没办法冲刷。
很苦。
舌尖发苦。
那日老人言犹在耳。
——“你只是力所不及。没人会责怪你。”
如今一片火海,吞噬一切。
可是,好苦啊。
苦的都快要哭了。
有温热的水滴在脸上,女童仰起头,她看不见,听不到。
但是她知道,一路走来,打在身上的雨是凉的。
而落在脸上的水,是热的。
她悄悄的尝了尝。
有点苦。
“哥哥哭了吗?”女童声音小小的。
“没有。”夏歌轻声道,“我不会哭了,就是觉得这花真的太好看了。”
好苦。
两个孩子躲在树丛后,在冰凉的雨水中依偎在一起,汲取着对方的温暖。楚衣想了想,小心伸手,摘下了手里糖葫芦剩的最后一个山楂,然后伸手摸夏歌的脸蛋,从眉从眼,鼻子,最后摸到嘴巴。
一手温热的水液。
楚衣尝了尝,咸的,还有点苦。
哥哥骗人了。
楚衣想,只有觉得苦的时候她才会流泪,所以哥哥一定是觉得苦吧。
夏歌只是怔怔的望着不远处的火光,任孩子冰凉的小手在脸上摸来摸去,自己一动都没有动。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残忍的事情。
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小手缩了回去,然后一颗裹着糖衣的甜山楂,被小心又坚定的塞到了夏歌的嘴巴里。
女童塞完山楂,踮起脚尖,稚嫩的臂膀抱住了夏歌的脖颈,软声道:“糖葫芦都给你,哥哥,不苦(哭)。”
甜腻的糖衣在舌尖化开,夏歌无意识的咬了一口,酸楚的山楂味道弥漫在嘴巴里。
小骗子。
那么酸,一点都不甜。
——你相信这世上有因果吗?
夏歌想。
原来不信,现在,有点信了。
因为她遇到了这个孩子。
所以她才能在这里,继续在这条刀山火海一般的路上走下去。
“谢谢。”夏歌将头倚在女孩的肩膀上,凝视着远处的火光,哽咽,“谢谢。”
还好有你。
火海滔天,血腥味弥漫,两个人紧紧的拥在一起,好像这样,就可以融入彼此的生命,生死相依,此生不离。
楚衣想。
真好。
这个人,现在是我的。
——我一个人的。
兴风作浪完毕的恶鬼们正打道回府,却听到树林里出现了细微的动静。
像是有人在哭?
“谁在那边!!”
==
白梦穴。
“哥哥?”
女孩的声音柔软清和,“你在想什么?”
夏歌回过神来。
记忆里的一片火光和恶鬼狰狞的面孔被白梦穴的云雾吞噬,所有的痛苦和悲伤似乎都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磨灭的没有半分痕迹。
白梦穴的云雾依然弥漫,雨神庙的幻境已然消逝,她摇摇头,“没什么。”
楚衣道:“明明哥哥离我那么近。”
近到肌肤相贴,呼吸可闻。
她的双臂慢慢收紧,“为什么我还是觉得那么远呢?”
身体的距离连咫尺都没有,心的距离却远若天涯。
白梦穴的云雾幻境消失了,夏歌背着她:“可能是我们走得路太短了吧。”
又短,又苦,又痛。
楚衣想。
你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该有多好。
夏歌背着楚衣往回走,走了一段,眼前却多出了一条岔路。
两条路。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是没有这条路的。
左边的是她们刚刚的来路,沿着一直走会遇见那头绿蛟。右边的路是新出现的,也许是白梦穴的新花招。
她想了想,走了右边的路。
楚衣:“不回去吗?”
虽然有绿蛟在,但是那个洞穴里延申了八条路。
“不回去了。”夏歌道,“不想看见那头蛟了。”
楚衣弯了弯眼睛。
没走多久就走到了头,漆黑的洞穴,有两扇发亮的门,一黑一白,边缘纹着复杂的法纹,显得古朴大气。
白色的门有锁孔,黑色的门没有,好像一推就能打开。
夏歌眼里绿光一闪。
回溯之门:可以回溯到过去的门,里面有生门的钥匙。
生之门:白梦穴的出路,开门钥匙在回溯之门。
左边的黑色的门是回溯之门,白色的是生之门。
她去推生门,一动不动。
需要钥匙。
系统道:“难怪都说白梦穴可以回溯过去,原来回溯之门在这里。”
夏歌:“什么意思?”
系统:“进入回溯之门,就可以回溯光阴,见到过去的一些事情。”
过去的一些事情
“怎么才能拿到钥匙?”夏歌问。
系统:“这个不知道。”
夏歌:“”
楚衣问:“这是什么门呀?”
“回溯之门和生门。”
夏歌伸手要开回溯门:“听说进去就能看到过去的事情。”
“生门的钥匙在里面。”
楚衣顿了顿,搂紧了她,轻声问:“出去的话,梦就结束了吗?”
夏歌推门的手微微一顿。
楚衣道:“别去。”
过了半晌,她开口:“不,那是另一个梦的开始。”
黑色的大门被一下推开,一片灿烂的光芒闪烁,背上的人不见了,光影迷离,她一个人出现在了一个阴森黑暗的城市里。
夏歌仰头望着暗沉的天空和铺着青石板的官道两边的枯树,想,真的是回溯到过去了。
不然,也不会再次来到鬼都。
那天,恶鬼营火烧破庙,她和楚衣被发现,一路奔逃,精疲力竭。
夜夜噩梦。
她和楚衣躲在了一个小村子里歇脚。
“我说这样会有蝴蝶效应吧,不应该被抓走的人被抓走了,不应该被我遇见的人让我遇见了。”
叶泽不应该被抓走,遇见楚衣的应该是叶泽,不是她。
系统回她:“存在即是合理,剧情如果因为意外被改变,那就再改回来就好了。”
她怀里的女童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揪着她的衣服问她:“蝴蝶效应是什么?”
求知若渴。
夏歌说:“蝴蝶效应是一种特别好看的蝴蝶。”
“特别好看的蝴蝶是什么样子的?”楚衣想了想,“有我好看吗?”
夏歌苦中作乐:“就是你这样的,你比它好看一万倍,小蝴蝶。”
死亡和痛苦折磨着她。
那些天,她梦见过豆豆,梦见过老乞丐,叶泽,一起乞讨过的伙伴,甚至现代面容模糊的父母,还有相依为命很多年的弟弟。
真的夏无吟。
“哥哥在找的人,是夏无吟吗?”
夏歌:“”
女童:“哥哥梦里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夏歌:“”
“哥哥有名字吗?”
“”
“哥哥为什么不说话?”
“没关系,小蝴蝶会一直在哥哥身边的。”
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因为有楚衣,才没有崩溃。
好在还是一起撑了下去。
很苦很苦的日子,却有着很多很多的愿望。
希望那个孩子漂亮的眼睛可以重见光明,希望可以找到叶泽的线索,希望变得强大一点,再强一点,哪怕成为人人喊打的傀儡师。
那个时候,吃个包子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对楚衣开玩笑,你看这包子,吃了这个,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在哪里。
楚衣只是睁着漂亮的浅灰色眼睛,浅浅的笑,然后抱着她的脖颈,亲她的脸颊,跟她说,哥哥没关系,小蝴蝶会把小鬼都赶走的。
——你不要怕。
恶鬼营纠缠不休,摄魂夺魄对恶鬼没有用,系统告诉她,可以去找鬼龙玉。
叶泽的鬼龙玉。
“哥哥要去哪里?”
楚衣拉着她的衣角,有些茫然的问。
“要去找恶鬼害怕的东西。”
女童声音慌张,“哥哥不要我了?”
“不会的。”夏歌说,“你只要等我回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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