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皱眉头，苍白的双手握住了剑柄，韩静以为他会哭着说些对不起的话，他却忽地拔出了匕首，韩静闷哼一声，雪炽阳趁机飞身一弹，白影一闪，人已来到任飞和林湘的身前，手握匕首，凛然地护住他们。
“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一人伤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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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萧大皱眉头。一身雪白的雪炽阳越发地清傲，无了平日的单纯气韵，此时的他，更接近过去的龙殿下。
“任飞，你究竟让小阳吃了什么？”韩静捂住肩头的伤口，铁青了脸。
任飞却闷闷地笑。
雪炽阳望向韩静，淡淡地道：“我的神智是清醒的，静。”
什么？
其他人一惊。
好一会儿，韩静问：“就连你……刺穿我的肩膀时，也是……清醒的？”
“——是的。”雪炽阳没有否认，那眼里的清傲更浓厚了。
韩静一时无语，蠕了蠕唇，却吐不出一句话。
他……知道了？
雪炽阳闭了闭眼，深吸口气，道：“是的。我知道了！知道你在我死后，在战胜了雪等人后，打败了任飞，更擒了任飞和龙儿……对他们百般侮辱……这还不够，你竟然……竟然将他们的尸体赤裸裸地挂在城楼曝晒……这也罢了，你……你……残酷的你怎忍心下令屠城？那些百姓是无辜的啊！你怎能血染龙国旧都？！”
雪烨等人倒吸一口气。他们简直无法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前世他们自刎于江畔，早死于任飞，自然不知之后的事。而历史书上更没有任何记载，但当从雪炽阳口中知道真相后，全都惊异了。
所有龙国的人自发地从韩静身边分离而出，可笑的局势，刚刚还合作的人马，分秒不到，便分成了两派。
韩静面无表情，鹰眼单单注视雪炽阳一人，对于雪烨等人的举动无动于衷。
于是，在龙国旧都的遗址上，三方人马各据一方，剑拔弩张。
第九章
风，卷起了浓浓的血腥味。
及肩的飘逸黑发，雪白的丝质衬衣，夜幕下的少年充满了灵韵，赤脚踏在粗糙不堪的草地上，手执一把仍在滴血的匕首，他是洁白的，又无垠傲然。
沙哑的笑声突兀地响起，人们望向坐在地上捂住胸口的任飞。
“嘿嘿，赫连静……被所爱的人刺杀，滋味如何？”
韩静瞥了他一眼，嘲弄：“这个滋味只怕你比我更清楚。”
显然他忘了自己同样被所爱的人一刀扎进了心脏。
任飞脸色一变，寒了气息。
“——都罢手吧！”雪炽阳蓦地开口，所有人都望向他。他抬头望了下天空，空中不知何时布满星辰。
“罢手？”任飞提高了声音，质问：“你说什么罢手？小龙，你不是说要给我、给龙国逝去的人们一个交待吗？”
“是的，我答应过你。”雪炽阳敛眉回道。
“那么，你的罢手又是何意？”
抬起眼睫，雪炽阳直视韩静。“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一剑刺进你的心脏吗？”
韩静自嘲地笑。“我以为你爱我，会不计仇恨。”
“就是因为我爱你，我才刺偏了。”雪炽阳淡淡地说。“这一剑，是为小飞和龙儿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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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任飞呐喊。“就这么一剑，怎么够？赫连静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
转世后的龙笑天果然太单纯了。他以为简单的一剑，就能抵消过去的仇恨？
“我当然知道一剑是不够的。”雪炽阳叹了口气，瞟向雪烨等人，他扬声道，“这件事，你们不必插手。”
雪烨拧眉，秦萧不满，寒月不解，其他人面面相觑。
“时间，永远都不会停下脚步。前尘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逐一被尘封。人们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曾经的伤痕，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渐渐消失。可是，我们这一群人，就像怪物，竟然连转生了仍带有前世的记忆。在没有遇到韩静之前，我是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前世今生。但是我与静相遇了，便注定了无法逃脱前世的束缚。”似乎是有感而发，又似乎在感慨，少年的脸上露出不符年龄的神情。“我是幸运的。直到十八岁，在你们刺激下，被迫有了前世的记忆。但这种记忆，就像对一场电影的回忆。千年之前的往事，对我来说，不过像个故事。故事里的爱恨情仇，牵动了我的情绪，偶尔错乱，却仍能寻回自我。我，是雪炽阳，今生的只是雪炽阳。我不是过去的龙笑天，龙笑天早已被人们遗忘在历史的夹缝里的，一个历史书上的人物罢了。可悲的你们，直到千年后的今天，仍无法接受龙笑天已死的事实。”
其他人静静地听着，沉默地望着少年，对他的话，陷入了沉思中。
“你们之中，一部分人是从一出生便拥有前世的记忆，一部分人在孩提的时候慢慢想起。这是一种煎熬，我知道。如果意志不坚定，记忆的混乱，人格的分裂，很容易精神错乱。生活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二十一世纪，你们对自己的定义是什么？是一个现代人，还是一个古代人的灵魂跑到了未来？或者你觉得自己分明疯了？因为一个执念，投胎转世，竟只为了前世的执念……是仇恨，是情爱，是忠诚？”
深吸口气，他微仰头，将眼泪逼回眼眶内。“我……何其幸，让你们如此执著。即使转世了，仍念念不忘啊。赫连王为了龙笑天，转世后执著地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我。追随赫连王的忠士们为了再次效忠王而转世更醒。龙笑天的谋士们为了同样的理由，一个个转世寻来，而任飞……带着千年前的怨恨，寻仇来了——很像一条生物链，呵呵，是不是觉得有点可笑呢？”
“你说这么多废话，想表达什么？”任飞冷冷地问。
没有理会任飞的质问，雪炽阳继续诉说：“你们是不是常质疑？我是谁？这个身体里装的灵魂，究竟是前世的那个我，还是今生的我？哪一个我才是我？迷茫，混乱，失去了自我。多么可悲的我们！难道——前世真的那样重要？重要到把今生的自己抹杀了？！”
听到这样的问话，其他人心中皆心惊。是的，当拥有前世的记忆后，他们就失去了自我。不同于古代的世界，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异类。
伸出手，雪炽阳怜悯地轻语：“忘了吧……各位，忘了前世吧！那些皆已过去了。过去不复返了，我们……该珍惜的是现在，是未来。这个世界，还有许多未知等着我们，我们不该错过。寻回自我，好好生活。我不是龙笑天，韩静也不是赫连王，而你们都不是古时候的那个人。前世已经没有……意义了！”
前世已经没有意义了？
韩静喃喃。那么爱呢？他们之间的爱情，也随着前世而埋葬了吗？也是无意义的吗？
仿佛看出韩静的迷惑，雪炽阳坚定地望向他。“古时候的龙笑天爱的是赫连静，现在的雪炽阳，爱上了韩静。静，我是作为雪炽阳的身份爱上你的。”
“小阳……”韩静低语。
有些人常常幻想自己拥有前世的记忆，寻找前世的爱人。但他们的幻想过于美好，忽略了当人真正拥有前世的记忆后，在美好幸福的同时悲伤与痛苦会随之而来。人的一生，悲喜相伴，没有人能幸免于苦难。所以人们转生，忘记了前尘往事，有一个新开始。只是为了不重蹈覆折。
换了一个身体，意识也不同了，前世与今生终究无法达到共鸣。毕竟是不一样的人。
真好笑！任飞冷冷地瞪视那一对眼神交会的情人。今天是他任飞的复仇之日，却成了他们的爱情表白大会？什么前世今生，对他而言，只有一生。他是任飞，借尸还魂，有了一个新身体罢了。这个新身体给了他契机，旧的身体坏了，换一具更好复仇，不是吗？
接收到任飞怨恨的瞪视，雪炽阳望向他，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哀愁。“小飞……不，李环，林湘，这是你们现世的名字。难道为了前世，你们要抛弃现所拥有的吗？”
“根本没有所谓的前世今生！”任飞低喝。“我是任飞，就算换了一具身体仍然是任飞！你想逃脱，是不是？所以才说了这么多的废话！不，你逃不掉！龙笑天，龙国枉死的人们，永远都无法安息！只要赫连静未得到报应，他们永远都无法在地狱里安息！我从地狱里爬出来了，仍无法忘记地狱里那数不清的怨灵，他们无时无刻地不在叫嚣着报复！”
“——欠他们的，我会还！”雪炽阳坚定地说。“但是，李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为了复仇，你们过去十几年里生活得并不好，在血腥里爬滚，过着心惊胆颤的日子，难道除了复仇，就没有其它的了？龙儿……”
林湘怔怔地望向他，雪炽阳温柔地回视他。“林湘喜欢这样的日子吗？人的一生并不长，只有近百年，你想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都如此痛苦地过活吗？或许你们报仇成功了，我们都死了，而剩下的你们就完成夙愿了。可之后呢？目标已达成，你们就幸福了？不，你们会茫然，会无措。人有执念固然好，执念过头是错，无了执念更是错。连希望都没有的人生，还有何乐趣可言？”
林湘蠕了蠕唇，流下了眼泪，紧紧揪住李环的衣服。“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喜欢小阳，却恨父王，我想和舅舅一起好好的生活。我一直想要幸福……可是前世的记忆太深刻了……父王……不，小阳，你教教我……教教我如何忘掉前世……”
最见不得怀里的人儿哭泣，李环原本因失血过多的脸色更苍白了。他气愤地冲着雪炽阳怒吼：“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废话！如果你还有身为龙王的自觉，便为龙国的子民们讨回血债吧！还有你们——！”他转向雪烨等人，喝斥，“你们枉为龙国人！”
雪烨震了震，秀气的眉微微拧拢，双掌不禁握成拳。自古以来，他们几个人忠诚于龙王，龙王的意愿高于一切。今生，为了保护龙王，他们创立了龙庭集团，只为了与韩静的银鹰集团对立。可是因为韩静与小阳之间感情的确立，所谓对抗的力量就没有意义了。然而面对任飞的斥责，他无动于衷吗？身为曾经的龙国人，怎能忘却亡国之恨？
秦萧却笑了。“算了。任飞，你也不要再煽动情绪了。龙国亡就亡了。那些都过去千年多了。现在是什么世界了，还八股得像个老头子？不管是过去的赫连国还是现在的龙国，都只是当代中国的一段小历史。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战争，杀戮不可必免，赫连王的残暴只是历史的必然性。小阳说的没错，我们已经转世了，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古人了。记着这些该尘封的记忆并没有意义。既然老天让我们拥有一段不凡的记忆，便是要我们吸取教训，让今生活得更好，更幸福，不是吗？”
寒月点点头。说起来他对前世倒不太热衷，最让他感兴趣的，恐怕是那些精密的电子机械。他是个科学狂热者，更希望能探知未来，以及宇宙的奥秘。
“说不通的人，何必多费辱舌？”韩静上前几步，接近雪炽阳，凌厉的眼睛盯视任飞，无形中施以压力。
任飞毫不退让地迎上杀人般的眼。现下他势不如他们，的确称得上是输了，与韩静的眼神交会中，他探出了一股杀气。韩静是什么人，他怎能容易他人侮辱了他后仍然逍遥自在？任飞给他的屈膝之辱，他还未回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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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炽阳倏地将匕首架到脖子上。“不要再接近，静。”
立即停下脚步，皱眉。“小阳？”
任飞却隐隐露出笑容。
“你想杀小飞，我知道。”雪炽阳淡淡地陈述事实。韩静抿唇，没有反驳。“但是我不允许。”
韩静叹了口气。“小阳，别任性，放下匕首，我不动他们。”
雪炽阳微微地笑，双眼弯成下弦月。“静，你……爱我吧？”
“爱。”虽然奇怪，却仍是坚定地回答。
“很爱，很爱？”
“是的。很爱。”
雪炽阳的笑容更灿烂了，笑眯了的眼里闪烁着点点星光，架在脖子上的刀慢慢下移。韩静暗中不觉松了口气，小阳有些奇怪。
奇怪的问话，让其他人都有一头雾水。韩静当然是爱小阳的，如果他不爱他，身为龙笑天曾经的谋士们早就蜂拥而上，每个人给他一剑了。小阳又何必一再确认呢？
“真好。”将匕首移到心脏处，顶在心脏口，不禁让韩静的心又提了提。夜风吹得人哆嗦了下，雪炽阳身上只穿了件薄如丝的睡衣，风鼓进衣袖裤管里，令他看起来弱不禁风。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他柔和了眼，温柔似水地望着韩静微笑。“我……也很爱很爱你。最爱的人就是你……可是……”
没有预兆，那泛着寒光的匕首“噗”地扎进了他的心脏，血像喷泉般飞溅而出，血滴落在雪白绸缎上，便开出一朵朵惊艳绝美的红花。
瞳孔猛地一缩，明明只离他几步之遥，韩静却僵硬在原地，无法移动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说着温柔地爱语，却残忍地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掉进冰窖了吗？为何如此寒冷？全身都在颤抖？
雪烨，秦萧，寒月，四神，四魔，以及所有的暗影全都惊呼出声。在这里的全都是武林高手，全都拥有超高的武功，竟然没有一个人能预测到危险，没有一个人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雪炽阳没有立即倒下，他站得直挺，脸上没有痛楚，黑宝石般漂亮的眼睛缓缓地望向惊讶的任飞和一脸震惊的林湘。
“小飞，我……杀了龙笑天了！欠你和龙儿以及龙国子民的债，就让龙笑天的死……来还吧。看……静很害怕，他在发抖……他甚至在恐惧……他怕我的死亡……”
最残酷的莫过于如此了！其他人莫名的感到寒冷，这并不是夜风的关系。
韩静面如死灰，他怔怔地望着血流不止的雪炽阳。那一刀虽刺进了雪炽阳削瘦的身体里，却更像扎进韩静的心脏！他感觉不到自己肩上伤口的痛，却能感受到心脏紧缩到窒息的疼痛。万蛊蚀心怕便是如此了，小阳怎能如此残忍，口里说着爱语，微笑着，当他的面，无声无息地把匕首刺自己的心脏。
他说什么？他说杀了龙笑天？可他同时也在杀了他啊！
“够不够呢？”脸色雪白的雪炽阳仍然温柔地注视任飞。“如果不够，我……我可以再……”
说着要拔出匕首，韩静突地回了神，疯般地冲过去，阻下了他的动作。“不——”
抱住雪炽阳软倒的身子，他愤怒而惊惧地颤语：“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再一次在我面前……杀自己？”
“静，你很害怕吗？”
“……”韩静蠕动无血色的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冷峻的神情，惨白的脸色，紧拢的双眉间凝聚了一股阴郁之气，然而就这样一张脸上，竟然滑下了两行泪！？
他哭了？！
接近他们的人们在看到韩静的眼泪，全都停驻不前了。像神祗一般强悍的男人，竟然……哭了？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曾经是历史上至高无上的帝王，对待敌人素来是冷酷无情的男人，居然因为害怕失去爱人而流下了伤痛的眼泪？
抱着林湘的李环冷冷地注视着一切。就用这么一刀，结束一切吗？用自杀来还前世欠下的债？用伤害自己来让所爱的男人悔恨并伤痛？流泪了，不是吗？有什么比杀死爱人更痛苦？前世造下的孽，今生用爱人的命来抵消？那少年在劝大家忘却前尘往事，最后结了自己的生命——他就是用这种方法让别人幸福吗？
为什么……为什么……
任飞无法抑制地颤抖，前世已流尽的眼泪，转世后十几年来不曾流过的泪，此刻却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小龙……
他儿时的玩伴，他的挚友，他一直想追随的王……终于……要死在他面前了？
“不要！小阳——”林湘从任飞的怀里挣扎而出，他爬着扑向雪炽阳，却在接近时，被韩静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