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过之后,定然是尴尬的沉默,好在某个腹黑的皇帝察言观色的火候已经炉火纯青,懂得见好就收,而不是凑过来像往日一般逗弄她。
他极轻的用拇指擦干了她腮边残留的几滴眼泪,对她微微的笑了笑,可是即使如此,那笑容里还是充满了寂寥和忧虑。莫言对皇帝如今的处境是十分明了的,她明白皇帝此刻内心的忧虑和焦急。
“为何不御驾亲征?”莫言终于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皇帝愣了一下,从古至今,射日国还没有皇帝如此过,不过胡国却显然已经那么做了。
皇帝心中颇为震惊,他踟躇这么久的困难,若是御驾亲征的话便可适当解决了。他的兵力若全部集中去北义,那么朝中定然空虚,在朝中局势他尚不能完全控制的时候,和他的大部军队在一起无疑是明智之举,且除外此番押运的粮草银两,国库已然空虚,朝中既已无法再为边关提供军需,那么他自然也无须再担心什么。
“可惜,朕的身体……”皇帝挖个小小的陷阱,于是某人便马上噗通一声跳了进去。
“身体之事自然不用陛下忧虑,我会竭尽全力为陛下医治的。”莫言自告奋勇的许诺着,还没有意识到,如此就等于她要陪伴着皇帝一起出征。
皇帝的目光深处是一抹亮亮的笑意,不过瞬间闪过,莫言根本无从发觉。皇帝胸中的郁结之气时日已久,如今得以爆发,倒不至于郁而成积,不过那些恼他焦头烂额的朝事令他难得半刻的欢颜。皇权带给他的到底是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无数次思考,似乎无非就是兄弟反目,夫妻陌路,所爱不得,烦忧无数,或者他有最高贵的地位,可惜与那地位相对应的权力却少得可怜。
外人不能理解,或许会觉得皇帝有无尚的权力,皇帝自然是无所不能,可惜,恰恰相反,除去个人的情感不说,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所有的责任都太重太重,重到他需要顾忌的东西太多,做任何事需要考虑的都太多,反而是这个不行,那个不可,缩手缩脚,不能随心所欲。
若他不是太子,若他不想要那皇位,那么他不必娶左承之女。若他不想要那皇位,他不必违背良心的连感情都要故意伪装的去伤害晓榕,如果不是因为皇位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去争取莫言而不用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逸风,若他不要这皇位,大王子也不会那般无所不用其极的弄到弑父戕弟。
既然决定了要亲征,那就是时候该给某人写封信了,那个和他一样同为皇室子孙却逍遥了太久的,久到令他都开始妒忌的那个人。拘月楼里某个悠闲自得的,戴着面具的帅男突然耳朵发热,似乎有人在远方惦记上了他,一种不良的预感让他的心毛毛的慌乱了起来。
北义城一下子变得很热闹,城内有林将军、宋将军、李义、皇帝、莫言,还有若梨的父亲一家,而城外便是柯什日、纳布勒、铁男。
逸风派来的几位暗士在皇帝的命令下回去给他们的楼主送信了。楼里那两位男主在接到信的时候同时变得浑身冰冷。
闫钰的表情格外的严肃,甚至于连他的脸色也显出灰败来,那信中“皇兄”的称呼令他顿感五雷轰顶。要他回去负起他该负的责任吗?原来离京时皇帝问他可有牵挂根本是另有所指,而绝非针对白月一事,看来父王临终之时显然是将他的身份告诉了小皇帝,所以,他逍遥的日子也就只能到今天为止了,终究是赵家的天下,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逸风得知莫言随皇帝出征去了北义,除了担心,还是担心,闫钰怎会不知道他心中的慌乱,知他即使是到了京城也无心办事,便放他去了北义。
逸风到达北义的时间早于莫言他们,因为西川与北义的距离较近,且他一个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自然比押运着粮草的大批人马要快得多。因而,当莫言在北义见到逸风的时候,几乎是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愣在当场。
“为何都不问我一下就来了北义?即使是写信告诉我一声也绝对好过从别人的信中知道此事。”逸风除了伤心,他也有些生气,气莫言无视他的存在,气她一点也不在乎他。房门刚刚关上,逸风便迫不及待的问她。
“事出突然,皇帝的身体不适,所以我……”莫言其实本不想解释的,但逸风受伤的表情令她不觉间还是说了一句,可惜马上被逸风打断。
“他明明是好好的,我刚才不是没见着。你难道不知道他对你心怀鬼胎吗?”逸风的声音不觉的高了八度,想起当日在京城里被皇帝算计,后来又被小福缠身,逸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过他那样的话,伤到的不是皇帝,却只是莫言。
莫言低下头,没有再继续解释。他不是不信皇帝的身体有恙,他信不过的是她,他认为她明知皇帝的心思还不自觉的远离。而她不觉委屈,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她确实明白皇帝的心思,可她还是没有远离,因为在她伤了他一次以后,再也没有伤他第二次的勇气。
“我很想你。”在见到莫言低头不语了半晌之后,逸风终于忍不住温言软语的说了一句他一见她便想告诉她的话,从她刚刚一离开,他便开始想她,想她都在做什么,想她什么时候回来。
莫言咬咬嘴唇,微蹙的眉毛皱得更紧,可她最终还是没有望向他的眼睛,也没有对他说什么。
逸风走近她,伸出长臂,将她僵硬的身体拥在怀中,却发现她并没有像往日一般依在他的胸前,乖的像只小花猫一般,却是始终僵硬着身体,他发觉出她对他的抗拒。
“怎么了?在生我的气吗?”逸风低下头,对莫言轻声的问着,“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我只是太担心了,忍不住才……,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都要急疯了。”逸风的语气竟有些低气。
莫言摇摇头,“没有生气,只是一路上累了,想睡觉了。”她不着痕迹的离开逸风的臂弯,简单的收拾了东西,然后躺到了床上。
逸风不是傻瓜,尽管他不知道原因到底为何,可是他却知道,莫言对他有哪里不一样了。他的心里有瞬间莫名的恐惧和慌乱,毕竟他对她有了隐瞒,那隐瞒就像定时炸弹一样,埋在他的心里,让他时刻不得安宁。
“我们什么时候回西川?”逸风的声音有着强压的平稳。
莫言并没有马上回答,这让逸风心中一紧,眼睛开始发热,头脑也跟着开始混乱。
“皇帝的身体不是好了吗?我看他根本也没有什么不适,不过都是借口而已。”他大声的急快的说着,却看到莫言轻轻的闭起了眼睛。
“还是你根本就没打算回去?”逸风的眼睛蒙上了水雾,他风风火火的赶来,不想遭遇的却是莫言的冷酷对待。因为他太在意她吗?所以她就总是将他的心踩在她的脚底下。
看着莫言把身体转向了床里,把背影留给了他,他只觉心寒至极。“看来莫言更喜欢那为你空悬的皇后之位。是不是我的存在如今已经碍了你的事?”
逸风是口不择言,他太年轻,太冲动,没有闫钰的包容,也学不会皇帝的涵养,他急了的时候总是会如此的浑说,可刚一说出去又无比后悔,不过说出的话却无论如何也是收不回来的。
他听到她颤抖不稳的声音说到“出去。”
莫言没有转身,所以他看不到她流出的眼泪,他希望她能转过身来,哪怕是骂他、打他都好,可是她没有。
他没有出去,他怕他走出去就再没有机会走进来,可是他真的是气极了,一掌用力拍下,屋内的桌子已经变得粉碎。
莫言被巨大的声音惊得浑身颤抖,她猛的坐起,泪眼婆娑的看向他,“别迁怒其它好吗?我们都静一静,我真的累了,不想和你吵架。”
逸风几大步走到床前,一下子把莫言拥紧,声音嘎哑的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的,可是我不知道你怎么了,我心很慌,很害怕,怕失去你……”
莫言任由他抱着,任由他在她的耳边不停的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她只是像个小木偶一样,任由他抱着,她发觉她和他再难回到从前。
129简单爱
逸风整夜未睡,看着被他揽在怀中的莫言,他的心痛得有些麻木了,他很委屈,自从莫言离开他便开始担心,开始想念,并且魂不守舍。他心急如焚的风风火火的赶来北义,得到的却是她冷冷的疏离。
逸风的眼睛熬得通红,满布血丝,可是他找不到温暖她的方法。他不知道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甚至也不知道她为何再见他便是如此冷冰冰的模样,然后,他又说了伤害她的浑话。
可是,他就是这样,每当她变得像个冰山一样,他怎样也捂不暖,化不了,看不透的时候,他就会急得胡言乱语,他永远也学不会皇帝那样的冷静,他和她之间永远也没有令他羡慕又嫉妒的心有灵犀般的默契。他不过是个粗人而已。
莫言的睫毛轻轻的扇动了几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进入她眼帘的便是逸风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而且还好象是刚刚下过雨的样子。
莫言瞬间清醒过来,她开始挣扎着想要起身了,却马上被逸风大力的制止,他将她牢牢的锁在怀中,他的头俯在她的肩窝,不想让她看见他脆弱的眼泪。
“别那么对我,你冷冰冰的,我心里很难受。”逸风闷闷的说着,头还是死死的埋在莫言的肩窝里,不肯抬起来。
“逸风……”莫言试着用手推他,奈何他本来就很重,力气又超级大,她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我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你就狠狠的打我,骂我,你打不动的话,我自己打,就是别这样对我,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说好了再也不分开的。”
“我们回家好吗?”逸风抬起头目光里闪动着希翼。
家,是多么好的一个字眼。曾经的那个他和她的家,现在实质上已经不再只是他和她两个人。
莫言摇摇头。“我答应了陛下,要照顾他的身体,至少在他出征的这一段时间里,我还不能离开。”
逸风皱皱眉,“是吗?就只是这个原因?”他语气里的怀疑似乎夹着刀枪棍棒一般,很是伤人。
对于他冲动之时总愿意脱口而出的尖锐话语,莫言知道那些都是气话而已,可是令她深深眷恋的那些温情和纯净已经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他变得喜欢猜疑她,并且不再相信的她的话。
莫言觉得逸风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好像吃了炸药,几乎无法沟通,索性也不再言语。
“好,既然你说是出征的这一段时间,那我就等,等到停战,然后,你和我回家。”逸风确实是失去了平常心,失去了观察力,他像一头迷失了方向只知道横冲直撞的蛮牛。
北义镇至水梨镇,就是被柯什日连续攻占的这方圆千里几乎都是山区,那不是柯什日的兵马擅于作战的地方。胡国人擅长马上骑射,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似乎才更对他们的胃口。
如今皇帝亲征,射日国军将士气大振,且月余之内,粮草军饷尚且充足,而柯什日的兵马战线拉得太长,士兵们在山地之上,很多时候要弃马步行,又加之水土不服,军需供应由于路途过远也一度出现问题,所以两军相持,柯什日不但无法再继续进攻,就连守城看来也有一定的困难。
李义适时的提出这些情况,让皇帝和林将军下定决心反攻,而且是快攻,战争要在一个月之内结束,他们拖不了太长的时间。
李义率领着“炎”军做先锋,往往是事半功倍,克敌无数,搞得胡国士兵最后只要看到头带朱红缎带的炎军便有些胆战心惊的势头。战争往往是越胜越顺,越败越馁,射日国军队半月之内收复了除水梨镇外所有的失地,而水梨镇,却是柯什日集中了大部重兵的据点。
话说柯什日之所以会在昔日太子身陷南川之时出兵配合大王子,调走京中的林将军,是因为柯什日进京之时曾与大王子有过交易。大王子给了柯什日那十二城池的许诺,并将那几座城池的地图,兵力布署全部奉送,并承诺,柯什日若出兵,林将军必定回去应战,届时他不会给林将军任何军饷和粮草。若大王子登基,则那些城池便是送他的礼物,若他失败,柯什日也没有什么损失,因为城池他必然已经攻陷,自然没有白白奉还给新帝的道理。
可惜,事情并没有柯什日想象的那么简单顺利。林将军在没有军需供应的情况下,在得到了宋佐和当地官员的支持后,硬是挺了许久,久到他损兵折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
再说他攻占的那几处城镇,山地居多,当地百姓多射猎为生,并不富庶,是名副其实的鸡肋。柯什日大动干戈得到的那几块地,有些像鱼刺一样卡在咽喉,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新帝更是个一毛不拔的主儿,宁肯御驾亲征,也不肯进行任何的和谈,他一两银子没得着,如今无数将士鲜血换来的地界也眼看着被新帝一点点的收了回去,不觉着越发的恼怒起来。
水梨镇是柯什日无论如何不能再退的地方,原因无他,那里有太多他的回忆。宫里的梨园被昔日那场大火烧成一片废墟,唯有水梨镇里的梨花依然格外灿烂的开放又凋谢,然后在枝头结满鲜果。
那时的木屋还在,他已找人修缮一新,水梨镇从此是胡国的领土,他再来这里时,便无须遮遮掩掩。
柯什日目前就住在昔日若姑娘的家里,有春儿贴身伺候着他。这个院子里到处都是莫言留下的痕迹,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房间里的摆设和怪异的家具。
“王上还是早些休息吧。”春儿见柯什日深夜还在挑灯夜读,担心他熬坏了身体,她起身为他披上一件外衣,接近深秋,天气越发的凉了。
“春儿快回床上去,知道冷还跑下来,小心冻着了。”柯什日的语气极为温柔,像是在疼宠他最最心爱的珍宝一样,呵护着春儿。他似乎尤其害怕她被冻着,他以为她很怕冷。
春儿是个幸福的女人,她几乎成了柯什日后宫里的传奇人物,她的地位并不高,可是柯什日给了她令人羡慕的所有,任何想要伤害她的人都会遭到柯什日的严惩,以至于后宫之内,再没有人敢去挑衅春儿。
柯什日是极尽温柔的,即使是在床上,他也总是格外的小心翼翼,唯恐伤到春儿一分一毫。春儿为柯什日生了一个女儿,柯什日叫她思若。
春儿不会埋怨,尽管她心知肚明,柯什日不过是把他未及给小姐的疼宠给了她,她在他的眼中究竟是谁,她已无心知道,她只想沉醉在这温柔的幻境里不愿醒来。
柯什日深夜挑灯看的,是前方探子发回的战报,还有,留在已被射日国收复的城中的暗探传回的消息。
炎军的首领是彪骑将军李义,他是最近才突然出现却战功显赫的青年将军,本来籍籍无名的他出现后却令他连败数战,丢失无数城池。他师出何门无人知晓,但调查显示,他从军前是由西川的神医莫言抚养的。
柯什日锁眉深思,暗探信中提到的李义常常接触的一名身形弱小的妇人到底是谁?柯什日心中或许隐约有了答案,可是他难以置信。
翌日,书房里,皇帝和铁男。
“铁男,你去射日那边暗中查探一下,若梨是否在那儿,给你五天时间,若是在那儿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办。”柯什日眼神冰冷的看着铁男,面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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