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拿起床上的枕头和毛巾被,准备继续去客厅的沙发睡觉,丁兰却突然叫住了我。
〃风扬,你就在这睡吧。〃
我知道丁兰的意思是要我和她一起睡床,可是我和她毕竟已经不是夫妻,实在不想与她同床共枕。
〃不了,我还是去睡沙发吧。〃
〃那麽我去萱萱那睡,让萱萱来跟你睡吧,我知道你在沙发上根本睡不好。〃
〃算了,改天再说吧,别吵醒了萱萱。〃
我说完拿著枕头和毛巾被准备走出房间,可丁兰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袖。
〃风扬,你的新情人是个怎样的女人呢?〃
闻言,我惊讶地回头看著拉住我的丁兰,她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我根本不知道要怎样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没什麽可说的。〃
丁兰还是不肯松手,一直拽紧著我的衬衫袖口。
〃我真的很想知道。〃丁兰的声音像是快哭了。
〃他。。。。。。很年轻,很。。。。。。可爱。〃
听到我的话,丁兰终於放开了我的袖口,我也快步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我带女儿去报了一所小学的学前班,之後带著她去逛了书店,给她买了一些儿童读物和认字方面的书。回到家之後,我就开始教她写字。
吃过午饭後,丁兰就不断地试探性地问我要不要出门,我只好直说对方有事,今天不会出门,丁兰才终於露出一脸释怀的笑容。
晚上萱萱拉著和她一起看书,要我给她讲书里的故事,丁兰则在客厅里看电视织毛衣,虽然这样说有些奇怪,但我们现在这样就像是融洽的一家人,仿佛回到了离婚前的那段日子。
如果时间能够回到我刚做完换心手术的那段时间,或者是回到我刚认识周延凌的那段时间,哪怕是回到我愿意接受周延凌之前,我想我都会因为眼前这幅看似温馨的画面感到幸福,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对母女,而不是周延凌,我的内心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充满了烦躁和不安。
我努力让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女儿身上,可是心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著周延凌。不知道他今天回家会不会发生什麽不高兴的事,我将手机拿在手上,不时地翻看著手机,我想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去问周延凌的情况,也期待著他会主动跟我联系,可我始终没有行动,他也没有消息。
就在我再次翻出手机盯著平静的手机屏幕看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著班长的名字,我兴奋地接了电话。
〃是秦老师吗?〃手机里传出的却是班长焦急的声音。
〃是唐耀明吗?怎麽了?〃
〃老师,你现在有空吗?周延凌。。。。。。周延凌他。。。。。。〃班长的口气十分慌乱,半天也没说清楚一句话。
〃他怎麽了?〃
〃他刚才和人打架,受了很重的伤,我已经打了120,他现在昏过去了,老师你有空能过来吗?〃
〃你们在哪?快告诉我你们在哪?〃不好的预感笼罩在我的心头,不禁焦急地喊著。
这时从电话的那端传来了急救车的声音。
〃是急救中心的人来了,老师你等一会我再跟你联系。〃
〃好!尽快!〃
班长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我合上手机,焦急得在家里走来走去,女儿却突然跑到我的脚步拉著我的裤腿抬起她的小脸看著我。
〃爸爸,爸爸,陪我写字好不好?〃
我摸了摸女儿的头,蹲下来看著她。
〃爸爸,有事要出去一会,萱萱乖乖在家和妈妈玩好不好?〃
〃爸爸你要出去玩吗?带我一起去嘛。〃萱萱摇著我的手臂说道。
〃萱萱,爸爸出去是有重要的事情,你让爸爸早点去爸爸就会早点回来陪你了。〃
丁兰不知何时从客厅里走进了房间,她说著走近我和女儿。
女儿嘟起了小嘴,有些不满地〃哦〃了一声就被丁兰抱了起来。
丁兰让女儿趴在她的肩膀上,然後看著我说道:〃刚才我听到你的手机响了,是不是她找你?是有什麽事吧?〃
〃不,不是的。。。。。。是一个学生出事了。〃
〃学生?出了什麽事?严重吗?〃
〃我不知道。〃
我才说完手机又响了起来。我赶紧接了电话,班长匆忙地告诉我医院地址就挂了电话。
合上手机,我看向丁兰。
〃我现在必须出去。〃
〃你快去吧。〃丁兰微笑著看著我,〃风扬,你还是那麽关心学生,有你这样的老师真幸福。〃
〃别。。。。。。别这麽说。〃我有些心虚。
女儿却突然过回头来拉著我的衣领。
〃我要和爸爸一起去。〃
〃萱萱听话。〃
女儿由丁兰哄著,我顾不上那麽多拿上钱包就心急如焚地出了门。
来到医院的时候,周延凌已经被送进了急诊科的手术室。
我和班长不安地坐在手术室外,那段时间特别难熬,看著 〃手术中〃字样的灯一直亮著,空气仿佛都要凝结了。
我终於注意到班长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脸上也有几块瘀伤和破皮的地方。我不禁问他脸上的伤是怎麽回事,他才跟我讲起了周延凌受伤的经过。
周延凌下午从家里回到餐馆工作时心情就很糟糕,而且老是走神,在厨房里就摔了不少碗碟,班长好心劝今晚不用做事了,他却突然说要和班长一起去附近的夜市喝酒。
班长看周延凌心情不好就答应了他,没想到他们在夜市的摊子坐下没多久就遇上了一群小混混。那群小混混里有一些人认出了周延凌,开始他们只是和周延凌打著招呼,後来有个人提到了一个女人的事,可话还没说几句,周延凌就发了火,和那群混混打了起来。
班长也是第一次看到周延凌和人家打架,那情形几乎把班长都吓傻了。周延凌一个人对付十几个混混,而且那些人不知从哪拿来了铁棍,班长想上去帮忙结果自己也挂了彩,他根本帮上周延凌,只能看著一群人将周延凌脱到黑暗的小巷里围殴,那些人走了之後,班长才敢过去察看情况。
班长对此很是自责,我只好不停地拍著他的背安慰他。
周延凌终於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他的身上、腿上、手臂上都打上了石膏和绷带,他的头上也缠著纱布,他一直昏睡著没有醒来。
医生告诉我们周延凌断了两根肋骨,但是没伤及内脏,左臂和右腿粉碎性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近期必须住院治疗观察。
还好我带出来的钱包里有张存款不少的银行卡,我和班长跑了医院附近的好几家银行才取了足够的钱垫付上住院费及医药费。
本以为可以有机会好好看看周延凌的时候,医生又把自称是周延凌亲属的我叫了出去,说是今晚需要有人守夜。我回到病房的时候让累了一个晚上的班长先回家,我自己则打了个电话回家,就一直守在了周延凌的病床前。
周延凌住的病房里还有另外两个病人,但他们早已睡下,我把周延凌病床前的灯光调得很暗,只足够看清他的脸。
我轻轻地用手帮他整理著凌乱地搭在纱布上的黑发,他的脸毫无血色,睡得也极为深沈,我甚至害怕他会不会就此再也醒不来。
我颤抖著手顺著他的头发来到他的脸颊,轻轻地触摸著他脸上的青紫,最後停留在他的薄唇上,我仿佛受到了某种蛊惑,我俯下身子,将自己的脸慢慢地贴近他,然後在他的唇上印上了一个吻。
我执起周延凌的手坐在他的床边,这时我突然发觉自己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舍弃他,是怜也好是爱也罢,我想要将他锁在我的身边,让他只能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要保护他,成为他最安全的避风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再伤害他。
我趴在周延凌的病床边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周延凌也已经清醒过来了,他醒来後就一直呆呆地注视著我,不说话也不笑,和他以前对我的态度完全不同。我顾不上趴著睡觉带来的酸痛感,看到醒过来的他就开心地问东问西。
〃你醒了,身上有没有哪里特别疼?要不要找医生来看看?〃
〃医生已经来查过房了,我没事。〃
想不到我竟睡得那麽沈,连早上医生来查房都不知道。
〃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买早餐吧。〃
我说著想要从位置上站起来,周延凌却突然艰难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我。我只好又坐了回去,握住他的手。
〃怎麽了?〃我说著拨了拨他额前凌乱的头发。
周延凌握紧了我的手,把我的手握的生疼。
〃老师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哪里都不要去。我什麽也不要,只要有你在就行了。〃周延凌握著我的手不停地颤抖。
〃我不会离开你,哪里都不会去。〃
我说著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周延凌的手,然後贴在自己的脸颊边。
除非你厌倦我了,否则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在心里默默起誓。
这时背後却突然传来了班长的声音。
〃老师,我来了。。。。。。〃
我迅速地放开了周延凌的手,然後慌乱地站起来回过头去看向身後的班长。
班长看著我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後他勉强地挤出了笑容,说道:〃周延凌你醒了!我带了早餐过来,大家一起吃吧。〃
〃好、好啊。〃
我接过班长手中的早餐,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总觉得似乎被班长看破了什麽。
我们三人吃了早餐,班长就让我先回家休息,可我回到家根本坐不住,随意地吃了午饭就要出门。
出门前女儿又拉著我的裤腿可怜兮兮地抬起她的小脸看著我说道:〃爸爸,陪我。〃
我抱起她,亲了亲她的小脸。
〃爸爸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在家听妈妈的话。〃
女儿仍然不满地嘟起了小嘴。
〃爸爸不会不要我和妈妈了吧?〃
闻言,我犹豫了一下才笑著说道:〃傻孩子,爸爸怎麽会不要你们呢。〃
〃那爸爸会永远喜欢妈妈和我,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永远不会分开的,对不对?〃
这一次面对女儿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神,我无言以对。
我完全没有考虑过与丁兰的复婚的事,这将意味著女儿会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庭。而选择了周延凌的我难道要告诉儿女我会再给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爸爸吗?女儿会接受吗?而周延凌又会接受我的女儿吗?这所有的一切我连想都不敢想。
〃爸爸?〃
女儿在我身上扭著身子唤回了我的注意力。
看到女儿一脸委屈的神情,我有些心软了,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是必要的。
〃萱萱说的没错,我们是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儿女听了我的话高兴地圈住我的脖子,说著:〃萱萱最爱爸爸了!〃
这时,穿著围裙的丁兰手里提著一个保温瓶走了出来。
〃这是我炖的鸡汤,不嫌弃的话就带去医院给那位同学喝吧。〃
丁兰将保温瓶递给我,我放下了女儿,接过保温瓶。
〃爸爸,不要走。〃女儿在我的腿边不满地扯著我的裤腿。
〃萱萱听话,下午妈妈带你去动物园看大熊猫,好不好?〃丁兰蹲下来哄著女儿说道。
〃爸爸也要去!〃d
〃爸爸下午还有事,等爸爸的事忙完了我们再一家人一起去好不好?〃
女儿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丁兰将她揽进了怀里,然後举起她的小手向我摇了摇。
〃爸爸要走了,快跟爸爸说再见。〃
许久女儿才抬起头,不满地说了声:〃爸爸再见。〃
我也匆匆地道了声再见,逃跑似的出了门去。
下午吃过晚饭之後,班长就回去了,而我将会一整晚都守在周延凌身边。
周延凌从醒来的时候开始心情就不太好,一整天都不怎麽说话,当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也只是拉著我的手,一步也不让我离开他的身边,偶尔还会露出一脸想说些什麽却又说不出口的神情。
〃你昨天回家,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最後还是我终於忍不住问了出口。
躺在床上的周延凌却转过头去不看我。
〃到底怎麽了?你有什麽事难道对我也不能说吗?〃
我说完周延凌突然伸出他那只还能动的手抓住我的手。
〃老师。。。。。。〃
周延凌的声音有些颤抖,不一会他放开了我的手,然後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她。。。。。。死了,她死了。。。。。。被人杀死了。。。。。。〃
周延凌用手臂挡著眼睛,他的哭声已经清晰可闻。还好此时同病房里的其他人正在专注地看著病房里的电视。
我想要安慰周延凌,可是现在的周延凌不能随意活动,而且我也怕自己的动作会引起病房里其他人的注意。
〃别哭。〃
我伸出手摸上他的脸,灼热的泪几乎可以烫伤我的手。
〃谁。。。。。。?是谁?〃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周延凌却不再说话了,只是拉著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压抑地哭泣。
夜深的时候,病房里逐渐安静了下来,同病房的病人都睡下了,周延凌也哭累了沈沈睡去。
我起身去洗了把脸,病房厕所的洗脸台上放著一叠报纸,我洗完脸时用余光瞟了那叠报纸一眼,一则新闻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本要走出厕所,却又绕了回去,拿著报纸读起来。读完那则新闻我终於了解了一切,我丢下报纸,回到周延凌的病床前,周延凌的眼睛还有些红肿。我不自觉坐在他的床边,弯下身子然後用双臂环在他的颈项边,我多麽想要抱紧他,可是我又害怕会吵醒他,只好轻轻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圈住了我,我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周延凌的眼睛。
〃我都知道了,我刚才看了报纸。〃我轻声在周延凌耳边说道。
闻言,他将我抱得更紧。
〃老师我只有你了。〃
那晚我看了报纸才知道,周延凌的父亲因为精神失常杀死了周延凌的母亲。周延凌的父亲举著菜刀从家里一路追砍周延凌的母亲直到马路上,当时有许多路人都目睹了周延凌的父亲杀妻的全过程,只因为周延凌的父亲手持凶器,当周延凌的母亲向周围的人求救的时候竟无一人愿意挺身而出上前阻拦。如果当时哪怕有一个人愿意施以援手,周延凌的母亲也不会惨死刀下,然而所有人都冷漠地看著残忍的一幕幕上演。这件事一经媒体的报道,立即引起了舆论的广泛关注,因此这几天的报纸和电视里都能看到这件事的大量报道。这对周延凌来说无疑是最痛苦的折磨,我所能做的只是尽量让那些烦人的报道远离周延凌的视线。
现在周延凌的父亲已经被送入了精神病院,而周延凌连起码的家也没有了。我知道周延凌一直很讨厌自己的父亲,但是相对而言他并不是特别讨厌自己的母亲,他只是很看不起母亲从事风化事业,或许在他的心里对母亲还是有感情的。
作为他的老师,我想要去关心去保护他;作为他的恋人,我更希望能让他感到快乐、幸福。现在我每日都守在他的身边细心地照顾他,而他却整日地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我的心里为此感到很是著急,但是这些天我和班长一直轮流著在医院看护周延凌,身边总是有人,我根本找不到适合的机会和周延凌认真地说话。而一心以为我只是单纯地照顾学生的丁兰也每天都会炖不同的补汤让我送来医院。
周延凌毕竟很年轻,伤势恢复得很快。
在这些奔走於家与医院的日子里,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得了人格分裂症,在家里我要极力扮演女儿的好爸爸,时常说些信誓旦旦的话。而在医院、在周延凌的面前,我总是小心翼翼不要暴露家里的事。
我已经变成了一个伪善的骗子,在家里欺骗女儿,在医院欺骗周延凌,我无法丢弃任何一方,却又对谁也无法诚实,过著如履薄冰的日子。
这日我来到医院,走进周延凌的病房却看到了一个年轻人,他留著一头披肩的咖啡色长发,左耳上戴著一只银质的耳环,他的穿著十分引人注目,他站在周延凌的病床前和周延凌说著什麽。
我走进病房时周延凌一见到我就喊了一声〃老师〃,站在他的床边的青年也顺势回过头来看向我,他的长相十分眼熟,我却一下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但他显然已经认出了我,惊讶地看著我说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居然是延凌的老师?〃
我皱眉,问道:〃你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