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衙役满脸横肉,膘肥体壮的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他手里的鞭子又粗又长,看着就触目惊心。
“大人,使不得啊,别打俺家的牛。”洪兴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跪倒在周宁面前就开始磕头:“俺家的黄牛丢了那么长时间都瘦了,刚回来就挨打,大人,牛也没犯罪,你打它干啥呀?”
“大胆!”林捕头指着洪兴一声大喝:“胆量质问大人,你不要命了吗?”
洪兴这是典型的以下犯上,打他五板十板他根本没地儿叫屈去。周宁沉着脸并不言语,洪兴有些害怕也不敢再说话了。
“谁家的牛谁心疼啊。”也不知哪个看热闹的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无巧不巧的这句话就钻进了郑志民的耳朵。
他如梦初醒般的回过味儿来,大人这是在考验人啊。他急忙也冲上前去,也跪地磕头嚷道:“不能打啊,大人,不能打牛啊,我求求你别打老牛了。”
周宁依然不言不语,只默默的看着前方,衙役走到老黄牛身边,抬起鞭子‘啪’的抽了下去,老黄牛疯了似的咆哮,后蹄乱蹬起来,奈何它被绑在树上根本动弹不了。
“别打了,别打了。”洪兴站起来不知道该求谁好,他干脆抓住林捕头的胳膊:“别打了,你听那牛叫唤得多揪心。”
林捕头用力的甩开他,别说打牛,就是打人也不知打过多少,打死的没有,打个半死的有的是。
林捕头可没什么慈悲心肠,牛叫的再惨也打动不了他。
郑志民继续给周宁磕头,机械式的说着:“不要再打了,我求你别打了。”
‘啪’、‘啪’、‘啪’一鞭紧似一鞭,老黄牛受疼自然嗷叫得厉害,跑不了也躲不开,除了受刑没有别的选择。
郑志民也好,洪兴也罢都没有能力阻刑。围观的人也都不明白县太爷这是在干什么,难道真的要打死这头老黄牛给他们两家分牛肉么?
第174章 陈老不在()
第174章陈老不在
分牛乃是上策,分牛肉就有些不入流了。能把牛分明白是天大的本事,值得百姓们称赞。
分牛肉那谁不会呢?这手段可就不值得称道了。只不过谁都没弄明白周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在还不好下定论。
大家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周宁,周宁并没有再继续发号施令,也和大家一样静静的看着衙役打牛。
十几鞭子抽下去,有的地方都渗出了血色。洪兴实在是心疼受不了,他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冲过去要夺衙役手里的鞭子。
郑志民则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从地上爬起来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向前。得罪了大人不是玩的,衙役长的那么凶,万一他扬起鞭子抽自己一顿可怎么办?
洪兴没有跑到衙役身边就被林捕头给拉住了,任凭洪兴说破了嘴皮子,林捕头的耳朵就像塞鸡毛了似的。
这一切周宁都收入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了计较。自己家的牛自己真的认不清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平时都是好邻居,一头牛就起了贪念。周宁心里多少有点不大高兴,人心还是不看清的好,看清了除了心凉就是心伤。
周宁看看那两群牛也都燥动了起来,他下令先让打牛的衙役停手并躲远些,后让拦牛的衙役们撒开网,让牛群自由活动。
网一撤掉,洪兴家的牛豕(音shǐ)突狼奔的冲到老黄牛身边,而郑家的牛疯了似的跑回了郑家。
周宁一见此情景鼻子一酸险些滴下泪来,心里暗叹人情世故何止人如此?洪家的牛都顾自己的同伴安危,因为它们大都是亲族,至少也是在一起生活过几年的。
郑家的牛发现这里不安全,全都逃回自己的家园以躲避灾难。受苦受难的牛又不是它们的同伴,死活与它们有何相干?
周宁又一次把所有人都召集到面前来,他开口说道:“牛虽然不会说话,不能说出自己是哪家的,但牛也认得自己的旧家园。”
牛是动物,虽然智商不是很高,也还通情理。牛虽然跟人交流不了什么,但俗话说禽有禽言、兽有兽语,牛和牛之间还是有交流和沟通的。
换句话说用人的眼睛看牛和牛长的都差不多,但是用牛的眼睛来看,牛和牛的长相是千差万别的。
“老黄牛能自己走到自己的伙伴中间,这已经足够证明它是洪家的牛了。郑志民不服本县宣判,本县才又设一计。”
周宁断案力求让当事人心服口服,心不平则气不顺,气不顺早晚都是病。今天他屈于你的权势压迫敢怒不敢言,明天说不定他就寻个机会去报复别人。
周宁不希望一桩案子刚刚了断就给下桩案子埋下隐患,那样的父母官并不是真的为民做主,而是给自己揽生意的。
有官司断才有钱赚,这个道理连缺心眼的都懂。不过周宁真的不愿意赚这个钱,他更希望没有人告状,那样就证明治下清平了。
“现在结果一目了然,人不认识牛,牛还认得牛,老黄牛被鞭打,洪家的牛都过去安慰它,而郑家的牛全都远去了。”
周宁这一手露的漂亮,围观的人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这招比刚才的放牛让老黄牛自己去找伙伴,要高明得多。
其实两个办法大体上也差不多,都是让牛自己来认牛。区别就在于是让老黄牛去认牛群,还是让牛群来认它。
百姓们都觉得牛群狂奔更有即视感,因此纷纷的竖起大拇指都开始啧啧称奇。
“郑志民”周宁单独点了他的名字,他慌忙跪在地上静静的听着。“我来问你,现在我把老黄牛判给洪兴,你可服气么?”
“服气服气,一百个服气。”郑志民再也没办法抱着侥幸的心理了,事到此间他再去争老黄牛可就有点不要脸了。
他再怎么想要也说不出口,今天这老黄牛无论如何都得被牵回洪家了。周宁问话,他能怎么回答?
就算他可以说‘不服气’,他又有哪里不服气呢?很明显老黄牛就是洪家的,他想狡辩也找不到什么借口。
“服气就好。”周宁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有些话想说又没说,咽了回去。为了他们邻里关系能处得好,有些事还是不说破的好。
周宁轻咳一声:“没人有疑问的话,这桩案就此定案了。老黄牛判与洪兴所有,任何人不得再与之争竞。”
“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替俺做主。”洪兴不停的鞠躬作揖,心里高兴得直想哭。
没想到自己能碰上这么一位清廉能干的知县大人,到县衙一通鼓就把事情解决了。自己家的老黄牛又重新回到了自家的牛棚里,对他来说跟做梦似的。
地保王世平可高兴不起来,原先他以为县台大人过来是想把那头老黄牛给杀了吃肉呢,没料到他把老黄牛判给洪家了。
这一来县太爷的吃住开销,他就不好找郑、洪两家分担了。
“不必多礼。”周宁一摆手,对众人说道:“乡亲们也都散去吧,此案已结没什么可看的了。”
乡亲们三三两两的回转家门,周宁并没有上轿,地保自然不敢随便离开。直到大多数人都走了,地保王世平才上前笑着邀请周宁:“大人辛苦了,现在案子也结了,请到舍下小坐一会儿吧。”
周宁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回家去吧,没你什么事了。”
回家?这又是什么意思啊?王世平呆呆愣愣的有些不明所以,他只好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让我先回家,您等会儿再过去?”
这个新知县怪毛病可真多啊,有人弯腰撅屁。股的请他过去他不过去,非要自己腼着个脸主动上门,这是什么个意思?
“我就不去你家了,我去看看陈老陈福明,然后就回衙了。”周宁平时是没有时间来看望陈福明,现在人都到了明月村,没有不和他见个面的道理。
“陈?”王世平更加的迷茫了:“陈福明不是被县衙的人接走了吗?”
第175章 马又丢了()
第175章马又丢了
周宁刚到明月村的时候,保正王世平就让人去找过陈福明,说是陈福明上午就被县衙的人接进城了。
现在周宁却说要去看看他,这不是前后矛盾吗?王世平当即怔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周宁也怔了一下,他没有派人接过陈福明啊。县衙里也没有需要他做的事,无缘无故的接他做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周宁问道。
王世平满腹狐疑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今天上午。”
“来了多少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王世平又没有亲眼看到,他只好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前面带路。”周宁也真服了这个地保了,简直的一问三不知。
王世平只好在前面带路,他心里也是塞满了问号,看大人这样子是不知道陈福明不在家啊,难道陈福明没有被县衙的人接走?
他若是真的在家,他怎么不出来呢?全村的人都跑出来了,这么轰动的事他没有可能不知道啊。
陈家不远,没几步路就走到了。王世平刚要上前去叫门,房里走出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陈福明的发妻。
陈氏老太太坐在屋里就看到一群人朝她家走了过来,见那些人果然在她家门前站定,她急忙推门走了出来。
“陈张氏见过大人。”陈氏没见过周宁总还认得官服,更何况刚才的分牛一案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她家屋里还坐着两个邻居眉飞色舞的给她讲刚才的事呢。
她知道县太爷来了,却没想到县太爷会亲自登门。
“免礼。”周宁站在门外也没有动脚进屋的意思,陈福明不在家他进去也不认识谁。他明知故问的问道:“陈师爷在家么?”
“不在。”陈氏摇了摇头,她知道民不可视官,一直也没有抬头。
“你知道陈师爷做什么去了吗?”周宁怕她担心什么,直接说道:“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他。”
陈氏淡然的答道:“他被御史大人带走了,可能是带他进京了。”
周宁一万个没想到陈福明会被秦锦带走,秦锦带他做什么?心里一万个疑问却也只能闷在心里,陈氏能知道什么?
“哦,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周宁转身奔轿子去了,陈氏见周宁要上轿了,她上前一步忍不住问道:“大人,老陈会不会出事啊?”
周宁身子一顿,这话该怎么回答?谁知道他会不会出事呢?面对一个白发苍苍老妇,周宁只能是安慰她道:“放心吧,他不会出事的。”
周宁的轿子越走越远,陈氏悄悄的拭了拭眼角。好端端的被人给带走了,说是犯了什么事,又没有任何的罪名。
连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都不知道,家人怎么能不惦记?
周宁坐在轿子里也是愁肠百转,陈福明被带走绝对不是好事。秦锦不可能是针对前任知县的,他一定是想利用陈福明搞点什么事情。
陈福明做过几个月周宁的师爷,他知道一些周宁的事情,这就是他的利用价值,秦锦必定是冲着这个才把他带走的。
如果只是调查什么,那周宁不怕。周宁自信没什么怕查的地方,陈福明也供不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周宁轻轻的摇了摇头,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秦锦怎么可能是真的调查什么,陈福明现在只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他想怎么摆布便怎么摆布。
他想让陈福明说什么,他就必须说什么,他想让陈福明做什么,他就必须做什么,这一点也不难。
回到云江县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官轿刚到衙门口林捕头就跑了过来。陆清打起轿帘,周宁就看到林捕头满面焦急的样子。
周宁的心不由得紧了起来,林捕头是去丰安县调查情况的,重点是寻找卢鸣的下落。
他急火火的样子分明是没有好消息带回来,难不成卢鸣真的遇难了?周宁弯身下轿,脚还没有迈过轿栏就开口问道:“可找到卢师爷了?”
“没,没有。”林捕头摇摇脑袋。
陆清伸手去扶周宁,周宁急匆匆的就走了过去,陆清和林捕头尾随其后走向后衙。
三个人的脚尖还没有踏到后衙的门坎,耳边又传来鸣冤鼓的响声。陆清重重的叹了口气,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周宁中午就因为这个破鼓连饭都是在轿子里对付的,现在晚饭的影都没看着呢,这破鼓又响了。
这要是让陆清说了算,他一准把鸣冤鼓给摘下来,永远不许人敲。
周宁一肚子心事,想询问林捕头一下丰安县的情况却又禁不住鼓声咚咚的催。周宁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正堂,连后衙都没进去就又升堂了。
“威武~”堂号声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顿噼哩啪啦的水火棍敲击地面的声音。
“带击鼓人上堂!”周宁面沉似水的一拍惊堂木,万千心事也只能暂且抛到脑后了。
“带击鼓人上堂~”一声声跟回音似的往下传,这声势就令人不寒而栗。
周宁睁眼向堂下一看,告状的又是一个老头。这老头有些驼背,到大堂上就边磕头边嚷:“大老爷给我做主啊,我家的马丢了。”
陆清一听差点一个跟头折下去,今天这是怎么了?除了牛就是马的,净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来敲鸣冤鼓。
陆清暗下决心,等得空儿一定要劝周宁把规矩重新立起来,至少也得是生死大事才允许敲鸣冤鼓,否则一律板子侍候。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家在哪儿住?马是怎么丢的?别着急,慢慢的说清楚。”周宁的白话说得算是地道到家了,不像是审案倒像是在跟当事人唠家常。
这老头见大老爷并不‘厉害’,他的气息也稳了不少。
“小老儿名叫宋国兴,家住猫耳朵胡同,今年六十八了。”宋国兴说着抬起头盯着周宁看。
“威武~”衙役们齐声喝起堂号警告他不许随便仰望大人,他却不懂是什么意思,反而转头看了看两边的衙役。
第176章 何处去寻()
第176章何处去寻
衙役们手里的水火棍再一次噼哩啪啦的乱戳地面,宋国兴吓得不敢说话了,他低下头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周宁开口说道:“不要乱吼堂威,他偌大年纪禁不起惊吓。”
等了半晌还是不见那老头开口,周宁说道:“你继续往下说吧。”
宋国兴哆哆嗦嗦的又抬起了头,迷茫的看着周宁:“你都问了些啥?我全忘光了。”
记性不好,忘性倒是不错,这么快就把周宁的问话全都忘光了。周宁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家在什么地方住?你的马是怎么丢的?”
“我说大老爷,你年纪轻轻的这记性还不如我咧,我不是刚说过我家住在猫耳朵胡同吗?”
宋国兴这记性又好上了,别的没记住这条他记得挺扎实。周宁被他弄了个哭笑不得,这老头还真有点意思。
“你是说过你家在猫耳朵胡同,可是你没告诉我猫耳朵胡同在哪啊。你家住在哪州、哪府、哪郡、哪县、哪个村庄?”
陆清撇了撇嘴,这么有耐性的县官真是少见。这百姓都让周宁给惯坏了,不管大事小事都往衙门跑,跟县官说话也不分反正,张嘴就胡来。
宋国兴眨了眨一双昏花的老眼睛:“大老爷你可真有意思,我家就住在云江县呗,住别的地方咋能来你这儿告状咧?”
“大胆!”陆清指着老头一声怒喝,竟然在公堂之上对县太爷如此不敬,这还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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