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事前没料到会遇到火力这么强劲的袭击,他只准备了十发子弹。
这十颗子弹,一颗也不能浪费。
皓恩抬起手,举枪瞄准小货车的左前轮。——破坏枪匪的交通工具,截断其退路,会令枪匪
惊慌失措,可是,也会让枪匪破釜沉舟,以命相搏。
皓恩冷笑,扣下扳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当口,他不会留下任何生机给敌人。
这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一个也不能留。反正,他已经准备好了,拼上自己的性命护住传晖。
只要能护住传晖,他不在乎代价。
果然,皓恩一枪命中货车前轮引起了骚乱,一个用黑布套蒙住脸的家伙探出头来查看轮胎是否爆掉。皓恩把握住机会,一枪射中那人的头。
再没人敢轻举妄动,只听得骤雨般疯狂的点射,车厢被射出一个个小坑。
皓恩搂住被他蜷成一团的传晖,静侯下一个出手的机会。
他已经用了两发子弹,剩下的子弹,他只能用在有十足把握取对方性命的时刻。
可能是长期进行水下运动的关系,传晖的身体柔韧度极好,蜷起来整个身体不过象大号的气球那么大点。
传晖在他的衣服底下嘶吼挣扎,“放开我,混蛋!”
皓恩拍拍传晖被衣服裹住的头,“别动传晖,我们不会有事。”
许久以后,皓恩回忆起在澳门与枪匪激战的一幕,会觉得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经历过那样的时刻。
枪林弹雨中,他那样镇定。
第一次开枪杀人,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如果不是为了传晖,他不知道自己在开枪的时候是否可以那样决绝。
毕竟,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移动的飞碟,不是练习射击时所射的纸人。
一向尊重生命的他,在此之前根本不能想象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对准一个活人开枪射击。
他没有选择!
为了传晖,他情愿下地狱,情愿永世不得超生。
他爱传晖!他要他的传晖完整、完好……他用他的灵魂,更用他的血肉之躯,切实地爱着他心里最紧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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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力特由电话里听到沉闷的枪声,接下来听见传晖的声音,“我们被人袭击。那些人全在厢型货车里,大概有十来个人,用的是全自动微型冲锋枪,装了消音器。”
德力特将油门一踩到底,同时拔枪、打开保险,再将传晖传递过来的情报向战伟和另两个保镖重述一遍,要车上的人马上进入战备状态。
战伟问,“现在那边情况如何?”他关心传晖的安危。
战伟跟了传晖两年,虽然之前是不与被保护人打照面的影子保镖,但他对传晖的生活细节、为人处事却是了若指掌。对这个洁身自好、专注于事业的同龄人,战伟出自内心地感到钦敬。
德力特有些艰难地答道,“司机和保镖已经中枪。”
车内一片默然。
剩下的那两个,全无实战经验的人,在这时候必须靠他们的勇气、坚持和沉着应变进行有效的自救。
皓恩与几个保镖一起练过射击。这位华尔街金童的射击成绩每每令几个专业保镖汗颜。
然而,射击与杀人,完全是两回事。
皓恩是射击好手不假,可杀人,他下得了手么?
车上的每一个人,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车内另外两个保镖,随德力特一起到香港的弗雷德退役前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特种兵,暗中保护传晖有一年时间的谢光明之前是飞虎队的特警。
这两个人所擅长的是爆破、解救人质,这样的特长,平日里自然是用不到的,可德力特说了,今天遇到的是装备精良的枪匪,必要时可以用手雷进行近距离的爆破。
这两个人听得有硬仗要打,都流露出迎战强敌之前那种摩拳擦掌的紧张与兴奋。
等德力特一行人赶上去,看见那辆平治5系列的房车已经被密集的枪雨打成马蜂窝,碎玻璃屑在地上漫撒开来。
小型货车因为底盘高,占据了有利地势,密闭的车厢内,由专门用来射击的窄小窗口伸出数支枪管,对准平治来回扫射。
从对峙的情形看,平治车上,应该还有幸存的人。——只是,力量太过悬殊,平治车上的人,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劣势。
由于在途中得到传晖精准的情报,德力特一行人在路上已经商量好作战的方案。
趁着枪匪的注意力集中在平治上,德力特一行人快速地下车,以两侧车门作掩护,找准自己的位置。
弗雷德将吸附式的全塑手雷对准货车的车门掷去。
只听得“轰”的一声,金属门被炸开的巨响和人的惨叫交织在一处,火星闪烁,烟雾弥漫。
“记得留活口问话。”德力特再次提醒。他怕这几个人杀得兴起,忘了留活口这回事。
这些枪手不过是奉命行事,查出幕后主使才能彻底消除安全隐患。
受到重创的枪匪知道小货车守不住了,纷纷端枪跳下车,企图抢到德力特他们的吉普车逃命。
皓恩听到爆破声,知道援兵来了,立即选好角度准备射击。
当枪匪从小货车上往下跳的时候,皓恩精准的枪法得以施展。——剩下的八发子弹,无一虚发。
因为听到德力特喊“留活口”,皓恩在瞄准时避开敌人的要害,只射手足。
等何三一行人赶到现场,看到的只是残局。两辆不能动的车和一地或伤或亡的人。
何三顾不得诧异,挥手让底下的人去善后,自己则跳下车去直冲到弹痕累累的平治跟前去。
何三大力拉开已经变形的车门,——背靠着车门小憩的皓恩一个不留神,“怦”地跌到地上。
“传晖呢?”何三猛力摇晃跌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的皓恩。
“这里。”皓恩小心翼翼地揭开怀中的大包袱。
“哪里?”
在何三用目光寻人的时候,传晖自己拿掉罩在头上的衣服,自皓恩的怀里挣脱出来。
“我让你逞英雄!”终于恢复人形,四肢得以伸展开来的传晖,暴怒地扑到皓恩身上,挥拳便打。
这头不要命的混蛋熊,竟敢耍滑头骗他把他当包袱卷起来,自己一个人去挡枪子儿。
何三从背后抱住传晖,沉声道,“他受伤了!”
传晖这才看到皓恩的白衬衣上洇染开来的血色。
传晖也不说话,“哗”地撕开皓恩身上的衬衣,俯下身去察看他的伤口。
德力特蹲下身看了看皓恩的伤口,做出专业的判断,“还好,没伤到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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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晖实在看不出好在哪里。
子弹由皓恩的左肩射入,后背穿出,血汩汩地往外涌,雪白的衬衣已经染成血衣。
传晖脱掉外衣,撕开衬衣下摆,用撕成条状的衣服下摆替皓恩裹伤。
皓恩看见传晖眼中强忍着没落下的泪,低低地说,“传晖,是我不好。”
不是他小瞧传晖,而是受限于装备。只有一把枪,十发子弹,就他一个人还玩不转呢。他知道他那样做传晖会生气,可是象刚才那样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只能把传晖的性命放在最前头。
传晖咬住嘴唇,恨恨地看他一眼,身子突然摇晃起来。
皓恩抱住身子软下去的传晖,“传晖!传晖!”一定是刚才他将传晖捂得太严实,致使传晖大脑缺氧。他真是太不小心了,同样的错误一犯再犯。
“快!到最近的医院!”皓恩失却冷静,颤声叫何三,“最近的医院在哪儿?”
何三答,“一公里路,“安抚抓狂的皓恩,“是私家医院,已经做好了急救准备。”
旁边的人看得纳闷,心想怎么这中枪的人没倒下,反倒是没中枪的晕过去了。
难道说沈二公子晕血?
不对呀,要真是晕血的话早就晕了。平治车上可是死了两个人,状况可谓惨不忍睹。
如果是胆小的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神智不清了。沈传晖显然不是被吓晕的。
看着皓恩将晕倒的传晖抱上车,众人觉得奇怪,何三却感到蹊跷。
传晖不止是水下运动的好手,在佛罗里达海滩做救生员时,传晖曾救起过好几名溺水的游客。传晖绝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适才的枪战确实凶险,可是以传晖的身体与精神状况,无论哪样都不可能孱弱到见血就晕的地步呀。
传晖的身体,何时变得这么差了?
上了车,皓恩问何三,“你有没有叫那家医院准备输氧设备?”
“当然。”输氧是最基本的急救措施,略有规模的诊所都会备有输氧的设施更何况是功能齐全的医院。
何三瞥一眼象抱婴儿一样将传晖紧紧搂在胸前的皓恩,心想这个人自己受的伤也不算轻,换了旁的人,早就痛得说不出话了,这个人对自己的伤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反而为连头皮也没擦伤分毫的传晖担忧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不是只有一公里吗?怎么还没到啊?”皓恩嘴里不停地念叨。
“就到了!就到了!”车上的人被他念得受不住了,不得不出声安抚他的情绪。
这个人还真是古怪。刚才还是豪气干云、机智英勇的神枪手形象,这会子倒变成罗嗦老太婆了。抱着个哪儿也没伤到的人嘴里不停地念叨。
搞不好他怀里那个人就是被他给念得晕过去的。
68
到了医院,手术推车与护理人员已经等在门口。
皓恩将传晖放到手术推车上,一路跟着进入急救室。
医生测了传晖的心跳,说,“只是暂时休克,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何三见皓恩的神情缓下来,才对他说,“你的伤口需要马上处理。我在这里看着传晖。”
皓恩见一屋子人都盯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满身血污、形象狰狞。
“好吧。”皓恩很不放心地看一眼已经输上氧气的传晖,对何三道,“传晖醒了马上告诉我。”
何三点头。
参与枪战的几个人多少都挂了彩。一行人一起去外科处理伤口。
皓恩看着一条条浸血的纱布被丢在盘子里,心惊地想,我这流了多少血啊,要吃多少鸡蛋才能补回来啊。
幸好,子弹是打在他身上。要是打在传晖的身上,传晖的身体可经不住……
皓恩其实是顶怕疼的一个人,先头因为记挂着传晖,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也没觉得有多疼。这会儿传晖不在身旁,他的精神松弛下来,才感觉到伤口疼得厉害。
医生给皓恩清理伤口的时候,皓恩一边哼哼一边从德力特那里寻求安慰。
“德力特,我会不会残废啊?”
“不会。”
“可是子弹都把我打穿了。”
“算你运气好,没伤着肺也没伤着心脏。”
皓恩不满地哼哼。
他这个样子还叫运气好?!会不会安慰人呀?
医生用镊子替皓恩清除被子弹打碎的骨头,皓恩疼得呲牙咧嘴地大喊,“痛死啦!痛死啦!”哀求医生,“轻一点儿行不行呀?”
医生很人道地说,“如果不将碎骨头取出来,会留下后遗症的。为了你的将来着想,现在你就忍着点儿啊!”
“啊!啊!……”皓恩一声比一声叫得惨。
德力特皱眉,“怎么麻药对你不起作用?”还是这家伙格外怕疼?
“我服了两周的P2。”
P2是一种降低血色素的药物。
德力特生气道,“你没事吃P2做什么?”为骗得情人心软吃药装病,简直荒唐!
皓恩强辩,“我,我血色素偏高。”
其实是在他洗冷水把自己弄发烧被传晖发现之后他才开始服P2的。
服P2降低血色素,会使人看起来脸色苍白,象是很虚弱的样子。而传晖看他那样虚弱,自然也就心软地让他留下来调养身体。
那时他可没有想到自己会中枪,而服食P2会使他的身体对麻药产生抗药性。
传晖醒过来时,人已经被挪到普通病房。
传晖坐起身来,问看护在一旁的何三,“有没有留活口问话?”
何三点头,“有三个南美来的,其余是泰国那边来的。”
“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何三觉得应当跟传晖交代清楚,于是讲出了前因后果。
“那帮人是做毒品的。他们想从澳门走货,我没答应。半个月前我截了他们一批货。”
执牌经营的赌场可归为娱乐业,虽然沾上赌字不大好听,但到底还是正当生意,可一旦与毒品发生关系,便是一条道黑到底,永远上不了岸了。
当年何家好不容易才拿到赌场牌照,得到官方认可,他何三岂会因为有人威逼利诱就软了骨头。
他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牵累到旁的人。
何三歉疚地说,“都怪我,我实在太大意了。”他没想到那帮毒贩会有如此猖獗,竟敢在他的地头上动起刀枪。
传晖了解到何三的处境,不由得替他担心,“你最好也到香港避一避风头。”又问,“今天的事你打算怎么善后?”
传晖顾虑的是,皓恩会否被牵连进去。
虽然在那种情况下开枪还击是处于自卫,可是私带武器也是一项罪名。如果警察找皓恩问口供,落了案底,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麻烦。
何三自然知道传晖担心的是什么。他何三也是有数的人,怎么会让人替他挨了枪子儿还要被卷入麻烦的后事。
“我已经让我家小五去收拾现场了,对外大家会说当时车上坐的是小五和他的朋友。”这样就能把传晖一行人与这件事彻底撇清。
何三说,“我今晚就送你们回香港。”
等几个受伤人在外科包扎妥当了,众人会合,驱车去码头。
皓恩见何三也带人上了游艇,小声问传晖,“他也要去香港么?”
传晖放低了声音说,“今晚那些人,要杀的是他。”
“哦。”皓恩不再多问,心里却觉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