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却甚是奇怪。守备府也算守卫森严,自他入住后,涂锦山更增派了侍卫。怎么苏倾国出府,竟然没有人来通报,想必是当值看门的偷了懒去别处耍乐子。他不由转头瞪了涂锦山一眼,吓得涂锦山一哆嗦,肚里直叫冤枉。
苏倾国任由贺兰听雪唠叨,笑咪咪地伸出一直藏在背后的手。
几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我闲得无聊,出去走走。贺兰大哥,这串最大的给你。”
“给我的?……”贺兰听雪刚想说外面货郎卖的糖葫芦不干净,想劝苏倾国扔掉,见到递到面前的糖葫芦,再看到苏倾国脸上笑容,不禁心花怒放。
迟钝如苏倾国,居然也知道送东西给他。他几天的柔情攻势果然没有白费,终于让小苏慢慢开窍了……
旁边侍立的苏璇见小侯爷脸上露出白痴般的笑容接过了糖葫芦,打个激灵,用手肘悄悄撞身后苏矶。“喂,你看小侯爷似乎越来越入魔了。”
“反正有我在,绝不容他染指公子。”苏矶低著头,从鼻孔里低哼。像贺兰听雪这种声色犬马的官宦子弟,接近府宗,无非是垂涎府宗美色,想玩男风罢了。休想!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握紧了拳头,直捏得骨节发白。
只有苏璇留意到了,暗地里踩他一脚,招呼拿著糖葫芦吃得兴高采烈的两人。“开饭,开饭啦!”
饭后,贺兰听雪又在苏倾国房里喝茶天南地北地闲聊。
聊著聊著,苏倾国就躺到了榻上,掩嘴轻轻打了个呵欠,那慵懒风情直似透到了骨子里。贺兰听雪看得目不转睛,听苏矶猛咳两声才惊醒,讪讪一笑,起身告辞。
“不送了。”苏矶的脸从吃饭时一直黑到现在,没等苏倾国开口,就开大房门送客。
贺兰听雪皱起眉,他当然早发现苏矶对他敌意浓浓,但碍著是苏倾国的仆从也不好发作,装做看不见苏矶憎恶表情,对苏倾国笑道:“小苏,既然你嫌闷,我明天下午带你去城外打猎如何?”
苏倾国正惋惜今早错过了打猎的机会,不由一迭声叫好。贺兰听雪宠溺地拍了拍他肩膀,微笑离去。
目送贺兰听雪俊逸的身影出了门,对上苏矶黑脸,苏倾国蹙起了好看的眉毛。苏矶比他大两三岁,十几年前入玄天府后就被老府宗拨来伺候他生活起居。印象里总是沉默寡言,今天对贺兰听雪形之于外的怒气倒还是首次见到。
“你今天怎么了?好大火气。”
“公子,贺兰小侯爷对你没安什么好心,你不要太亲近他。”想到贺兰听雪临走还在府宗身上揩了把油,苏矶平实的脸皮一阵抽搐,满眼嫌恶。
“苏矶,你太杞人忧天了。”苏倾国满不在乎地摸著爬到他身边的小兔子。虽然在玄天崖一住二十年,接触的人并不多,但他对周围的人天生有种敏锐的直觉。正是觉得贺兰听雪对他全无邪意,才会在守备府逗留。
苏矶急了。“公子,那小侯爷的眼神我绝不会看错,他分明是觊觎公子的姿容身体……”
“咳咳!”苏璇红了脸猛咳,提醒他屋里还有位女性存在,别把话说这么露骨。可看到苏倾国露出脸好奇表情,顿觉无力。
果然。“你的意思是,他喜欢上我了?可我是男人,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会想跟个男人睡觉吧?”苏倾国一下就抓住了重点,还直奔核心。
“噗──”苏矶和苏璇这回很有默契地差点同时喷血。谁说他们的小府宗除了练功和吃饭就不懂别的?
半天,苏矶才镇定下来,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公子,男人跟男人也是一样可以做夫妻间的事情的,所以你要提防小侯爷。”
话音刚落,就被苏倾国惊人一句激得头顶冒烟。
“哦?原来男人跟男人真的可以做啊?哈哈,我还以为下山前仇若痕和楚信那两家伙跟我说的是开玩笑呢!来,苏矶,看你这么了解,你一定知道两个男人怎么做的,说来听听。”
苏倾国一脸兴致勃勃不耻下问,叫苏矶和苏璇几乎吐血三升。
仇大爷,楚大爷,你们究竟是怎么提醒小府宗的?
14
结果磨了半天,苏倾国还是没能从苏矶闭得死紧的嘴里再撬出半个字来,兴味索然地叹口气说不如等以后去问贺兰听雪知不知道,自然又给苏矶瞪了几眼。
一宿无话到天明。苏倾国记挂著要去打猎,早早梳洗起床。贺兰听雪却记著他贪睡,将近中午才派侍从来请用饭。
饭后漱了口,一早被召进守备府候命的凤叶城里最好的裁缝铺子“锦绣堂”里几个老师傅围了上来替苏倾国度身量衣,又忙碌了好一阵子,才出了府。
涂锦山本要像昨天那样派队侍卫随行守护小候爷,却被贺兰听雪回绝。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跟苏倾国亲近,哪乐意被大队人马跟著。贺兰听雪只挑了陈六合及另两个自己的黄衣亲信随侍,牵过坐骑青云骢,抱起苏倾国一跃上马,数骑绝尘,溅起黑泥残雪,直往城南的小松坡而去。
苏倾国还是第一次骑马,坐下又是千里挑一的良驹,那种腾云驾雾般的感觉,直叫他欢喜得大呼小叫。
贺兰听雪见他如此高兴,也越发卖弄起骑术,将陈六合几人远远抛在了后面,率先策马上了小松坡。
山中路途崎岖,积雪颇深,他放慢了马儿,任它在林间踏雪而行。低头看胸前苏倾国,全身被裹在他特意准备的厚皮裘里,只露出张俊秀非凡的脸庞。
一双清亮如水的眼瞳正笑眯眯地追逐著枝头乱窜的松鼠,跟著上跃下跳的松鼠转来转去,灵动得叫他不舍得移开目光。
“小苏……”心脏处有种柔软的令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感觉缓缓升起。自打出娘胎,他就是世袭的侯门世子,言行举动都被教导要循规蹈矩,不可越雷池半步。
钟鸣鼎食的豪门生活在寻常百姓眼里固然令人艳羡,人在其中才知道空虚无聊。成日见惯了阿谀奉承之徒,而今怀里这个无意邂逅的苏倾国,天真率性犹如赤子,叫他爱不释手。
“小苏……小苏……”他沉浸在那双清澈得毫无杂质的眼睛里,凑在苏倾国耳边,轻声呢喃。
热气喷在耳朵后,苏倾国嘻嘻一笑缩起了脖子,回头道:“好痒,啊──”
两人的脸本已靠得极近,这一回头,苏倾国的嘴唇不偏不倚从贺兰听雪唇上划过。
两个人,都怔住。
然而也就怔住刹那光阴。贺兰听雪猛地捧住苏倾国的脸,用力将嘴唇印了上去。
很烫,不过那股淡淡的麝香味道还算好闻……苏倾国眨了几下眼,觉得自己并不排斥这怪异的动作,相反贴在他唇上的物体还软绵绵的碾磨得他很舒服,也就没有把贺兰听雪推开。
这大概就是接吻了吧。以前在玄天崖时,曾有次见到两个弟子躲在花丛后做这个。当那对青年男女分开时,已气喘吁吁,他还纳闷那两人怎么可以屏长时间都不呼吸。没想到接吻的滋味,还真不错。
这口气憋得,值!
还想进一步深入的,发觉苏倾国一直睁著眼睛屏气敛息,贺兰听雪好气又好笑地停止了这个亲吻。嗓音不似平日清朗,带上几分暗哑情欲。
再吻下去,恐怕就要在荒郊野外当场将怀里挑起他情欲的小家伙就地正法了。他深吸口气,悬崖勒马。
“怎么停了?”苏倾国摸著微红的嘴唇,其实有点意犹未尽。毕竟二十年来第一回尝到这心头乱跳不受控制的奇妙滋味。
结果贺兰听雪那口气还没完全吸进去就又吐出,低头吻了过来。
这回,天雷勾动地火,舌头长驱直入,吻得苏倾国晕头转向。
这世上,除了练功和美食,原来还有其它有意思的玩意嘛……
“小侯爷──”
等热吻中的两人听到陈六合这声迟疑的呼唤抬起头,才发现陈六合等人勒马围在身后,个个瞠大了眼睛,看情形已经观摩了两人很久。
贺兰听雪难得脸上一红,清咳了两声。他这向来不近男色的小侯爷居然转性亲起男人来,难怪手下半天没敢出声。
还是陈六合机灵,及时解围道:“小侯爷,属下等适才看到有头山猪跑进了左边树丛,不如过去狩猎?”
贺兰听雪当然说好,一夹马肚,向左调转了马头。
15
“嗖───”又一箭自黄衣人手上射出,迅疾没入头山獾喉头。
苏倾国早看出陈六合等人身手不凡,此刻众人一露箭术,他心头更是微微震动。这些黄衣侍从,每一个的修为恐怕都不下三四十年,不知道贺兰听雪从哪里将这些能人异士收罗门下。
片刻工夫,陈六合等人均有斩获,马鞍后各自挂了好几件猎物。
贺兰听雪只顾著跟苏倾国闲聊,反一无所获。见天色渐暗,他从鞍边箭筒里拔出根白羽长翎,搜寻著猎物,适闻头顶一声鹰啸,一头体态凶猛的海东青从众人头顶飞过。
“小苏,你我一起将它射下来如何?”贺兰听雪一心想逗苏倾国开心,笑著握住苏倾国的手拉开银弓,搭箭上弦,箭似流星,直射那头海东青。
眼看箭头就将射进海冬青脑袋,陈六合等人轰然叫好。斜地里蓦然飞出支袖箭,“叮”地迎空撞上白翎,将箭撞偏了准头,坠落草丛中。
“谁?”半路被人撞落了箭,贺兰听雪微愠,朝著袖箭飞出的方向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坏了本侯爷兴致?”
林中有人低哼了一声,马蹄得得,一人骑马驶近众人面前。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面目硬朗,肩头斜挎著柄通体墨黑的无鞘宝剑。
海冬青在空中几个盘旋,俯地疾冲,敛翅停在男子剑柄上,向众人低啸。
“侯爷又如何?要是主人的青儿真给你们伤了,就要你们所有人拿命来赔!”男子摸著海东青冷笑,眼光扫过苏倾国时,却微微一愣。
贺兰听雪哪受过人这般当面奚落,俊眉一挑,正要发作,林中马蹄又响,几骑出现那男子身后。那男子忙将马勒向一边,让出条路来。
看来对方人也不少……贺兰听雪刚开始盘算,定睛看清对方正中马上之人,浑身一震。
一身白衣,式样再简洁也掩盖不了男人周身洋溢而出的邪佞戾气。漆黑的头发梳齐脑后。男人招手叫过了海冬青,薄唇似笑非笑,又似嘲讽。
“贺兰,几年不见,就连朕养的宠物都不认识了?”
“见过皇上!”贺兰听雪终于从初见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翻身落马,领著身后黄衣人行起君臣大礼。
只有苏倾国还坐在马上,显得极是突兀。从来观念中只有天大地大我最大的他,根本就没有要对皇帝下跪的概念。倒是在打量了白衣男人一番后得出个结论──这皇帝,长得倒不错,不像戏文里那些白胡子老头。
就在他端详对方的时候,慕容九州也在审视这个胆大包天见了皇帝也不拜跪的家伙。
对上苏倾国那双带著好奇的清澈眸子时,慕容九州眼里的阴寒忽然有一瞬间消失了,代之而起一丝恍惚,但飞快又被森冷杀气替代。那转变,快如白驹过隙,没人留意。
“他是谁?”他盯著还跪伏面前的贺兰听雪,不带笑意地笑著问:“贺兰府上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
贺兰听雪背上隐约泛起层寒气。虽然贺兰氏与金盛皇朝世代联姻,但他早从安插在京城的耳目处得知慕容九州私底下的残暴,不禁替苏倾国捏了把冷汗,后悔自己刚才怎地忘了将苏倾国一并抱下马行礼。硬著头皮道:“小苏还是个孩子,不懂礼仪,请皇上恕罪。臣回去一定好好教导他。”
“小侯爷很关心他啊!”慕容九州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再度瞥了苏倾国一眼,纵马向林外驶去。
这关过得也忒顺利,贺兰听雪大大松了口气,忙上马跟在了慕容九州一行后面。
“你在害怕?”苏倾国窝在贺兰听雪身前,隔著厚厚皮裘也觉察到贺兰听雪双手微抖。
贺兰听雪叹口气,压低声音道:“是啊,怕你一不小心丢了小命。”回去后他一定得好好给苏倾国教些世故规矩救急。
哼,能要他命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呢!苏倾国浑不知自己刚才已在生死关转了一圈,只笑嘻嘻盯著贺兰听雪,直看到贺兰听雪红了脸。
“小苏,你看什么?”
“我想告诉你,刚才那游戏蛮好玩的。”苏倾国在贺兰听雪发呆的时候往他唇上轻啄一口,得意低笑。
完了,贺兰听雪觉得自己刚筑起来的理智又面临崩溃──真要教会了小苏那套狗屁世俗的礼教规矩,恐怕面前这个天然去雕饰的人也将永远消逝了吧。
两人忙著说笑,没发觉自始自终,慕容九州有意无意回眸间,凌厉的目光都没有离开两人。
16
守备府这下更热闹了。涂锦山做了十几年官,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皇帝会来到这边陲地方巡查,一时又惊又喜几乎乱了手脚,忙著使唤仆役打扫上房给慕容九州一行下榻,又叫厨子赶忙布宴接风。
苏倾国一到府,就被贺兰听雪送回了客房。
“小苏,晚饭我会叫人送你房里。今晚席上估计皇上会盘问些政事,我大概也没时间陪你吃了。吃完就早点睡,今天骑马你也该累了。”贺兰听雪摸著苏倾国的头发,只当看不见旁边苏矶想咬人的表情。
“好啊!”苏倾国还真是没兴趣去听什么国家大事,只吵著要吃今天打到的山猪肉。
贺兰听雪又叮嘱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他一走,屋里三人的神色即刻都凝重起来。
“想不到,居然连皇帝也跑到边关来……”苏倾国清越的双眉微微一耸又舒展,难得的正经。
侯爷府、谈笑、慕容九州……一个接一个聚集在这小小的凤叶城,仿佛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新皇帝刚登基,应该镇守京城稳定大局才对。却突然跑来边关,不寻常啊!”
他摸著自己刚有点淡淡绒毛长出的光洁下巴,努力想装出副老成的样子,引来苏璇扑哧轻笑。
“笑什么?”他瞪苏璇。“就算没当过皇帝,皇帝戏也看得多了。我说得不对么?”
玄天崖下,有好几个村落。每逢丰收过节,都会搭起戏台,请来班子唱上几天大戏。玄天崖上弟子们也会去凑热闹看戏,算是清净平淡近乎无味的日子外一点调剂。
“对,对,公子说什么都对!”苏璇忍笑,下一刻好奇地问苏倾国:“那新皇帝长什么模样?路上听人说好象很年轻。”八卦的天性。
苏倾国点头,一本正经道:“嗯,确实不老,相貌也不差,有几分我的风范。当然还是没法跟我比的。”说著,竟不知不觉想起了慕容九州那张俊魅中透著冷酷意味的面容和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如果那男人的笑容真一点,的确会很好看……
等到昏昏欲睡,山猪肉没来,倒来了陈六合请苏倾国去大厅用膳。
“你家小侯爷不是说让房里吃饭的吗?”苏倾国从榻上坐起身,边打呵欠边让苏璇梳头。
“小人是奉皇上之命来请公子的。”
“哦?!”难道是白天没耍够皇帝威风,想再来找茬?苏倾国耸耸肩。管它是什么,现在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跟著陈六合来到大厅,大圆台上满满一桌菜肴,苏倾国喜上眉梢──做皇帝果然舒服。在守备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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