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以后,他在世上又多了个亲人。
萧励勤笑道:“要跟弟弟玩玩吗?”
小倾宇急忙摇头。
他不想被母亲讨厌。弄疼了弟弟,母亲知道后必然要生气的。
“没事。”萧励勤鼓励着肖倾宇,“弄哭了我哄他。”
小小的倾宇眼睛一亮,终是抵不住**,小孩子好玩的天性促使他伸出手,好奇地戳了戳婴儿柔嫩脸颊。
正在做着美梦的小弈被打搅了,肥嫩的小胳膊乱挥一气,搅得萧励勤手忙脚乱。
见状,小倾宇捂着嘴偷笑不已。
忙活了半天,小婴儿终于安静了下来,咂了咂嘴,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这一翻身,将脖子上挂着的平安锁露了出来。
平安锁,锁平安。
萧老爷子亲手为孩子戴上的平安锁,代表了一家老小对于孩子的美好祝愿。
肖倾宇轻抚着挂在孩子脖子上的平安锁,沉默。
看出他眼底的艳羡与悲凉,萧励勤不由感觉微微抱歉,强笑一声:“对了,宇儿还没有吧?”
摘下脖颈上的玉坠,慈祥戴在小倾宇纤细雪白的脖子。
入手温润,冰冷沉甸。
那是一只玉雕的睚眦挂坠。
无双睫毛一颤,吃惊地看着父亲为自己戴上的玉睚眦,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萧励勤摸摸孩子的头,慈蔼一笑:
“宇儿,他会保佑你的。”
不过,与平安锁的寓意截然不同的是,
睚眦,嗜杀喜斗,主威慑,好腥杀。
这是萧励勤的贴身饰物。
当萧励勤将玉睚眦交给肖倾宇,是否在冥冥中预示着,
父子二人将面对相同的命运——一生处于刀光剑影中,争杀不休。
后来,肖倾宇在睚眦的腹部篆刻出一个“肖”字,惜若珍宝、随身携带,做印章之用。
再后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将玉睚眦转送给了方君乾。
1946年三月二十八日晚,第三次总统提名大会顺利落下帷幕。
大会结束后,肖倾宇挥退左右,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隅边巷。
有时候人是需要独处的。
特别是在八面埋伏四面楚歌的环境里,冷静对一个人极有好处。
无双现在就极度需要清醒——无论家事、国事还是天下事。
所以他散心。
刚至城门口,一辆小轿车打斜地里窜出,一个刺耳的刹车声,硬生生阻在无双面前!
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无双眉一挑,一把小巧的手枪滑入掌中。
车门被打开了,一个修美的人影踏出车内。
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挟着凌厉的惊人的气势径直向他走来。直到汽车灯打过来照在他脸上,无双一瞬间看清了他的容颜——怎么可能?!
男子一把拉过还在诧异中的肖倾宇,拥他入怀。
七天的披星戴月,七天的日以继夜,方君乾的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却是莫名的让人心安。
“本帅偷偷溜出来的哦。”
少年元帅飞扬了眉目,
举樽共饮折煞世人情狂。
天阔雪漫温暖与你同航。
他说:
“倾宇,我们回家吧。”
第七十五章
面前红衣如火的男子飞扬了眉目,对他说:“倾宇,我们回家吧。”
有那么一瞬间,肖倾宇就想这么不顾一切跟他走了。
远离尘世纷扰。远离权利烽烟。远离尔虞我诈。远离让自己身心俱疲的国仇家恨。
然后,抛弃所有地跟他走。从此天阔地远,山高水长。
不过迷离也就这么短短一瞬,无双很快便清醒了过来:“方君乾你为什么会——”
肖倾宇有时,简直理智得让人痛恨。
方少帅嬉皮笑脸道:“听说有人欺负我家肖参谋长,本帅特地赶回来为倾宇报仇。怎么样,感动吧?”
无双指尖一颤,旋即面色一白:“胡闹!你以为平京是什么地方?”
他跟段齐玉和萧家的争斗已接近白热化,平京风云几日一变,杀机四伏,有多少人恨不得将这个自己力挺的方少帅除之而后快?!
眼下人人自危避之不及,他倒好,毅然决然一脚踏进这泥潭沼泽。
不由分说将他往车子里推,“趁现在萧家和段齐玉没收到你入京的消息,还不快走!”
方君乾挑眉邪笑:“好,倾宇跟本帅一道走!”
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肖倾宇怎能在此时抽身离去!?
“肖某还有俗务在身,不便离开。请少帅以大局为重,即刻从乱局中抽身而出。”
“随便。”方君乾摊摊手,一副“谁都拿我没办法”的惫懒样,“反正倾宇不走本帅也不走。”
无双明利的眼眸不善地眯起,开始考虑起将他直接打昏送回玉亘的可能性……
方君乾收起笑容,明魅的眼眸竟是有些哀伤:“倾宇不是说要永远陪着方君乾吗?将本帅支开,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处理一切,这便是倾宇所谓的‘陪伴’?”
你担心我,我又何尝放心得下你?
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在黑暗中沉沦?
能让无双公子改变主意的人屈指可数,方少帅绝对是其中之一。
两人对视半响,
看着方君乾眼中的坚定无悔,肖倾宇叹了口气,作出让步——“随便你吧……”
自言自语:“肖某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翌日清晨,无双早早出门办事,将爱睡懒觉的方少帅留在了小楼中。
于是,一大早前来走动的余艺雅大小姐便看见了极其难以置信的一幕!
除了护卫与侍从,没有人能在小楼过夜。
这是无双雷打不动的规矩。
可是那个男人,大咧咧地霸占了无双的床,醒来后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驾轻就熟走进餐厅。
熟练得竟像走入了自己家!
余艺雅一把拉住左晓风,隔着窗户,指着餐厅里的方君乾颤声问:“他怎么会睡在你家公子的房间里?”
小疯子觉得好笑:“少帅不睡在公子房间里还能睡在哪里?”
“那你家公子睡哪儿?”
“当然是和少帅一起睡啦!”其实身为无双手下的人是不许乱嚼舌根的,可偏偏余大小姐问的是左晓风同学。
这小疯子跟在倾宇身边的日子不长,又是少年天性心直口快,想说便说倒也不怎么顾虑。
余艺雅身子一下颤抖如秋风落叶:“他们……睡一起?”
“这有什么?”左晓风奇怪地看着她,仿佛在笑她大惊小怪。
很诚实地回答她:“少帅和公子一直都是睡在一起的呀。”
这句话的冲击真够大的,余艺雅的俏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一直……睡在一起?”
“嗯,是呀!”小疯子言之凿凿,奇怪地打量着余艺雅不断变换的脸色,心中惋惜:这位余小姐漂亮是漂亮,可惜好像有点精神失常……
“方君乾!!”于是咱们的余大小姐气势汹汹地闯入餐厅,正看见方少帅正惬意地享用着早点。
见是她,方少帅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在美食上,毕竟,美女再美也是不能填饱肚子的。
“方君乾,你……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你们俩有没有……”
“哦,你说这件事呀。”方少帅早就听见了余艺雅和小疯子的对话,脸上的笑意便含了挑衅的意味。
挑眉轻笑,冷冷的邪邪的,活脱脱就是个地痞恶霸,纨绔子弟。
“倾宇早在玉亘就跟本帅同榻而眠啦!”
反正他说的是事实嘛,至于余艺雅会怎么曲解那是她思想不纯洁,倾宇知道了也不能怪在自己头上。
这手玩得极其高明。深得虚虚实实之兵法精髓。
当然,方小宝是不会承认自己误导余艺雅的,他堂堂七尺男儿,自是不屑去唬人的,顶多是糊弄,对,就是糊弄!
糊弄着余小姐做做消遣。
余艺雅霎时杏眼噙泪!
——因为当初无双曾经说过,我们走的路不同……
所以,她抛弃华服美食,纡尊降贵,顶着炎炎烈日去做慈善,冒着严风寒雪去拉赞助,学习经营管理,筹谋权术。
拼命、拼命想跟上那个少年的步伐,
只想成为他心目中最完美、最出色的女人。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还来不及跟他说,
方君乾就以横空出世之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生阻隔在了两人之间,轻松霸占了那个雪衣少年的全部视线!
好
恨!
余艺雅只觉心在滴血。
方君乾呀方君乾,天下美人何其之多,红男绿女任君挑选,你为何偏偏要与我争?
自己……怎么会输给一个男人!?
这是什么道理!
她郁结,她嫉妒,她愤恨难平。
不过愤愤不平的余艺雅似乎忽略了一点——
有时候,爱情就是毫无道理可言。
“方君乾,你给我等着。”
方少帅剑眉斜挑,游离的视线落在余艺雅愤然花容上。
阳光底下,少年元帅已显略长的头发披散了一层在肩上,秀眉俊目笑容邪恶,漫不经心回了声:“我等着哈。”
说罢,低下头继续吃他未吃完的早餐。
其实从头到尾,方少帅都没把余艺雅当做同一等级的对手看待过。
至多她也就是倾宇名义上的未婚妻。
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无双强烈的责任感呢!
要说方少帅和余小姐——这两人初次见面就没有好印象,后来接触多了,更是相看两相厌。
说也奇怪,余艺雅平素最注重淑女形象,而能令方少帅反感的漂亮女生更是寥寥无几——莫非是前世宿怨,八字不合?
无双回来时正远远撞见余艺雅怒气冲冲摔门而出的一幕,不由皱皱眉,淡淡发问:“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方小宝无辜地耸耸肩,推得一干二净,顺带描黑一下余小姐,“这女人莫名其妙。”
看他表情,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是一只纯洁的羔羊”了。
面对他,无双忽然升起很无力的感觉,只能淡淡叮嘱了一句:“眼下斗争复杂,余系一派敌友未定。少帅能少得罪一个就是一个吧。”
“公子,少帅,萧府送来的请柬!”小疯子匆匆跑来,将一份大红描金请柬呈上。
字是小楷,清瘦古朴,显示出自萧古左的手笔。
“得闻少帅昨夜入京于公子家小住休憩,萧府上下久仰绝世双骄风姿,今夜特在寒舍备下薄酒,请少帅与公子务必赏光,萧某不胜惶恐。”
昨夜入京,今天一早便递上请柬。
一来示威,以彰显萧家消息之灵通,眼线之广布;二来,这封请柬上萧古左如此低声下气,未免有和解之意。
自然,不成友便为敌。
这次宴席,指名道姓要两人一同前往。
摆明了是吉凶难卜的鸿门宴。
去,还是不去?
第七十六章
“老爷子,萧大伯,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呀!”余艺雅坐在萧府客厅中,哭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那个方君乾明明身为男子,居然还妄想染指无双。我实在看不过眼呀!
“你们是无双的亲人,也一定不愿他误入歧途毁了一世清誉的。你们一定要劝劝无双,艺雅拜托了。”
方少帅一番误导逗弄居然逼得余艺雅上门诉苦告状来了,这绝对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送走余艺雅后,萧老爷子和萧励才面面相觑。
萧励才犹豫着开口:“父亲,您说这是不是真的?”
萧古左坐在檀木太师椅上,一手把玩着两粒圆溜溜的玉球。
“无风不起浪。”
想起方君乾为了救肖倾宇不惜杀仁裕被迫离京与南统府敌对……
想起肖倾宇为了帮方君乾登上大总统之位甚至不惜与萧家决裂……
萧励才的表情宛如一只嗅到了血腥的狼:“父亲,估计这事儿错不了!”
男子相恋本就悖伦,更何况是他们?一个南统军少帅,一个国统军总参谋长——如果捅给媒体,绝对会引起十七级地震。
如果消息被证实,让绝世双骄身败名裂易如反掌。
萧古左沉思片刻:“方君乾这种人,能拉拢就尽力拉拢,结为盟友相互合作当然最好,如果实在不行,就要斩草除根,千万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
萧老爷子顿了一下,沉声补充:“当初曾家就是迟了一步才被方君乾灭了满门。”
萧励才冷笑:“父亲过虑了,那曾家不过一个暴发户,怎能跟我们萧家相提并论。”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萧古左对大儿子的不以为然略带不满,“你跟励勤差就差在这点上,他思虑深远,而你太过自以为是。励才,你将来是要当家主的人,记住,凡是都要三思后行居安思危!”
萧励勤萧励勤,又是萧励勤!
萧励才转过头,不让父亲察觉他在一瞬间流露出的狰狞。
萧励勤又怎么样?
他老婆勾引男人,连生下的孽种都能勾引男人。
等自己登上家主之位,第一件事就是把萧励勤的痕迹从这世上完全抹去!
却听萧老爷子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方君乾要是真对无双有意思,为了拉拢他,我们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
傍晚,绝世双骄还是如期赴约。
晚宴开始前,两人闲极在萧府后院品茶赏花。
两人坐在一起轻言谈笑,风姿绝世,此情此景绝美如画。
“倾宇……”一个柔怯的女声从花丛后传来。
两人同时回头——却见安淑美直直钉在原地,歉疚地望着倾宇。
如果要问世上谁伤他最深,这人无疑是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绝美少妇。
不等无双开口,方少帅很自觉地起身:“伯母、倾宇,你们慢聊,本帅先去别处转转。”
肖倾宇低着头,却在方君乾走过他身边时,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句:“谢谢。”
无双坐在凉亭里,注视着湖中摇头摆尾的锦鲤。
“倾宇,对不起。”安淑美毕竟心怀愧疚。
“没关系。”他淡淡地原谅。仿佛是在原谅一个陌生人不小心的冲撞。
“肖某想通了,既然脱离了萧家,那么萧家一切恩恩怨怨跟肖某也没什么关系了。”
他真的累了,再不想跟萧家牵扯不清。
“还有,”
无双的声音像远方之琴,飘渺愀然空灵。
“谢谢你,让小弈平平安安活了下来。”
肖倾宇一直将小弈当做上天赐予自己的珍宝。
“真的,谢谢你……”
安淑美一下子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任何词汇在这个白衣少年的面前,都显得那么贫乏、苍白。
其品格之高尚纯粹,更让她自觉鄙陋、自惭形秽。
话说方君乾离开后花园后,迎面走来萧家的大少爷萧励才。
萧励才见了他,笑容堪比午后的灿烂阳光:“少帅,能否借一步说话?”
方君乾挑挑眉,一言不发地跟上。
一进屋,萧励才当即开门见山道:“少帅觉得肖参谋长如何?”
方君乾不知他要说些什么,只能斟酌再三:“很好。”
“有多好?”
方君乾认真回答:“绝世无双。”
“如果少帅有意,这个绝世无双就是少帅的了。”
方君乾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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