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擦着海面飞过,溅起金色的光点。
前方极尽灿烂的景色让传晖有一种冲动。
他真想踹开机舱门直接跳入大海。
管他是死是活呢!只要一个痛快。
可是,为什么而死呢?为贞操?为节烈?为做人的尊严?
这种就义主题,不止是轻若鸿毛,还令人捧腹。
其实,就算他下定了决心跳海,有骆皓恩也在一旁看着,他也没可能跳得成。
骆皓恩锦衣玉食地供着他,又为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岂会由着他去死。
飞机着陆,回到电瓶车上。
皓恩拿起事先备好的一袋氧气递给传晖,“先定定神。”
传晖吸氧的时候,皓恩帮他抚揉前胸和后背,“好些了么?”
传晖不动声色地瞥过去,发现皓恩凝视他的眼神,竟是那样柔软。
好象,好象是凝视着将开未开的花朵,充满了期待,又有一些些的忐忑与甜美。
是他的错觉么?
还是骆皓恩故意让他有这样的错觉?
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一个已经拥有一切的人,他还能有什么期待?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13
回到大屋,冲完淋浴,皓恩换上一套白色棉质网球装,脚上是低跟的帆布面便鞋。
传晖身上是同样的装束,不过传晖这套网球装是轻浅的蛋青色。这种颜色穿在传晖身上,使他整个人更显得清爽柔和。
这两套看似普通的网球装,衣料并不是传统的棉纺织品,而是可以吸汗并迅速挥散热量降温的一种新型面料。
这种面料,是皓恩父亲麾下的服装公司新近研制成功的,尚未投产上市。皓恩借着少东身份的便利,抢先订了两套,与传晖一起试穿。
衣服穿在身上,传晖只觉得妥帖透气,说不出的舒爽自在。
传晖认得香港的一班名媛千金,每年到欧洲买回几大箱商标注明是香奈尔或华伦天奴的衣物,被视为本地的时尚人物。
此种花钱买商标款式展示给人看的时尚,虽然满足了部分的虚荣心,于自己,却是劳财劳力,未免太辛苦了些。
论起穿衣服,骆皓恩才是掌握了真谛的专家。着装配饰都精益求精,却并不拘泥于品牌、价格与款式,首要是令自己由内至外地觉得舒服熨帖。
这种人才是真正活出了滋味的。
极尽奢华,充分享受着物质的快感,却又完全不为物质所累。
皓恩无视陈规俗理的那份唯我与洒脱,传晖在心底,是暗自欣羡的。
皓恩打量与他穿同款衣服的传晖,问,“衣服还合身吧?”
传晖勉强地”嗯”一声,算是回答。
虽然在心里千遍万遍地鞭挞凌迟着这个专门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人,可每次与这个人相对,看到那双如万里晴空般澄澈明朗的眼睛,传晖总是不自觉地放软了态度。
有时传晖退一步想,一个多月前,他昏头昏脑地闯到星辉岛上的时候,整个人只剩下半口气,如果不是骆皓恩及时替他输氧治疗,他只怕早已经一命归西了。
不管骆皓恩对他做了多么恶劣的事,曾经救他一命的人情总是抹不掉的。
与皓恩的近身相处,虽然令传晖感到别扭之极,可每次看到皓恩那种几乎要开出花来的柔软眼神,传晖却有一种再也坚硬不下去的溃塌感。
传晖的不领情,早在皓恩的预料中。
这个不把锦衣玉食当一回事的小子,明明与其他人一样出尘入世一路踏着红尘而来,红尘却沾染不了他。
传晖身上这种不苟同于世的特异气质,皓恩在欣赏之余,又有些纳罕。
这样的人,竟也能在尔虞我诈处处是陷阱的商场上开疆辟土,并且将诺大的企业经营得有声有色。
不能不说是奇迹。
传晖只觉得骆皓恩替他准备的衣服件件穿起来尺码都刚刚好,却不知道所有衣服都是专门为他量身订做的。
订制衣服前,皓恩将传晖的尺码输入电脑,做了一个虚拟的人体模型传给父亲公司的设计部,再由设计部制成木模,根据木模的身型量体裁衣。
通常只有价值数十万的高级订做服才会采取这种费时费力的制作方法,这次皓恩却要求内衣外衣都要专门裁剪,误差不得超过3毫米。
对皓恩的无理苛求,连一向与皓恩交好的设计部经理也觉得是过了度,“什么人穿衣服要这么精确的制作啊?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制出来。简直就是强人所难,要人的命。”
皓恩只在这边不疾不徐地说,“这件事你帮我办好了,我就告诉你买什么股票赚钱。”
世人都知道皓恩有点石成金的本领,只是皓恩从开口不预言股市行情。每次试着从皓恩那里探口风,都被皓恩以”股票投资不是赌博”的行业箴言给堵回来。
皓恩肯开口指点股票,等于天上下钻石雨。
设计部经理立马打起精神,接受了皓恩近似于挑战行业极限的委托,只用二十天便把皓恩所要的衣服及配饰制作采买妥当。
皓恩要求内衣外衣均要制作精准,是考虑到东西方人的体型差异。按美国制衣标准做出来的衣服,他怕传晖穿上身后会感觉不贴身不舒服。
传晖只知道皓恩为那一屋子衣服花了大把银子,却不知道皓恩为了让他穿得舒服妥帖,还额外花了这许多这功夫。
若是传晖知道了皓恩为他所花的这番心思,只怕越发会觉得可怖。
某个人在你身上大把花钱,所要的,不过是钱能买到东西,而一个人在你身上用心,所要的,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晚餐摆在游泳池畔。玻璃钢的小圆桌,桌子中央亮着磨砂玻璃的兰花小灯。
天色暗下来,一池蓝水被灯光映得波光粼粼。
传晖的注意力只在吃上。
无论情调如何悠扬,以他现在的处境,都感觉不到。
食物对他,多少还有些安抚作用。
菠萝蜜饭,香茅草烤鱼,慕尼黑出产的啤酒。
传晖还是在云南昆明的翠湖湖畔吃过这种傣族风味的饭菜,想不到在地中海的这座小岛上,竟能重温彼时的滋味。
传晖伸手拿啤酒杯,抬起头,刚好看到皓恩被风吹动的头发。
皓恩的头发是较深的金棕色,在灯下看,那发丝竟是半透明的,风一吹,那金色的头发边缘一闪一闪的,竟象是生出了翅膀。
皓恩说,“这道香茅草烤鱼,最好吃的是鱼肚子里的香菜。”
对皓恩精到的饮食见地,传晖心里极是赞同,面上却要维持冷凝的表情,憋得实在有些难受,只得用啤酒杯遮住脸,权且充作抵御骆皓恩眼神的盾牌。
皓恩又说,“那年冬天到昆明看红嘴鸥,在翠湖旁的一家小店吃到这一饭一菜,马上去厨房学艺,不过真正做出来给人吃,这是头一回。”问传晖,“我的厨艺如何?”
“这菜是……你做的?”传晖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到菠萝饭里。
完全一张老外脸的皓恩,国语说得那个地道已经叫传晖惊讶到吓一跳的地步,会做中国菜不说,还是四大菜系以外的偏门,瞠目结舌之余,传晖只觉得恐怖。
天底下有没有骆皓恩不会不能做不到的事啊?
“怎么?味道不对?”皓恩下厨本是为了传晖,他在乎的是传晖的感觉。
“跟我在云南吃到的一个味道。”
“真的?”皓恩的蓝眼睛顿时放出光来,眼神明亮得象被阳光点亮的云霓,映得周遭的空气也跟着亮起来。
14
吃完饭,闲坐了一会儿,皓恩提议,“我们来比赛。从游泳池的这头游到那头,三个来回定胜负。”
不等传晖响应,皓恩已经脱了外衣,“扑”地跃入水中。
见传晖坐着不动,皓恩站在池中掬一捧水泼向传晖,“下来啊。”
传晖见身上的衣服已湿,也就顺势脱了衣服跳入水中。
无所事事地在屋子里闷了一个月,疏松一下筋骨也好。
骆皓恩的恒温游泳池,不用白不用。
水的浮力,让身体变得轻盈。
意识,在水中亦是轻轻地飘荡,变得没有份量。
两个人都是游泳好手,游了一个来回,未分胜负。
因游得太急,两个回合下来,传晖觉得胸口有些闷,停下来靠着池壁深深吸气。
皓恩游过来,帮他抚揉胸口顺气。
“好些了么?”
传晖将脸侧到一边,“我没事。”他不敢看皓恩的眼睛。那灼热的眼神会把他焚毁。
皓恩的手却一路地下移,侵入他的敏感地带。
“别……”
底裤脱离了身体,手与肌肤的缠绵使欲望飞涨。
皓恩见传晖的欲望已经挺立高耸,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背转身,反手抱住传晖的腰,对准传晖勃起欲望的猛力一顶。
是,他要传晖进入他。
他不止要传晖属于他,他还要让传晖拥有他。
他要在传晖心里留下永远的牵绊。
他生平第一次,完全地将自己交付——不管结局,不管交付出去的,是否会有所依托。
等传晖反应过来,自己坚硬如铁的分身已经纳入皓恩的体内。
“晖,托住我的腿。”
传晖退无可退,只得就势推进,一点一点深入到皓恩为他一点一点打开的身体里。
传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触摸皓恩因疼痛而剧烈颤抖的肩、背。
皓恩背上的脊线深深凹进去,隆起的肌肉饱满坚实,手指触摸上去,只觉得有无数跳跃的火焰一路焚烧蔓延开来。
传晖将脸贴在皓恩的背上,细细地亲吻令他丧失了立场与理智的肌肤。
这闪耀清莹雪色的肌肤,是他的,这温热生动的身体,是他的,这纵深的缱绻,是他的。
他的,他想要的。
传晖托着皓恩的身体在水中转了个圈,让皓恩可以用手扶住池壁。
随着传晖的抽插,皓恩原本低沉的呻吟渐渐化为韵律起伏的呢喃。
“晖,再深一些……你动一动……嗯……嗯……”
皓恩痛苦之中又交杂着快感的呼叫让传晖不自禁地亢奋起来。
一波结束后,传晖将皓恩的身体扳过来,让皓恩迷乱在情欲中的脸面对着自己。
皓恩的手失去了支撑,身子浮在水面上,一飘一荡的。
皓恩湛蓝的眼眸因燃烧的欲念而变得透亮。
看着皓恩的眼睛,传晖只觉得被汹涌的渴望淹没。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也要拥有这个人,哪怕只是一时一刻的拥有。
传晖借着水的润滑再次冲入皓恩的体内,皓恩用力挺起腰,手臂兜住传晖的颈项,传晖捧住皓恩的臀,抬高皓恩的身体,让两个人的结合更紧密。
两个人一起攀上激|情的颠峰,不顾一切燃烧释放,象电与火的碰击。熊熊的大火烧穿了天地、池水。
一天一地一池的火焰,无止境地燃烧沸腾。
一沉到底的陷落感,让传晖打开了身体,抛却了固有的观念和最后坚守的防线。
突破了禁忌的纵情放任,将传晖送上战栗痛楚却又无比沉醉的高潮。
他一直活得那样清醒理智,在既定的范围内依照规则行事,时时事事顾及着他人的看法,而这一次的脱轨而驰,却是如此彻底。
荒唐也好,放纵也好,一切颠覆到彻底才好。
亲手打碎自己的锐痛和背弃了世俗条规的反叛感觉,让传晖在极度刺激中,笑了。
象在高度路上逆向行车,有种,与现实时令背道而驰的快感。
两个人的星光夜色,与他人无关的沉沦和迷乱。
永恒原是不可能企及的虚幻假想。
只是这一时一刻的拥有,已经叫人觉得奢侈。
15
星光与月光碎在被夜色染成深蓝的池水中,化开来,一条一条的。似追光逐月的游鱼,灵动地在水中游离穿梭。
天光水色中,激|情过后的两个人静静地相拥。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是那样凝重。
象是有什么紧要的东西,在不经意间碎掉了,因为知道无法修复,只好把失却的忧伤放在心里面。
传晖看着月光下皓恩安宁的面孔。
纯净如天使的脸容,象是用汉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完美身体。
即便是在最切实的拥有了之后,传晖仍觉得怀中的人不象是真人,而是象稍有损伤就会令人心痛不已的弥足珍贵的艺术品。
传晖在皓恩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仿佛,是要给自己一个纪念。
纪念他曾在某时某地拥有过这件世间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可不是?
骆皓恩绝对担得起独一无二跟价值连城这两个旁人听来会觉得夸张的形容词。
这是传晖第一次主动亲吻皓恩。
不知为什么,皓恩觉得传晖的这个吻,象来自天际的雪花,沁凉得有种虚无感。
皓恩隐约地感到不安。
为什么在纵情任意的燃烧之后,绮丽未散之时,传晖的吻,会是这样的沁凉虚无。
皓恩甚至觉得传晖在看他的时候,眼神中有一抹异常柔和的悲凉,那悲凉中,又带了一丝决绝。
皓恩觉得,传晖的这个吻,竟象是在与他诀别。
这不过是他的虚妄猜测。
传晖只是一时不能适应自己对一个男人有感觉罢了。
两个人一起淋浴的时候,传晖瞥见皓恩后庭有血丝渗出,知道自己适才将皓恩弄伤了。
回到卧室,传晖自床头柜取出平常皓恩替他上药时所用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只激光小手电,一支消炎药膏。
传晖不带任何表情地对皓恩说,“你那里弄伤了,我帮你看一下。”
皓恩脸上露出一个在传晖看来是很白痴的笑容。
皓恩说声“谢谢”,拿掉裹在腰上的浴巾,乖顺地俯卧在床上,等传晖帮他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