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天空亮起来。一簇一簇的焰火喷射到半空,变换着绮丽的图案,再徐徐散开,落下无数花朵。原本低暗的海面上燃烧起来,一海纷烂的波光。
烟花一簇簇一丛丛地在暗蓝的天幕上燃烧放亮,绚烂到虚无。
皓恩身上的白衬衣染上了焰火的亮彩,整个人散发出温润的光晕。
传晖看着皓恩自烂漫星辉中一步一步地走近,伸出手臂围拢他。
皓恩的手指触摸到他的头发,他的脸庞。
皓恩的衣襟上,有他微微的体温和阳光的味道。
在皓恩的臂弯里,传晖不自觉地感到焦渴。
皓恩的手,一点一点地发掘着他内心的需求,使他皮肤底下的渴望一点一点醒过来。
皓恩的抚摸,一层层解除了他的戒备,一切对于他人的防范和抵抗都涣散了……传晖只知道,皓恩的手,在他呼吸的近旁。皓恩的手臂上,衣襟上,触觉上,呼吸里,都是让他沉迷的温暖气息。
传晖只觉得被皓恩传递给他的暖意所浸透。
如果可以,他愿意沉溺在温暖的梦境里,不再醒来。
如果可以,他愿意就此溶化……
如果可以,他愿意放下身份、地位、自我、理智,一切停留于表面的东西……
可是,没有如果。
已经发生的,是再不能更改了……
遇到骆皓恩,一切都被打碎扰乱。
传晖知道,即便有一天他脱离了骆皓恩,回到自己所属的世界,他的人,他的生活,也是不可能再回复到从前了。
11
借着骆皓恩提供的笔记本电脑和卫星电话,传晖恢复了与外界的通讯,重拾起搁置已久的公司事务。
传晖与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开了一次远程会议,又处理了累积多日的文件和一些帐目,算是把前一阵欠下的旧债了清了。
传晖细看了之前骆皓恩代他处理的急文要务,发现件件都妥帖到位,在某些细节问题上,骆皓恩的处理,甚至比他这个熟知内情的公司总裁更棋高一着。
骆皓恩这种玩什么是什么的天才,仿佛是专门生来打击他人自信的。
每时每地每件事他都占着先机。
不管走哪条道,只要是狭路相逢遇到骆皓恩,那便是注定了一分赢面也无。
虽然与外界恢复了通讯,传晖却不敢将自己被囚的情况透露给家人,亦不敢动用其他力量助自己脱困。
骆皓恩私囚他固然是违法的,但他擅闯私人领地在先,纵使骆皓恩迎面用猎枪招呼了他,法律也奈何骆皓恩不了。
再者,他与骆皓恩不同国籍,此类国际纠纷,解决的程序异常复杂,最后可能是几不管。
想得再深远些,如果这件事曝光,对他自己,对沈家,都会造成困扰。因此,报警,借助官方力量,是行不通的。
如果把自己被囚的情况告诉家里人,家里人一定会不计代价想办法营救自己。
在私对私的情况下,如果双方动起武来,骆皓恩在理和利上都占上风。
并且真要在骆皓恩的私人领地内火拼起来,骆皓恩绝对是自卫有理,杀人无罪。
自己遇到骆皓恩已经够倒霉。传晖不想再让家人牵涉进来。
涉及的人越多,事情越趋于复杂,最后可能无法收拾还连累一堆人。
经过反复考量,传晖断绝了向外界求救的念头。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还是自己想办法自救吧。
除了以上几层考虑,传晖还另有顾忌。
骆皓恩手里,一定握着他受辱的那些录影。
这种东西握在骆皓恩手里,就相当于一颗定时炸弹。
一定得想办法把这颗炸弹拆除了。——
传晖多想一下心里便透彻了。
骆皓恩必定是早就将所有利害关系都设想周全了,拿准了他不敢,也不会轻举妄动,才会允许他与外界通讯。他与外界的通讯联系,一定也在骆皓恩的监控中。
是啊,把水抽干了,船自然就搁浅了。
骆皓恩玩的这套烂把戏,还真是丝丝入扣,环环相连,逻辑严密得很。
这骆皓恩还真是个混帐天才王八蛋。一切都在他的算计掌控中。
传晖现在是望着天而扑不动翅膀,比整个人陷在黑暗里,更加难受。
通过几次与骆皓恩的暗中较劲,传晖已经知道,即便他拼了命跟骆皓恩撕打,也占不到分毫便宜。
他与骆皓恩根本不是同一重量级的选手。
骆皓恩只不过用了三五分力道,便制得他不能动弹。
其实传晖很有几手拳脚功夫,若是一般人挑衅,以一敌二乃至以一敌三,他都有把握应付过去。
可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他遇到的是骆皓恩不是一般人。
要知道,这骆皓恩不止是金融奇才,运动方面也极具天赋,尤其以击剑和拳击见长,曾经赢取过全美锦标赛的剑术冠军和地区自由搏击赛的冠军。
在确认打不过骆皓恩的情况之下,传晖索性采取了“无为”的抵抗方式。
无论骆皓恩说什么做什么,传晖都不露表情,只当耳聋没有听到,目盲没有看见。
逢到骆皓恩抱他亲他的时候,他只当不是自己的皮囊,不抵抗,不反应,做灵魂出窍状。
想那骆皓恩多演几日独角戏,必定感到无趣。
等骆皓恩兴味索然了,自然也不会再留着他……谁会浪费粮食白养一个没表情的木头人呢?
传晖的这着“无为”之策,本来颇有《孙子兵法》中”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乘用意,可传晖没有想到,有“爱情捕手”之称的骆皓恩在情场上一向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难得遇到个不领情不动容的,皓恩反倒觉得是凭添了趣味,益发的兴致高涨了。
对传晖的漠然冷视,皓恩非但不以为意,反倒一心一意地将传晖围得更紧更密。
不说话就不说话,美人鱼不也是不说话的。
不说话,从美学的欣赏角度来看,更有静态美。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皓恩只是每晚躺在传晖身旁,听着传晖柔和的呼吸声,已觉得无限心安与满足。他甚至没有想过要传晖喜欢他,爱他。
他更喜欢这种让他的心感觉到顺畅的“给”的感觉。
把内心里积攒多年的爱,源源不绝地给出去。
给一个值得的心爱的人。
只是这样,他已觉得心醉。
替传晖再做一次全身扫描检查,确认传晖的身体已基本复原了,皓恩让传晖搬出全封闭的地下室,搬到自己的卧室去住。
传晖知道以自己囚犯的身份,并没有说话的资格,也就随骆皓恩的兴,跟他一起上楼。
透过楼梯转角处的圆形天窗,看到蓝天的一角,传晖呆了呆,眼睛一时不能适应白日的光线,视觉有些酸涩。
前日在露台上,因是夜晚,四周景物只勾出模糊的轮廓。人浮在夜色里,感觉是虚飘昏恍的。而这一刻,看到玻璃上闪耀的阳光,传晖心中感到一阵烙痛。
他有多少日子没见过太阳了。
想自己本来好好的一个人,无缘无故地被人当动物一样关起来驯养,这还不算,身为男人,竟然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另一个男人给干了。
最可恶的是,这个骆皓恩在把人强关强干了之后,还要上演夺人心神的温情戏码,制造出琴声袅袅、漫天烟花的旖旎情调。搞得象谈情说爱一样。
骆皓恩,你以为我会被你的温情表演所软化,被你极尽虚饰的曼妙情调所打动?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有意无意给我看的你寂寞脆弱的心?
你错了!
我是个男人。你撮哄驯服女人的那套手段对我不起作用。
12
“来看看你的衣帽间。”上楼之后,皓恩领传晖去看他的衣帽间。
两排胡桃木的衣柜靠墙而立,屋子中央,搁着条形镶皮面的穿衣凳。
皓恩打开衣柜的门,灯自动亮了。
传晖看一看柜子里挂着的那二十多套正装,俱是手工制作、限量生产的那种高级成衣。旁边一列抽屉里是与正装搭配的衬衣、领带以及内衣、袜子、手套、围巾、皮带、袖扣。
大小配饰,一概是顶级名牌。
符合骆皓恩一贯的奢华风格。
衣柜底下是鞋柜,用脚踩一下底端的踏片,抽屉自动弹出。
各种款式和质材的皮鞋,与正装的风格配套。
另外一只柜子里挂的是运动服饰,骑马装、网球装、沙滩装、游艇服、飞行服、野外用的登山服、防风防水的滑雪服……单是服装的种类,已经让传晖叹为观止。底下鞋柜里是专用的运动鞋,胶底的网球鞋、厚底的篮球鞋、海绵底的慢跑鞋……
还有两只衣橱装日常穿着的休闲服饰,大多用纯棉、丝、麻等天然面料制成,色彩款式较为丰富。衣橱底下的鞋柜也,高筒的牛仔靴、半高的战斗靴、麂皮软鞋、丝棉的便鞋、家居的拖鞋……
传晖只觉得目不暇接。
一个男人,需要这么多衣服?拍电影啊。
传晖看着一屋子的衣饰,暗自咋舌。
根据传晖的估算,这一屋子衣服鞋袜的价值,应该与自己私人车库的总值不相上下。
传晖的车库里有三辆车,一辆保时捷双门两座的跑车,一辆宝马5系列的五人座房车,一辆沃尔沃X系列的越野车。
这三辆车,一半作私用,一半作公用。
跨国大企业总裁的私车,开出去被记者拍照,照片登在周刊上,一方面体现个人品位,另一方面,也是公司的形象。
传晖私人车库的三辆车,利用率极高,完全做到了物尽其用。
个人衣着方面,传晖但求得体。
名牌自然也备有几套,公开场合穿给人看的。私底下传晖的衣着再简洁朴素不过。
在传晖看来,锦衣华服不过是穿给他人看的,对自己而言,实在是种负累。
对着骆皓恩花了大把银子、良多心思为自己购置的这一屋子华服,传晖不觉得惊喜,只觉得悚然。
这一屋子衣物,穿三五十年也够了。
莫非骆皓恩打算关他一辈子?
传晖这样揣测着,感觉越发不妙。
“你坐在那里就好,我拿衣服给你。”
皓恩象服侍幼儿的保姆,由内到外一件件地帮传晖穿衣服。
传晖只在穿衣凳上纹丝不动地学老和尚打坐,由着骆皓恩在为他穿衣的同时手眼并用地对他上下其手。
就让他看个够摸个够好了。
反正一样是男人,也没有吃亏占便宜这一说。
传晖就盼着骆皓恩对他生厌……然后放他走……(做梦)
等骆皓恩帮他穿好鞋袜后,传晖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
传晖看着镜子里衣着整齐的自己,凝神提气,慢慢唤回丧失的人类感觉。
“这只抽屉里是手表,过来挑一只。”皓恩叫他。
丝绒衬底的抽屉里放着十来只不同款式的手表,白金超薄表盘的康斯坦丁,劳力士钻表,陶瓷表面的新款雷达……
传晖也不看牌子,挑了一只带日历、有防水防震功能的手表。
将手表戴在腕上,传晖首先看日历,——啊,离他潜水遭遇鲨鱼那天,已经过去一个月零三天了。
感觉上更久。因为度日如年的缘故。
由骆皓恩零星片段的介绍,传晖知道了他现在身在骆皓恩的私人岛屿上。
这座岛,距离尼斯有一百多海里。也就是说,即便他是一条鱼,也没本事由这里一口气游到尼斯。
游泳逃生的设想可以就此排除。——
骆皓恩开着状如甲克虫的电瓶车带传晖在岛上浏览的时候,传晖象潜伏敌后的特工一样,一路默记着地形、路径和景观。
到了停机坪,骆皓恩很随性地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飞一圈。”语气寻常如同“一起游车河”一样。
传晖心底下的反应是,如果要逃离,直升机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问题在于,他不会开飞机……
Bell 直升机在螺旋桨的轰响声中升空。
到万米高空,由舷窗望出去,是绵延纵横的云海。
皓恩突然降低飞行高度,让机身作360度翻转。
传晖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黑,全身血液倒流,意识一片混乱。好象一失足跌入了无底深渊,什么也抓不住的那种惶恐感觉。
待飞机又翻转过来,传晖大口喘气,心里暗骂骆皓恩,“你他妈故意唬我,想看我出丑是不是?”
皓恩看一眼传晖失血的面孔,递给他一块口香糖,“嚼一嚼,感觉会好些。”
传晖接过口香糖放入口中,转头看骆皓恩。竟是神闲气定,完全没事的样子。
真是人跟人没得比。
与骆皓恩比长短,只有令自己气馁。
咖啡味的口香糖,几经咀嚼,口中溢满了咖啡的苦香。
传晖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随着飞行高度的降低,视线里一片蔚蓝。
大大小小的浪,交织滚动,摇得人有些倦怠。
传晖看着专注操控航向的皓恩,心想,若是此刻出其不意地将骆皓恩敲昏,倒是绝好的逃生机会,只是自己不懂驾驶飞机……真是技到用时方恨少!
皓恩见传晖神情闪烁,以为他是高空失重反应,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还是不舒服么?怎么出了一头的汗。”拿纸巾小心地替他拭汗。
传晖脸上仍然维持着淡漠的表情,心里却迷惑起来。
骆皓恩对他的关切,是出神入化的表演?是手段?是日日近身相处中逐渐产生的感情?
到黄昏时分,红得透明的一轮夕阳染得四周的云成瑰丽的金紫,鳞片一样纷纷往下跌,搅得一海金色的波涛。
飞机擦着海面飞过,溅起金色的光点。
前方极尽灿烂的景色让传晖有一种冲动。
他真想踹开机舱门直接跳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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