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傅宗书的党羽们也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做贼的喊捉贼;一时呆楞住;望了去配合他做戏。
“傅爱卿;克扣军饷可是重罪;说这话;可得有证据。你手头可有切实的证据?”
皇帝虽年幼;倒还不昏庸;忠实的臣子们暗暗在内心感谢上苍。
“臣——”傅宗书故意将”臣”这个字拖得老长老长;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确实有。”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本册子;”周天赐贪污军饷的罪证;惧在此册中。”
“呈上来给朕看看。”
近侍的公公几步跑下台阶;双手接过册子;又快速跑上来拿给皇帝过目。
皇帝翻开册子;表情逐渐认真‘凝重‘即而愤怒——傅宗书虽躬着身子;眼睛却上倪着;不放过皇帝的任何一个表情。这种时候;只要沉默就足够了——傅宗书已把小皇帝的禀性摸了个通透。
“来人啊——先封了周记船运。大理寺卿_”
“臣在!”大理寺卿出列。
“命你速速彻查周天赐涉嫌贪污军饷案;这么大的案子;不是他一介武夫单独做得出来的。”
“臣;接旨!”
变化来得太快;一瞬间朝堂上弥漫着低气压。
鲍望春站在武将之列;压低了身子;不叫别人看见自己担忧的神情。就在刚才;自己正想出声劝解皇上;却被前面的庞将军扯只衣袖制止了。
眼下可如何是好?鲍望春纵被称作诸葛再世;此时也无计可施;想到前阵子去拜访周老夫人;听她提到最近接了一笔大生意;做好了能够全家上下吃喝十余年;当时自己还不甚在意;还替她高兴。现在想来;定是着了道了。傅宗书想除掉异己;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是夜;鲍望春秘密潜入八贤王府。
一路上畅通无阻;顺利到达八贤王的书房。
“你来了;”八贤王正站在窗边;不知是抬头望月;还是另有思量。
“末将求王爷救惜朝和少商的性命。”鲍望春跪下;如泰山轰塌;又如洪钟彻鸣。
八贤王缓缓转过身;”不是救周将军的母亲;也不是救你妻子;而是救你们收养的那两个孩子?”
“惜朝和少商的父亲皆是在沙场上为救我二人性命牺牲的;临终前别无所托;只求我与天赐能代他们抚养他们的孩子。男儿重诺;答应的事;便一定要办到。且惜朝与少商固执的要随了我二人的姓氏以报养育之恩;这样的好孩子;我希望他们能活下去。”鲍望春凝视着八贤王的眼;目光如炬。
“好个男儿重诺!本王受你这真男儿一跪;自当给你一个承诺——从此;周少商与鲍惜朝;谁若是想伤害他们;须先得从本王身上踏过去!”
“咚!”剥望春叩头;”贤王爷大恩;只能来世再报。”
鲍望春纵身离去。八贤王又转过身走到窗边;抬头;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四日后;周天赐涉嫌贪污军饷案查证属实;好几个仁厚忠良的臣子都牵连其中。鲍望春作为周天赐的知己好友;自然也在其中。
翌日;周天赐;主谋;家财没入国库;满门抄斩;诸九族;鲍望春;从犯;家财没入国库;满门抄斩……
那年冬天;京城连下了十天的大雪。人们在雪中艰难的前行;一步一个坑;老人们说那里面藏满了怨气。
八贤王深深的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会想;让少商和惜朝忘了彼此;是对?还是错?难道真要像周将军和鲍将军那样;相协共度;才是对的选择?”
“做了;就不要后悔。”包拯执笔写好给惜朝的回复;卷好;装进书桌上的小竹筒里;站到窗边;在空中盘桓已久的鹰便落了下来。
绑好竹筒;鹰又迅捷的起飞远去了。
手执酒杯;想想他们几个毕竟还是被通缉的要犯;现下竟悠闲的坐在酒楼二楼临窗的位子上喝酒;品酒听曲;人生何其快哉!不自觉的;追命脸上又浮现出想入非非的傻笑。
“追命;你笑什么呢?”铁手最看不惯追命这种笑_这太过灿烂的笑;只须留给他一人欣赏就够了;追命他却不管不顾的随时随地陷入忘我状态。
“我是在想啊;前几天都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今天却能坐在酒楼里畅快的喝酒。对于像我们这样处境的人来说;还真是匪夷所思的幸事啊!”说完;追命一饮而尽;又拿过酒瓶给自己满上。
戚少商听后;豪爽一笑;举杯”为这匪夷所思的幸事;干杯!”
“干杯!”
“干杯!”
……
觥酬交错;好不热闹。
息红泪依旧坐在戚少商的旁边。自她来了后;便对戚少商实行紧迫盯人;时不时说些两人相处的往事;戚少商听得愧疚;几次话到嘴边;想跟红泪明说了自己与惜朝的关系;直至今日;却也未曾出口。
顾惜朝怎会不知息红泪肚子里在拨什么算盘;但那些他们二人的往事;是实打实摆在那儿的;也没自己可以插口的余地。爱情是不讲先来后到的;更不是用回忆就可以守护住的;这简单的道理_他懂;息红泪却不知是当局者迷;还是假装不懂。
顾惜朝不喜多言;一个人静静吃饭。突然眼角余光扫到楼梯口;见一乞丐正向上走来_这酒楼;什么时候也准乞丐上二楼来讨饭了?顾惜朝微微一笑;抬起头;那乞丐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来。
“顾惜朝你个死没良心的!你个该遭雷劈的死鬼啊!……”
听声音;众人才知这乞丐是个女子;且还是个妙龄女子。其余四人面面相觑;而其他座上的客人也停下手中的筷子;扭头来看这出鲜活的好戏。
顾惜朝拍拍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我的好韩姬;别哭了。我们这不是见着面了吗?”
那被唤作韩姬的女子哭声更显凄厉;”说好高中了就回来取我;却左等右等还不见你回来;人家说你要攀高枝去做相爷的女婿;我还不信。收拾了细软逃出家门上京找你。没想到你竟真是个负心汉啊!”女子嚎啕大哭;”我现在沦落到这般田地;都是你害的。我也不敢和相爷千金争;只求你能送我回家去。”
女子更深的埋进顾惜朝的怀里;惜朝也是紧紧搂着她;二人皆已泣不成声。
“韩姬;你想做什么?”(小声)
“先把你这兔崽子的两个指头从老娘的天灵|穴上挪开!老娘应了晚晴小姐的请求来帮你;可不是来被你这样对待的!”(小声)
“我怎么相信你?”(小声)
“朝文字文字郎啊——”;韩姬从怀里摸出个锦囊;”我把首饰典当一空;唯你送我的这支玉簪;我再苦也不愿卖啊!”女子说着从锦囊里拿出一支玉簪。
惜朝一看;竟是自己送给晚晴的那支。
继续抱头痛哭。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偷的不是抢的?”(小声)
“笑话!这种破烂货;晚晴不说;谁知道这种东西会是堂堂相府千金的宝贝!”(小声)
惜朝想想这话虽毒;却也在理;便姑且相信她;看这女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这戏演得也不嫌造作。先来出;接着又是。”(小声)
“再造作;你惊才绝艳的顾公子不也得配我唱完!”(小声)
这边厢;追名吃惊得瞪大了眼睛;铁手但笑不语埋头喝酒;息红泪面无表情;而戚少商^紧紧握住手中的酒杯;越握越紧。
“砰_”随着一声脆响;酒杯死无全尸。
这回;换成戚少商成了满楼关注的焦点。
二十一章微尘乱舞
鲜血自戚少商的手掌蜿蜒而下。
杀气曼延开来,杯中水酒漾开层层涟漪。楼下人声鼎沸,窗外喧哗四溢,而一楼之上,一墙之隔,此时的二楼雅座,静谧如夜。
顾惜朝与韩姬仍旧维持着紧紧相拥的姿势,不过假戏已然落幕,哭声漫骂声戛然而止,接下来,真戏才刚刚上演。
息红泪解下挽在发髻上的丝巾,轻轻抬起戚少商受伤的手。柔柔的丝滑带着微微的凉意缠绕上戚少商的手,粘腻的热血浸入丝巾,慢慢冰凉。
凉意激得戚少商猛的清醒过来,心里纵有千般万般个不情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自己有红泪,如何还能苛求惜朝过去的情感世界一片空白?
戚少商看向息红泪。红泪从少商的眼中读出感激,心口微微一疼,蓦然间,从未察觉或更确切的说是可以忽略的隔阂就这样真切的在二人间蒙上一蹭薄纱。
“惜朝,杵在那里做什么?”戚少商喊道,想装做若无其事,无奈他不是会做戏的人,任是一个稍有脑子的人,也不难听出他内心的不快,“还不快叫韩姬过来坐下。”
顾惜朝和韩姬皆是一愣,遂有自然的放开怀抱。惜朝执着韩姬的手,走到大伙儿座前。
惜朝面色尴尬,“大家,应该都从刚才我与韩姬的谈话中知道我与她的关系了……”
“啪!”追命的手掌狠狠落在桌面上,碗盘筷子碰撞出清脆的旋律。
铁手无声的长叹一口气,坐不住的人果然还是爆发了。
“惜朝,你还是个男人吗?你还是个让我以为负责任的男人吗?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晚晴妹子?”叭叭叭一串反问,追命一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指着惜朝的鼻子,慷慨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追命的责骂对于顾惜朝而言,可真真是从天而降的责难,偏偏他又不能以实相告,韩姬给他扛的黑锅,他只得哑巴吃黄连,默不吭声——不是不想边界,实在是无言以对。
“怎么?理亏了,说不出话了?”追命义愤填膺,脸涨得红红的。
“追命,坐下!”铁手拉拉追命的衣角,却换来追命狠狠一瞪。
铁手吁一口气,很无奈的对惜朝笑笑,继续埋头喝酒。
韩姬此时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走近几步,站到追命斜前方,先是戚少商道,“多谢大侠好意,小女子浑身脏兮兮的,不便落座,”再看向追命,“这位小兄弟,”仅五个字,从称谓到语调,皆让人心里暖融融的,蓬头垢面下,掩不住的是笑意盈盈,“方才听那位穿黑衣的兄弟叫你追命,我不是个爱在言辞上做表面功夫的人,想来小兄弟也是如此,我也就如那位兄弟一样叫你追命,如何?”
刚才还在大声哭闹的人,转瞬即化做温文而雅的贤淑女子,这般反差,一时叫追命不知如何反应,木然的随着韩姬的话头走,成了他此时唯一的选择。
追命点点头,韩姬脸上笑意更甚,“追命,听你方才一番激昂陈词,不难猜想你也是个性情中人。你既与惜朝共享一桌美味,同饮一壶香醇,虽不至是刎颈之交,必也是祸福与共的朋友。他的为人,你还能不清楚?”
此番说辞声情并茂,唬得追命更是理屈词穷。
“我骂归骂,骂完就算了。活该我自己一厢情愿,惜朝对我好,我就死心踏地的爱他等他。他没给过我什么承诺,男人敷衍女人的话,就我这傻女人才会当了真。我固执的守着这份无妄的爱情,以为有一天他会为我的真情所感,真是飞蛾扑火的大傻瓜。”
座下众人皆是唏嘘不已,感情丰富者——即一身上好织物的富户人家的女眷们,甚至还摸出丝巾来,轻拭眼角。唯有一人,心里是叫苦不迭——韩姬啊韩姬,你这番话让我更是无地自容了,真是越描越黑,我真成了没良心始乱终弃的负心人了。你到底是来帮我还是来害我的?顾惜朝百口莫辩,头一遭切身体会到“最毒妇人心”的真谛。
戚少商刚刚压抑下去的怒火,有噌噌噌的直往上蹿,低喝一声,“小二,结帐!”
迅速起身,戚少商迈出一步,又顿住身形,“小二,这附近可有客栈?”
“客官,出了门左转就有一家上好的客栈,不远,走得慢的话,也就半柱香的脚程。”小二笑嘻嘻的接过银子,殷勤的回话,仿佛完全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从某种意义上说,从事服务业的人,实在不能不说是神经强悍。
“客栈?去客栈做什么?现在还这么早?”追命不明所以,急切的问道。
铁手抬眼望向窗外,再次无奈的摇头叹气;戚少商一言不发一步当先,已行至楼梯转角处;韩姬依旧笑得春意融融;顾惜朝看似仍处在尴尬中,嘴角却又勾起一抹恬淡的笑;息红泪见众人皆不语,怕追命继续发扬不懂就要问的精神,再蹦出一句话来火上浇油,便不得不勾勾食指,“追命,你真的很想知道?”
“想!”追命身子一斜,靠到息红泪身旁。
“把耳朵贴过来,”话一出口,息红泪又突然觉得不妥,但追命已经附耳上来。
“韩姬满面尘土,衣衫破旧,当然得找间客栈沐浴一番,再换身干净的新衣,不然怎么上路?”
“哦——”,追命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韩姬可以和我们一起走了——虽然直觉上感到少商似乎满心不情愿如此,但又是他第一个表态要带韩姬上路。不懂,实在不懂。
酒楼小二说得果然没错,不多时就到了一家干干净净的客栈——干干净净,一则是指客栈内的环境,一跨进门槛,右侧是柜台,左侧摆放着横三竖七共十二张桌子,桌子四周围着四条长凳,皆是用黄杨木所制;二则是指柜台内正拨着算盘的掌柜,和端着盘子或脸盆亦或手捧茶壶的伙计,竟都是女子,伙计个个生得讨喜可爱,掌柜的凤目柳眉风姿竟不输息大娘。
“几位客官,吃饭还是主店?”一个脸蛋圆圆的小姑娘迎上来招呼道。
“住店,”追命急急的答道。
“您要几间?”
自己和二师兄睡一间就够了,少商、惜朝、息红泪、韩姬各一间,“五间。”
“哎哟!”小姑娘说着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可不巧了,只剩三间了。”
“那就三间吧!”戚少商说道。
“少商,你风流是风流,也不可如此不顾礼仪廉耻!”追命突然怒斥道。
“追命,此话怎讲?”戚少商略带不悦的问道。
“男未婚,女未嫁,怎么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总算明白了追命的心思,戚少商爽朗一笑,刚才的愁绪皆抛诸脑后,“追命啊追命,难怪你能屡破奇案,你的思路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追命露齿一笑,满脸得意,脸上赫然就写着“那是自然”四个大字。
“我与惜朝一间,你与铁手一间,”转眼看向红泪,“红泪,你就和韩姬挤一挤吧!”
息红泪一听“三间”,就心知不妙,刚想说那就另寻他处,戚少商却抢先定了下来。让顾惜朝与少商睡在一张床上,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胆战心惊,心里猛的窜出一股冰凉,残忍的啃食着神经。
“好,三间,我带你们去房间。”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朵,各人心思皆收敛起来。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带路,随口一串家常,“我叫小绿,掌柜是我姐姐,叫阿莲。我姐可有本事了,家了自爹过世就没了男丁,她硬是撑起这么大一家客栈……”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末了又说道,“就一点她不好,她不会说话。”
“好,到了,就是这三间。请进吧!”
推开门,满室芳芬,空气中微尘在阳光中肆意舞动。
第二十二章角色互换
眉如吴勾,眸若灿星,唇似红火的樱桃,又像落在雪上的红梅花瓣,青丝微润,闪着亮丽的色泽,松松的挽在脑后。这样的一位女子,即使在皇宫的三千粉黛中定也是上上等的美人,若是在一个寻常的小镇、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就更是令人赞叹的美人了。
男人们目不转睛的随着倩影的移动而挪动目光,唏唏梭梭的话语里尽是对正从楼上下来的佳人的赞美。
佳人不语,面色却是越来越红,隐隐的浮在雪白的肌肤上,更是添了几分妩媚。牵着佳人的手的,则是一位俊逸潇洒的男子,发丝微卷,眉清目秀,着一袭青布广袖的袍子。
“真是郎才女貌啊!”
韩姬说要沐浴,却把惜朝叫到了她的房中去,又把息红泪支到楼下来陪戚少商喝茶。息红泪当然是乐得看顾惜朝和韩姬二人世界,可苦了戚少商,闷闷的一杯接一杯,茶的清香进了他的嘴,也无奈的化作了满口苦涩。
其他人的溢美之辞一浪一浪的涌入戚少商的耳朵,真是快把他给气炸了,不用抬头看,他也能推想到人们在赞美的是怎样一幅情景:惜朝正牵着韩姬的手,两人情深意浓柔情蜜意,韩姬罗裙轻摇,惜朝青衫微动。
戚少商脑袋上访盘旋的低气压越来越重,正欲发作,铁手却突然大叫道,“惜朝,你——”。
能令一向稳重的铁手如此震惊的,自然不会是小事,戚少商抬起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