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看着她,仿佛,要一次将她的所有全部印在脑中,仿佛,永远也看不够,更仿佛,从今以后,他将再没有这样的机会,而这一眼,或者就是最后的一眼。
徐千垂首,静静的陪在太子身边。太子终于闭上眼睛,连同眸中所有情绪一起全部掩盖。他轻轻的挥挥手,示意徐千赶紧离开,带着莫言。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太子的心也渐渐归于平静,他心中十分清楚,若他今日并未现身,或许短期之内他们尚可平安无事。因为大殿下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找到治疗瘟疫的方法,只知他进入疫区生死未卜,倒也不会急功近利的要采取行动。可偏偏他今日已出现在边境上,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动静了。
但愿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多虑,也但愿同为手足,王兄他尚有一念之仁。
话说莫言在颠簸的马车上睡得不知白天黑日,最终却是被饥饿扰醒的。她睡眼惺忪的伸伸懒腰,揉揉眼睛,以为已经到了营地上。掀开车帘,外面天已黑透,却发现马车所在之处竟是老婆婆和老公公家的院子。
“小姐醒了?”徐千一直守在马车旁,见莫言有了动静便急忙过来她身边。
“怎么又回来了?其他人呢?”莫言见院中冷清不觉疑惑。
“太子殿下说需要更多的药材,还有,更远处的村子感染瘟疫的情况不明,故命我二人再深入其他的村子了解情况,太子他……他已经先回营地,不日将回京复命。”徐千说了早想好的借口。
莫言歪头,眉头微蹙,眼睛紧眯,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徐千,而后者则不经研读的避开了莫言的眼睛并微微的低下了头。
徐千神情闪烁,言语犹疑,神态不够自然。
“徐千有事瞒我?”莫言轻声问到。
“徐千不敢。”
莫言将信将疑,可看徐千神态,似乎此刻她也决计问不出什么东西南北来。
莫言正待继续询问,屋内的老婆婆已经迎了出来。
“姑娘可醒了,徐管事已经守了你大半天了,虽是夏日里,可这深更半夜的还是有些凉意的,赶紧进屋里来吧,我准备了些吃的,你二人也可果果腹。”慈祥的老婆婆对去而复返的二人很是欢迎。
正说着,饥肠辘辘的莫言腹中发出了尴尬的肠鸣声。“呵呵”,莫言讪讪笑了一下,下了马车,随着老婆婆一起进了屋子。
水足饭饱之后,莫言和逸风二人在老婆婆为他们安排的房间里安顿了下来,老婆婆对于将留下来逗留数日的莫言二人自然是极为欢迎。
老伯伯的病已近痊愈,二老心内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且二人生活孤单,此刻多了年轻人的陪伴自是喜不自胜。
睡饱了的莫言思及徐千异常之处,竟久久无法入睡,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事情蹊跷,并不简单。
莫言知之太子甚深,他不可能留她一个人在南川郡的,除非……
莫言再也躺不住,她迅速起身,草草的披了件衣服便去了徐千的房里,可她推门而入,却发现房内已空无一人,被褥整齐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莫言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一片冰凉,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天大的事。
天刚放亮,莫言便辞别了老人家,自己赶了马车向边境方向而去。莫言不知到,也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能让一向冷静沉稳的太子遣她离开,能让从来沉着内敛的徐千坐立不安的事情一定是她没法接受的。
莫言的心,随着马车离白水村愈发接近而狂乱不安起来,直觉着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那股极坏的不良预感让她惶惑不已。
终于,官道上,莫言看到了无数倒地身亡的黑衣人,其间夹杂着那五位数日来朝夕相处的近卫,一、二、三……一共五人,无一幸免。莫言的心紧紧的抽痛起来,恐惧不安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她急切的在尸首之中寻找,在终于确定并没有太子和徐千的身体后,悬在喉间的心终于稍稍回落。
细心的她在发现一道淋漓而去的血迹之后,跟随着血迹,一路寻找,终于在当日她检查过的男青年家的屋后找到了神志尚属清醒的徐千,和已然昏迷的太子。
莫言一下子冲上前去,检视着深受重伤的二人。
“小姐……”徐千伤在要害,眼见着已奄奄一息,“徐千……对不起小姐……,徐千……”莫言用手死命的捂住徐千胸口处还在汩汩流出的鲜血,眼睛已然模糊。
“别说了,我会治好你的,求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也好。”莫言哭腔已现。
“徐千……有负……有负太子……所托,再……不能……不能保护小姐了……”徐千拉住莫言的手。
“别说了……”
“替我……守护……殿下……他……”徐千,终于放开了拉住莫言的手,甚至于要说的话都没有说完,便撒手人寰。
莫言此刻已泣不成声,她轻轻的抚上徐千未曾闭合的眼睛,慢慢稳住自己的心神,脑中极速转动,分析了此刻的情况。
太子伤重,却未及要害,此刻的昏迷或许是徐千所为。徐千带着昏迷的太子躲到屋后的死人堆里,显然是危机尚未完全解除,应是有人想要太子的命。暗杀的人显然是对瘟疫有所顾忌,并未靠近寻找,可是血迹如此鲜明,她能找到,别人自然可以找到。“对不起,徐千,情势危急,他日,我一定会回来安葬你的。”
莫言迅速的将马车赶来,将太子运上马车,又跑去不远处另外一辆马车里取了自己的器械家当,然后赶着马车,一路回到了老婆婆家。
老婆婆见莫言带着重伤的太子返回,心知是出了大事了,帮着莫言将昏迷的太子抬到了客房的床上,转头又去按莫言的吩咐烧开水去了。
莫言脱下太子的衣衫为他检查,太子身上大伤小伤无数,最深的伤在腿间,是剑刺伤,所幸并未伤及大的动脉,却也深可见骨。其余伤在前胸、腹部、后背,仔细数来,刀伤剑伤合并竟有十几处之多。
莫言的心一阵剧烈的绞痛,那是她不够熟悉的心痛感觉。眸间水气已现,她视线中太子的脸庞竟开始有些模糊。那个曾经无数次与她斗嘴,气得她哑口无言,吃得她死死的太子,如今正气息微弱的躺在这里,静静的一言不发;那个无数次默默帮她不求回报的太子,那个总是气定神闲让她可以放心依靠的太子,那个总是无须多说便能真正懂她的太子,那个从来不曾向她表白心意,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强迫她的太子,如今正面色苍白的闭着眼睛,躺在这里奄奄一息。
莫言觉得那心中剧烈抽搐的陌生疼痛也许是内疚,更或者是亏欠吧。如果不是她,或许他不会来这里,如果他不来这里,那么此刻他也不会遭此横祸。
端水进屋的老婆婆看到的是泫然欲泣的莫言,将太子殿下剥了个精光,坐在床边,傻呆呆的不知道神游何处。
“嗯~~热水来了”老婆婆的一声清咳打断了莫言的思绪,“按照姑娘说的,煮开了好一阵子了,是就着这大铁盆烧的水,干净着呢。”
老婆婆见着的只是莫言的神伤,还有二人之间此刻的暧昧,她可不懂好好的姑娘家为何非要剥光了男人的衣裳。
后知后觉的莫言也终于发现了老人眼中的异样的暧昧的似乎是明白什么的眼神,知道她误解了她和太子的关系。正欲解释,哪知老婆婆却很识趣一般的回身退出了房间,并关好了房门。
也罢,如此正好,省了费力解释了。
莫言就着热水,用自己冒险取来的器械,为太子清创,处理伤口,并一处处细细缝合、包扎,待所有伤口处理完毕之后,莫言已是大汗淋漓,全身湿透,几乎昏厥。
莫言为包成粽子一般的太子盖好被子,并整理好房间之后,便守在太子床前,小心的看护着他。
莫言是第一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仔仔细细的看他。她知道他俊逸非凡,却不知他竟是英俊到连她看了都会心跳的程度,剑眉浓密,鼻梁高耸,薄唇紧抿,尽管此刻因疼痛失血而面色苍白,眉头微蹙,却丝毫不减昔日风采。
莫言轻轻的为他拭去了额头的汗,因他时常痛苦的呻吟着,让疲惫的莫言不敢轻易睡去,莫言担心他伤口众多,且有些伤处颇深会让他发起高烧来,更担心他躲在疫尸里许久,会不幸染上伤寒。
果然,夜半里,脸色红透的太子哆嗦着,呻吟着,吵醒了伏在他床边浅眠的莫言,莫言为他加了一层被子,他却还在呻吟着“冷……”,额头已经一片冷汗,莫言一遍遍为他试汗,又喂他服了一剂汤药,折腾了整整一夜之后,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太子在一片耀眼的晨光中清醒过来,浑身上下无一不痛的感觉令他不觉呻吟出声,然后便见到伏在他身边的莫言睡眼朦胧的忽地直起了身,“怎么了?”她急急的问。
“呜~”太子痛得俊面扭曲,莫言的大动作,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处。
“你醒了?”莫言见太子竟睁着眼睛,眼里柔柔亮亮的,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徐千呢?他怎样?”太子想起是徐千从身后一掌劈晕了他。
“……”莫言的笑容忽地全部隐没,而太子已然明白结果。
“饿了吗?”莫言见太子静默不语,柔柔的问到。
“我去弄些吃的来。”莫言起身要走。
“别走……”太子伸手,一把拽住了正要离开的莫言,声音沙哑而软弱。莫言低头看着床上的太子,他眼里竟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和依赖,像个怕黑而不敢独处的小朋友。
“我不走,只是去给你弄些吃的,还要去取些药来啊。”莫言柔柔的安慰着他,将他扯住不放的手从她的衣袖上拿下,转身出了房间。
莫言发现自己竟是极为快速的向婆婆要了饭食,并取了药回来,许是不忍他一个人久等,或是怕他担心,怕他失望吧。
莫言进了房间,发现太子正眼巴巴的望着她进门的方向,就好像从她一出去,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那样直直的盯着那扇房门一直没有眨眼一般。
见莫言进了屋,太子的目光便开始随着莫言的身影移动起来。平日里莫言对太子的眼神从未产生过不自在或是略带些许压迫感的情况,可今日,她却觉得很是异样。
她忍着心头陌生的感受,坐到太子床边,轻轻的扶起他,喂他吃饭。
太子也不说话,莫言喂什么便吃什么,喂多少便吃多少,直到饭饭菜菜全吃光。
“嗯……够吗?”莫言对太子的大胃口感到莫名惊诧,可基于人家已全部吃光,所以有义务再问一句够不够吃,虽然她觉得他现在不撑得荒已是不错了。
太子摇了摇头。
“不够?”莫言瞠目结舌。
“不要了。我吃饱了。”太子终于说了几个字,脸上有可疑的红云浮过。
“那,还喝得下药吗?”莫言真的有些怀疑,反正,若是换做她,肯定是吃不下的。
太子没回答,径直接过了莫言手中的药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几下全部搞定,然后,将空碗递回给莫言,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
“我真担心,老婆婆家的粮食……”莫言是真的在担心。
所幸太子已经将药汁全部咽下了,否则,莫言肯定会被喷壶喷到,洗个全身药浴。
医学院中的老师诚不欺我啊,原来生病的人真的会在心里上有些轻微的改变。莫言就觉着太子一定是哪里不对了,因为,时不时的,她总会有些怪异的感觉。
有的时候太子太过安静,太过……嗯……怎么形容?顺从。有些时候又过于羞涩,几天内脸红的次数大概比他这辈子加起来还多。
比如换药。
莫言可是心无旁骛的,她可是个合格的严肃的有职业操守的准医生。可是她的病人却显然不识专业的病人。
莫言轻轻的揭开辅料,为他的伤口换药,太子却浑身僵硬,甚至额头见汗,莫言知道,那些汗绝对不是疼来的,因为她甚至还没有动手。好吧,她承认这伤口是在大腿上。好吧,就算是那伤口离某处很近,可是他也不至于如此害羞啊。那脸上的红云每次换药便出现,令她也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记得他的妻啊妾啊的一大堆,调起情来如鱼得水,甚至还有心情和躲在外面偷窥的她打哈哈,而且,孩子也该有几个了吧。真是的,和她装纯情吗?她如何也不会认为他是不谙世事的小男生,他只是一直披着兔皮的大灰狼。
莫言抬头,看看太子,又点点头,果然,真的有些像呢,莫言在心里暗笑,搞得不知所以的太子莫名紧张。许多日之后,莫言终于明白了太子究竟在紧张个什么劲。因为有一天,也是在换药的时候,莫言用镊子夹着棉球在他腿间的伤口处来回消毒的时候,发现太子的某处竟然悄悄的有了反应。
莫言大窘,原来太子时时紧绷的身体竟是在克制自己的某种欲望。太子也该大窘,可惜,这只披着兔皮的灰狼,却选择在此时果断的脱掉了兔兔皮,露出了灰灰狼的本质。
118 那一段乡野间的幸福生活
异常窘迫的莫言霎那间手脚都不知道摆哪好,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溜向东又溜向西,溜向上又溜向下,就是不敢看向太子,无论是他的脸或是他身体的任何部分。
“呜~,好疼……”太子痛得倒吸口凉气,嘴里极小声的嘟囔着,“也不看着。”莫言被太子的痛呼声突然警醒,低下头来,发现自己的镊子正好戳在某人大腿的伤口处。
莫言皱皱眉,抬起头来看向呜呜叫痛的某太子,还以为他的脸定会因疼痛而皱的像个包子,可没想到,撞入眼中的却是某人帅到地不容风云变色的俊脸。轻轻抿起的薄唇微微上翘,好似隐隐蕴藏着丝得意又窃喜的坏笑,而那双漆黑幽深的桃花眼里,跳跃着诡计得逞的愉悦火花,其间……还夹杂着复杂难懂的某种压抑和激烈得如马上便要喷发的火山般的灼热欲望。
莫言急忙错开眼眸,想草草的结束令人压抑窒息的换药,可双臂却蓦地被某人有力的双手捉住。
“莫言……”那声音带着炽热的压抑的蛊惑的欲望,低沉又暗哑,令莫言浑身的毛孔瞬间紧缩,全身上下的肌肉也全数紧绷。无法挣脱的是那双有力双手形成的桎梏,无法逃脱的是那份浓情密密织就的大网。
太子的唇,带着颤抖,带着灼热,带着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