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陆 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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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沉陆 下部-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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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熙缓步走过来,表情凝重,目光深邃,既没有看瑞,也没有看我,一直走到冷泉旁边,定定看着那泉水,站立不动。 
瑞微微一笑,故作歉然道:“是我胡涂了,君上一直就知道解法,当然不会如我这般大惊小怪。我可怜的清,生死之交这样对待你,我来安慰你吧。”说着抱住我用力亲下去。 
我一把推开他,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捏,他痛得皱眉,吸气,委屈怨愤地看着我。 
我叹口气,收起劲道,低声道:“不许再讲话。” 
他看了看宗熙,冷哼一声,转开头。 
宗熙默然伫立片刻,突然纵声长啸,啸声直冲云霄,震得树木摇动,冷泉之水卷起怒涛,大力拍在岸上,冰寒的水珠溅起,荡在空中,如雪飘霜降,空气霎时冷冽起来。 
想起他刚知道我和瑞的关系时,也曾这样长啸,那时我竟不知是为什么。如今听来,这啸声中的悲凉苦涩让人心都紧了,闷痛不已。 
我上前两步,提气,也纵声长啸,两道啸声在空中回荡,比拼,撞击,霎时如激起凛冽的飓风,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残枝碎叶荡在空中,盘旋,飞舞,激起的巨浪扑过来,打湿衣衫。 
渐渐的,我内力不济,只觉胸口如炸裂一般,瑞拉住我的手大吼:“清,快停下,你内力未复,会受内伤。” 
我也想停,可是此时贸然停下,会被宗熙的啸声震伤。 
正自叫苦不迭,宗熙突然收功,啸声慢慢降低,我也随即收功。 
片刻之后,风平浪静,一切恢复如常。 
宗熙冷冷道:“子规夜半空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荐清,你知道如何‘唤回’吗?你们以为在冷泉里泡一泡就能行吗?” 
那要如何呢?我看看瑞,他也看着我,想到刚看到的一点希望又破灭,都不禁神色黯然。 
宗熙回头看着我,短促的笑了一下,如苍凉的悲叹,道:“荐清,你怪我眼看着你痛苦万状而不为你解毒吗?” 
我沉吟了片刻,心知救不救是他的自由,也心痛于他的苦,但是要说完全不怪也不可能。 
有他相陪,痛苦虽然减轻,但是那胸口的闷痛、浑身的酸痛仍然让我夜夜不能安寝。一路之上没有办法,倒还罢了,来到这里后,有这冷泉他却仍然不肯为我解毒,生死之交的情谊放到哪里去了? 
想到此处,不由恼怒起来,冷冷道:“我有什么理由怪你?” 
宗熙回过头,表情是少有的严肃,目光深邃,缓缓道:“那就是怪我了。荐清,只要你开口说一句,我无论如何都会救你,可是你没有。我们认识有8年多了,就如你说的,互结生死,肝胆相照,你完全可以直接对我说:‘宗熙,不管你想什么办法,给我解了这毒盅。’为什么你不开口?如此见外,你真的当我是生死之交吗?方才你问我当你是什么?现在我告诉你,我当你是此生最重要的人,那么你呢?你又当我是什么?” 
我愣住,方才发问时以为他对我有轻侮之意,原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去想宗熙了。 
原本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对他说,我当你是此生最重视的朋友,唯一的生死之交,但是现在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从知道他对我怀有别样的感情,就对他处处堤防,事事小心,恐怕又会欠他的。失去了平常心,结果反而害人害己。 
但是,这能怪我一人吗?他表现出誓在必得的决心,还提出什么肌肤之亲的方法,我怎么敢开口让他帮忙?按说都是男人,没有贞操的束缚,若这样能救我,瑞纵然在意也不会反对。我宁可强忍痛苦也不答应,只是怕一旦有了肉体关系,会给这份弥足珍贵的友情蒙上难以磨灭的阴影。 
我沉默片刻,叹道:“我们之间弄成这样,我有错,但是宗熙,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你说的对,以我们的交情,我可以直接要求你为我解毒。为何不说?”我顿了一下,苦笑:“我以为,你我的交情,有些话是不必说出口的。” 
宗熙,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原则,你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却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立场同样坚定,意志同样坚强,决心同样不可动摇,如何能不猜忌,如何能不针锋相对? 
他冷笑:“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比如今日之事,你要如何救他呢?我虽然答应不伤他,但是南越臣民怕不会放过陷他们于战火之人。” 
瑞双目晶亮的看着我,微微一笑。如此的有恃无恐,难道他有什么办法脱身吗? 
我皱眉道:“你们兄弟多年来苦心经营,不就为问鼎中原吗?他若不发兵,你也会开战,只是早晚而已。你不是一直想激他先发兵,好让我碍于誓言,不能相助吗?说什么陷百姓于战火,你分明求之不得。他若在南越出了什么事,这帐说不得要算在宗家头上。” 
宗熙冷哼一笑,却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恳切道:“宗熙,你为人豪爽,我亦不喜欢拖泥带水。今日之事,你划出道来便是。” 
宗熙爽朗大笑,却开口讥讽:“好个荐清,又开始刚柔相济、恩威并施了,你如此相护,我那敢伤他,只是想要天朝皇帝在南越多住些时日,等战事结束再回去,以免被不明情况的人误伤。” 
他竟是要以瑞为人质来要挟天朝吗?而且这样丝毫不违背他的誓言。 
我又气又怒,却无计可施,愤然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他走?” 
宗熙冷笑:“是他自己要来,我可没逼他。还有,他派人烧我的墨辰宫,宫人侍从死伤十数人,这笔帐要如何算?” 
放火烧墨辰宫,一定是为了找“啼血盅”的解法,我瞪视瑞,无声的责问,这就是你说的一点混乱吗? 
他默默看着我,苦涩一笑,神情哀痛,目中充满难抑的悲伤和愤恨。知道宗熙和我每晚在一起,他的痛和怒比那墨辰宫的大火不知要猛烈多少倍。 
我无奈叹气:“这笔账算在我头上便是。” 
宗熙讥讽大笑:“我终于知道你如何做恭顺的臣子了。齐瑞,堂堂一国之君就如此没有担当吗?难道你只会在背后耍些不入流的阴谋诡计?” 
我怒气上涌,刚要开口,瑞突然出手点了我的|穴道,在我耳边说一句“放心,都交给我”,然后上前几步站在宗熙面前,收起一贯的温和笑容,正色道:“他总要把一切都揽过去,我也没有办法。现在,他无法阻拦,你我之间就做个了断,你要我如何担当,直说便是。” 
宗熙看看气愤不已的我,眼中闪过一丝取笑之意,然后面色一正,紧盯着瑞,道:“我一直小看你了,原来你算好我会来,可是,你有什么筹码可以和我谈判?” 
这是我见过,除了我以外宗熙第一次正眼看某人。虽然总是自称最爱美人,其实他对容貌毫不在意。第一次见到我,也只是惊诧了片刻,就恢复了一贯的目中无人,既没有刻意结交,也没有上前调笑,直到我们开始争斗,他才正眼看我。 
他的眼睛只看强者,便是对如月般清润皎洁的劭也只有轻视和无动于衷,而没有一丝惊艳和怜惜。看来瑞已经挑起他的兴趣和斗志。 
瑞傲然一笑,露出从不示人的纯然霸气,断然道:“我没有筹码,只求与南越宗熙公平一战。这也是我屯兵边境却迟迟未进兵的原因。我要在战场上和你较量,我要向清,向天下人证明,我比你强。” 
宗熙双目一眯,目光凌厉却隐隐有赞许之意,冷笑道:“公平,此时作战,要如何公平?” 
瑞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君上应该知道,宗谭的毒只是暂时压住,很快又会发作,而再发作时便纵有回天之力,怕也无计可施。我用‘碧月寒烟丸’救宗谭,你用这冷泉救清,这样你我都能安心作战。你若输了,我不杀你,也不占你南越,只要你收回让清留在身边的诺言。” 
宗熙大笑:“原来还有人比我更狂妄,好,我答应,那么你若输呢?” 
瑞看向我,凤目之中闪动万千柔情,似有千言万语,却化作一个歉然的微笑,我心中一紧,却见他转头看着宗熙,面色一正,断然道:“我若输了,我的命是你的,我的江山是你的。” 
我用力闭一下眼,深吸一口气,仍抑制不住心痛。还说没有筹码,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用来作赌注。 
宗熙神色一凛,沉吟片刻,突然大笑道:“好个齐瑞,好个一箭双雕的计谋。差一点就上了你的当,这样救回荐清,他怎能不感动万分,说不得要和我大战一场,而我和他作战是不可能赢的,他能狠下心,我却未必能做到。你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再和我谈条件,还表现出处处退让,真是高明。” 
瑞也大笑:“南越宗熙外表粗豪,却原来这般心细如发,思虑周全。但是,你想错了。若非我亲自打败你,怎能让你心服,你又如何肯放弃清,放弃逐鹿中原之心?何况他和你有言在先,不能与你为敌。” 
宗熙不再理他,只看着我。 
瑞抬手解开我的|穴道,柔声道:“对不起,清,我没有别的办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成僵局,我没有办法,宗熙一定也很苦恼,再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这场大战既然难以幸免,就让它来解决一切吧。瑞想出这个方法打破僵局,真可谓用心良苦。 
“宗熙,无论如何,我都当你是至交好友。不管是输是赢,请你——” 
瑞抬手打断我的话,道:“清,你不必担心,南越宗熙曾答应过你不会伤我,难道你怕他不守信用吗?” 
宗熙看着我,点头,然后看向瑞,凛然道:“不必出言相激,你既然慷慨激昂,说不杀我,不占我江山,南越宗熙岂会不守信用?我说过不伤你分毫便会做到。” 
他说不杀你,不占你江山,而你只说不伤他,可见你还是想占他的江山啊。 
瑞微笑着摇头:“怎么可能?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我可不能保证不伤你。” 
宗熙大笑:“凭你也想伤我吗?何况我只保证不亲手伤你,其它人伤的不算。” 
瑞故作惊诧惋惜状:“难道你不亲自与我交手吗?那怎么行,当日在弗兰殿,我还没来及上前讨教,君上就受了伤,真是可惜,我一直都想领教南越宗熙的高招。” 
我皱眉,宗熙将那次受伤视为一生的耻辱,瑞这样说分明是要激怒他。 
宗熙果然勃然大怒,目中燃起猎猎凶焰,冷笑道:“你安排毒计杀我,这个仇我自然会报。你我交手势在必行,我不伤你也能将你擒下,哼,之后其它人要伤你,与我无关。” 
瑞却笑的温和:“南越宗熙,话不要说得太满,若你不慎伤了我呢?” 
宗熙更怒,冷哼一声道:“若我伤了你,让荐清找我算账便是,但是你要是用苦肉计的话,我可不认。” 
我点头:“好,我来作证,你们击掌为誓吧。” 
他二人双掌一击,各自退开一步。 
宗熙道:“我会亲自送你离开,给你一个月时间准备,我们沙场上见。” 
说罢转身便走,想是去安排送瑞离开的事宜。 



看着身边又恢复成温和优雅如林间清风的瑞,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苦是涩,是喜是忧。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能将最简单的事变得复杂无比,又能将最复杂的事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明知他的能力不用任何人保护,为何一面对他,却总想宠着他,护着他。而他明知我的本事,不也一心想宠着我,护着我。 
宗熙,你还是上了他的当却不自知。他这样的人,怎会孤注一掷而没有想好退路呢? 
“瑞,你这样做——” 
他猛然堵住我的唇,饥渴无比地辗转纠缠,良久,抬头,傲然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什么也不必说。” 



第十九章 



“啼血盅”生长在极热之地,浑身血红,体内蕴藏着天下最厉害的赤毒,所以发作时心头如被火烧。而这上古冷泉却是至阴至寒之物,正能抵消赤毒。但是此过程极为凶险,中毒之人或没等到体内的毒完全抵消就疼痛而死,或因在冷泉中泡的时间太久被冻毙。 
当晚,我长久地泡在冷泉之中,每到支持不住,宗熙就用纯阳内力相助,护住我的心脉。渐渐的,寒气侵入骨髓,“啼血盅”从沉睡中醒来,开始散发赤毒,蚀心腐骨的灼痛和彻骨透心的寒凉在我体内激烈交锋。 
被寒冷激怒的盅虫,疯狂反扑。我数度昏厥,又很快醒来,疼痛仍然无休无止。 
宗熙跳下来抱住我,但是气息被水冲淡,他的怀抱也不能让疼痛稍减。 
宗熙连吼带求地要我停下,说盅虫是有寿命的,只要我留在他身边,盅毒就不会发作,慢慢等到它衰老而死,毒自然就解了。 
那会多久啊,这盅虫十几年才长成,谁知道它还会活多久?见我摇头,宗熙咬牙道,不介意我继续和齐瑞在一起。 
我还是摇头,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又何必牵扯一生?这样做是三个人的痛苦,最痛苦的恐怕是宗熙,而他却是最无辜的。既然是生死之交,那么我纵然疼痛而死,也不能再害他一生,连他获得幸福的机会都剥夺? 
我忍痛道:“你——最痛,放过——自己。” 
宗熙已然明白我的意思,流泪紧紧抱住我道:“我保证,我们的情谊永远不会变。” 
我想微笑,却痛得吐出一口血,神志渐渐不清,那一刻突然感觉到死亡的迫近,想到宗熙曾问我是否怪他眼看着我痛苦万状,而不为我解毒,那时含怨的话一定伤了他,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他的苦衷,心中内疚,勉强冲宗熙道:“我——不怪——你。欠你的——下辈子——” 
宗熙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渡血给我,反而更激励了盅虫,从未经历过的剧烈疼痛袭来,我叫都未叫出声就昏了过去。 
夜依然漫长。 



秋夜永,月影上阑干。 
初秋时节,天气仍然很热,倚窗而立的纤瘦身形却似凝霜带雪,周身散发着清冷之气。 
淡然开口:“两国一开战,南越半月之内连败三阵,南越宗熙不过尔尔。” 
我大笑:“劭,你不妨看看战报,宗熙损失多少人马?” 
如月般清润皎洁之人深锁眉头,翻看手中的战报,轻道:“上面没提。” 
果然如此。“那么我方损失多少?” 
“死伤一百三十人。” 
我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的如水的月色,悠然道:“宗熙未折损一兵一卒,却败退,而我方只损失一百多人就取胜,劭,你相信吗?” 
那只是宗熙在试探瑞的本事,想从调度兵马上了解他用兵的习性和弱点。宗熙作战极为谨慎,总要做到知己知彼,找到对方的弱点才会发动真正的进攻。而他一旦进攻必然势如破竹,勇不可挡。 
邵咬住下唇,默然片刻,问:“他会上当吗?” 
我含笑摇头,瑞的心思哪会那么容易被看透?他虽然不懂排兵布阵,不懂攻城略地,但是他层出不穷、不能以常理猜测的诡计足以让宗熙头痛万分。宗熙试探他,只会自己吃亏。 
劭轻轻合上战报,问道:“荐清,你为何瞒着所有人回到京城?你明明极为关心战事,为何不亲临战场?就算不插手,只要你在,我方的士气必然为之振奋。” 
我笑道:“那样对宗熙不公平,何况我们所有人都小看瑞了,这一次我要看看他真正的实力。” 
“可是,他不懂用兵,而南越宗熙身经百战,这本身就不公平。他会输的。” 
我安抚地轻拍他的肩,道:“放心,他输不了,这天下若有一个人能令宗熙恨极却无可奈何,必是瑞无疑。他收服了我不是吗?” 
秀眉又蹙起:“你的意思是说他能打败南越宗熙?” 
我笑着摇头:“没有人能在战场上打败南越宗熙。” 
美丽清冷的眸子露出困惑的神色。 
我坚定地看着他,朗声道:“经此一战,他们双方都会心服,我保证,两国今后几十年再无战事。” 
瑞虽然是耍弄权术和计谋的高手,却并不好战。他一定要打这一仗,是为亮出自己的实力,让宗熙永绝染指中原的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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