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有所思。
就算再磨蹭也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看了眼厅,又看了眼手中的月季,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青蔓忍不住笑。
小姐小小年纪行事做派却像大人一样,怎么看怎么有趣。
周微正在东间的盘炕前裁剪衣裳,目光认真的盯着手底下的木尺和滑粉,见她进来只抬头瞅了眼又低下头去。
陈琛脚步轻轻的走过去,将背后的惊喜般放到周微眼前,嘻嘻笑道:“送给母亲!”
周微抬手将拨到一边,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母亲?”陈琛叫道,她摇了摇手里的,委屈道:“您不要我可伤心了啊!”
“哪敢让陈二小姐伤心啊。”周微冷哼了一声。
陈琛倚在炕边上,手里还捧着那两朵月季,不说话。
周微惊奇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哟,这还是我的陈二小姐吗?”她将手中的滑粉扔在布上,双手拍了一下身上的褙子,接过一旁丫鬟递过的湿毛巾擦了擦手。
她瞥了眼陈琛手中的月季,挑了挑眉毛:“这不是咱垂门路上的月季吗?廖婆子就没追杀你?”
廖婆子是内院专管草的匠。
陈琛撅了撅嘴。
“怎么?你还有理了?”周微“哼”了一声,将毛巾递还给丫鬟,“让你学琴你不学,让你学女红你不学,让你学管家你还不学。”
屋里的丫鬟闻音知雅,都连忙退了下去。
周微还在说道:“非要跟你父亲学书法,好,学!”她看了眼委屈的陈琛,又“哼”了一声:“你学得什么?你那学问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陈琛还是不说话。
她一把将陈琛手里的月季抢过来扔到桌子上,恨铁不成钢道:“你叔叔是你长辈!”她忽然看到陈琛缠着手帕的右手,道:“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七章 表达()
陈琛委屈的低着头,就是不回答周微的话。
周微将帕子轻轻打开看到上面殷殷点点的血迹,她蹲下去看陈琛的指肚。
指肚上早已光滑一片。
她深吸了口气,指着桌上的月季道:“你可真是能耐啊,折个都能扎着手!哪家的小姐跟你一样,整日里像个皮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今儿掐朵,明儿掏个窝?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
陈琛紧抿着唇,仍旧低着头。
周微看着气不打一处来,她不想再看着闹心,转身就要往外走。
“我这不是想送给你嘛!”陈琛喊道。
周微停了下来。
“我只是想送给你,哪里想就扎了手。”陈琛委屈的道,“结果你还不要。”
周微身上的气息立马缓和下来,她瞪着陈琛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使的苦肉计!”她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将那两朵月季重新拿了起来,顺手插入一旁的梅瓶觚里。
“那您还每次都信?”陈琛笑着用小拳头帮周微敲背。
周微哼了一声,点了点陈琛的额头,道:“我迟早得让你气疯!”
陈琛嘻嘻笑,转身帮周微倒了杯茶道:“今儿在外面碰到五皇子了,和方家表哥在一起,就是四爷爷三姑姑家的那个表哥。”她怕周微想不起来,特地加上了后面那句。
周微拿过她手里的茶喝了口,“嗯”了一声。
陈琛想了想道:“母亲知道三姑父调到京城来了吗?听说在吏部任职。”
周微点了点头。
她望着陈琛呵呵笑了起来,用手点了点陈琛的眉心,摇头道:“小丫头还学会拐弯抹角了?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她看着陈琛有些失望的样子,笑道:“不过,你会和母亲说这件事情,母亲很高兴。”
陈琛点头,心里却有些无奈。
小孩子说话真的是没有什么分量呢,那自己心底的惊世之言又有谁会信呢?
母亲会以为她疯了吧。
她昨晚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人单力微,无权无势,想在短时间内拯救自己的未来以及以后家人不再重复悲剧,她自己绝对办不到。
那么就要找帮手,一个绝对信任,不会觉得自己魔怔了的人。
她想到了母亲。
父亲虽然更支持自己,但他不是合适的人。
但现在看来母亲,恐怕更会关心则乱吧。
她叹了口气。
“小孩子家还学会叹气了?不是向来无法无天吗?”周微笑道,低头看她是真的烦恼,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道:“怎么了我的小祖宗?”
陈琛看着周微认真聆听的眼神,仿佛在她眼里她就是她的全世界。你不开心,那我就哄你开心,就算平时你惹我生气,给我添麻烦,我平时也总是骂你,但你仍旧是我最爱的人。
就算是父母,又哪是理所当然的呢?
她伸出胳膊去搂住了周微的脖子,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母亲我爱你。”
周微身子明显一僵。
人们总是羞于表达爱意,认为我心里的爱你会懂,说出来反而会肉麻,尤其是对父母。可当她长达十五年日日坐在西宫的小院子的时候,回顾往昔的时候,最后悔的莫不是欠自己最亲爱的人一句表达,一句感恩。
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
她搂住周微的胳膊更紧了些,轻声道:“谢谢你母亲。”
周微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才拍了拍她的屁股,道:“苦肉计没用改柔情了是吧?”她站直身子扶了扶腰,“你要累死我吗?”
陈琛嘻嘻笑。
“这招还是不管用。”周微道,瞥了陈琛一眼,恨声又道:“你二叔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你父亲回来也没用,没大没小,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陈琛吐了吐舌头。
前科太多,她真的认真了,母亲也不信。
“那他终日浑噩度日,二婶母不可怜吗?晓儿不可怜吗?你们就这么惯着他?”陈琛真的不理解,就算事情有内幕,可陈景之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事情已经发生,当然是过好当下,更何况还有家世,就算不对自己负责任,那妻女呢?影响他人一辈子吗?
“你不明白。”周微皱眉道。
陈琛转过了身子去,声音沉闷:“我是不明白,因为我是小孩子,你们也不可能和我说。但是我知道,婶母不开心,晓儿不开心,整个二房的丫鬟婆子都不开心,而这,只是因为他一个人。”
周微愣愣的望着她。
什么时候,玉姑都长大了呢?她回想着。好像自从大病之后,女儿就慢慢懂事了,没有再闹着爬树掏鸟窝,也没有再跟自己撒娇跑到自己怀里打滚了。
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母亲。”陈琛听到身后没有声音,喊道:“每个人,都要对自己及家人负责的。”
“哎呦!”她用手捂住头,手掌下还是火辣辣的疼。
周微调侃的望着她,揉了揉指关节,道:“小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听的大道理,还想教导母亲了?”
陈琛小心翼翼的揉着被打的地方,心里直哭,调皮被打,讲道理还会被打,这是什么世道啊!
但她心里却甜滋滋的,终于感觉自己从死沉沉的西宫走出来了。
她有生命了,终于不用再怕长久不说话会导致聋哑而天天拽着豆蔻说小时候的事情,也不用怕不知岁岁年年,而天天提醒豆蔻每日的日期。也再也不用日日看着太阳缓缓东升,又慢慢落下,院子里的玉兰树渐渐****又无声无息的掉落。
好似这一刻,才让她真正感觉到了真实。
“母亲,我记得你库里有座白面的紫檀木观赏小屏风,送给我吧。”
周微想了想就明白了:“你想用我的东西去送礼,亏老祖宗还那么疼你。”
陈琛过去摇着周微的胳膊,撒娇道:“我发现我就字能拿得出手了,您也说了,老祖宗对我那么好,我当然要以自己之力表达心意啦”她转个圈圈又跑到周微的另一面,继续撒娇道:“好木料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您这让我平白日里去哪里捣鼓去?”
第二十八章 道歉()
她从永安堂回到自己院子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云英望着她高兴无比的脸,朝一旁的豆蔻比了比口型。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陈琛敲了下她的头,让豆蔻去把便衣找出来,“就那件艾青色西番莲的褙子行了。”
豆蔻答应了一声,进了一旁的耳房。
云英呲牙咧嘴的望着她,不悦道:“小姐不知从哪儿得了喜事儿,怎么还打起奴婢来?”
“打得就是你。”陈琛朝她吐了吐舌头,哼着小曲将头上的首饰摘下来扔到妆奁里。
云英将她乱扔的首饰收拾好,嘴里嘟囔道:“您这整天乱扔,到哪天少了哪个怎么办?院子里又得鸡飞狗跳的。”
她以前少了对粉珍珠的耳饰,全妈妈硬是将整个院子倒过来一遍。
她哈哈的笑,看着云英整理好的妆奁眼角带笑,想当年在西宫的时候,她因为无聊,不知道将妆奁整理了多少遍,后来因为不带首饰,都不知道将它遗忘在何处了。
她望着里面一个牙雕的茉莉发箍,有些怔忪。这还是去年陈珉送给她的生辰礼,虽不昂贵,却极是精致。
豆蔻把那件艾青色的西番莲褙子拿了出来,陈琛伸手将妆奁里的发箍拿了出来放在一旁。
“大晚上的带首饰吗?”云英看了一眼,又道:“配起来是不是太素雅了。”
豆蔻看了一眼,笑道:“今晚同二老爷一家一起吃饭。”
云英“哦”了一声。
陈琛撇了撇嘴,依周微的意思,这是向陈二爷的赔礼宴。
为表示诚心,还得回来换套衣服,算了算了,她接过衣服来穿上,领着两个丫鬟又回了永安堂。
除了还未下衙的陈平之,其余人都到齐了。
陈景之斜斜倚在太师椅上,早上的邋遢模样早已被栾氏收拾干净,见她进来还朝她笑了笑。
陈琛觉得他很渣,直接转过了头去。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陈景之给陈琛道歉的。
周微瞪了她一眼,她撅了撅嘴,坐到陈珉旁边。
陈珉没理她,似是还在顾忌早上的事,目光在她头上的发箍停留片刻又转过了头去。
陈琛心里暗笑。
周微和栾氏拉着家常,陈景之问道一旁的陈珉:“功课怎么样?”
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栾氏像见鬼一样望着他。
周微也满脸惊讶,只听得陈珉说道:“尚可,先生说再过两年就可以备考了。”
那就很不错了,毕竟他今年刚刚十岁。
陈景之“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没有了周微和栾氏的说话声,周围一下子尴尬下来。
陈平之从屋外走进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他看了眼周微,问道:“怎么了这是?”
周微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笑道:“怎么今日这么晚回来?”
“太后娘娘让我从明儿开始给陛下讲周易,准备书案准备的慢了些。”陈平之道。
周微看了陈琛一眼,疑惑道:“怎么最近都在学周易,是京里的新时兴儿?”
陈平之奇道:“还有谁要学?”
周微吩咐丫鬟们上菜,将众人引到敞厅里去,边走边和陈平之说道:“是前些日子,老祖宗要教玉姑。”
陈平之呵呵笑了起来,转头朝陈琛眨了眨眼,“我给你做小功课。”
周微瞪了她一眼。
他哈哈大笑起来,后意识到弟妹还在边上,不好意思的咳了咳,率先去了敞厅。
“咱们家这又要出个帝师了,真是大喜事。”栾氏笑道。
清河陈氏自前朝以来,总共出过六位帝师七位尚书,也算是满门显赫了。现今的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就是陈氏长房的大伯父陈昭之。
不过由于陈昭之和陈平之年龄相差太大,政见又不太一样,所以除了年节,一般没有别的来往。
众人入座,菜陆陆续续的上来,周微看了陈琛一眼。
陈琛不乐意的点点头。
周微随即笑道:“二叔不介意和我们女眷一起用膳吧?”她这话是玩笑,上次陈景之一家刚来的时候,她也说过这话。
陈景之刚要开口,陈琛就见栾氏捏了他一把。
陈景之就摇摇头,没再说话。
周微呵呵笑,示意大家举著。吃到一半的时候,陈琛就见周微又看了她一眼。
她懒懒散散的站起来,拿起茶杯来向着陈景之道:“二叔今早是我不对在此以茶代酒先干为敬。”她一口气说完仰头将茶喝了下去。
周微满面阴沉的望着她。
陈平之一脸迷茫,陈景之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陈琛不乐意道。
“玉姑!”周微瞪了她一眼。
她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周微还要发火,陈平之拍了拍她的背,看了眼陈琛又看陈景之,笑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栾氏表情有些复杂。
陈晓儿则完全迷茫了,因为她记得她今天一天都和陈琛待在一起。
陈琛看向陈景之。
陈景之好不容易止住笑意,连连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和玉姑颇为投缘。”
谁和你投缘,你头才圆!
陈琛暗地里将他骂了一百八十遍。
“大嫂,真没必要。”陈景之接着道:“我什么没被人说过,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是这点抵抗力都没有,那我也不用活了!”他哈哈笑,又接着道:“不过玉姑和大嫂你不一样,有趣。”
栾氏脸直接黑了。
什么叫玉姑和大嫂你不一样?有趣?
这是说长公主无趣吗?什么又叫这点抵抗力都没有就不用活了?那她又算什么?
“我当然无趣。”周微笑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栾氏尴尬的笑。
陈琛趁机对陈晓儿道:“你今晚陪我睡吧,我有东西给你看。”
陈晓儿本来就敏感,知道父母今晚回去又要冷战,她不想留下,想劝一下父母,可看着陈琛真诚的询问,又知道她是为了她好,想了想点了点头。
陈琛笑起来,站起来道:“我吃饱了。”看向陈晓儿:“我给你去看看新东西。”
陈晓儿看了眼栾氏,又看了眼陈景之。
栾氏点头道:“去吧,今晚不要给姐姐添麻烦。”
陈珉也站了起来,向他们行礼,对陈平之说道:“那父亲我先去复习功课了。”
第二十九章 争吵()
陈琛拉着陈晓儿往外走,不一会儿陈珉追了出来。
“玉姑!”他喊道。
陈琛停了下来,转过头望着他。
陈珉表情严肃道:“你不该这样对二叔。”
今日天气很好,明月挂在当空洒下一片银光。这里又离门口不是很远,红红的灯笼暖光和月色的冷光交织在一切,在陈珉脸上飘荡。
“他是我们的长辈!”他又说道。
忠孝礼义廉耻,“孝”字位居第二,仅仅排在“忠国”之后。
长辈是晚辈之师,值得尊敬的人才值得“孝”,可陈景之呢?他值得尊敬吗?他做错了也不可以被人说吗?长辈就是不可忤逆的吗?
不值得尊敬的长辈她为什么要尊敬!
她前世尊敬长辈,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她最尊敬的外祖母秦太后葬送了她的一生,将她深深锁在那个黑暗的牢笼里,让她见识到了世间最丑陋的地方。而她所尊敬的长辈都没有给她选择的权利,硬生生狠狠的将她推了进去!
她身子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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