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不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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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鬼也不放过你-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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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醉本来纳闷,但料想这出声的东西多半和那电视差相仿佛,也就没再多问。这会听那里面缓缓传了一出唱段出来,便留神细听。那是一段西皮二六转快板,唱词是尹醉从未听过的,细分辨下,诉得正是离别之苦,“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尹醉心下恻然,胸口犹如被人一把抓了拧住,尖锐地扎疼了一下,而后就只是木木地麻。“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尹醉喃喃念了两遍,不再管那匣子里又吱吱呀呀地唱了段什么,霍地立起身来,端起胳膊,一溜小碎步,跑起了圆场。 



尹醉紧盯着自己的手指,脚下不住地加快,却又得拿着股劲,撑着肩不动,腰不晃,只一会功夫额头已经见了汗,他兀自不停脚步,越发跑得快了,直跑了有快一个钟头,这才脚下打拌子,被块翘起的砖角驳了一下,向下扑在地上。 



大爷起初见尹醉侧着耳朵,好好地听那广播,不想忽然就跳了起来,二话不说,愣是在这院子里跑开小圆场了。要说这功夫是有,又巧又轻,真有行话“水上飘”的意思,可这劲不对啊。有小半钟头的功夫,那喘气声都见粗,可就是不停脚。大爷几次想开口叫住他,不知怎么的就是没说出去。“让这孩子跑跑吧,不知遇上什么不自在了……”摇摇头,大爷早早把茶叶沏上,预备在屋里。 



见尹醉摔在地上,大爷忙抢口问了句:“小心着腿脚!” 

尹醉一张脸跑得通红,汗已经成缕顺着淌到了脖梗,见大爷问起,却扬脸一笑。大爷出了屋门,看他慢慢扶着脚面站起身来,不由得叹了口气,问道:“遇什么委屈事啦,跟大爷说说……” 



尹醉低着头挥挥手,蹭着大爷的衣角挤进屋去,“没事,没事,”捧起杯子,才掀开杯盖,一股热气直冲上脸,熏得尹醉眼角也跟着发热……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不是我无故寻烦恼,如意珠儿手未操……” 

“停——”“铁镜公主”李灿国走近几步,两手慢慢跟着拍子一节一节敲打,“这里还得慢点,这么着……” 

尹醉低头细品着那一叩一叩的拍子,点点头,复又开腔唱了起来。一段罢了,李灿国方才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尹醉的肩膀,笑道:“现在挺是那意思的了,我唱梅派,这程派上头的龈节,我也没什么交给你的了。” 



尹醉闻言皱起了眉头,“您……” 

话还未完,李灿国便笑着摆摆手,“我的意思是让你到戏校去听听,比跟我这儿穷耗强。”不由尹醉发问,这位“铁镜公主”又快言道:“我正好有个老姐妹在那儿,你要没问题,我跟她打个招呼,你就去旁听去!钱当然还要交的,但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用正经付学费。” 



尹醉虽然对猛然转换个陌生环境有些不安,但见李灿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况也是好意,便点点头应道:“行,那我就去吧,就是太给您朋友添麻烦了……” 



李灿国大笑回过头冲着旁人道:“这小子还跟我客气上了,”说着,转头望向尹醉,放缓了面色柔声道:“好小子,你准出息!” 

目送着团里的人一一出了门,尹醉这才上门落锁,跟门房大爷招呼了一声也出了大门。光阴似水容易过,一天,一月,熬着熬着,不知不觉叶帆已经离开已经一年有余了。不过一年的时候,尹醉却好像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他依然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依然练完功后下楼买上一份早点,只是不再坐在公园中央,听遛早的大爷们开嗓子了。自从在团长手里拿到钥匙,他就每日第一个到,晚上最后一个走。饭他很少再做,只是隔三岔五会蒸上一锅包子,倒两趟车给师傅送去。偶尔赶上风和日丽的天气,他会招呼一声出来,大中午地坐在广场边上,远远地看人放风筝,红的绿的,还有扎龙的,遥遥几十米长,蜿蜒在天。看到高兴处,尹醉总是不由自主笑出声来,但旁边小贩凑过来兜售那一只只各式各样的风筝时,尹醉却又总是婉言谢绝。家里那只黑白两色的大沙燕,尹醉总怕褪了色,想起来时,便从墙上摘下来,拿了叶帆留下的颜料,细细再上一层色。只是这时候长了,那盒子里的颜料也慢慢干裂成小块,拿笔沾了水蘸下去,竟沾了一毛笔的渣子,抹在风筝上,也是薄薄的一层,等风干了,原本黑白分明的颜色就变得斑驳起来。尹醉舍不得扔,依旧挂在床头,只是每瞥见,总不由一阵难过。 



家里的变化是缓慢却又显而易见的,叶帆的电脑上蒙住的帆布,已经一年多没再揭下来过;叶帆睡惯的那只高枕头,也被压在柜底,久不见天日;那双半高的大马靴,再也没横在门口绊过谁的脚。比起以前那个满屋子飞纸,东西到处乱放的家,尹醉显然更习惯现在这个井井有条的屋子,所有的东西都被在妥当的位置上,尹醉闭着眼睛也不会拿错,再不用满世界东摸西找,也不用再跟在叶帆的屁股后面拾掇,但天冷拿厚被的时候,尹醉却望着柜子里那多出来的一床,愣愣地坐了半夜…… 



说是戏校,其实并不正规。不过是个挂在一类大学下面的附属院校罢了。空自名声好听,实则教师寥寥不到20人,租了间废弃的高中场地并了旁边的几所民房就开了课,算上尹醉这旁听生,这第二届学生也不过30来号人,还净有些连“四功五法”都不知道的。 



尹醉却不懂这些,只是一门心思地下苦功。虽说那老师连个“单人趟马”都能教上两天,他也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走一遍,毫不转那花活(指不过分显示自己)。然而个人功底如何,明眼人都是瞧在眼里的,因此上不过半月,尹醉就多少有了点名气,只是他从不与旁人攀话,也绝不要尖拿强,周围的人还没有能跟他搭上茬的。 



放开了扶着杠子的手,略放低了腰,右脚一旋,脚下的地毯便微微泛起了个旋,这个鹞子翻身,尹醉做得干净利落。 

“好,漂亮——”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随即又是一阵“呱叽”的掌声,在偌大的练功房里听来,格外的寥落。 

“嘿,我说,你还真有两下子!” 

尹醉回头看时,一个浓眉大眼的高个子男生从门边走了过来,自来熟地伸手拍了拍尹醉肩膀。 

尹醉不知如何回话,索性只是扯了扯嘴角。 

那男生不以为忤,又笑道:“哎,我看你是不是有基础啊?这才多前儿(多少时间),就练得这样了。” 

“嗯,以前练过点儿……” 

“我说呢!你是一年级的?” 

尹醉摇摇头,“我不是正式学生,是来旁听的。” 

那男生愣了愣,还待张口说点什么,忽见门口转来一个长发女生,扬声道:“晏然!你怎么在这儿呢,就等你啦,快点!” 

那男生便笑笑,向着尹醉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转身向着门口走去。才走了不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嘿嘿一笑,大着嗓门道:“哎,我可是这儿的老师!”说罢,挥挥手,径自和那女生去了。 



尹醉望着这人的背影,心道:“嫣然,这名字倒是个青衣,看这做派却又不像……”心里想着也不由得笑笑,转头就将这事忘到脑后去了。 

自从在这戏校旁听,尹醉便越发忙碌起来。虽然现如今这京戏依然不算太景气,但相声却借了光又兴了回来,剧院也应景调了时段,每日下午一场相声大会,中间过场加上几段唱,为了赶及“时尚”的坎儿,又额外添了昆曲的唱段,少不得由尹醉和团里另一位唱花旦的挑起来,因此上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但只要回家放下包,尹醉头一件事,还是掀开虫罐,细细把那只“常胜将军”味了,他知道那蛐蛐儿怕是连过冬都难,当年师傅手里最长寿的虫不过活了二百来天,只是他总惦记师傅再三嘱咐的那句:“最是死里逃生的……” 



“没来由遭刑宪受此大难,看起来世间人不辩愚贤。良善家为什么反遭天谴,作恶的为什么反增永年。……”尹醉微转手腕,水袖便随着兜了一个小圈垂到脚边。 



“小醉呀——” 

尹醉闻声抬头,见来人便露出了微笑,“李先生……” 

“铁镜公主”李灿国还未说什么,身后却有人呵呵笑出了声,李灿国嗔怨地往后瞄了一眼,继而又笑开,摆摆手对着尹醉道:“别叫先生,这都哪一年了,哪有这么叫的!就叫李姨就行了!”说着让开身子,一个男子笑着走了进来。 



尹醉定睛看了看,见不是剧院的人,偏又有些眼熟,不由问道:“这位是……” 

“就是我那老姐妹的儿子,在你们学校当老师的,哎?”李灿国转脸向着男子道:“晏然,你不说你们认识吗?” 

尹醉听了这话方才回想过来,“是,见过一面,”顿了一顿,便又向着晏然点头打了个招呼。 

“行,行,别客套了!”李灿国大步走了进来,扯了两把椅子,当先坐了下来。尹醉见状,知是有事要说,也就脱了褶子,走了过去。 

“小醉啊,星期五的曲院大会,你本来定的是《六月雪》吧?” 

“嗯,团长说叫我唱这个。” 

“哎,昨儿他们把剧目送回来,说是重了!”李灿国叹了口气。 

李灿国说的这曲院大会,是A市文化部为了振兴戏曲,特别举行的一个戏曲晚会。全市大小剧团林林总总8,9个都分别选了专人参加,也算是A市戏曲界的一件盛事。只是这参与的剧团多了,自然事务也就有些混杂。尹醉所在的万春剧团虽不大,却也分得了四个名额。团长念在尹醉年纪虽小,功派却有,况那唱腔行式一点不像个18的孩子,便特别腾了空儿给他,指定让他唱《六月雪。 

没来由遭刑宪受此大难》一段。不想曲目一报上去,转天就接到了电话,说是和永韵剧团的重了。人家是先递的剧目表,没奈何尹醉只能改唱出别的。 

“那我唱哪段?”尹醉平静地问,倒惹得李灿国晏然不约而同地瞅了他一眼,这临场换唱的事最是麻烦,更别说星期五就要上台,星期三才得信。孰不知尹醉11岁登台,是在那乌烟瘴气的环境中一步步淌过来的。别说还有两天的准备功夫,就是片子贴全衣服换好,那台底下一句话他就得全套重来。 



“我们昨天商量过了,想让你来段对唱,《武家坡》!” 

尹醉笑了笑,这出他是熟的,《红鬃烈马》他挑大梁演了不知几回了,“行,词都熟,我再听几遍就差不多了。” 

“我就知道这小子没问题!”李灿国笑着摸摸尹醉的头,“只是咱们团没个好老生,所以就叫晏然临时来顶下腔,他专攻余派,” 

“嘿,你好!”晏然嘿嘿笑着向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递出手去。 

尹醉盯了他片刻,也便回了一笑,伸手与他握了握。“你好。” 



PS:《武家坡》是《红鬃烈马》的一折,说的是薛仁贵王宝钏的故事。^^。。 





李灿国见二人互打了招呼,嘱咐了几句就将武家坡的CD交到尹醉手上,匆匆下楼去了。剧团的练功厅往日下午都是尹醉一人使用,忽然多出一个人来,尹醉也不觉有些别扭。晏然却早将外衣脱在一边,腿高高地跷在椅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四下里张望。尹醉见状也不去管他,自顾自放了CD细细去听。这《武家坡》正是所谓的看家曲目,唱念俱全,很吃功夫。尹醉虽然不惧,但也知时隔一百来年,无论腔调唱词怕是都跟自己唱惯的不同,况这次演出份量极重,自己也得提提精神,认真琢磨。 



“‘是内亲,’这三字咬字不同,调门也略缓……”尹醉正自品味,背后忽地着了一掌,唬得他手一颤,唱词就掉在了地上。“有事么?”摘下耳机,尹醉压着火问道。 



“啊?”晏然愣了愣,随即笑道:“嘿,没事!就是挺无聊的。” 

尹醉冷冷瞥了他一眼,弯下腰去捡起了唱词。 

“你这么个年纪,不好好上学,怎么跟这儿剧院混啊?”晏然一屁股粘在了桌子上,扯过耳机在手中上下掂着取乐。 

尹醉心中烦躁已极,并不想理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自低头拿笔在唱词有异处标点。 

“是不是没钱?咳,这地儿能赚什么,你当这年头还有人听京剧么?一会我带你去个地方,包你半个小时正挣个几十!” 

谁知尹醉这次却连个“嗯”字都没有,索性头也不抬。晏然自觉无趣,停了片刻,忽然使劲推了尹醉一把,“过一遍吧!怎么样?” 

尹醉默默盯了他一眼,便站到了厅中央,整了整衣服,侧着身子望着晏然。晏然不由一笑,甩下耳机跳下桌来,脚跟才站稳就开了腔。“苏龙、魏虎为媒证,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 



尹醉把手在面前一挡,半转过脸去,接茬唱了下去。两人均是口齿清楚,一段西皮快板唱得真如水银泻地一般,中间的短句也毫不滞粘,听来犹如一气呵成。 



一段唱毕,尹醉心里十分痛快。晏然上下打量着尹醉,“听你这意思不像初学的啊,我怎么听李姨说你才学?” 

“才学的程派,以前都是瞎唱。” 

晏然撇撇嘴,显是不信,却也没再多问,反而正色指了尹醉的几处不足。他唱得味足,眼光也格外毒,这几处正提在坎上。尹醉虽转程派已有年余,到底缺了老师调教,见他讲得在理,便也放低了姿态向他请教。两人一个问一个答,不过一下午时光,尹醉已是大有收获,对晏然的印象也不由缓和了许多。 



“喝,这都饭点了,你们几点演出?”长长伸了个懒腰,晏然问道。 

“没有演出啊,”尹醉一愣,随即答道:“除了周五的戏曲大会,这周没有演出。” 

“嘿,那就好,走吧!”晏然手脚利落地披上外衣,拽了尹醉一把。 

“走,去哪?”尹醉茫然问道,却下意识穿好了衣服,随手把放在椅子上的包背了起来。 

“走吧!不是说好了吗!”不由分说,晏然拉住尹醉一路小跑就出了剧团。 



眼见晏然一步就跨上了那个楼梯,被慢慢传送了上去。尹醉便仔细盯着脚下那一层层上升的楼梯,心里默念着“一,二,三。”眼疾脚快,一个跨步也跳了上去。 



“瞧你这着紧的样儿?跟没坐过似的!”晏然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开口取笑。 

“你说这个?”尹醉指了指脚下的缓慢上升的楼梯,“嗯,第一次做。” 

晏然张大了口看他,忽然叫了一声:“看脚下!”然而话已说晚,尹醉没提防那楼梯上到了顶,脚下猛地磕上了个硬东西,被惯性带得往前一扑,好在他到底十几年功夫下来,左脚一跟,已经站稳。 



“你是哪个地界来的,土老帽,嗯?”晏然扯开了嘴角,伸手就往尹醉头上拍去,却被尹醉偏了偏肩膀闪开了,只好讪讪得收了手,道:“就是这儿了,里面是大堂,”尹醉抬头见眼前是个小厅,往前不到十步处连着条长廊,那长廊的顶子和廊柱仿佛都是竹子攒起来的,作旧成了暗黄|色,周边绕着碧青的藤蔓,只那颜色过于鲜艳,一眼便瞧出假来。长廊尽头虽被遮着,远远瞧不真切,却能听见里面一阵阵声浪传了出来,听来十分热闹。“先跟我过来,”晏然一扯尹醉的袖子,两人顺弯一拐,有个挂着小牌的房门,尹醉到这个时代已经两年,简体字也大致认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定睛看那小牌子,上面端端正正写了“准备室”三个字。 



推门进去,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大大的两间房子,外屋横七竖八地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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