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来的?”叶帆也坐了过去,随手打开电视。
“刚到!”男人抽出两只烟来,递给叶帆,“要么?”
“谢了,不用。你坐着啊,我洗洗!”叶帆说着进了浴室。
男人惬意地倚靠在沙发上,吐出一个烟圈,“你打算怎么办?”
叶帆一口吐出漱口水,“随便吧,玉帝怎么说?”
“你也知道,上次玉帝和芍药仙子的事,王母早怀疑你是顶缸的,不过没证据,这次正好拿这事逼逼你,所以投你到捆仙石的幻境中去,就是拖得你受不了说实话!”
“我知道!”叶帆坐回沙发上,冷不防那男人一脚踹过来,“靠,你TM干吗!”
“你个混蛋怎么不忍忍,MD你打破捆仙石,玉帝也不得不认真惩治你!……”男人忽然顿住了,好一会方才一字一字地道:“你怕那小子受不了吧!”这句是肯定句。“你什么时候解除封印的?”男人问。
“你们不是知道了吗,还问?”
“真那么巧,偏那会儿解开了?”男人显然不太相信。
“就那么巧,我有什么办法!”叶帆笑眯眯地回道。
“操!”男人一把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我明天来带你们走,你……”他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叶帆,口气缓和了不少,“你有什么话要带的?”
叶帆退下手上的七宝佛珠交给了男人。“你给我这个干吗?这TM不是你本体吗?!”
“给玉帝吧!番天印当初直接用来砸破幻境,已经碎了,你拿这个去,跟他说……”叶帆努努嘴,“就说,吾信吾皇!”说完自己觉得好笑,索性笑出声来。
男人默然接过套在自己手腕上,忽然一把拉起叶帆抱住了他,又狠狠拍拍他的背。
正当这会,门开了,尹醉拎着两套煎饼果子站在门口,愕然望着两人。
叶帆笑笑推开男人,把尹醉拉过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清源妙道真君,一般人都叫他‘二郎神’!”
尹醉呆了呆,忙点头笑道:“你好!”
二郎神伸手拍了拍尹醉的头,“你不错,”说着,对两人又招招手,“我走了,明儿早上直接带你们走!”话音未落,已是人影全无。
“喏,你的,放辣子了!”尹醉递过一套煎饼给叶帆。
“嗯,”叶帆接过咬了一口。
“明天就又要回去了吗?”
“是啊。”叶帆边吃边把头凑到尹醉的肩上。
“你会怎么样?”
“不知道,反正捆仙石暂时估计不会让咱们上了!”
“咱们一起?”尹醉颤巍巍问了一句。叶帆立时沉默下去,尹醉转头望着叶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好半天才看叶帆张嘴,道:“这次估计不行了。”
尹醉笑了笑,慢慢地道:“我现在是神仙了吧?”
“对!”这次回答得很利索。
“长生不老的那种?”
“神仙都一样!”
“行了,知道了,”尹醉好似放下了什么心事,也抓起煎饼咬了一口,叶帆望着他腮帮子鼓鼓的模样,低下头吻在他的眉梢上,尹醉抹抹油嘴,仰起头,等叶帆吻他的唇,没想到叶帆居然将他一推,还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叫道:“也不擦擦!”尹醉一拳头抡上去时,叶帆已经大笑着闪开。
这整整一天,叶帆都在教导尹醉,两人来到银行取款机前,叶帆一遍遍地看着尹醉把卡插进去,查询,取款,取消,取卡。直到保安上前干涉,两人这才离开。然后是公共汽车,两人从小区门口做到终点站,又从终点站上了地铁坐回来。折腾洗衣机的时候,因为叶帆也是经验不足,出水管居然断开了,等两人发现的时候,地上漫着的水已经没到了脚趾。尹醉已经呆了,叶帆倒是反应迅速,扔给尹醉一个盆,便开始舀水。叶帆舀着舀着玩心大起,叠了只纸船放在水面上,看它歪歪斜斜地漂来漂去,尹醉看得心痒,也有样学样,电脑旁仅剩的几张图纸都被撕来折纸了。等楼下的住户因为房顶渗水怒气冲冲找上门来的时候,厨房里已经四处都是白色的纸船了。
晚饭是在楼下的火锅店解决掉的,两人洋洋洒洒要了满满一桌,还干了几两白的。家里到处是水渍和泡得稀烂的白纸,谁也没心思收拾,两人一路把衣服四处一甩,便相拥而眠。尹醉蜷在叶帆身旁,拉着他的手臂,听着叶帆沉稳的呼吸声,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23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一再回护你,你却给我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如今我不罚你难塞众人之口!”玉帝怒瞪着默默站在殿角的叶帆,当看到他手上紧勒着的补天链时,又不忍目睹地转开了视线,“你这是何苦,你难道不知,只需在捆仙石上多熬些时候,我自然寻个缘故放你出来,”
“您虽会放我出来,却打定注意要尹醉魂飞魄散,以正天道,是不是?”叶帆轻道。
就为那么一个小鬼,你万年道行毁于一旦,也值得的?”见叶帆笑而不语,玉帝无奈道,“也罢,我留你百年之力,你需从头炼起,只是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北海之眼自申公豹被封之后,再无人看管,你便去填海眼三年吧……”
叶帆微微笑道,“我封印已解,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当年我未下地府完劫的时候,在须弥山偶然遇弥勒佛祖讲法,山上优昙婆罗花逢佛盛开,便摘了一朵并以之作为封住记忆的契机,”叶帆抬眼望向玉帝,“那花我是交给了您吧……”
玉帝长叹一声,背过身去,摆了摆手,寝殿两旁的天将便走上几步,叶帆长揖到地,跟着天将走出殿去了。
……
“叶帆……”尹醉轻轻呻吟着,睁开了眼睛,还是熟悉的屋顶,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手慢慢移到身边摸了摸。
“醒了么?”
尹醉从床上爬起来,窗边站着个人,因为逆光,尹醉看不清他的脸,但那男人一出声,尹醉就听了出来,是那位清源妙道真君——二郎神。
“叶帆走了很久了么?”
“嗯,”二郎神深深吸了一口烟,走近坐在了床边上,“因为一切罪过均是玄天君所致,与你无关。你也算是天生有仙缘,现下玉帝已将你列入散仙行列,如想成为正神,还需在人间修炼。”
尹醉恍若不闻,只是垂头坐在床上。
二郎神摸摸尹醉的头,道:“我只是来传达旨意,玄天君已受妥善安置,……”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此间事已完结,我走了。”
“他是被塞到北海眼中去了,是吧……”尹醉忽然低低说了一句。
二郎神一愣,随即坦然答道:“不错,他被贬为散仙,被罚塞入北海眼三年,三年过后,他自会回来。”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天上三年,地上几日?”
听尹醉问出这话来,二郎神也默然无语,长叹一声,转身开门径自去了。
尹醉孤零零一个人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窗外隐隐传来孩童的嘻闹声,夹杂了下班人群的嘈杂声,尹醉的心中也如这房子一般空荡荡没个着落,他就这么呆呆坐着,天色暗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好在,不老不死,”尹醉喃喃说着。
“叶帆说一年是365天,那么3年就是1095天,1095年啊,对了!”尹醉爬到床头去够那个叶帆常用的闹表,“这个是万年历?他说过这个记载了一万年的历法,那么1095年后是什么时候呢?”
尹醉把那闹表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那上面跳动着数字,无数的按钮,1095年后是哪一年,告诉我吧!尹醉使劲拍拍那表,却没有声音,“明明叶帆早上起不来的时候这表会响的啊,这会怎么不响了,告诉我一声吧。”他把那按钮按了又按,忽然,闹表上闪烁的荧光跳了几跳,随即熄灭了。
尹醉一呆,忙把那表晃了晃,又按按其他按钮,但那荧光终究没再亮起来,“怎么?亮啊,”尹醉叫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你亮啊,你告诉我一下,1095年后是哪年啊,你亮啊,你告诉我啊,我就想知道这个,我什么也不求了……什么都……我不求了……”眼泪缓缓滴在表面上,尹醉双手抱着表头慢慢地低下去,再低,再低,一直低到被子上,眼泪渗进了被面,湿漉漉的磨着脸颊,“叶帆啊……叶帆……叶帆啊——”那表被猛地扔了出去,尹醉迸哭了出来……
懵懵懂懂地拥着被子坐到了半夜,腿麻了,索性就平躺下。房顶是一片雪白,脑里也一片苍白。眼泪已经干了,眼睛眨一眨就有种发涩的感觉。尹醉回想着他和叶帆一起看的电视剧,里面的人一哭竟能断断续续地哭上一晚呢……这会叶帆是不是在海眼里了呢?填海眼,怎么填呢,塞里面么?记得小时候听师傅说来着,说卢沟桥底下就有海眼,里面有怪物的。海眼里有怪物,那叶帆呆哪儿呢?
尹醉闭着眼胡思乱想着,不觉眼泪又流出来,这次是从眼角斜斜直淌到耳朵里,弄得耳孔痒起来,伸手去揉揉,新的眼泪却又再淌了进去……
等再睁开眼,窗外已经见亮了,尹醉爬起来,向往常一样铺床叠被,漱口洗脸,只不同的是,今天早上他接了一盆冷水,多敷了敷眼睛。
收拾停当后,尹醉下楼出了小区。
“哟,可有日子没见啦?不来一套?”摊煎饼的大婶熟惯地招呼着尹醉。
点点头,“来两套,一套要辣子。两块四吧?我放里面了啊。”
“行,您稍等。”
握着两套热乎乎的煎饼,尹醉生平第一次打了出租。报出了那个被叶帆逼着背了上百次的地名,随着出租车启动,尹醉把头靠在了车窗上。
拎着鸟笼子往家晃的老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自己院门口看见尹醉。
“小醉?”
“师傅。”尹醉咧嘴微笑,举了举手里的煎饼。
“你怎么上这儿来啦?”老头开了门,才坐下,尹醉已经进厨房做上了水。
“叶帆说让我看看您来,”尹醉笑笑,把煎饼递给老头,“有点凉了,要不热热?”
“得,不用,挺好!”老头呵呵笑着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忽然问道,“叶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尹醉的头微微低了下去,半晌才回答:“他被玉帝罚啦,要罚他好几年呢,……几年之后就好好的回来,您别担心……”
老头听了只是点点头,兀自又吃了起来,只几口,煎饼便下了肚,顺手把油纸一揉,正要往身边簸萁丢,不料刚抬起胳膊来,手便抖个不停,颤一颤,纸团就落在了椅子旁。尹醉忙着蹲下去捡,老头瘫靠在了椅背上,长叹着道:“老啦,老啦,连个纸团也拿不住了……”
尹醉只觉得心口像被人一把拧住似的疼,眼泪几乎要涌出来,忙仰天揉了揉眼睛,这才勉强逼了回去。
老头摸摸他的发顶,柔声道:“好孩子,好孩子……”说到这里,眼圈已经红了,忙着呼噜了一把脸,递给尹醉一个鸟笼,“小醉,给我拎进去吧。”
尹醉搀着踉踉跄跄的老人走进里屋,出来时,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24上半章
出了师傅家的院子,尹醉懵懵懂懂站在街上,此时上班的高峰已经过去了,街上行人寥寥,均目不斜视而过。只有个编了一头辫子的小女孩站在街角,歪头看向尹醉,好半天,见尹醉回头望她,“咯咯”笑着跑回个老人身边。那老人正拎了鸟笼子,摇头晃脑地哼着什么,见孙女撞过来,右手匆匆抚了抚小女孩,便又向前一摆,随着手势,一句“站在宫门叫小番”,直着脖子嚷了上去,唱罢,自己也颇觉得不满意,摇摇头,转眼瞥见小孙女捂耳朵,老人便笑了开来。
不知道尹醉站在一旁,已经呆了。“还是有地方去的……”尹醉刚寻思着往前走了两步,一辆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身边,司机打开车门,探头出来招呼:“您上哪?”尹醉呆了呆,坐进了车里,缓缓道:“到XX剧场。”
“哦!那地儿啊!您别说,我还真认识,就在我家附近。这会XX路有点堵,咱绕广场路吧,就多个弯儿,没几块钱!”那司机一连串炒蹦豆一般说着,尹醉正回头看那对爷孙,见那爷爷正一手提着鸟笼,一手拉了孙女,斜斜穿过马路而去,尹醉脸上也不禁微微露了笑容出来。
那司机见尹醉没反应,又照着方才的话重来了一遍,尹醉根本不知道广场路在哪,便匆匆点头,道:“行啊,您看着走吧!”
车开得挺快,九转十八弯的绕着,那司机看尹醉一脸的默然,自觉没趣,便拧开了广播。一个甜美的女声轻缓地道:“这首歌是为了纪念……请听……”,声音渐渐淡去,忽然一个老生的调门响起,只唱了一句,但尹醉已经听得分明,那是《秦香莲》中陈士美开腔的第一句“辞别了二爹娘汴梁城奔”,尹醉知道下句该是秦香莲接:“愿官人多保重谨慎寒温,”这出戏自己12岁就挑大梁上台了,想不到在这里听见。正自凝神往下细听,不想已经换了调门,仍然还是男生,但已经不是京剧的腔了,尹醉愣了愣,却还是留神词,只听那人唱道:“你穿上凤冠霞衣,我将眉目掩去;大红的幔布扯开了一出折子戏。你演的不是自己,我却投入情绪;弦索胡琴不能免俗的是死别生离……”只辨到这里,尹醉心里一窒,那唱词便流水一样淌了过去。抬眼向窗外望去,一片灰白的青砖铺出一个偌大的广场,广场边上尽是衰草,树干也被紧上了一层棉花,包得严实,树梢上仅余的几片枯叶,晃了两晃,就晃到车窗后面去了。尹醉扒着窗户往后望去,他还记得几个月前这里的大沙燕,我收哪儿去了呢,好像是放阳台了吧……
那司机见尹醉整个人都趴在了窗户上,随口问他:“您遇见熟人了?”
尹醉听见问话,才缓缓坐回原处,摇摇头,问司机:“您知道刚才那首歌什么名吗?”
司机一呆,想不到这个木头似的乘客倒主动搭起话来了,忙回答:“您说那个开头唱京剧的那个?”
“嗯。”
“喝,您瞧,我也不知道,赶明儿您上音像店问问不就全了!”
尹醉点点头,没再说话,司机翻了个白眼,心想:今儿开门头一遭怎么遇见这么一位?
大早晨的,剧院门口冷冷清清,看门的大爷正拖着把极大的竹扫帚清着枯叶,院子里尘土飞扬,呛得人从嗓子眼里痒起来。
“喝,这么一大早的,吃饭了没?”抬头见着尹醉,大爷不由得笑着朝门厅房努努嘴,“刚打来的浆子(豆浆),趁热喝一口去!”
尹醉接过扫帚,帮着把落叶拢成一堆,再回头时,一边的小凳子上已经摆了个小小的铝质锅。“快着,趁热。”
豆浆热热的顺着嗓子流下,一股热气涨出来,手脚似乎也被变得暖和起来。
“今儿赶早啊,这都得等晌午头才来呢。”大爷叉开两腿,坐在马扎上,脸被豆浆的热气映得红上来,尹醉也不由笑了笑,接腔问道:“我今儿起得早了,过来看看,您有钥匙吗?”
“那哪能搁我这儿,你要亮嗓子,就搁这院里得了,我把院门给你上了,满成!”
尹醉笑着点头,看大爷径自去把那扇绿漆大铁门又拉了上去,豆浆锅旁一个方方整整的匣子里,沙沙的响了这半天,才有个男声报道:“下面请欣赏《春闺梦》选段,”说罢,锣鼓铿锵,一段幽咽的腔门慢慢飘了出来。
大爷关了门过来,见尹醉低头细细打量那只半导体,也便又自坐下,笑吟吟拿了根油条在手里。
尹醉本来纳闷,但料想这出声的东西多半和那电视差相仿佛,也就没再多问。这会听那里面缓缓传了一出唱段出来,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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