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牧的信息栏上飞快地刷屏,妖魔们说的意思是“敬请魔神大人降临”。
叶牧一边感觉微妙地想着这些妖魔将领居然都能听懂人类语,竟还都是难得的双语人才,一边也因这话语而精神一振。
他的运气真是相当好,居然能正好赶上亲眼目睹魔神现身。这可是珍贵的收集情报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什么重要之处。
妖魔们说完这一句便陷入了一种肃穆般的寂静,摩西分海般围出了一大片空地。祭师一个人向空地中央走去,斗篷飘动,在这气氛中竟也显得神秘起来。行至空地中央,祭师单膝跪在地上,垂首喃喃念了些什么,紧接着双手按在了地上。
此等严肃重要的场景,叶牧却不由得有些走神。因为这动作实在是有些眼熟,恩咳,他召唤迦罗时,也差不多是这么个动作姿势。
不过魔神显然不会是祭师的召唤兽。只见那整片地面都像是化为了熔浆一般,从地底爆发出了大片夹杂着无数黑丝的红色。地面真的烧着了,红色的火焰蔓延着,轻舞着,升到尽头变成了轻灵的蓝,像是为之攀升到尽头的天空的颜色一般。但那热度可一点都不温柔,纵是叶牧身处半空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周边的岩石甚至发出了嗤啦啦的声音,像是被烤热的黄油一般融化了下来,而位于这片熔岩中心的祭师却安然无恙,连袍角都没有被火苗燎着一点儿。
随着这火焰的升腾,妖魔们全部都伏身于地,唯二目睹这般火焰胜景的,大约也只有重新站起身来的祭师和潜于一旁的叶牧了。不过虽说为之赞叹,叶牧心中更惦记的还是最重要的事情,时时留意观察着空地上的情况。
有一大簇火焰嗤拉一声升上了半空,跳动间隐约形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与此同时,一个深冷的声音响彻在了在场所有生灵的耳畔。
“说罢。”
毫无废话与赘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携带了无穷的煞意与威势,教人为之心动神摇,不敢贸然开口。还是祭师首先说了话。
他向着火焰中的人形低下了头,恭敬道:“魔神大人,您忠诚的部下们向您禀报最近的战果。”说完便点名道,“暗生。”
随着点名,一只暗影魔看上去有些激动地半支起身,但依旧低垂着头避免直视火焰,毕恭毕敬地将战果汇报上去,不过是胜几战,掠财多少,杀人多少之类,得了魔神一个“不错”的评价,激动得哆哆嗦嗦地趴了回去。
接下去,便是秩序井然地随着祭师点名,一个个进行汇报。魔神很少说话,得到夸奖的都显得激动万分,得到一声冷哼的则是紧张地保证会更努力杀敌,还有一个倒霉蛋儿直接得了个“废物”的评价,不待那抖如筛糠的妖魔有什么反应,火舌仿佛有生命般地自空中席卷而过,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散去时原本那妖魔所处的地方烧得干干净净,别说漏出些惨叫声,就连半点儿骨灰儿都找不到了。好歹也是个玄级妖魔,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原本在那周围的妖魔估计自此要留下心理阴影,哆嗦得不行了还死死待在原地头都不敢抬,只是齐声劝魔神息怒。
这场面颇有些像是古代的朝会,魔神则是个杀伐掠夺的暴君,生杀大权尽在一念之间,偏偏竟没有一个妖魔敢于露出半点儿反抗的神色。若非亲眼所见,绝难相信这些暴戾凶狠的妖魔,竟也能驯服胆怯得犹如羔羊。
点名到最后,祭师才喊出了那只公然挑衅他权威的织网魔。
织网魔汇报的时候倒是同其他妖魔一样乖巧,不敢生出什么事端来。直到汇报完,魔神不喜不怒地保持沉默时,它才鼓起勇气,开始告状。
'当前'织网魔(玄):魔神大人,您忠诚的部下有事向您禀报。
火焰翻滚了一下,爆出一个“噼啪”的火花。魔神淡淡地“哦?”了一声,不辨情绪。
'当前'织网魔(玄):魔神大人,您的祭师辜负了您给予它的信任和权力!它凭着一己喜恶,不顾战事得失,包庇人类,私养军队!这一次北方的战事失利,都是由于祭师故意拖延魔神大人的指令造成的后果!
火焰燃烧着,慢慢向外围一点点地扩散,魔神的声音响起。
“可有附议者?”
妖魔们全都噤若寒蝉,恨不得减弱再减弱存在感,将自己缩得小小的。哪里还有敢发声的妖魔。魔神耐心等了片刻后,又问了一遍。
“可有附议者?”
一片安静,织网魔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急忙忙发出啸叫。
'当前'织网魔(玄):魔神大人,此事千真万确!
火焰猛烈的一个席卷,化成灵蛇般的长鞭,一倏而逝。
直到织网魔惨烈的尖啸声响起,妖魔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织网魔的长腿全部被烧成了飞灰,只余一个臃肿的身体和脑袋,尖声惨叫着滚来滚去,像个滑稽的大肚子葫芦。在这破了调的惨叫声中,魔神的声音冷冷道:
“聒噪。愚蠢。祭师的行事出于我的授意,哪里有你置喙的余地。”
织网魔此时大约是听不清魔神在说些什么了,它疯狂地滚来滚去,一路上的妖魔纷纷避开,却不防它昏头转向地,撞向了一个露着半边森森白骨,整个长得像一扇巨大肋排的妖魔。
这妖魔就是之前说过话的两个天字级妖魔其中之一,它像是没看到织网魔那臃肿的身体般待在原地,而织网魔却在接近了它身周范围时,身体肉眼可见地开始消溶。织网魔似乎在疼痛中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不该进入的领地,徒劳地拱动着企图远离,身上的血肉却像是被胶着在了原地一般,片刻间便连同那惨叫声一同消失殆尽,原地徒留长长一根一椎节一椎节的白骨,上面骨刺狰狞。
这只天字级的白骨魔叩了个首,便浑若无事地伏在原地,没有妖魔敢离它的“肋尖”太近。
织网魔的死似乎让魔神的心情好了一些,他最后留下一句:
“祭师说的话是我要传达的话,祭司的命令是我传达的指令,我相信他的忠诚,不需要再做怀疑。”
说完,火焰倏地一卷,整个聚拢汇集起来,流光溢彩地铺满了整个空地,像是一片流动的火焰之湖。祭师立于湖上,深深躬身,湖水涌动着翻了一个卷,便沉入地底不见了。
经过了这么一番杀鸡儆猴,活下来的妖魔们显然也没了什么争吵的兴致,一个个同祭师打了招呼,便依次退去了。不过细看可以发现它们对祭师的态度还是要比之前恭敬了不少,显然它们对于魔神的态度都有所考量。
高级妖魔们离开后,原本外出守卫的妖魔侍卫们就返回了岗位。而仍站在那片空地中央的祭师转过身,向织网魔残留的那根白骨的方向望了一眼。
数道白光闪过,白骨便七零八落地碎成了几截。
叶牧伏在阴影中,因为保持一个姿势的时间太长,身体隐隐开始酸痛起来,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连手指头都没有移动半分。除了偶尔眨动一下的眼皮,整个人真的像是石头做的一样了。
然而他此刻的心中,掀起着惊涛骇浪。
从魔神的第一句话传到耳中时,他就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后面那一幕幕情景,他都是处于一种恍神的状态中,纯当了闹剧在看的。看到后来,却因着妖魔们那种格外的驯服,而又隐隐透出恐怖来。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遇到的化生魔和妖术师都称呼他为“魔神大人”,而一直以来都无比神秘强大的魔神,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魔神的话语传到他耳中时,是人类的语言。但完全不必担心这点,当妖魔们听到时,那一定是属于妖魔的语言。
魔神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威势和凶狠,甚至会让妖魔们怯于开口。这点对于叶牧倒是不起作用,但他也大致上想象得到妖魔们的感受。
没有妖魔敢于直视魔神的火焰化身,而侍奉于一旁的祭师则一直穿着斗篷。只有祭师才能请来魔神降临,魔神对于祭师是无条件的维护和信任。
叶牧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信息栏上。
'当前'元洲(凶):祭师说的话是我要传达的话,祭司的命令是我传达的指令,我相信他的忠诚,不需要再做怀疑。
要破除所谓魔神的无比威势与神秘,只需要一个信息栏,一条简简单单的消息就足够了。
魔神的话语在他耳中响起时,那声音十分的耳熟,因为不久之前祭师正在用同样的声音说话。
祭师的话语不会出现在信息栏上,当然是因为说话的时候他没有想要发当前信息。
请魔神降临的动作眼熟也正常得很了,那其实根本就是灵兽的召唤动作吧。至于召唤出来的强大魔神化身?据说魔神是把六灵之一的离火契约了吧?
魔神能够契约天生灵物……是的,是的,当然可以。既然他都能够契约据说六灵最强的震雷,魔神契约个离火也很正常。
当初离火复活的,是一具只有思考能力,却没有过去感情和记忆的尸兵——有的话才奇怪了吧。这根本是把一个倒霉的玩家拉过来了吧。
魔神,其实就是一个,同他一样的“玩家”吧?
而这件事,六灵他们,真的没有察觉到吗?叶牧安静地思考着。
不过现在更主要的问题不是这个。叶牧的视线转向了一旁悬浮着的地图,目光落在代表祭师的红色光点上。
如果祭师……或者说魔神,和他是同样的玩家的话,在他的地图上,自己这样一个作为敌对势力的红色光点,应该是非常的明显吧?
第77章 人类()
叶牧按捺下一时纷乱的思绪,依旧潜伏在原地。
魔神是个“玩家”这件事,说到底也只是他的一个猜测,贸然行动只会增加行踪暴露的风险。
更何况仔细回想一下从江望那里获得的有关祭师的情报,亦是让他发现了刚才震惊之下未曾注意的矛盾之处。江望告诉过他,曾在七杀殿追杀围剿他们的那支妖魔军队,当时便是祭师亲自指挥。如果对方真的有游戏地图,自己那个时候怎么可能逃得掉?要么是现在这个祭师和当初那个并非一人,要么就是对方并没有这种手段。
他扫了一眼下面的情形,同样为了防止有过于敏锐的妖魔察觉到他的视线,仅用余光一掠而过。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打定主意要将对方的身份探个究竟。
疑似“元洲”的祭师在毁了织网魔的骨骸后,没有再多做停留,径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数名妖魔侍卫以护卫的姿态跟随在后。不同于这处会议场所被燎出的一片暗红晶体般的岩地,那个方向还保留着许多掉光了叶片的树木,枝干泛着被魔气深度侵染后的红褐色,枯萎脱水,张牙舞爪般扭曲地交错伸长着。叶牧所处的地方视野不错,远远打量一番,能望见那边林木后依稀露出房屋的檐角。
他并不急着跟过去,留意着地图上代表祭师的光点所在,默默记下光点曾停留过的几个地方,一边以细微的动作隐蔽地活动着麻木的手脚,让它们恢复足够的灵活性。要不惊动妖魔地潜入到这里已经费了不少劲,越往腹地防守只会越严密。看天色,再有几个小时就是夜晚,尽管那是妖魔们最活跃的时间段,但也更容易隐藏踪迹,亦是便于浑水摸鱼。
待到天光暗了下来,觑了个时机,叶牧一手撑了下岩面,籍着起身的力度足下轻轻借力,用出飞檐走壁的法门,游鱼般无声无息地循着阴影处落到了谷地上。按照早已观察制定好的路线,绕了个大圈避开守卫,悄然摸进了那片林中。又兜兜转转了许久,才接近了祭师的所在。
其实以他现在的伪装,本不用这么小心。清光的幻术加上他身上的妖魔衣甲,让他在他人眼中完美地成了一个妖魔,即使光明正大地现身,一时半刻也不会引来什么怀疑。但念及祭师可能拥有的游戏地图,叶牧还是宁可麻烦一些,一路潜行进来——毕竟之前他没有被祭师发现,还有一个可能性:游戏中的七杀殿玩家处于潜行状态时,是不会在其他玩家的地图上显示光点的。
祭师看起来并没有昼伏夜出的习惯,不同于其他地方逐渐兴起的喧闹声响,越是接近祭师的所在地,周围越是一片寂静。除了那些负责守卫的妖魔侍卫,几乎见不到其他走动的妖魔。这倒是给叶牧的潜入提供了方便,让他后半段的行动畅通无阻。
这片他之前远远望见的建筑群,并不是他原本所以为的村落。从种种建筑设施以及风格来看,更像是某个门派的驻地或是据点。从驻地的面积来看,这门派的规模看来还不小。只是之前巧妙地隐藏在了群山间,不见端倪罢了。华美的建筑在黑暗中死气沉沉地沉寂着,透露出一种带着死亡气息的腐朽。只有祭师所在的建筑尚还透出一片光明,很是醒目。
叶牧在与其遥遥相对的另一座建筑的屋檐处隐下了身形。
这是他能接近的最近距离了。祭师处所的守卫是出乎意料的森严,就好像一路上不多的妖魔全都聚集到这里了似的。光是建筑前站的妖魔侍卫就有八个,更别提暗处隐匿的那些寄生妖。叶牧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辨认出那一对对在黑暗中隐隐闪着光的眼睛。而在游戏地图上显示出来,他还没有找到正体的红色光点尚有三四个。将那处建筑守得水泄不通。
叶牧自认没有那等本事,能不惊动妖魔地通过这般严密的防线。便在周围寻了个方便监视又相对来说较为适宜的所在,耐心蹲守起来。
期间那些妖魔侍卫们换了一次班,又过了一段时间,一只妖魔侍卫提着一个食盒走近了那处建筑。
叶牧精神一振,紧紧盯住了建筑的入口。这食盒八成是送给祭师的,如果祭师真的是个玩家,吃食上必然与妖魔不同。
很快地,妖魔侍卫提着食盒退了出来,沿着走道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在它身后,叶牧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左拐右绕走出了好一段路后,附近活动的妖魔多了起来。扫一眼游戏地图,能看到上面闪烁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叶牧放慢了跟踪速度,只留意着不让那妖魔侍卫在视线中消失太久。一边默运着游戏技能附送的隐匿气息技巧,有惊无险地跟到了他的目的地。
果然,那妖魔侍卫将食盒送到了一处露天搭建的类似于炊所的地方。看周边的情形,这里原本应该是个小广场,现在则架起了许多口大锅,一个个脸盆大小,看不出原形的猩红色肉团被投进去,火焰在木柴上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带起滚滚黑烟和呛鼻的油腥气。远远近近围着许多虎视眈眈馋涎欲滴的妖魔。
叶牧隐在暗处,望着那边皱起了眉头。
妖魔侍卫送过去食盒的那处灶台不同于别处,在广场一角独占了不小的地方。一应物事在各处杂乱的锅灶中,显得格外规整清洁,而其他妖魔也俱不接近此处。在灶间忙碌的,却是两个人类。灶台附近站着数名妖魔侍卫,看上去不只担负着守护的责任,隐隐也有着看守的意思。那妖魔侍卫送回食盒后,也加入了其中。
让叶牧皱眉的,却是那灶上的食材。
不同于其他锅灶边随意堆积在地上的红色肉团,那处单独锅灶的食材摆在案台上,看起来已经取用了小半,但仍能辨识出原本的来历。
——他本来应该是辨不出的,只是这一路上,他曾在妖魔的餐桌上,见过更加原生态的这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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