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忍不住笑起来,“哈!说什么船队,你连一艘真正的船都还没有吧?”
“马上就要有了,正如你所见。那么,现在告别吧,汤姆!希望还能有机会再见。”安吉丽娜愉快地说着,将这名块头很大的朋友从船舷上摔了出去。
海面上立即掀起巨大的水花,晶莹的水珠砸在甲板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水印。
安吉丽娜当然知道凭借单手的她,要对付汤姆这类有点真水平的男性还是吃力的,对方一定放了水。
至少证明她人缘还不错。
又苦难地撑了十几分钟的交战,几个海盗在船舱底下的房间里找到了身受重伤的罗伯茨船长。船长根本没法指挥的情况下,他们只好宣布撤退。
对安吉丽娜来说,距离得到她的船总算成功了一半。
还能作战的水手并不多,而根据观察,燧发枪只有那女人手里有一把,其他人都只有和安吉丽娜一样的铁器,或可怜地赤手空拳。
略微考虑了一会儿,安吉丽娜收起剑。她身体的复原速度在海上真的很快,不仅不容易疲劳,而且连手臂上被子弹擦过的枪伤都痛得不太明显了。
“剩下所有的水手给我听着,”她在甲板上喊道,“这艘船的原主人已经死了!”
这是实话,如果不出意外,船主人应该就是那位像是落魄贵族夫人的丈夫,他的装束就和开枪的女人一样好辨认,安吉丽娜看见他死在距离船舱的房间不远的地方,或许是为了保护他的妻儿,或许是别的原因。
安吉丽娜的话引起了不错的效果,毕竟失去领导者在任何一艘船上都不是好事。在一场激烈的打斗后,倒在地上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员和所剩无几的仍具有战斗力量的水手都停下来,似乎准备听听安吉丽娜怎么说。
她松了口气。这一把赌得很正确,从水手的反应来看,船主人应该就是船长,否则其他人不会那么无措。
“你们的船长是被刚才那艘海盗船上的海盗杀死的!而我和我弟弟,也不甘于他们罪恶的行为,决定叛变!你们不应该攻击作为同一条战线上的我们!要是你们注意到的话,就会发现我们帮助你们干掉了很多海盗,而且,那群乌合之众畏惧我!”
实际上,安吉丽娜在干掉许多海盗的同时也将这艘船的许多水手丢下了海,不过被丢下去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是爬不上来的,而其他人在混乱中估计也注意不到这一点。
“你想说什么?”一个大腿和肩膀都受了伤,靠在墙上的水手皱着眉头说。
这个问题她太喜欢了。
安吉丽娜沉静地看过去,她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漆黑一片,“很明显,你们正缺乏一个新的船长,并且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比我更合适!”
这句远远不能用自大来形容的自以为是的话,在还能动弹的人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荒谬!你,一个女人?!还是个刚刚从海盗船上叛逃的女人!”水手的脸色一下子黑起来,他似乎想要轻蔑地笑一笑,可是伤口并不是闹着玩的,这个动作实在难度太高了些,“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来当我们的船长!”
他得到的是大量的附和。
安吉丽娜早就意料到这样的质疑,不如说,没有质疑才是不正常的。她正准备将早已打好腹稿的忽悠人的话说出口,却注意到索尔绷着神经,不自觉地挡在了她前面。
无论索尔的表现是亲情还是别的什么,安吉丽娜心中仍流过一丝暖流。
她拍拍男孩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与其说这种废话,用事实来证明不是更好吗!”安吉丽娜扯着嗓子大声道,她自己弄坏的喉伤还未恢复,嗓子听起来仍是个坏掉的风箱,“你们要是谁能在这种情况下胜过我的话,我心甘情愿被杀死,或是从甲板上跳下去!但如果没有人能做到,就说明还有余力的我完全可以把你们这群残兵一个个杀死,然后轻松地占领这艘船!留下你们的命是一种仁慈!”
“你可别太嚣张了!”
一个男人再也听不下去安吉丽娜信口开河的大话,他很健壮,身上几乎只有细微的擦伤,皮肤是长期在太阳下工作的水手常有的麦色,体格好似森林里最高大的棕熊。
安吉丽娜不畏惧身体庞大的对手,但对于凶狠而有技巧的人,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眼前的男人显然和别的半吊子水手不同,在海上很有作用的直觉告诉安吉丽娜,这并不是一个她能够轻易取胜的敌人。
不过,如果最后由她获得胜利,那么她将拥有足以取得这艘梦寐以求的帆船的威信。
值得一搏。
安吉丽娜再次将剑握在手上,任凭海风让她黑色的长发随风扬起。
“来吧,小子,我会让你为你见识短浅的轻敌而后悔。”
下一秒,“锵”得兵刃相接。
这名成年男性的力量比想象中更大,震得安吉丽娜手腕发麻,险些让手里的剑脱手。这种体力上的压制让安吉丽娜想到和尤利塞斯的决斗,她以为自己在这几个月的漂泊中进步很多,早就不必再畏惧任何压制了。
尤利塞斯的力气并不如眼前的水手,可他更精于狡猾的技巧。
——比起力量,安吉丽娜永远更怕技巧。
既然如此,那么这场战斗就不如乍一看那么可怕,男性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不会让他增加更多智力的无聊的肌肉。
没什么好怕的,比剑可不是扳手腕。
安吉丽娜对自己说道,她被骇住而加速的心跳平缓下来。
安吉丽娜手指一翻,长剑从两道银光交汇的地方撤开,原本僵持的平衡瞬间被打破。她敏捷地后退,就像在海里一样灵活,毕竟空气比水更轻,也更自由。
可对手失去了平衡。
在索尔上重复几百遍的动作、姿势,无数次被马丁内斯船长责骂纠正的剑术,全部都是为了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秒准备的。
安吉丽娜知道,要是世界上有一个瞬间必须手下留情,那么绝不是现在——
她举起嵌着宝石的长剑,悬于海洋上空的骄阳将它照得璀璨——
“等等!求你,放过他!”一个属于女人的惊慌失措的话响起,由于过于急迫,她的嗓音近乎尖利,“我也算是这艘船的主人,我愿意将这艘船送给你,只要你别伤害莱曼!”
安吉丽娜的剑猛地在半空中收住——这比刺下去还需要过人的掌控力——她望向来人,那只可能是一个人,绝不会错,给了她的手臂一颗子弹的夫人手上甚至还拿着那把枪呢。
“我可不准备客气的,夫人。”安吉丽娜挑挑眉,“既然这句话已经说出来了,你可没有收回去的权力。”
因恐惧而面颊惨白的女士下意识地将孩子紧紧地护在胸口,她点点头,发颤地说:“你拿去吧,我的丈夫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失去莱曼。”
见安吉丽娜收回了凶器,夫人口中的男子正躺在地上,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额头上满是惊慌过后的汗水。
安吉丽娜顿了顿,威胁道:“我对你们之间的关系或者感情都没有兴趣,这不关我的事,不过,为表诚意,你先把枪丢掉,否则我不介意在这个什么曼的脖子上割一刀。”
对方没有犹豫就照安吉丽娜的话做了。
索尔替安吉丽娜将那把燧发枪捡了回来。
“刚才我在想这艘船的名字,”他将枪拿在手上,低声对安吉丽娜说,“叫它新生号吧,怎样?”
第六十章()
索尔竟然想得比安吉丽娜还要多,已经思考出了一个新船的名字!
“听起来不错……那么就它吧。”安吉丽娜惊呆之余点头道,她亲昵地拍拍索尔的肩膀,因为金发男孩的身高已经无法再让她顺利地摸到对方的脑袋了。
新生号。
安吉丽娜在心中默念了她的新船的名字,也许在未来的许多年里,这条来路并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三桅大帆船将陪她度过许多个载着阳光和星辉的日日夜夜。
第一艘船,这就是新生。
索尔这小子,起名字的技术还挺不赖的嘛。
不过,将这艘船真正据为己有并没有说起来那么轻松简单。安吉丽娜得到了船长的头衔,但船上的人除了索尔,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而船员也不甘心受她的指派。
幸亏他们暂时都还是伤患,康复的速度也比不上安吉丽娜那么夸张。于是她暂时还能凭借险些打败莱曼树立的威信来指使他们,只是,这种方式太过勉强,恐怕等水手们的伤好的七七八八,安吉丽娜的统治就会岌岌可危。
真麻烦……她很快理解了为什么许多海盗船船长都有将不听话的船员丢到孤岛上的兴趣,要是能将所有人都丢到无人岛上去体验一下人生,这趟旅行一定会舒服得多。
贵族夫人请求安吉丽娜将她带到加勒比海的一个小海岛上,并在此前不将她当做俘虏,她好像准备抛弃过去的一切跟着水手去隐居了。安吉丽娜本来就没打算对她做什么,自然没有意见。
这艘刚被重新命名为新生号的帆船尽管遭到黑色准男爵未遂的掠夺,可仍然保有大量的金银、食物和淡水。在损失一大批船员后,这些没被消耗掉的物资显得极其充沛,即使在海上飘荡几个月都不必太多担心。
当然,他们显然不必飘荡这么久。
“我们到加勒比海了。”安吉丽娜在一个光线穿透水汽微微发亮的清晨,对索尔说,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压抑的喜悦和兴奋,还有怀念。
她嗅到了空气中属于加勒比的特殊的风的气息,跟五年前,她第一次踏入这片海域时的一样。或许相比较人类短暂的寿命来说,这点时间还不够让这片大海做完一次完整的呼吸。
离开加勒比海生活的大半年长得仿佛一个世纪。
而现在,承载着她航海生涯里大半的海域重现呈现在她眼前。它的每一丝波纹、每一寸凌光,包括天上鸣叫的海鸥和海面跃出的海鱼,都和安吉丽娜的记忆点点重合。
索尔显然没睡醒,他打了个哈欠,略带烦躁地盯着将他从地板上摇醒的安吉丽娜,起床气未消。
“只不过是回到远点而已,离你夸口说得征服大海还一点边都沾不上,白痴。”索尔伸手抚平乱翘的金发,没好气地说。
安吉丽娜对索尔的态度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她毫不在意地继续道:“要知道,我们离船长已经很近了,噢,还有老杰克那个笨蛋,不晓得他那把老骨头还能撑着他过今年的圣诞节吗?”
离尤利塞斯也近了,不管是他是活在某个角落还是埋骨深海。
但是,这个名字只在安吉丽娜的嘴边转了一圈,就带着些许苦涩回到她的肚子里。
“那种怪物一样的老头子……”索尔的语气和缓下来,情感不明地嘟囔着,“大概只有全世界的海盗全被飓风吹走,他才可能会死吧。”
马丁内斯船长和老杰克在离开时交代过,他们会定居在西班牙皇家港,无冕的海盗首都。这也正是安吉丽娜的新生号即将前往的地方。
兜兜转转,再次回到原点。
“他们一定会吃惊的,我们带着一艘属于自己的船!”
“一艘还没有劫过任何东西的海盗船。”索尔夹杂着嘲讽说,“这艘船上的船员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名义上的船长已经将船定义成海盗船了。”
安吉丽娜耸耸肩,“这不能怪我不是吗?我们已经满仓了。再说,新生号被黑色准男爵那个混蛋弄得破破烂烂的,不要成为别人的目标就不错了。”
这都是客观原因,安吉丽娜不会说出来,事实上她还没有把握能凭借这么一艘失去所有炮火和大部分水手的船,指挥一次像模像样的接弦战,更别提剩下的人里,没几个船员心甘情愿地听她的话。
安吉丽娜每天都必须装得大大咧咧,然后过得小心翼翼的。她懂得海盗的套路和喜欢的目标,尽管暂时无法骚扰别人,但她知道如何规避被不必要地骚扰。
上岸后,她必须立刻招募一批新人,一批她自己的人。
由于归心似箭,安吉丽娜不断地增加航速,在两天之后,他们就靠向了大陆。
这些天的航行让她多少感受到了一点当年尤利塞斯的难处,她面对的是一群不满于海盗统治的半吊子伤患,而尤利塞斯面对的却是整整五艘船的针对他的身强力壮的海盗!
尽管这不意味着安吉丽娜对那家伙不和她商量、还险些将她害死的怒气完全消散了,不过确实没有了最初非得把他杀死的决心。
大多数时候,她都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不管闲事的船长,随便这群原本就不属于她的水手做什么。不过今天,当新生号稳稳地停在码头上,安吉丽娜第一次让所有人都聚集到甲板上,包括女人和孩子,她现在已经知道那位落魄的女人曾是个男爵夫人。
“如你们所见,我们到大陆了。”安吉丽娜悠哉地靠在船舷上,扫视着基本快要恢复元气的水手们,“现在,我要你们做一个决定。留在这艘船上,或者,离开。离开的人可以从仓库里拿走每个人等量的金银器,从此自由,要在这个海湾落户,或是乘坐别的船回欧洲,都不会有人过问!”
她略微停顿,诡异地笑起来。
“至于想要留下的人,我必须告诉你们你们将来的命运。我要干回老本行,让新生号成为海盗船,而留下的所有人,都得下海当海盗!”
“该死,我就知道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不会想什么好事!”
“海盗!我可是正经的公民——”
“我要走人,给我这几个月的工资,还有应得的金子!”
“太急迫了,这种问题应该让我们多考虑几天……”
或许是身上的伤恢复原状,安吉丽娜察觉到他们的底气似乎比之前足了许多,还敢当着她的面就开始咒骂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终于,一个水手从人群中站出来,“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占有我们的船?男爵夫人这种不忠的女人无权支配丈夫的财富,男爵先生死了以后,这艘船应该属于——”
他话音未落,安吉丽娜已经冲到他眼前,动作比最机敏的闪电还要快,她飞起一脚,踢在男人的肚子上,正中最脆弱的内脏。男人迅速倒在地上,张着嘴控制不住地吐出夹杂白沫的唾液,说不出话来。
“你们如果自认有本事的话,当然可以试着夺船,就像我做过的一样。”她拍拍身上的灰,扬着头说,“不过,我想你们还记得一些教训,是吧?”
其实在马里奥·马丁内斯船长的教育里,并不那么崇尚暴力,他甚至曾希望将安吉丽娜教育成不输给城堡里贵族小姐的出色淑女。毫无疑问,他失败得很彻底。在无数摸爬滚打中,安吉丽娜发现某些情况下,动用武力真是出奇得好用,胜过大部分废话。
船员们面面相觑,再次畏惧起来。
男爵夫人抱着她的孩子,躲在后面瑟瑟发抖——这实在是个很柔弱的女人,之前开枪射伤安吉丽娜大概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她还一直为此愧疚不安。
男爵夫人颤抖地说:“你答应过我的,马丁内斯小姐,会放我和莱曼离开……”
“当然,”安吉丽娜对女人总是格外友好一点,即使对方那么怕她,“你是这些财富原本继承人,还有孩子要养。你和那位水手可以拿走你们能带离的所有东西,现在就能下船。我还可以告诉你们在码头南面的小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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