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缘浅,奈何情深。奈何之毒,可解除被使用对象的绝大多数负面状态,中毒者固定时刻损失一定量生命。是百草堂的毒系玩家必学的一项技能。
而和它同一系列命名风格的另一个技能,是百草堂无论药系还是毒系玩家,都必定会学至满级的技能——“无常”。
生灭相续,刹那无常。复活技能,对玩家尸骨使用,经对方同意后可原地复活玩家。视技能等级和死亡时间而定,扣除对方一定的经验值。
这是《狼烟》中,唯二的两个复活技能之一。
34求索()
“……既然如此;你方才突然出现,是有什么目的?七杀殿的人行事;应该不只是单纯为了睦邻友好;门派互助吧?”闻庄回身看过来,默认了叶牧的猜测,冷淡地问道。
叶牧答道:“我来此,是想要复活一个人。”
“复活?”闻庄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该不会把这句话也和景安说了吧?那个一板一眼的家伙有没有要给你把脉看看你精神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和我说;人死如灯灭。”叶牧说,“但我觉得,能打破成见;会用毒术来尝试治病的你;应该会有不同的答案。”
“我吗?”闻庄摊开手说:“我觉得,这是个很美妙的想法——但是并不现实。”
叶牧神色不变,问道:“为何?”
闻庄耸了耸肩,说:“我不否认,我乐于探索一切有用的知识,并且会去尝试任何可行的方法,但是我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又做不到什么。‘奈何’一毒,我尝试过上千种的改动研究,查阅参考了过去的数百起不同病例,还要参照单独个体的不同情况进行几十次的细微调整,这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而我所依仗的,是百草堂过去几百年的经验积累和药理分析。”
他哼笑了一声,说:“景安那家伙虽然思想古板,无趣得很,却向来最喜欢研读古籍。百草堂的藏书他未必全部吃透了,但必然是全部读过的。他应该告诉过你,起死回生之术,纵观以前的全部历史,也从未有过任何有据可循的记载。再好的设想,不知其原理与规则的话,也不过是镜花水月,难以实现。”
言下之意,也是并不看好叶牧的想法。
因为历史中流传下来的一些故事,七杀殿在西凉的风评并不好。在当地人的心中,或许比起百草堂的毒系还要可怕一些。但是他并不反感这个突然冒出来,说着看似荒诞的想法的七杀殿刺客——看在对方看穿了他的真实想法之后,仍然对他表示了信心的份上。
这点好感让他可以按捺下因为被青梅竹马的景彤质疑而起的脾气,站在这里和对方说话。不过也仅此而已。
这时天光正好,庭院中绿意盎然,树影婆娑。叶牧俯身拂过一旁花丛中一朵垂头半绽的娇嫩白花,目光自地上跃动的斑驳光影上一掠而过,突然提起了另一件看似不相干的事情。
“……我记得在看到的记载中,西凉以前是一片荒凉沙漠,环境恶劣,生存不易。百草堂的祖师生于此地,成名后将门派建立于此,立下宏愿,要把荒漠化为绿洲。当时人们觉得他异想天开,但是数百年过去,如今的西凉,已是现下这般光景。”
百草堂的药系弟子,擅岐黄之术,亲近草木植物并熟知其习性,隐藏技能为催生植物。
游戏中,创建了新的账号后,角色会出现在所选门派的出生地中,并自动播放一段本门派的片头动画,以便玩家更好的了解本门派的特色和历史。他当初创建百草堂的那个小号时,曾看过西凉在百草堂的看顾下,由一片无垠荒漠上的某个破落小村为起点,一步步被绿意覆盖,最终辐射出了大片大片植被,湮灭了所有沙地的情景。那飞速变化的场面颇为震撼,让他印象深刻。尽管如今的西凉还未达到游戏中那时的盛景,但比起门派建立时那样恶劣的环境,显然是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直起身看向闻庄,说:“不管是镜中的花,还是水中的月,终归有迹可循。如百草堂祖师手中昔日和现今的西凉,如你手中本为剧毒却可救命的奈何,只要有心,总是有‘可能性’的存在。”
他像是承受不住强烈的阳光般眯起了眼,掩藏起黑眸中的势在必得,微微笑了起来:“我叫叶牧。谢谢你的回答,告辞。”
今天就到这里好了。还需要收集更多的情报,来做个计划。在那位中年女人痊愈之前,还有一段时间。
不要急,不能急。
闻庄看着他离去后,转身走向客室所在的院落方向。
叶牧?他记住了。
想着即将到来的那场决计不会多么愉快的与景安的谈话,他皱眉拨开垂下的细枝绿叶,大步迈进了花木掩映下的院门。
在他踩过的泥土中,微微露出一点不显眼的银白色光芒。
如果拨开那层薄薄的泥土,会发现一枚小小的银耳钉。它曾作为一笔交易的见证而被交付出去,押上的则是一个人的性命。在那不久之后它就被这样随意丢弃在这里。
交易已经成立。而在这片拥有各种奇怪蛊毒的地域里,它的前任主人不打算携带任何来自于陌生人的东西。
此时的叶牧已经遥遥看到了山庄的大门。周围一眼看去没有任何人,他却停住了脚步。
似乎自从来到西凉后,就总是被人尾随啊。
“跟了我这一路,有什么事?”他回身问道,视线直指远处路旁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刚才和闻庄对话时他便听到了树丛后传来的细微足音,地上的花木后多出一道影子,调出的地图上可以看到一个移动过来的绿点停在了那里。谈话结束后,那人没有跟着闻庄走掉,反而是一路随着自己走到了这里。脚步声亦未做什么掩饰,倒不如说是颇为光明正大地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随着。
不像是监视,和挑衅或者试探也有些差别。既然对方不打算主动现身,就由他来发问好了。
几声轻轻的击掌,一名男子自蜿蜒的石子路旁转出来,说:“我还在想,七杀殿的人,应该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跟踪都察觉不到吧。”
似笑非笑的狭长眼眸,击掌的手掌细长纤细,飘飘荡荡的镶蓝衣袖半滑下来,露出瘦骨伶仃的半截手臂。一眼便能让人认出,是先前数次开口和药系弟子呛声的那个毒系弟子。
他抬手用拇指指了指自己,说:“顾兴言。”
做完这个极其简短的自我介绍后,他重新将手抄回袖中,说:“既然你发现了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好了。”
“你不是在追寻起死回生之术吗?我听过一个传闻,妖魔有一种术法,可以将尸体复生,找回生前的意识。”
他薄薄的唇露出一个冷笑。
“七杀殿的人,既然都敢当着我们的面放言说可以杀死百草堂的弟子,应该不至于会害怕区区妖魔吧。”
叶牧看着他,开口:
“愿闻其详。”
意外从名为顾兴言的毒系弟子那里得到了新的情报后,离开百草堂,返回住宿的旅舍时,叶牧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
不管顾兴言提供的消息是否真实,他都是要去验证一番的。但此事可以作为备选,等到百草堂这边的事情结束再前往查探。当下的重点,还是要尽早探明闻庄的底细,然后再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不过在那之前……
热闹的街道上,叶牧牵着马信步走着。此时他披上了宽大的黑色斗篷,遮住了一身皮甲和背后的双刀,看起来只是个寻常过路人模样。
他在一个小摊贩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有件事情要办。
片刻后,他敲响了旅舍中他租下的那间小小屋子的门,唤道:“茗儿。”
脚步声走近,门栓扳动,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叶茗仰头刚叫了一声“爹爹”,就眼见什么东西迎面而来,盖了个严严实实。
两只小手奋力地推啊推,好不容易重见了光明,叶茗摘下来一看,手中一个憨态可掬的猪头面具在对着他微笑。
大手落下,揉了揉他的头发,叶牧说:“路上看到,觉得和茗儿挺像的,就顺手买回来了。”
和猪头对视了一瞬后,叶茗捧着面具抬起头,皱起淡淡的小眉毛,不满地抗议道:“爹爹!”
叶牧半蹲下来,轻松地将叶茗搂了过来,缓和了脸上的表情,说:“爹爹今天的事情办完了,茗儿陪爹爹出门逛逛好不好?”
那个中年女人的眼神,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在七杀殿的石窟中,自己浸泡在冰冷的血池中,看到那两个妖魔的对话时的心情。
提出那笔交易,除了为了他自己的目的,大约也多少包含了一些个人的情绪。
并非是对于对方悲惨遭遇的怜悯,或者对自身将心比心的庆幸。
而是感谢她提醒了他一件事。
还有人他必须保护,还有人需要他照顾,还有人担心着他,还有人应该牵挂。
意识到这一点,让他从一直勉力按捺的那种负面情绪中真正冷静了下来。
失去的和欠下的,他会努力挽回和偿还。但与此同时,他会记得珍惜和感激,身边仍然存在的温暖和美好。
这二者,从来都不冲突。
35复生()
亲子间和乐融融的这个下午;京城的气氛却是风雨欲来。
妖魔军已经对京城形成了合围,虎视眈眈地盘踞在数里地之外;似乎只要一个命令;就能群扑而上,一口吞噬掉这座孤立无援的城池。
曾在长益城出现过的场景,在这座帝都以更为宏大的规模再现了出来。缩在城中发抖的那些官员中,或许有人会想到那座被舍弃的孤城,然后联想到报应二字也说不定——京城已经许久没有收到过长益城的消息了,在他们的眼中;那必然已经是一座死城。
在这个危急的时刻,华邗帝任命的守城将领,让许多人都觉得匪夷所思;甚至不顾皇帝长久以来的积威;放弃了明哲保身的原则,纷纷出言劝说。
安顺王——简临。这个人选不能说不合适,要说战争经验和军事素养,京城中无人敢自认能超过这位世袭爵位的异姓王,毕竟对方曾经长年坐镇于与妖魔作战的第一线——长宁关,只在近些年才被召回京城卸了权柄。但关键是对方的独子,正是那支多半已经凶多吉少的镇南军现任的统帅。尽管简临长年离家又作风糜烂,和自幼在京中长大的这个儿子是出了名的关系不好,但毕竟父子天性,谁也不敢说眼睁睁看着儿子的死,简临心中会一点想法都没有。
可是华邗帝的态度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于是最终那些反对者也只能放弃,忧心忡忡地自我安慰着,那位喜好享乐的安顺王,应该不会脑子一热,拖着全京城的人给他那个不孝顺的儿子陪葬……吧?
新近重新掌握了大权的这位安顺王,正在城墙上巡视。他脸上看不出多少临危受命的意气风发,也没有坐困愁城的焦虑紧迫,神态看起来和平时一样的沉稳。一身威武的铠甲配上那张俊美的面孔原该是相当引人注目的,但每个人的目光却绝不是因为这个而被他吸引,而是因为那周身流露出来的渊渟岳峙的气势,让人莫名有种一切尽在他掌握一般的安心和信赖。
这极好地安抚了那些从未接触过真正的战争,内心惶惶的士兵们——至少他们可以镇定下来握紧手中的武器了。
简临眯起眼凝视着远方,地平线上可以看到大地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形成了一道彩色的环带。外围一圈是死寂的红与黑,中间一圈是渐变的枯萎的黄与褐,内里只有短得可怜的一道绿色,仍旧环卫着这座城池。
那是受到魔气侵袭的土地。
收回目光时,他的余光中扫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具被长矛粗鲁地串在上面的尸体,就架在城垛中央,不时有经过的士兵向着它唾上一口或者砍上一刀。一团模糊得几乎看不到任何完好的血肉,或许称之为人形更为适合一些。事实上,它现在还能保持着一个可辨认出的人形,已经可以称为奇迹了。
简临看了它一眼,吩咐身边的亲兵:“去解下来,扔出城外。”
“我看不必了吧。”
这道纤细柔和的声音来自于一名穿着镶黄锦衣的少年,他的相貌精致呋丽,一双紫色的眼眸,左眼下生着一点泪痣。这样雌雄莫辩的长相配上这样的声音,却没人能对他生出轻视之心——不只是因为那双像极了华邗帝,永远凌厉森冷,又因为眸色而更添了几分妖异的眼睛,更是因为他幼时便当殿斩了对他母妃出言不逊的大臣,行事向来心狠手辣处事果决,从而造就的赫赫凶名。
正是以未及弱冠的年纪,便可与太子势力抗衡的五皇子——华珪。
他走上城墙,身后跟着一名佩刀的随从。那双紫色的眼睛从那团血肉上扫过,最终落在了简临身上。但在这期间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无论是那团血肉,还是简临,在他眼中都是同样的一件东西,而不是个活生生的人。
简临低头行了一礼,道:“五皇子。”态度不卑不亢,但礼数是全然做足了的。
华珪一臂抱胸,另一只手握拳抵在下巴上,笑道:“王爷不必多礼。这家伙胆敢背着主子做下这样的事来,我看,就这么放着吧,挂在这里也好警戒那些别有用心的宵小。”
他这样笑吟吟地说着,明明应该是颇为文致秀雅的动作,但配上那样冰冷的眼神,让人完全不觉得温和有礼,倒是有种无端恐怖的感觉。
简临沉声说:“战事将起,对着一具尸体发泄怨气亦是于事无补。士兵们应该留着每一分力气来对抗妖魔。我需要一支能够全力以赴进行战斗的军队,尸体放在这里,会让他们分心。还请五皇子不要为难微臣。”
华珪偏偏头,说:“不过一个叛徒而已,安顺王既然这么说了,那就随你处置吧。”他扭头望了望远方隐隐可见的黑压压的妖魔军队,笑了一声,依旧用着那样柔和的声音说,“父皇对王爷十分看重,可不要让他失望啊。”
“微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负皇恩。”简临恭敬地向着皇宫的方向遥遥一礼。
“呵,我会向父皇转达的。”华珪随意地挥挥手,说,“那么就静候安顺王大展神威了。”
他转身走下了城墙,没再施舍半点目光在简临身上。
“恭送五皇子。”简临不为所动,依旧将礼数做了个十足。
走出一段距离后,一直跟在华珪身后的随从上前几步,靠近了他,低声道:“殿下,这样是否不妥?毕竟那人……若是记恨在心的话,恐对殿下不利。”
华珪侧过头看看他,忽然一笑,精致的面孔一刹那便如春花绽放,紫色的眼睛中烟波流转,眼下的一点泪痣仿佛活了起来,平添了三分妩媚。
他说:“那又如何?杀掉就好。”
挂在长矛上示众的那具尸体被解下来抛下了城墙,重重摔在土地上,激起一地尘土后,静止不动。
在傍晚时分,妖魔发动了几次试探性的攻击,留下了数千具尸体后退了回去,似乎在酝酿着另一波更猛烈的进攻。
随着夜幕降临,城墙上点起了熊熊火把,士兵们巡逻警惕着妖魔,抓紧时间休息的士兵们手里也犹自紧握着武器。这个夜晚,大概很多人都没法安心睡个好觉了。
城墙下显得格外黑暗的那片阴影里,堆积着妖魔们的尸体,亦有少量士兵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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