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牧急急打开地图,当终于找到代表叶暖那个绿点的所在地时,意外地怔了怔。
是北斗营。
叶苍的“成年”,就是在他所属的门派七杀殿中完成的,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无论如何他是必须要走一趟北斗营了,好在北斗营本身也是地处中原北部地区,和京城的距离不算十分遥远,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在从迦罗背上看到地面上那黑压压一片向着北斗营方向行进,明显不怀好意的军队前,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27星台()
报信还是不报信;这是一个问题。
叶牧驱使着迦罗从那些军队头上的高空掠过,在他们无知无觉间就超越了过去。飞往北斗营的途中,他考虑着这个问题。
不同于妖魔与人类这种由于本身所属种族而天生对立的立场,无论是北斗营还是王朝军;和他都没什么亲密交情,贸然卷入这种不明原由的争斗;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不过;说到这场争斗的原由;其实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联系七杀殿的境遇;不难想象在那位皇帝眼中,北斗营会是个什么地位角色。
最终他决定先找到叶暖看看她的情形再说,要是能直接带走最好,如果不能的话,大概就要考虑有意结交北斗营或者干脆趁乱混入王朝军了。
小半天的时间后,叶牧悄悄潜入了这片在地图上被标注为“星台”的区域。
北斗营的驻地看起来就是一座纯粹由岩石堆砌而成的战争堡垒,从地面到墙壁统统都是巨大无比又整齐万分的岩石制成,走出十步左右便能看到一个武器架,上面摆设着各类寒光闪闪的兵器。塔楼之间还有用于瞭望的哨台和瞭望孔,整个驻地都感觉庄重又肃杀。
唯独星台这一带是不同的。
书案,纸卷,笔墨,在宽广的平台上,这些四处可见的东西,给这片平台增加了浓浓的书卷气息。
上面有不少儒生打扮的北斗营弟子在讨论或者比试些什么,种类方式也是千奇百怪。有盯着龟壳铜钱等物仔细卜算的,有彼此互看面相手相念念有词的,有仰天仔细看着天上偶尔飘过的云朵的,也有围在沙盘旁推演战局走势的。不过里面并没有叶暖的身影。
再次确认了一下地图上叶暖确实存在于此地,叶牧转而设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或许这里也有和七杀殿那时的情形一样的密室存在。
这样的话就麻烦了。叶牧倒挂在檐下的阴影中,想着。
不同于那次叶苍可以主动和他对话,自从叶暖进入“成年”阶段后,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开着信息栏,却没有收到过哪怕一次来自叶暖的对话信息,他也不敢贸然发送私聊信息过去,担心干扰到叶暖的“成年”。
既然成年的方式并不是完全一样,那么就无法预测这种状态会保持多长时间,得做好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的准备了。
还好将叶茗留在了家里,到了晚上还没办法解决这里的事情赶回去的话,就直接私聊告诉他吧。他之前有和叶茗练习过这种交流方式,虽然只能他说叶茗听,但在有些时候也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眼下的情形,只能协助北斗营。如果放任王朝军进攻,万一战斗波及到这处星台就不好了。
打定主意,叶牧便也不在此久留,借着廊檐之间的暗影与空隙,一路飞檐走壁隐藏身形,摸到了北斗营的主殿——游戏里门派任务可能会接到送信任务,需要把信件送达给各门派的掌门人,所以尽管除了七杀殿外的五个门派的驻地地形他都不熟悉,但加上地图对照后,掌门所在的主殿的位置绝对是一清二楚的。
主殿中,北斗营的核心人物们聚集在一起,正面色凝重地召开着一场秘密会议。
作为一个从来不缺谋士的门派,尽管他们没有七杀殿那样厉害的情报收集能力,但见微知著,一叶知秋,从来都是他们擅长的东西。最近在朝中任职的弟子们陆续反馈回的消息,隐隐指向了一个不妙的可能性,而擅长星象与吉凶预卜的弟子,也得出了些不好的警示和征兆。他们此番,就是要商讨一下北斗营接下来的决策与行动计划。
就在这个时候,殿门被敲响了。
殿内正在讨论中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互相看了看。
这里位于北斗营的腹心地带,平时弟子们没事的时候都不会往这边来,更何况今天他们早早就下了命令,要求警备外松内紧,弟子们尽量表现得一如往常。殿外亦是和通常一般,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巡逻的弟子来回经过。
一身雪色铠甲的矫健女子闭上眼,片刻后睁开,开口说:“让他进来吧,来者非敌。”
于是当叶牧走进主殿时,便迎接了十数道目光的研究洗礼。
他全然当做那些目光不存在,直接抱拳一礼,直截了当地说:“大约上万的王朝军在往这里移动,一个时辰前距这里还有大约五百里的路程。”
一片寂然。
仍是那名雪色铠甲的女子走上前来。她生得不算秀丽,但微微有些野性的五官组合在一起也自有种独特的魅力。一双眼睛漆黑漆黑,看人的时候就像是直接看到了人的心里。
听到了这样紧急的消息,她的面上却没有紧迫之色,从容地自我介绍道:“我是红霄,暂居北斗营代门主,这位七杀殿的少侠,应该如何称呼?”
叶牧说:“在下叶牧。”
他默认了红霄所说的七杀殿的身份,这样行事会方便很多。何况严格来说,这话并不算错。尤其是在他开通了所有七杀殿的门派招式,并一一将之牢牢记住之后。在遇到战斗的时候,说不定他比原本七杀殿培养出来的弟子还要熟悉这种风格。
红霄转头吩咐了几句,原本仍然对叶牧有所怀疑的众人立时听从命令散去,各自开始忙碌布防。而她则转回视线,道:“多谢叶少侠此番特意前来传达警讯。”
叶牧说:“哪里,不过举手之劳。红霄门主肯立时便相信在下,我也十分意外。”顿了顿,他说,“在下倒也不算毫无目的。听闻北斗营知晓天文地理,能行命理占卜,亦有相人,风水之道,在下有些事想请教。”
红霄道:“天道奥妙,北斗营对此多少有些涉猎。叶少侠请讲。”
叶牧斟酌了一下,组织语言问:“请问红霄门主,这世间,可有孩童能倏忽间便变为成年?”
红霄想也不想,立即答道:“若是普通孩童,此事绝无可能;若为灵物化形,则或可改变外貌,但会保留一部分原型形态,亦或发色眸色均有变化。”
叶牧一怔,他原本只是随口问问收集一下信息,倒不料似乎真的得到了什么接近真相的答案。
他换了个问题,问:“那么,这世间,可有人天生异发异眸?”
红霄说:“单纯异色或者单纯异眸确实存在,但双异之人,在我所知的记载中,并无实例。”
“我曾偶然见过北斗营的星台。可否告诉我,关于这座星台的历史?”叶牧这样问道。
两次“成年”,两次传送。一次是在七杀殿的血池,一次是在北斗营的星台,他不认为这会是个巧合。七杀殿血池的历史他暂时无人可问,但相信在北斗营中,必然会留有大量关于本门的历史记录,里面或许会记载关于星台的由来,也许能推断出其中的规律。
红霄说:“星台是自北斗营建立之初便存在的建筑,通常作观星预测之用。似乎是为了纪念什么而建立的。另外北斗营有规定,绝对不可将其损坏。”她歉意地道,“先代曾有一次大规模妖魔入侵,许多历史典籍在那时丢失了。对于星台,门中也只有这些零碎的记载。”
叶牧顿了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红霄门主可知,这世上是否仅有此一个世界,若有多个世界存在,又是否会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或影响?”
这个问题让红霄思考了一阵,这才摇摇头:“叶少侠,抱歉。这个问题北斗营未曾深究过,我们更喜欢将探索精力投注在现世的种种法则中。少侠将来若是有机会,可以询问一下重霄门的人,他们对这类方面了解较多。”
“如此,我知道了。多谢红霄门主为我答疑。”
红霄的目光在他面上停了停,邀请道:“叶少侠如若不在意几日后的麻烦,不如在此盘桓几日。”
……?!
叶牧讶异了一下。值此即将开战之时,按理来说对于突然出现的外来人,即便不怀疑,也该是多有防备才对。他本已做好打算假意告辞,回头再偷偷潜回星台守着。这邀请来得这样突兀,亦看不出是有监视试探之意,他几乎要以为对方已经知晓了他来此的原由了。
迎上红霄的目光,他说:“恭敬不如从命。”
过了明路也好,倒方便了他的行动。
同一时刻,驻扎在江边,与妖魔厮杀苦战的王朝守军将领们,迎来了一位京城而来的特使,并从他那里收到了一条令他们不敢置信的命令。
“你说撤军?!开什么玩笑!”一名将领失声吼道。
这条大江是贯穿中原最重要的防线,如果失守,中原以北将几乎无险可守,妖魔能够一路穿过中原肥沃的腹地,直逼京城!
每个人都知道这里的战略意义,即使不知道的人,在听同伴们耳提面命后也都知道了。这里的士兵之所以对着数倍强壮于自己的妖魔奋勇战斗,之所以在缺兵少粮,敌人又源源不断的情况下支撑到现在,不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身后是自己的家园故乡,父母妻儿吗?!他们一直被训诫的都是,他们不能退,也不该退。
特使无视了这些将领们的极力分说,只是平静地说:“将军们莫要急躁。京中对此自有打算,不是我们可以置喙的。中原形势大家都看得分明,若无布置,又怎会下这样的命令。”
他环视了一周,不退不避地迎上那些将领们或探究或打量或怀疑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令行禁止,想必这一点,将军们是比我要清楚的。”
尽管万般疑虑,但印信和虎符都做不得假,最终将领们也只得听从命令,遵循那位来自京城的特使的指示,撤军!
这一退,便是中原浩劫的开端。
妖魔如同见了鲜血的苍蝇一般,渡过大江便一轰四散开来,狞笑着欢叫着狩猎着人类,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进行着肆无忌惮的破坏。
无数人失去了生命,无数人又摇摇晃晃以死者的身份爬了起来,并将这绝望进一步地扩大,翻涌。被大量魔气侵袭的地方,绿草纷纷枯萎,土地渐渐板结,空气开始燥热,连水源都在慢慢干涸。
瘟疫,妖魔,行尸,给这片大地染上了死亡的血色。
华邗帝砸坏了他从前最喜爱的一方端砚,仍不得不命令围攻北斗营的军队撤回,来回护京城。
妖魔军已近,他想做一统天下的圣皇,却绝不想当妖魔爪中的俘虏。
妖魔军自三面呈合围之势,逼近了京城。
28花烛()
子夜时分;即使是再勤奋的北斗营弟子也已经回去休息了,叶牧一个人坐在这片宽广的星台上,静静等候。漫天星子在这里看来似乎格外的近,在漆黑的天幕上闪耀着冷光。有风吹过;稍微有些寒凉,但他颇为享受这样的静谧与清冷。
这是他守在这里的第三个夜晚了;也是最后一个夜晚。妖魔逼近京城;他务必要回去一趟将叶茗接出来。北斗营这里暂时无事;他紧接着大概会去一趟长益城看看叶苍;然后才会回到这里。
坐在那里记了半宿的地图后,时近破晓,叶牧站起身,眯起眼看看远方地平线上露出的那第一抹金光,抬手唤出迦罗,离开了此地。
在他乘着鹏鸟远去后,从阴影处转出个人来。
黑色长发黑色眼睛,洋娃娃一样精致的女孩子,偏偏却面无表情。她盯着天边那个逐渐消失的小黑点,甜甜糯糯的嗓音唤了一声“爹爹”后,收回视线,在阳光下摊开手,仔细看着苍白的掌心中的纹路。
“是凶,跟去的话,会给爹爹带来麻烦。”
“真讨厌。”女孩子微微嘟起了嘴,似乎是在表达生气,但看上去依旧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去哪里好呢?找个暖和的地方看书吧。
女孩子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一卷书册,四处张望一番,找了个阳光灿烂的地方,缩在那里黑黑小小的一团。金灿灿暖洋洋的阳光下,那双黑眼睛弯了弯,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打开书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叶牧再次回到京城时,明显感觉到城里的气氛变化了许多。
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人们在街头巷尾低声絮絮交谈着,时不时惊恐地瞟一眼四周。很多店铺都牢牢关上了门不再营业,街上巡逻的士兵多了不少。而现在在那些民众间,往往一点小事,就能引发一场争吵或者殴斗。
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绝望,压抑,恐慌的气息。这些生于京城长于京城的人,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战争和死亡距离他们如此的近。
叶牧加快了脚步,急急回到了租下的那个小院。
刚一进门就是轰然巨响外加漫天粉尘,他连忙后跳连蹦带跃才好不容易躲开,然后便看到叶茗哒哒哒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抬起头唤:“爹爹,你回来啦!”
摸摸叶茗的头,叶牧答道:“恩,爹爹回来了。爹不在的这几天,茗儿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来过这?”
叶茗条理清晰地回答道:“茗儿很好,就是有些想爹爹和暖暖。没人来过这里。”
“爹爹知道了。这次辛苦茗儿看家了,做得很好。去收拾收拾东西吧,我们要搬家了。”
这样说着的时候,叶牧看着叶茗黑亮亮的眼睛,微微有些愧疚。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这孩子没过多久的安稳日子,又要跟着四处奔波了。也不知像前几日那般平静的日子,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来临。
叶茗却不知道叶牧的心中所想,乖乖点点头说:“好的,爹爹。”转身回去收拾自己的一些小玩意。
叶牧四处转了转,没什么好带走的。他在院中停住脚步,转身回房,拿出了一个被细棉布包裹着的物什。
掂量了下沉甸甸的重量和指腹下坚硬的触感,叶牧挺无奈地问自己,带着这东西干嘛呢?
罢了,反正无伤大雅,他就随心一回好了。叶牧将它揣进了怀中。
叶茗走过来,说:“爹爹,我收拾好了。”
一弯腰单臂将叶茗抱起来,叶牧说:“好,咱们走。”
尽管城内的气氛不佳,但叶牧的心情还是不算糟糕的,直到在转过一个拐角前,几句只言片语飘进耳内。
“……吵得很,在这时候办……”
“贺凉嘛,什么事做不出……”
他猛然驻足,凝神分辨声音来源方位,转向走过去,找到那两名议论的闲汉,问:“你们刚才说,贺凉如何?”
他本来不该是这样喜欢多问的性格,但不知道为何,那几句话落在他耳中,似乎和着这城内的气氛一起在他的心上蒙了一层阴影,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焦虑不安。如果不问个清楚,怕是难以释怀。
两名闲汉看见他冷着一张脸,颇不好惹的样子,忙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地说:“随便聊聊,随便聊聊,没有说谁。”
皱皱眉,烦躁感再次涌上,他顺手摸出一锭银子塞到闲汉手里,道:“说。”
闲汉感觉着手中银两的分量,眼前一亮,将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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