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路了,忘记怎么从这里回屋……。”看著男人不可思议的神情,苏倾国尴尬一笑,身形急展掠至巨石后。
果真是个白痴!嘴角毫无笑意地牵了牵,慕容九州向前跨上几步,已在断崖边缘。
本来想把苏倾国支得越远越好,眼下只有冒险一搏了。
他慕容九州,绝不容任何人禁锢。
28
一株粗长藤蔓顽固地在靠近崖顶的岩石缝隙里扎了根。枝叶繁茂,直垂十余丈。下面,是凸出悬崖的大小嶙峋怪石。
成败与否,就靠这根藤蔓和他的运气。
慕容九州长吸一口气,弯下腰──
“慕容,你跑那么前面干什么?危险啊!”苏倾国的大喊猛地响起,衣袂掠风声随之飘近。
被这白痴缠上,就别想逃了。慕容九州不假思索去抓藤蔓,急过头,脚底在片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打了个滑,还没来得及叫声糟糕,整个人顿失重心,向前跌了出去──
天翻地覆间,身体急速下坠。白云轻雾立刻充斥眼前,山风凌厉刮得他双耳生疼,隐约听到上方有人一声清叱。
血红长鞭蓦然撕开云雾,灵动如蛟龙,卷绕住慕容九州。随著苏倾国腕底使力,慕容九州已被拖至苏倾国身边。
一手握著藤蔓悬立空中,一手勾住慕容九州腰身,苏倾国边摇头边叹气。“要不是我在这里,你就摔成肉饼了。唉,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解个手居然还会掉下山,真笨。”
慕容九州双手掌心冷汗犹在,瞪著苏倾国,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一折腾,两人回到林间小居时,天色已漆黑如墨。
苏倾国房内烛火昏黄。苏璇早摆好了满桌子的饭菜糕点,正伺候两人进食,仇若痕和楚信登门求见。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找我么?”吃到兴头上突被打断,苏倾国很不高兴。
“苏师叔莫怪,事关重大,我和仇师兄等不到明天。”楚信心直口快抢著回话,目光炯炯却盯住仍在慢条斯理咀嚼食物的慕容九州,上下审视。
“楚信,你老盯著慕容先生看什么?”苏倾国板起脸。
为免玄天府里人多嘴杂走漏风声,他在归途中就提醒苏璇苏矶千万不能泄露慕容九州的真实身份,之前向众人介绍时也只说此人姓慕名容,是路上认识的朋友。
至于苏矶暗地里出主意,让他替慕容九州易容掩人耳目,苏倾国只考虑了一口茶的功夫,便用力摇头──那么好看的皇帝,乔装了,还有什么看头?
啊,说起来,楚信这家伙,是不是也觉得皇帝长得不错?……
“咳咳──”一阵干咳把苏倾国从胡思乱想里拉回魂,仇若痕皱眉道:“苏师叔,您回来的路上,没有留意到这两天各州府刚贴出的皇榜吗?”
苏倾国也皱起了眉头,“跟我不相干的东西,我没兴趣看。”再则一路上怕有追兵,苏矶走的尽是偏僻小道,皇榜肯定没见著,若说黄狗,乡野间倒是撞见不少。
仇楚二人听到这意料之中的答案,各自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突然听到一个低沉动听的男人嗓音慵懒响起:“皇榜,写了什么?”
慕容九州终于放下筷子,转脸抬眼,一扫仇若痕和楚信。
被他冷锐犀利的眸光掠过,仇楚二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定了定神,向苏倾国道:“苏师叔,皇榜上说太平皇爷慕容九州弑君篡位,还意图谋害太子慕容真,幸亏太子真早有防备留了替身在宫中,逃过此劫。现贺兰侯爷奉原皇后懿旨起兵勤王,匡复正统,不日将拥太子真登基。”
“那究竟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苏倾国兴致缺缺。
“本来是跟苏师叔您没半点关系,只不过──”仇若痕转身,看著慕容九州苦笑。
“贺兰侯爷如今代皇摄政,通令天下捉拿篡位逆贼慕容九州与其党羽。皇榜上的头像,却偏偏像极了这位慕容先生。”
慕容九州笔直端坐,纹风不动。唯有神色微一僵,双眼冰凝如乌石。
楚信满脸严肃道:“苏师叔,您结交什么朋友,我和仇师兄不敢过问。可慕容先生倘若继续留在这里,迟早会给玄天府带来灭顶之灾。师叔,请您三思。”
“你们要我赶他走?”苏倾国总算明白了这两个师侄此行目的,断然回绝:“不行!”
楚信也急了:“苏师叔,这事要传出去,玄天府上下都得遭殃。您就别再耍小孩性子,呃……”被仇若痕撞了一手肘,他登时消声。
完了,他怎么一下子口不择言说了苏倾国最不乐意听的话?
果然,苏倾国本来就板著的脸又拉长了三分,哼道:“你们不用多说了,也别乱猜疑。他只是慕容,不是什么皇爷逆贼。”
手一挥下了逐客令。仇楚二人只好不情不愿地走了,寻思著得连夜约束府内所有弟子仆役守口如瓶。
苏璇暗中一吐舌,借口去准备洗澡用具,识相地退下。
所有脚步声都出了听觉范围,慕容九州依然面无表情地坐著,连姿势也没有改变一下。
“你没事吧?”苏倾国抓起块茯苓膏,眼睛却一直注意著慕容九州,有点担心。
慕容九州唇角一牵,终于冷笑著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贺兰,你们姐弟俩里应外合早就想篡夺我金盛江山,那假太子想必也是一早已经找好的,助我篡位,借我的手杀死慕容四海,骗我兵符,呵!也真难为你们贺兰家忍耐多年了……”
他自认精明,结果却还是替贺兰听雪姐弟做了嫁衣裳。
苏倾国眨著眼,虽然听不懂慕容九州在嘀咕什么,可看男人表情,也清楚慕容九州心情糟糕透顶。
换成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被举国通缉,都不会高兴。
“你就放心待在玄天崖好了。”他三两口吞下茯苓膏,又拿过块梅子酱千层酥饼,很慷慨地安慰慕容九州,“有我保护你,谁也没办法把你抓走。”
“呼!”一拳飞来,直奔他面门。
没有半点内力的拳头当然毫无杀伤力,苏倾国浑身也不见动弹,陡然连人带椅子轻飘飘地滑退三尺,避过了慕容九州清风拂体般的攻击,奇道:“你怎么又生气了?”
慕容九州松开捏得发白的拳头,怒视苏倾国,十二万分地想将这个害他沦落到此地步还在说风凉话的白痴揍到不再罗嗦,可想也知道那不可能。
他用力吐出一口气,强逼自己镇定下来,冷笑道:“你硬把朕带回来,不就是怕朕会对玄天府不利?如今朕已经不是皇帝,也威胁不了你,留著朕,只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你还要朕待这里做什么?”
“这……”苏倾国猛摸下巴,想了想,道:“不留下来,你要是下了山被人抓走怎么办?”
“朕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倾国愣住。
没错,皇帝跟他的确非亲非故,连朋友都算不上,说是仇人倒像个十足。
仇人这字眼刚闪进脑海,苏倾国胸口就好一阵发闷,再想到皇帝如果真的被抓到,像戏文里那些囚犯一样被人一刀砍下人头落地,他喉咙里越发堵得难受。
嘴里咬了一半的酥饼全没味道,他对著慕容九州满含厌恶痛恨的脸容发了半天呆,没精打采地起身拉开门,衣角几闪,已湮没夜色之中。
29
走了?慕容九州一喜,这可是逃跑的好机会。
出屋没走出几步,就被林间两个穿著玄天府弟子服饰的年轻人很客气地拦住去路。“慕容先生,夜深,请回屋休息。先生若有闪失,小人担当不起。”
话说得再恭敬,监视意图不言而喻。慕容九州眼角微瞥,附近影影绰绰,还有不少人在林中走动。
这阵仗摆在眼前,根本逃不了。他冷著脸走回屋内,噗地吹熄了蜡烛,将自己合衣投到墙角加设的小木床上。在窗缝透进的几缕月光里睁著眼睛,想了半天脱身之计,睡意渐浓。
朦胧欲睡间,隐隐觉得有人靠近床边。他登时警觉,扭头,不出所料看到苏倾国去而复返站在床头,手里还拎了个小布包。
“你的床在那边。”慕容九州冷冷一指对面。
“我知道。”苏倾国笑著放下布包,里面一堆大大小小的瓶罐。看到慕容九州面露疑惑,他打开个小瓶,一股清凉药味直冲两人鼻端。
“这些都是府里最好的伤药,用了包管不会像上次那么痛。慕容,今天我想──”
“闭嘴!”慕容九州气到发抖,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倒了八辈子的霉被这个白痴纠缠上。挥手将床边的瓶瓶罐罐全扫到了地上,盯著苏倾国双眼一字一顿道:“再胡言乱语,我从此绝食。杀不了你,逃不了,要饿死自己,还不算难事。”
“我……”男人眼里不容置疑的决心告诉苏倾国所言非虚。他乖乖闭上嘴,转身像片轻巧的树叶飘到了自己床上,拼命摸下巴。
唉,皇帝的脾气就是大,连话都不许他说完。他不过是想试试自己被进入是什么滋味嘛……可惜了那些上好膏药。
算了,睡觉睡觉。一闭眼,径自梦周公。
听著苏倾国没多久就鼻息微微入了梦乡,慕容九州经这一闹,哪还睡得著,近黎明时才强迫自己阖目休憩。
这一觉醒来,屋内已经洒满斑驳阳光。满地的瓶罐碎屑业已收拾干净。苏倾国床上被褥叠得十分整齐,人却不在。
慕容九州刚落地,房门一响,苏璇端了脸盆毛巾进来。
虽然回玄天崖途中都是她在伺候,但之前受刑的阴影仍在,她一直对慕容九州心存畏惧,不敢跟他说话,默默地服侍慕容九州梳洗妥当,又奉上糕点茶水。
难得苏倾国不在他耳边罗嗦,慕容九州心情总算好了些,慢慢喝著茶,突然微挑眉,抬头望向门外。
一个青衫缓带的清俊男子正悠闲地穿过林子,踏进屋。看到慕容九州时,男子似乎有点惊奇,却依然面带微笑地朝慕容九州点了点头。
“方先生,你怎么来了?”苏璇忙著招呼男子落座。
男子轻笑,令人如沐春风。“昨晚倾国来找我,还拿走我一堆辛苦炼制的膏药,说要跟喜欢的人一起用。呵呵,我就想著这孩子出趟远门居然把媳妇带回来了。今天特地过来看看,是哪家的千金让这孩子开了窍?”
“啊?“苏璇正斟著茶,闻言手一抖,险些烫伤自己。
她的小祖宗到底是怎么跟方先生聊天的啊?竟让方先生以为府宗带回来的是个女孩子?
偷眼一瞄慕容九州阴冷的俊脸,她又连打几个哆嗦。
“怎么?受凉了?”方先生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温言道:“我帮你把下脉。”
苏璇赶紧摇头,刚想说自己没事,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倏忽飘进。“谁受凉了?”
苏倾国衣袂翩飞,身形晃了两下便已越林入内,抓起块核桃云片糕填下刚练完功空空如也的肚子,才朝方先生笑:“你来得正好。我还想去找你再讨些膏药呢。”
男子玩味地微扬了扬眉,“那些药,你难道一晚都用完了?”
“哪有,全被他生气打烂了,我还没用上。”苏倾国委屈地一指慕容九州。
气氛立时诡异。
方先生看看满脸铁青的慕容九州,再看看苏倾国,试探著问:“你跑来跟我要那些膏药,是想和……他……用?”
苏倾国总算也瞧出男子神情有些怪异,反问:“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方先生吐出口悠长气,恢复了温煦笑容,道:“你昨晚可没告诉我,你带回府的是个男人。”
“你昨晚也没有问我带回来的是男是女啊!”苏倾国耸耸肩,还想再说话,可一看慕容九州的脸色,他话锋一转下起逐客令。“方歌涯,我还要带慕容出去游后山,你回去吧。”
方歌涯笑了笑,起身将出屋时突然回头,深深打量了慕容九州一眼后,对苏倾国道:“截脉时日若是过长,必伤气血,你可不要害了他。”
他走后,苏璇也收拾了碗筷告辞。
慕容九州终于看向苏倾国,冷笑道:“你是不是打算把我被你折辱的事情见一个说一个,让我丢尽颜面才肯罢休?”
“我哪里有折辱你?”
苏倾国一愣,想问为什么两人一起做那事,慕容九州却将之当成了天大的侮辱。可有过几次前车之鉴,他心知再提,只会让男人更生气,也就忍住了没问。心思却还在方歌涯最后那句话上打转。
练成截脉手后,他还是初次在别人身上用,想起方歌涯的警告,不禁有点惴惴不安。略一迟疑,道:“慕容,我如果替你解开经||||穴,你能不能答应我别逃走?”
慕容九州心头一阵狂喜,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淡淡道:“我答应你不走。”
苏倾国歪著脑袋,对慕容九州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才失望地摇头。“你说谎。”
这白痴,怎么该蠢的时候反而偏偏机灵起来?慕容九州暗自咒骂,悻悻不出声。
男人又不高兴了……苏倾国叹著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皱了半天眉头,还是把慕容九州拖出了屋子散心。
一路上看似风平浪静,各个隐蔽处却都多了人值守。慕容九州边装作观赏风景,边默记著方位关卡。
绕过碧寒泉,前方水声潺潺,一道溪流横卧眼前。几个妇人正在岸边洗衣,还有三五孩童奔来奔去,玩得正酣。
见到苏倾国,那些妇人都停下手里活计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跟这个最得大伙宠爱的小府宗闲侃起来。
慕容九州站在一旁,冷眼观测此处地势。突然衣摆被人扯了下。
他低头,一个走路还有点东倒西歪的小女娃正在他脚边摘著无名野花。
“叔叔,给你。”小女娃看见他,胖嘟嘟的小手举高了已经摘到的几朵小花,稚气地朝他笑。
他慢慢蹲下身,摸著小女娃圆圆的脸蛋。
“好痒,叔叔。”女娃笑得露出几颗奶牙。
小孩子,就是可爱……慕容九州也微微笑了,抚摸著女娃脸蛋的手缓缓往下,滑向女娃纤细的脖子,猛地用力扼紧──
“叔──”声音被卡在喉咙间,女娃的脸,顷刻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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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一声大喊陡起,慕容九州震了震,松开了扼著女娃脖子的手,无形劲风已随之袭来,宛如千钧大锤,重重地砸上慕容九州胸口,将他整个人凌空击飞。
苏倾国情急下一掌拍出,就立刻暗叫糟糕。纵身一跃,半空中接住了慕容九州,飘然落地。
男人面如金纸,已经陷入昏迷。血兀自不断从嘴角溢出,将衣襟染成一片猩红。
他真是笨蛋,居然忘了慕容九州被他截脉封||||穴,使不出半点内力,根本经不住这一掌!苏倾国一边暗骂自己,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小居,叫正在洒扫的苏璇赶快去请方先生。
把脉、针灸、推宫过血、开药方……等方歌涯慢条斯理地写完最后一笔,已经在屋里来回兜了十个大圈的苏倾国终于停步,看了眼床上慕容九州微弱起伏的胸膛,转头眼巴巴地看著方歌涯:“他没事吧?”
方歌涯清俊的脸难得没笑容,平平道:“我也来打你一掌,打到你吐血,你说有没有事?”
“我忘记他功力受制了……”苏倾国低头,闷闷不乐。
这孩子……方歌涯无奈地摇头,将药方交给苏矶苏璇去煎药,微微皱眉道:“这伤多调理些时日便无碍。不过他体内似乎还有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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