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唯余檀香缭绕。
皇帝掀开书桌旁沉重的绣满金龙的布蔓——里面赫然坐有一人,八贤王。
八贤王被牢牢的绑在椅子上,嘴上缠了一方丝帕。
皇帝取下丝帕,八贤王开口道。
“祯儿,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八贤王并未恼怒,平静的质问着皇帝。
“皇叔,你有多久没叫过我祯儿了?上一次是何时?”皇帝略一沉思,遂凄然笑了,“太久了,连我都想不起来了。”
“祯儿,快把我放了。我还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情。”八贤王凤目微挑,隐隐有些怒了。
“知道你有事,不就是解救戚少商,还有打击傅宗书的事吗?”
八贤王大为吃惊,自己的一举一动,竟都没逃过皇帝的监控。
“皇叔,你不必吃惊,”皇帝的掌心抚过八贤王精致的脸庞,“谁对朕忠心,谁狼子野心,朕心里是如明镜般澄亮清楚的。”
八贤王顿时有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汗,密密层层的汗,沁了出来。
“皇叔,你不必紧张,”皇帝用袖子柔柔擦去八贤王额上的细密汗珠,“他们说你想谋权篡位,所以在朝堂上苦心经营,深藏不露,还有人说你以色惑主,才能让那个年轻的昏君言听计从。可是,皇叔,你知不知道祯儿心里其实有多想你能真的以色惑主,这江山,你真想要,拿去又有何仿,拱手河山讨你欢,是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也好,是骂名滚滚来也罢,死得身前生后事,都不过是个虚名。朕……祯儿只想要皇叔啊!”
皇帝抱着八贤王,泪水滑下他那么坚毅的脸。
祯儿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这么久了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
八贤王内心充满无奈,但想辅佐他,想为大宋尽一份力,即使绵薄,但仍想竭尽全力抗击外敌,稳定内政,所以一直刻意疏远依赖自己的祯儿,想让他自立,结果兜兜转转,竟让他离不开自己,还对自己产生了禁忌的想法。八贤王抬起头——却只有天花板,连能令自己心情舒畅、心思伴之浮文字游千里的蓝天白云也不可见了。
27
从花月宫的小栈出发,只过了三日,便到了京城。阿莲赠予的宝马固然功不可末,途中的顺遂也是路途时间比预期大大缩短的原因之一。惜朝也曾思考为何一路上会如此顺利——早先自己与左将军和冷呼儿一起时,对戚少商是沿途紧迫盯人,但从自己假如少商这边后,他们反倒是没了动静,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奇怪!着实奇怪!
反观追命倒是一副乐天样,和铁手刚刚明确了彼此的感情,虽前两日还痛得萎靡不振,擦了韩姬给的药后,便好了大半,不过俩人此时仍是同乘一匹马。罢了,就不要再跟他们说这些伤神的事情了。入城后小心些便是。
城门就在前方。因骑马过于张扬,四人便下了马。
“这马要如何处理?”追命恋恋不舍的抚摩着这三日不辞辛劳驮着他和铁手的马儿——习武之人对于好马都是有一股难以言语的对好马的执着和热爱的。
“就这样放了吧,它们识得路,会自己回到镇上去的。”惜朝一掌击在马臀上,马儿撒开蹄子,长哮一声,扬长而去。
追命见那马果真识得路,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了,便将手从马背滑至马屁股,“兄弟,谢谢你驮我跟二师兄,背两个人很累吧?回去好好休息,一路顺风!”话音未落,便掌击马臀,这匹马也随先前那匹回去了。
随后,戚少商也是一扬手,最后一匹就踢起尘土,去追自己的两个同伴了。
四人乔装一番,便向城门走去。
“你倒是对花月宫的事情很了解啊。”戚少商忽然道。
其中醋意,惜朝怎会听不出来,但笑不语——少商还在对韩姬与我的关系耿耿于怀,等事情暂告一段落后,一定得跟他好好解释清楚,不然他还不知要介怀到何时。
追命和铁手压低头上斗笠,相视而笑。
城门口的照列盘查一如追命和铁手离开时——
“哪儿来的?进城做什么?”守门士兵大声嚷嚷着。
“回官爷,我们四兄弟是进京来讨份活计的,听说京城里找活计比较容易。”顾惜朝回答道。
“恩,”士兵似乎对这样的回话语气和说辞很满意,点点头,“过!下一个!”
四人便进城了。
待入了城几步后,追命便道,“哼!太不像话了!这样的盘查不是让歹人很顺利的就进城了。所以我们六扇门的任务才会那么重,都是这群守卫脓包害的!”
“追命!”铁手低声斥道。
“二师兄,我说的是事实嘛!”追命嘟哝着,但也很听话的闭上了嘴。
四人在往前走了一段,铁手和追命因要去向诸葛神侯复命,便与戚顾二人暂且别过,相约傍晚在分别之处碰头。
戚顾二人来到八贤王府,转至侧门,匆匆上了石阶。
“嘭嘭彭。”门环轻扣。
门缓缓开了一条缝——
“包大人!”
二人皆是一惊。
“快进来说话。”包拯将门开至可容一人堪堪通过的程度。
八贤王书房内。
“包大人怎会在此?”戚少商道。
包拯轻轻摇头,叹一口气,道:“王爷失踪了。”
“失踪?”二人又是一惊,切满脸忧色。
“两位不必担心,恐怕本府知道王爷现在何处。”包拯拍拍少商与惜朝的肩膀以示安抚。
“那据大人估计,王爷现在何处?看大人如此气定神闲,王爷的安全应是无碍吧?”惜朝问道。
包拯投以赞许的一瞥,“惊慌中仍不忘冷静的观察分析,后生可畏啊!”
“谢大人夸奖。”惜朝并不虚与,躬身一辑,受下这赞赏。
“王爷现在……”,包拯略一犹豫,“事关王爷声誉,详情本府也不便详说,总之本府估计王爷现在是被皇上留在宫里了。”
“留在宫里?”二人相视,彼此递给对方一个疑惑的眼神。
“哦,两位放心。此事与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并无联系。可能皇上只是要找王爷商量一些事情,又不方便让外人知晓,才会出此下策。本府估计两位就在这几日会来王爷府上,怕你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王爷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才会来王爷府上守株待兔。”包拯笑道。
“大人估计得是。”惜朝话题一转,带入正题,“学生有一问,眼下我们应当如何做才能拆穿傅宗书的阴谋?”
包拯思付一番,“首先应当拿到确凿的证据才能指控他。你已飞鸽传书与本府,那逆水宝剑可已有破解之法?”
惜朝摇摇头,“还未曾解开其中奥妙。”
少商马上将逆水寒解下呈给包拯,“大人请看,这就是逆水寒。”
包拯接过剑,抽出剑鞘,一番仔细审视,“好剑!既是机缘巧合所得,必将有有缘之人在机缘巧合下破解。”说完将剑收回剑鞘。
“大人也不能破解其中奥秘?”少商道。
包拯一扬手,“这个不急。本府近来有一个惊人的发现——皇上竟然也在查探傅宗书通辽一事。所以本府才会估计两位近日便能抵京,左将军既然是皇上派去协助傅宗书一部追杀少商的,那他一定会暗中除去对你二人不利的因素。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将黄金鳞等消灭干净,悄悄返京了。”
包拯只是据理估计,但天下第一聪明人的美誉是靠他的智慧和机智换来的,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
六扇门诸葛神候案前。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诸葛语气平平的问道。
“师傅,据我们所查,戚少商通辽实属冤枉,傅宗书才是真正的卖国贼。目前戚少商手里已握有傅宗书切实的通辽罪证,相信不久戚少商的冤案就能沉冤昭雪。”铁手据实以报。
“胡来!”诸葛一拍案几,斥责道。
“师傅?”铁手不解诸葛为何突然如此生气。
“以调查之名派你们二人去,就是想叫你们保护戚少商。戚少商的武功固然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多两个帮手好。现在既然傅宗书的罪证就握在他的手上,你们就更该好好保护他,怎么能就这么回来了呢?”诸葛眉头皱得更深。
“原来师傅是这样考量的啊。”铁手尴尬一笑,师傅还真是一贯挂羊头卖狗肉派自己跟追命去处理一些棘手的事件啊!
铁手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突然一敛眉,“不好!”
铁手便一把拉上追命急急冲出了六扇门。
追命还没有回过神来,已被铁手拉上了马背。铁手奋力一甩鞭子,马便箭一般冲向大道。追命只觉得四周景物一一退散,待颠簸停息,抬眼看到的竟是赫然写着“八贤王府”四个镏金大字的牌匾。
“还是晚了一步。”铁手恨恨的一声低叹。
追命也终于明白铁手为何会如此匆忙了——
傅宗书已派人将八贤王府团团围住,想来他也是狗急跳墙,为了拿到秘信,决定破釜沉舟了,但胆敢明目张胆包围王府,这是铁手史料未及的。按铁手的料想,傅宗书至多不过派一队杀手来刺杀戚少商,所以铁手拉上追命赶过来相助戚顾二人,如今这形势,只怕是自身都难保了啊。
傅宗书上前几步,成竹在胸的笑道,“两位总捕不知有何贵干啊?今日本相得到秘报,说通辽逆贼戚少商连通我那助纣为虐的未来女婿进京来了,且来到了八贤王府,两名贼子皆是武艺了得之辈,为防他二人对八王不利,本相才出此下策,来个翁中捉鳖,以测万全。”
明明就只剩那么一层窗户纸掩着了,还要冠冕堂皇的措辞一番,铁手心知肚明,却也不捅破,下马拱手致意道,“丞相真是忧国忧民令下官敬佩,不知可有需要下官效劳之处?”
傅宗书道,“怎敢有劳铁总捕。两位也是今日才返京,回去好生歇息吧!京城的治安还需仰仗你们六扇门啊!”
傅宗书话中玄机,铁手怎会听不明白——一方面傅宗书表明了自己不愿与六扇门为敌,并告戒六扇门不要插手此事,另一方面又暗中说明他已经知道追命与自己是今日抵京的。看来,果然自己没有猜错,刚才进城时那名盘查的士兵,是傅宗书安排的,所以才会盘查得如此松懈。若是真正的士兵,纵然自己与追命经过了一番乔装,就算没认出天天在城里巡视的自己与追命,也该对如此打扮的不明身份人士有所怀疑。铁手一面分析着,一面担心着戚顾二人的安危,倍感焦虑。却也只能焦虑,别无他法了。
追命还在马背上坐着,铁手瞪他一眼,示意他快下马向傅宗书问好。追命却很明显的视而不见,一扭头,蹩蹩嘴,就坐在马上一拱手,“傅相爷!”
傅宗书早对追命的不敬大大不满,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心里盘算着以后如何收拾这官场异数,面上皮笑肉不笑的招呼了一声“追总捕”。
三人各怀心思,短暂的沉默后,铁手仍做着徒劳的努力,“正如相爷所说,戚顾二人皆武艺高强,那就更该让我俩助相爷一臂之力了……”
铁手话还未说完,傅宗书一扬手,“两位既然非要淌这趟浑水,就末怪老夫不客气了。”傅宗书脸色一沉,“上!”
冲到铁追二人面前的正是傅宗书的心腹——阴九幽。
铁手曾对此人有所二闻,知他招招狠毒,不敢掉以轻心,嘱咐追命道,“小心应付!”,便一马当先迎向阴九幽。
追命却不将阴九幽放在眼里。“哼,两个对一个,轻轻松松!虽然有些不公平,但为了惜朝和少商的安全,就破一下列好了。”追命说着上前对准阴九幽的下盘踢去——
竟被阴九幽轻易躲过了,且阴九幽一掌击在追命左胸上。追命猛的倒退好几步,才勉强顿住身形。
“追命!”铁手惊呼道,但也顾不得回头去看追命伤势,一个分神,他若也被阴九幽所伤的话,追命跟他就得听天由命了。
铁手跟阴九幽拆了数十招,形势对铁手越来越不利。就在此时,追命做了片刻歇息,又再次加入战局。这回追命小心谨慎了许多,可惜二人合力仍不是阴九幽的对手。
战况已经呈现一边倒了,“跺跺”声却在此时由远及近。
远多过傅宗书部的军队将傅宗书及其手下围得水泄不通。
阴九幽见形势不对,止住了与铁追二人的纠缠。
骑着高头大马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是庞统手下四名得力干将。
“怎……怎么可能?”傅宗书僵在原地,不久前的自信还凝在脸上——禁军统领权已经完全控制在了自己手中,谁知半路杀出庞统麾下势力。
“丞相是否想问,庞元帅的军符早在七年前他战死疆场时便下落不明了,如今曾在他手下的四位将军又怎会集合到一起?”在四位将军身后,缓缓移至阵前的,正是八贤王。再向后看去,皇上也赫然位列阵仗之中。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突然的变故,吃惊的不止是傅宗书,更有先前在场的每一个人,当然包括铁手和追命。但身为大宋子民的本能驱使所有人在见到皇上的那一瞬间,自动的跪下了。
“都起来吧!”皇上说完,便不再多言,叫人揣摩不出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辛苦二位了!”八贤王微微侧身,低头向铁手和追命道。
“王爷言重了。下官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铁手回道。
追命对八贤王也是充满敬意的,便很恭敬的躬身致意。
“包拯,出来吧!”八贤王向着府内大喝道。
大门缓缓开启——
包拯和戚少商、顾惜朝走了出来。
刚才在大门内侧附耳听着门外动静,三人皆是心惊胆战,戚少商好几次想要冲出来帮铁手和追命,都被包拯和惜朝拦了下来。及至外面的人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才知晓皇上也来了。
戚顾二人还有些许不放心,怕傅宗书将皇上一并谋害了。但包拯倒是把悬着的心放下了,笑笑,道,“皇上来了,救兵就来了。”
戚顾二人不解的看向包拯。
包拯解释道,“庞元帅当年战死时,他的军符随后便不知去向了。这——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
二人点点头。
包拯继续道,“其实,军符随着元帅的尸首一并送了回来。元帅临死时嘱托身边四位将军将军符交予八贤王。四位将军都是忠义之士,回京面圣时悄悄将军符交给了王爷,另一方面考虑到这样做的确于理不妥,便商议后决定谎称军符在战乱中遗失了。”
为什么要交给王爷?——戚少商正要脱口而出,被惜朝一个眼神挡回肚里。
会在临死时还惦记着将如此重要之物交给八贤王,惜朝将心比心一想,豁然开朗——只有对自己心爱之人,才会如此无时无刻不挂在心上,为了保他的完全,才会将军符交予他,给了军符就是献上了自己的军队啊!惜朝心下一番唏嘘感叹,这样一位活在儿时记忆里,民间传说中,酒楼说书人口中的民族英雄,在自己脑海中的形象瞬间变的具体生动起来。
踏出门,迎上八贤王的目光,惜朝心里感触颇多,突然很想知道眼前这位睿智儒雅的王爷与庞将军的点滴过往,但毕竟此时不宜再细想其它,收拾起思绪,惜朝和包拯、少商一起向皇上下跪,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此话入耳,戚少商和顾惜朝大为惊讶——戚少商是带罪之身,在沉冤昭雪前已不能位及人臣,当然不能被称为“卿”,而惜朝是一介布衣,也是不能被称为“卿”的。
皇上却也不理会二人的吃惊,但笑不语。
“戚将军,皇上已经查明你却系被冤枉的,你已官复原职了。恭喜!”八贤王解释道。
戚顾二人对视一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惜朝,你这次立了功,皇上也会授予你官职的。”八贤王眼中笑意暖暖,补充道。
“谢皇上,谢王爷!”二人跪下感激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傅宗书还不明就里。
“傅宗书,你通辽叛国,如今又私自调兵包围王府,罪加一等!来人啊,把他押下去!“皇上喝道。
“说臣私自调兵,臣认了,但臣也是为了王爷的安危才有此下策。说臣通辽叛国,此等污名,若是没有证据,就请不要污蔑臣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