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和秦锦很快就吃完了,张全利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他真是不饿。
“去提潘氏,准备夜审。”周宁吩咐陆清去提潘氏,他对秦锦说道:“大人,我们同审吧。”
秦锦不就是跟过来观审的吗?周宁审案不怕人看,你要看就看好了。秦锦整理一下衣襟:“受不了了,没你那么有精力。你审吧,我去馆驿睡觉了。”
他回头看向张全利:“你走不走?”
张全利才不想去馆驿呢,那里还不如县衙舒服,于是他摇了摇头,表示不去。秦锦凑到他身边,附耳说了句:“怡春院,你去不去?”
怡春院?那可是张全利十分想去的地方,想起水仙姑娘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个谁”没有水仙姑娘的话,怡春院也就没什么能吸引张全利的,他要问个清楚。
“什么谁不谁的,跟我走就是了。”秦锦抓住他的手腕,几乎是硬把他给扯了出去。
第133章 潘氏旧事()
第133章潘氏旧事
周宁现在也没必要强留张全利在县衙里了,卢鸣说他有半天时间足够做准备了,就算明天张全利就走,应该也来得及。
县衙门口秦锦和张全利各自上了轿子,周宁深深一揖:“恭送大人。”
“贤弟留步。”秦锦掀起轿帘对周宁说道:“天色已晚,不如早点歇着吧,案子是查不完的。”
“多谢大人关心,无妨事的,我都习惯了。”
秦锦叹了口气:“你别不别扭?你就不能不叫我‘大人’?”
“秦公子,慢走。”周宁遵命改了个称呼,秦锦无奈的放下轿帘,轿子缓缓的抬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远了。
公堂上红灯高挑,周宁端坐在桌案之后,陆清和卢鸣左右侍奉,堂下四个衙役手拄水火棍静立。
潘氏低着头提着罗裙慢慢向前移动着三寸小金莲,走到大堂中间慢慢的跪下。她也不言语也不磕头,就静静的跪着。
灯光下也看不真切她的表情,更何况她还低着头。周宁从她的仪态上观察,她并不慌张,一副心静如水的模样。
她究竟是没做亏心事所以心里坦然,还是事已做绝便心如死灰了?周宁虽然感觉有九成的把握能确定她就是杀人凶手,但他不会因为自己有疑心就冤枉好人。
“啪。”周宁轻轻的拍了一下惊堂木,这深更半夜的,她又是新寡之人,周宁不想吓唬她。“下跪何人?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住何处?”
周宁都觉得这句问话太官方了,但是审案自有审案的程序,这是必问的流程。若是面对一个普通的村妇,周宁会用白话问的。
这个潘氏能诗擅文,画的油纸伞和灯笼上多有她的题诗,她既是个有文化的人,那就不必故意跟她说些接地气的土话了。
潘氏把头又低下了一些,不缓不急的开口回道:“民妇王潘氏,小字玉凤,虚度三十三春,家住云江县清河村。”
周宁见她回话颇为流畅,果然不同于普通的村妇,见官不慌,答话很有条理。她这份气质应该不会是青。楼里培养出来的。
她在窑子里卖身十余年,却不见她身上有轻浮之气,可见她自幼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王潘氏,你嫁给王青之前可曾委身青。楼?”
潘玉凤听到这句问话,心里如同刀扎,这是她一生都无法洗净的耻辱。她略迟缓的回了声:“是。”
“你是自幼卖身还半路卖身?卖身于哪家青。楼?”
“是半路卖身。”潘玉凤的声音带上一丝的哽咽,停顿了好一会儿,她的气息稳下来之后才继续开口道:“我十六岁时被官卖到京城的撷芳楼,二十二岁被卖到云江县千祥镇的百花园,二十六岁被王青赎出做了他的续弦。”
官卖?周宁大惊,想不到她原来还是个官家小姐,怪不得她描花题诗的风格清新逸雅,果然是自小培养出来的才情气度。
撷芳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里面多数是被官卖的官家小姐。那才是标准的青。楼,绝不是一般的烟花之地可以比拟的。
撷芳楼接待的也都是上层人物,光有钱都不行,还得有才情。每到大比之年,撷芳楼便是才子们的聚集之地。
周宁在京城备考数月,虽然没有亲自去过撷芳楼,却也有所听闻。撷芳楼里的姑娘云集,过了二十岁便已经开始向外发卖了。
撷芳楼的姑娘个个是拼了命的在二十岁之前争取给自己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趁早跳出火坑。
然而火坑哪有那么好跳?跳得出来的都是凤毛鳞角,大多数是从一个火坑出来再跳进另一个火坑,而且一个不如一个。
潘玉凤二十二岁被卖到云江县,对撷芳楼来说这是极为正常的事。对潘玉凤来说就是从十五层地狱调到十八层地狱。
在撷芳楼接待的都是些文人墨客,虽然也是卖身,但恩客大多斯文。在百花园则不然,那是个只要给钱就行的地方,来的男人也是良莠不齐,大多没什么素质。
潘玉凤在撷芳楼还能混个中等,按理到了百花园该是挂头牌的主了,没想到她的气质完全不符合百花园的需要。
百花园需要的是风。骚型的浪蹄子,她却是个仙气十足的矜持派。矜持是女孩子必须要有的良好素养,然而在风。尘之地玩矜持范儿,得到的只能是所有人的嫌弃和鄙视。
潘玉凤也无意跟谁争什么,有口饭吃就行了,在她看来她的人生就是吞罢黄莲吞苦胆,反正大抵都是一个滋味。
“你父亲是何官职?你因何被官卖?”
潘玉凤幽幽一声长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开言答道:“子不言父潘世良,曾任京中节级,十七年前大牢寅夜走水,家父被问了斩刑,我姐妹五人俱被官卖为妓,全家主仆被流放北疆。”
想起往事不由得潘玉凤泪如雨下,好好的一个家,因为一场大火烧塌了天。她的父亲潘世良是京中节级,就是京城里管监狱的官,相当于现在的监狱长。
监狱半夜里突然失了火,烧死了十多名囚犯,潘世良因此获罪,他被判了斩刑,全家都跟着遭了大难。
“大牢怎么会走水?”周宁从没听说过大牢能失火的,牢里的灯昏昏如豆,环境又非常的潮湿,莫说失火就是点火都难啊。
潘玉凤抽抽答答哭得泣不成声,她连连摇头:“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家父至死喊冤,说那场大火不是天灾乃是人祸。”
天灾也罢,人祸也罢,都离眼前的这桩案子太遥远了。周宁没有必要再追问下去了,他要审理的是王青猝然离世一案。
“王潘氏,我且问你你丈夫王青是怎么死的?”
潘玉凤毫不犹豫的回道:“是心痛病发而死。”
周宁眉头微皱,说起她家的旧事她哀愤交加,说起她丈夫的死她平静如水。看来这几年王青的暴虐早已把他们夫妻情打断了。
王青死而潘氏不哀,这也说得过去,只是周宁还有一点疑虑抹不去,王青死了近一个时辰她才哭,这一个时辰她干什么去了?
第134章 早点歇着()
第134章早点歇着
人命关天,不管死者是穷是富,是好人还是歹人,周宁都不能放过杀人凶手。不管潘玉凤的命运有多么可怜,也不管王青为人有多么的不堪,都不能成为杀人的合法理由。
有一丝疑点,都必须给出合理的解释,不然周宁绝对不会放过的。莫说人命大事,就连芦席一。夜间被人买光,这种在法律上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事,在周宁心上种下了疑心的种子,他都必须要追查个清清楚楚才行。
“他心痛病经常发作吗?”
“没有过,就这一次。”潘玉凤很沉静的回答。
周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若是经常发作也好找给王青诊过脉的郎中问一下。王青就发作这一次心痛病,直接就死了,倒来了个干脆的,这可真是死无对证。
“他是几时发病,几时死去的?”
“未时一刻发病,我是申时发现他死了的。”
潘玉凤的镇静令周宁叹服,这么沉着冷静的女子真是少见。
要么她真的没有杀人,不悲不痛只是因为跟王青已经没有感情了。要么她就是深思熟虑过了,笃定周宁查不出来是她杀的人,所以她不慌不忙。
周宁呵呵的冷笑起来,办了那么多的案子,还真没有过这么令他没有章程的时候,现在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的怀疑到底合不合理了。
潘玉凤说话简直的滴水不漏,周宁赶到清河村恰是申时。潘玉凤那时候才刚刚发现她的丈夫死了,所以她那时候开始哭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她对林捕头说她的丈夫死了近一个时辰,这也没什么错,她丈夫死了但是她并没有发现,所以她不可能提前就哭啊。
“你是申时发现王青死了的,那王青到底是什么时辰死的?”周宁必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半点疑点也不能留。
“应该是未时二刻到三刻之间死的。”
“他未时一刻发病,你未时二刻就离开了?”周宁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再没有情份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王青犯病要死要活的时候,她不在身边守着,她干什么去了?
“他说心痛便倒在床上,我问他怎么样了,他说想吃点东西压一压,我到厨房生火。热饭,饭热好他早已断了气,是以我并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辰死的。”
天衣无缝,所有的疑点都没有了。周宁第一次哑口无言,面对嫌疑犯竟然不知道应该再问些什么。
他就是觉得王青不是病死的,就是觉得王青是被潘氏杀害的,就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就是找不到一点可进攻的疑点。
他心中所有的迷惑都被完美的解释掉了,就因为太完美了,更加让他觉得不真实。一个又一个巧合合在一起,让人没法相信又没法不相信。
她的哭声里只有恐惧没有哀痛,是因为她被王青毒打得早已跟他没了感情,正如秦锦所说,她一个女人守着一具尸体难免害怕,这完全说得通,完全没有问题。
人先死而她后哭,是因为她并没有发现王青死了,她去厨房热饭也合情理,她家厨房锅里确有饭菜。
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周宁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疑点,但就是觉得没这么简单。也许是他想多了,但是在他没有完全确定潘氏没有杀人之前,他不想放她回去。
按潘氏所说的确是所有的疑点都没有了,但按周宁的推论也依然合理。她说她去热饭了,除了厨房里的饭菜没有人证。
万一她没有去热饭呢?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她杀死一个醉汉并抹掉痕迹的了。王青对她百般虐待又酗酒无度,他们夫妻之间想必也并不是没有感情了那么简单。
她应该对王青有着深深的恨意才对,就算刚被他从百花园赎出来的时候对他有着深深的感恩,就算前几年他们过得很和谐,谁禁得起近三年的毒打?
所以她是有杀人动机的,即使是她去热饭了,也有故意弃王青于不顾的嫌疑,那样的话虽然不算是故意杀人,也算是间接杀人。
“带下去吧。”周宁一摆手,两个衙役过来扯起潘氏就退了出去。
周宁捏捏眉心,真的有些累了。他扭头一看,负责记录的主簿居然睡着了。难道今天的夜审就算白审了?笔录都没记?
卢鸣顺着周宁的目光看过去,主簿还在睡梦中呢。
“大人放心,笔录我会帮着弄好的。”卢鸣走下去轻轻的拍了拍主簿的肩头,主簿醒过来不由得激灵一下,自己怎么可以睡着呢?
他吓得连滚带爬的跪倒:“大人恕罪,小的该死。”
“无妨,早点歇着吧。”周宁经常夜审,这些下人跟着他多吃了许多的辛苦,他知道下人多有抱怨。
可是县衙就这么一座,县官就这么一个,县里那么多的事,他也不愿意连夜的忙啊,有什么办法呢?
笔录虽然重要,但主簿既然睡着了,也不必责怪于他,毕竟他不是故意的。笔录能补就补,补不上也就那么地了。
周宁转身走了,陆清紧随其后。主簿望着周宁的背影,傻愣愣的回想着周宁丢下的那‘无妨,早点歇着吧。’,这是什么意思?
主簿就是负责记录整理审案过程的,审案的时候他睡着了,那他还有什么用?大人让他早点歇着,是不是表示让他下岗了?
“大人!”主簿这个工作很是清闲,待遇也不错,人前人后还很体面,家里妻儿老小还指着他养活呢,他可不能把饭碗给丢了。
主簿急得撒腿就往外跑去,卢鸣一把扯了他:“你干什么去?赶紧把笔录写完。”
主簿用力挣开卢鸣的手,他才不信卢鸣的话呢,他什么都没听见,衙役们也撤了,他连个问的人都没有,怎么补笔录?
周宁刚走到门口就被主簿给追上了:“大人,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会出这种事了,您怎么罚我都行,可千万不能赶我走啊。”
周宁一看他这不是睡着了,他这是睡懵了啊,连话都没听明白。
第135章 夜半击鼓()
第135章夜半击鼓
“我没赶你走,你去看看笔录能补上多少,补多少算多少,早点弄完早点睡吧。”周宁抬头看看天,月上中空应该是子时前后了。
主簿又一次愣在了原地,周宁的严厉他早就习惯了,做梦也没想到周宁还有这么宽容的一面。
上次他只不过骂了嫌犯一句‘你个贼娘养的,天生就是贱骨头。’,刚好被路过的周宁听到了,就狠狠的训斥了他一顿,还扣了他三吊大钱。
这次他在公堂上睡着了,误了记笔录,居然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了?连骂都没骂一声,还让他早点睡。
他这不是受。宠若惊,而是真的惊到了,周宁都进屋了半天了,他还在月亮地里傻站着,如果不是夜风够冷,他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能回过神来呢。
周宁待他的宽容已经让他心里暖得如沐春风了,回到公堂之后竟然看到卢鸣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提笔帮他补笔录呢,他的心顿时热得像一盆火。
“我不是在做梦吧?”他掐着自己大。腿,好像不怎么疼。难道真的是在做梦?他抬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卢鸣猛的一抬头,只见他捂着脸‘哎哟’了起来。卢鸣才来到衙门不到一整天,对谁都不了解,他笑道:“你这是什么爱好?”
怎么还有人喜欢抽自己的脸呢?主簿一边揉着脸蛋子,一边也笑了起来:“那个,卢师爷,是吧?”
他还没怎么记住卢鸣这个名字,只知道他是新任的师爷:“你在帮我补笔录啊?”
“难道你认为我这是在写书吗?”卢鸣低头继续往下写,整个过程他是亲身经历的,这是他第一次站在公堂上,他的内心无比的激动。
从头到尾每一秒钟的画面都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每一句话他都能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
主簿站在旁边,想帮忙却也帮不上,他根本不知道大人都问了些啥,更不知道潘氏是如何回答的,他自己没法补这个笔录。
“师爷,你说我写吧。”他真不好意思让卢鸣提笔来写,卢鸣能给他口述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
这三更半夜的,谁愿意不睡觉陪着你补笔录?你的失职当然你自己负责,这跟卢鸣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没事,你睡觉去吧。我写还行,说的话我真说不明白。”卢鸣正兴奋着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