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公子的语气依旧淡淡:“对。方少帅今年满十八周岁,在法律上已经有了选举权。”
方少帅终于意识到肖倾宇不是在开玩笑,不由也随着他的思路考虑起来:“如果真要选举怕是很难成功。一、本帅年龄太小;二、资历太浅;三、时间太紧,准备不充分;四、阻力太大
。平京各种势力纠结,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本帅登上总统之位。”
无双神容有一种出世的隐遁:“肖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他容颜平静,却不知又会有多少天下大事从他手中而出。
“只要少帅想当,肖某就可以办到。”
风雷烈变,天翻地覆,这等悠然话语竟隐隐有铁马金戈之声。
方家独子的身份注定方君乾未来会步入政坛或投身军界,方君乾也早有这种觉悟。
只是,方君乾的天性桀骜让他下意识地排斥这种被铺排好的未来。
并不是说他不喜欢这些。只要是男人,多多少少都是喜欢权势这种东西的。
只不过依方君乾的性子,他喜欢什么东西,就要用自己的能力去抢、去夺、去取。而不是依靠家族的实力。
见他兴趣缺缺的模样,无双不由失笑:“就算这次竞选失利,但少帅积累了民望和经验,对将来也是极有好处的。”
听他说得百利而无一害的样子,方少帅也不由有点心动:“试试就试试吧,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嗯。”
无双柔声一应。
下一句话便把方君乾的好心情完全打碎:“我明天一早就走。”
方君乾失声:“这么快?!”
“既然都要走,早些晚些有什么区别吗?”
“我还以为……”少年有些黯然道,“起码可以喝到倾宇今年新采制的桃花茶。”
阳春三月将近,桃花也快开了。
肖倾宇会在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亲自摘选桃花,汲取深谷山泉,再配以多种药材,泡制成桃花香茶。
“算了。”方君乾展颜一笑,晦暗阴霾一扫而空。
暗忖:既然倾宇来不了,本帅去找他也是一样的。
初春的清晨还有点寒意。
冥冥早雾中,有两道身影相携而行。
白衣灵秀,斗篷火红,竟如画里神仙中人般遥遥而来。
见他那冻得苍脆的脸,方君乾不由分说便解下随身斗篷披在他单薄畏寒的身子上:“天冷,披上吧。”
这斗篷是从方家带出来的,斗篷边上镶着华贵的皮毛,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雪白的长袍裹在火红斗篷中,更衬的美人如玉,风华无双。
不厌其烦地叮嘱:“到了平京后记得打电话。
“记得按时吃饭,胃药也要按时服用,我会让小疯子看住你的。
“晚上睡觉要是觉得冷,别忘了搂一个热水袋。
”还有还有……“
听得小疯子连翻白眼,暗地里向无双抱怨:“方少帅好啰嗦呀!”
无双拍了拍他的小脑瓜,但笑不语。
心中明澈:其实,他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忽然——
方少帅认真抬起头:“倾宇,我爸想收你做干儿子,你觉得呢?”
无双显然有些吃惊,痴痴看了他半响才回过神来。
展颜一笑,应道:“好啊。”
这一笑落入方君乾眼中,竟赛过远山含黛,春光明艳。
见他开心,方少帅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那好,我这就去跟爸说。”
说着,笑着,玩着,闹着。
方君乾一路谈笑风生滔滔不绝,
然而等肖倾宇真正钻进了车子,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无双朝他清雅微笑:“我走了。”
沉默一下:“你,珍重……”
方君乾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珍重。”
车窗缓缓摇上,隔断了彼此的凝视。
方君乾目送着那辆黑色轿车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这一去,差点就成了永诀。
无双只觉自己一生都在争斗。
与人争斗,
与天争斗,
与命争斗。
回平都以后呢?是不是又要孤身一人面对尔虞我诈,算计厮杀?
无双忽然有点倦倦的。
他轻轻抚上肩头那火红的斗篷。
好像,好像一个极倦怠的人握住了至亲至爱之人的手。
“肖主席要回来了!”高校学生自治联盟欣喜不已。
“公子回来了。”无双的手下、好友欣喜若狂。
“肖参谋长要回来了!”军中热血男儿欢呼一片。
“肖倾宇……终究还是回京了。”自然还有冷漠敌视的声音。
肖倾宇回来了。
这个人的到来,令本就风起云涌的平京更为诡谲莫测、杀机四伏。
这个人的到来,搅得八方云动,天地翻覆!
第六十八章
“张玉函你记住,你欠下了五十三条人命!”这是无双见到张玉函后的第一句话。
沉沉的语调带着七情不动的愤怒:“思虑不周,贸然行事,有勇无谋——这次的过错,够你赎一辈子的罪。”
说完,无双径自走入医院。
文艺部副部长邱清韵坐在医院长椅上,偷偷抹着眼泪。
见他到来,邱清韵唰地站起来,吃惊哽咽道:“主席……您怎么来了?”
无双一声叹息:他怎么能不来?
无双朝她做个了噤声的手势,悄悄推开病房的房门。
倪晓晓正静静坐在床脚的阴影中,不言不动。
无双轻轻掩上门:“晓晓她怎么样了?”
闻言,邱清韵眼泪再度在眼睛里打转:“都怨我,晓晓都是为了救我才会被他们给……。那天太晚了,我们两个一起回家,路上遇到他们,他们喝得醉醺醺的,还不断对我们拉拉扯扯。部长拉着我跑,我没用,跑得慢,落在了后面。”
泪水像是决了堤,止也止不住:“部长原是可以走的,可她又折回来救我,结果被他们缠上。她叫我先走,等我叫人过来救她时,部长已经……”
她说不下去了。
这么不堪、残酷、痛苦的回忆,如果可以,邱清韵希望永远都不再提起。
掩面抽泣:“我不该一个人先走……我不该抛下她的……我不该……”
“晓晓醒来后,已经割了三次腕。要不是每一次都被我们及时发现,她早就……主席我好害怕!我现在都不敢离开一步!要是部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无双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太自责。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这句话出自他人之口,别人总会抱有三分怀疑,但如果这话是肖倾宇说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肖倾宇打开房门进入病房。
进去后一把拉开窗帘!
温暖的阳光洒进病房,金色光线在两人身上轻舞飞扬。
“老是呆在病房会把人憋坏的,天气这么好,陪肖某出去走走怎么样?”
倪晓晓呆呆抬起头,望着他。
“公子……”
一声轻唤,眼中忽然泪珠滑下。
无双的请求,很少有人可以拒绝。
无双陪倪晓晓在医院的花园里随意散步。
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只是慢慢走着,
直到迟暮的余晖在一片暗沉里,渐渐遥远,悄悄逝去。
往昔热情活泼、能歌善舞的文艺部部长,娇艳可人而又火辣扎人。
倪晓晓,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
而今,圆润的脸瘦成了尖尖的下巴,一直低着头,一副怕见生人的模样。无神迷茫的大眼睛惊恐地打量着四周,充满小动物似的无助不安。
天有点凉,少女出来时穿着单薄,此刻不由冷得瑟瑟发抖。
却因为无双在侧,强咬着牙不出声。
肖倾宇毕竟细心,知道少女是吃不消这春寒料峭,于是停下脚步,将方君乾的斗篷解下放一边,却将自己雪白的外套披在倪晓晓的身上。
“天冷,穿上吧。”
翩翩然的君子风度。
倪晓晓有点纳闷地看着公子无双重新穿上斗篷。
为什么他宁愿脱下自己外套给她穿上,却不愿把这件斗篷留给自己?
况且,肖倾宇是从不穿这种华贵显眼的红色斗篷的……
不过倪晓晓很快就把自己的疑问忘掉了。
因为肖倾宇问了一句:“晓晓知道肖某当时为什么会离开平都吗?”
无双头一句话,就勾起了倪晓晓想听下去的**:
“为什么?”
肖倾宇闭上眼睛,一幕幕回忆着那个耻辱的一夜。
他讲给这个女孩子听。
他讲得很慢,每一字、每一句都仔细斟酌。
那原本已经愈合的伤疤再度揭开,血淋淋的痛。
“当时,段齐玉和萧家联手将肖某出卖。若不是少帅及时赶到,肖某怕早被仁裕给……”
一个男子,一个像肖倾宇那样傲骨铮铮的男子,要用多大的决心和勇气,才肯在一个异性面前坦诚那段阴暗的、屈辱的、羞耻的、近乎不堪回首的往事?
倪晓晓紧张地抓住肖倾宇的胳臂,瑟瑟发抖。
对这个少年当初的绝望、无助和悲愤,她感同身受:“公子……”
忽然觉得自己比肖倾宇幸运多了。
起码自己的亲人与朋友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着自己,可他……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肖倾宇坚持下来了。”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晓晓,你有疼你爱你的父母,关心爱护你的朋友,热情友善的同学。你想想,如果你死了,他们会有多么伤心难过?
“为什么你有勇气死,却没勇气活下去?
“还有玉函,他喜欢了你这么久——若不是太在乎你,以玉函的沉稳冷静,断断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看得出,你也喜欢他对吗?”
那个斯斯文文总是微笑着的张玉函,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从不反驳的张玉函,在自己赶夜班时特意带宵夜给自己的张玉函,那个在自己人生最低谷时默默陪伴自己的张玉函……
倪晓晓只觉得极冷,冷得让她只想用双臂环抱自己。
“我已经……我配不上他了。”
娇躯颤抖如风中落叶,毫无血色的嘴唇哆嗦着:如此肮脏的身体,她还配得到幸福吗?
见她如此纠结痛苦,无双不由蹙眉:“你是在瞧不起自己,还是在瞧不起玉函?”
“既然选择了他,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眼光。何况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如果玉函真因为此事嫌弃你,那你应该庆幸才对。早点认清事实总比将来悔之不及要好。肖某相信玉函是有担当的男子,他心胸开阔、体贴细心,不会在意你的过去。”
“真的吗?”倪晓晓猛地抬头。
“要不——我们来证实一下?”无双狡狯一笑,如烟花绽空。眼波流转,衬得眉眼愈发清逸。
退出病房,无双和张玉函一起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
“还是公子有办法,您一来,晓晓的脸色马上好多了。出事以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笑呢。”
“可是晓晓的父母似乎还无法接受。”无双叹了口气,“倪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清白人家,出了这种事,让晓晓在邻里乡亲中怎么抬起头来?
“有时,流言蜚语是能杀死人的。”
张玉函一下子白了脸。
无双沉默一会儿,猛下一计重药:“玉函,我决定明天就向晓晓父母提亲。”
“啊!什么?”张玉函大惊失色,原本斯文的脸再也斯文不起来了。
狠狠脱口:“这怎么行!”
无双故作诧异:“为什么不行?”
“我喜欢她,已经喜欢很久了。”
无双心中暗笑,面上仍不动声色:“喜欢她?”
丝丝讥诮浮上无双唇角,“肖某能给她名分,保护她,照顾她。肖某不会在乎她的过去,愿意娶她为妻,愿意一生为她挡风遮雨。你能给她什么?”
“你能给的我都能给,你不能给的我也能给!”
“天底下还有什么肖某不能给的东西吗?”无双公子给不起的东西,寥寥无几。
张玉函深吸一口气:“也许你能一辈子对她体贴,一辈子对她温柔,但你骗不了自己,你并不爱她。”
“你娶她只是为了责任、为了道义,但那绝不是为了爱。可是,我却能够把心掏给她!!”
大功告成!
“那好,肖某最后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爱定了倪晓晓,终此一生,不离不弃?”
“张玉函爱倪晓晓,终此一生,不离不弃。”
无双的眉间多了几分严肃凝定,认真盯了他足足三分钟,忽然甩手就走。
凛凛风中长发飞扬,他背对他,淡漠的声音随风飘散在林荫间:“张玉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你都听见了。”
无双停下脚步,对着空气突然冒出一句。
树林阴暗处传来一阵簌簌声响,倪晓晓从林中钻出,红着脸点点头。
无双淡淡道:“玉函是个好男人,他不会负你。”
倪晓晓猛然抬头!
“公子,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无双安静地看向她,温润悠淡的明眸墨瞳,安然得天地也一片宁静。
眼中隐约透出询问之意。
倪晓晓凝视着他,若有所思。
“怎么说呢……以前的公子,冷淡、遥远、神秘,除了家国天下,似乎对一切漠不关心。而现在的公子,似乎变得更柔情、更温暖,更有人情味。”
倪晓晓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起码以前的公子是绝不会想出这种主意来的。暗地里套别人的话……公子似乎被少帅带坏了。”
看着那沉静清雅的面容微微一怔,旋即莞尔:“是吗?”
倪晓晓认真道:“可是这样的你,更容易得到幸福。”
肖倾宇一怔。
趁他怔愣间,一个极轻极浅的吻印上他清丽完美的侧脸,如蝴蝶轻点柔嫩花瓣。
倪晓晓宛如梦呓般低语:“知道吗,你是我的初恋呢。”
无双下意识捂上被偷袭的右颊,讶异地睁大眼。(小宝不要吃醋,以后吻回来就是了!)
隐约夜风起,少女粲然一笑,颜色绝丽,艳光动人,却是不辨悲喜。
“所以,倾宇你一定要幸福啊。”
说完这句,她如一只欢快的百灵鸟轻盈掠过无双身边,去追寻她今生的归宿。
肖倾宇是她的一个梦。
每个少女心中总有这么一个梦。
藏在心底最深处。
虚幻、美好、却遥不可及。
而张玉函,则是实实在在的,要与自己一生一世风雨相伴的人。
第六十九章
平京萧家大宅。
灯火通明的书房大门,影影绰绰映出两个人影。
一个身形佝偻,另一个瘦长挺直,站在老人身边却似十分谦恭。
苍老的声音蓦地响起:“段齐玉那个白痴,处理个学生游行都不利索,这么点小事居然闹得这么大。
“闹闹闹,把肖倾宇都闹到平京来了!
“这眼看总统大选就要举行了,肖倾宇这回可真是来者不善呀。”
段齐玉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次萧家不能再把筹码压在他身上了……
那个瘦长人影附和道:“父亲说的对,居然还有无知贱民认定他们两个是寰宇帝和无双公子的转世,真是可笑之极!”
“转世?”佝偻的人影一敲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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