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秦锦想利用她，这五十大板也是可寄不可饶。寄下便是等案子结束再打，无论输赢都得先把板子打了，她若是输了会被流放三千里，即使她赢了也要被流放两千里。
正因为王法如此，所以基本上没有民告官的事情发生。当官的都是被当官的扳倒的，官告官不必受罚，百姓没有办法告官。
因为没有人去告官，这条王法也几乎被人们给忘却了。吴氏活了这么大岁数，她愣是不知道这条王法。
周宁就算真的断错了案，受到的惩戒也不至于挨板子，更不至于被流放。周宁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一丝隐痛。
民告官竟有这么的难，天下那么多的官真的个个都心清如水吗？百姓受了屈就连说出来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王法如此，周宁又能如之奈何？
周宁正思虑中，轿子缓缓落下，周宁慢慢收回思绪，缓缓的睁开双眼。不怪秦锦坐轿子里睡着了，这四周都挡得严严实实，轿子里又黑又闷，一颤一颤又跟个摇篮似的。
林捕头掀开轿帘，周宁低头从轿子里钻了出来。他迈过轿杆，走到秦锦身后，躬身一揖：“请大人查看。”
“嗯。”秦锦站在牢门前抬头望向门上的匾额，大大的‘牢狱’两个字古朴端庄。
牢房的侧墙上正中一个大大的‘狱’字，两边各有四个小字陪衬。左边是‘刑罚无嬉’，右边是‘罪恶莫瞒’。
牢狱绝不是个好地方，人一站到这里心情就变得有点沉重。这是一个没人愿意来的地方，来这里的人都是不得已。
犯人是被抓进来的，看管的人是为了保住饭碗，探亲的更是没办法才来，像秦锦和周宁这样的官老爷，来这里也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因公务来此，要么只怕就是摘乌纱不远了。
秦锦看了一会儿匾额，刚要迈步往里走，忽见牢门两侧还有一副对联。这可有点新鲜，别的牢房都没有。
秦锦看罢上联瞧下联，上联写的是：“宁教南牢草长满”，下联写的是：“不使百姓受屈冤”。
“好！”秦锦看得出这是周宁的手笔，他由衷的竖起大拇指，周宁的胸怀永远高他一等啊。
第123章 女人哭声（）
第123章女人哭声
这监牢大狱若要秦锦来写副对联，他必定会写‘人心似铁藏奸诈，官法如炉炼假真。’。他绝写不出‘宁教南牢草长满，不使百姓受屈冤。’。
秦锦要正的是法，周宁怜悯的是人。
大靖王朝是个以官为贵、以官为尊的官本位思想占据主流的时代，周宁以人为本的理念令秦锦由衷的敬佩。
周宁以民为贵这是非常另类的思想，却并不令人反感，秦锦那样一个贵公子出身的官员，依然为此动容。
秦锦只是象征性的走进去转了一圈就出来了，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话。他注意到这个大牢与别处的大有不同。
这个大牢很整洁，光线也相对足一些，不像别的大牢幽暗潮湿，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贤弟真是爱民如子，连大牢都弄得这般舒服。”秦锦走出牢门，笑着问道：“这么舒服的大牢怎么如此空闲啊？”
监牢里没有多少人，要么是犯罪的人少，要么是为官的太懒。云江县犯罪的并不比别处少，周宁更不懒。
周宁就是太不懒了，才把大牢里的人都给放了。他把陈年旧案涉及到的人大多都放了出去。
能确定没罪的关在牢里做什么？确定不下来有罪的，只要有四五户亲人邻里做保，保证不离开云江县便可先行回家。
大牢里全是已经判决过了的，案子还没开审的嫌疑人绝大部分都被保释出去了。
周宁微微一笑，答道：“大人若真觉得舒服，何妨长住？”
秦锦才不想在监狱里长住呢，他尴尬的笑道：“贤弟真会开玩笑，大牢岂是随便住的？”
“大人既知大牢不是随便住的，因何嫌我这牢房人少？”周宁不嫌牢房人少，有一个人他都嫌多，他巴不得牢房里空无一人才好。
“这”秦锦一时不知何言答对，他想了想转移了话题：“贤弟，公务也办的差不多了，听说护河堤修的不错，我们去看看吧。”
“谨遵大人吩咐。”周宁没有别的选项，人家说去哪里就得去哪里。检查护河堤也是无可厚非的正事，身为御史本就有职责检查工事质量。
周宁左右转转头，这大牢离衙门有着一段距离，看来没有办法通知陆清了。护河堤修在清河村，清河村环境幽雅是个好去处，陆清最喜欢去清河村了。
周宁弯腰钻进轿子里，两顶官轿一前一后向清河村走去。走了有多半个时辰，秦锦扒轿帘向外观看，果然景色如画，他在轿子里也实在是闷得难受，便喊道：“落轿。”
轿夫闻声急忙停住脚，慢慢的把轿子放下。侍童上前打起轿帘，秦锦弯腰走出轿子，转动眼珠儿四下里张望了一番。
前面的轿子一停，后面的轿子自然也要停。林捕头上前打起轿帘，周宁也弯腰走出了轿子，眨眨眼睛适应一下光线。
“贤弟，这清河村我早有耳闻，说是世外桃源般美丽，没想到这中途路上也是这么清新宜人。”
秦锦很少见到视野这么辽阔的景象，一条笔直的官路，两边是成片的稻海荡着金波，官路旁还有成行的绿树陪衬。
“大人是久处繁华之地才觉此处清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更觉灯红酒绿新鲜。”
周宁到任以来有一多半的时间在各个村庄度过，对这天高地阔的自然纯净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初临时的惊讶。
“贤弟说的是，此处离清河村不远了吧？轿子坐得憋闷，我们走过去，如何？”秦锦坐轿坐得腿都发软，他想下来走走，顺便领略这乡村风光。
周宁什么都怕，就是不怕走路，他是个喜欢走路的。秦锦的这个提议正合他的心意。
两个冤家对头一拍即合，并肩向前走着。一路上谈天说地，笑声阵阵，若不是两个人都穿着官服，倒像一对赏秋的读书人。
很快就走到了清河村，清河村很大，他们刚进村口才走过三五户人家，就听到有人大哭。
哭声凄厉透着深深恐惧，周宁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深皱眉头，一阵阵心焦，青天白日如此大哭必有大事。
秦锦自然也听到了哭声，这哭声不是孩童啼哭而是个妇人大放悲声。秦锦也想过去看看，但转念一想女人哭，他个大男人过去不大合适。
既是妇人大哭，想必是受了公婆的气，或是跟男人吵了架，总之是些个家长里短的事，他这个御史中丞也不便插手人家的闲事。
秦锦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继续悠闲的向前走。周宁心里焦虑，又不能不陪秦锦，毕竟秦锦是来检查护河堤的大人。
那妇人哭声里透着无尽的慌张，周宁细听并无其他声音从那户人家里传出，想是家中只有那妇人一个人。
他们越走离那户人家越近，声音也越是清晰，随着他们的逼近，那妇人的哭声越发的惊恐交加，听得人揪心。
周宁实在是放心不下，他听得出这个妇人有多胆战心惊，他不能耳听着百姓声声哭喊而无动于衷。
于是叫过林捕头吩咐道：“去那户人家看看，她家中有大事发生，十之八。九要死人，她家里没有帮手，你多带几个人过去帮帮忙。”
“是！”林捕头应了一声，转身去调衙役跟他同行。
林捕头心里暗暗的猜度周宁也未免太爱多管闲事了，女人哭不是正常的吗？用得着这么小题大作么？
女人家受些委屈就哭喊大叫，所谓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是女人惯用的伎俩。女人哭有什么可奇怪的？
只不过他必须要听命于人，周宁怎么安排他就必须怎么做，他只能依命行事，不然的话他绝不做这狗拿耗子的事。
秦锦听到周宁如此吩咐下去，他斜挑嘴角，偷偷的冷笑一声。看来他太高估周宁了，周宁的才华其实也并不是他想的那么高不可攀，周宁也不过就是个沽名钓誉之流。
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也要装神弄鬼的卖弄一番，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死人？
第124章 保正相迎（）
第124章保正相迎
女人哭两声就能死？秦锦倒觉得真心求死的女人不会这么大哭。
想死就直接上吊、投河、跳井、抹脖子了，这么虚张声势以哭声惊人的多半是故意胡闹，绝不会死的。
原本刻意走近这户人家的秦锦，偏偏扭身向前走了。周宁不是想进去看看吗？他就故意不进去，也不给他机会进去。
周宁望向那户人家，相隔不过数步，他却不得不陪着秦锦越走越远。周宁叹了口气，一甩袖子快步跟着秦锦，朝着护河堤走去。
清河村的护河堤是前任知县拨款修的，修的连豆腐渣工程都不如，偷工减料不说还没修够长。
三十里河堤只修了七里，前任知县也亲临河堤检查过，只是望了一眼就走了。具体这工程款是怎么一回事，周宁也没有追究。
周宁到任时正值春夏之交，首要的就是防汛工作。周宁发现清河村的护河堤有跟没有一个样，顿时火冒三丈。
他拿着财务账簿问清河村的保正：“县里拖欠你一文钱了吗？”
保正没想到新知县如此的较真，前任那么放纵其中必然是有道理的，而这个新知县上任连个招呼都没打过就上来找事。
通常新知县到任都会召集附近村里的保正以及县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摆个宴席，说是彼此先熟悉一下，有利于日后的工作开展。
其实就是告诉你们又换县太爷了，该上态度的赶紧上态度，免得日后找你们的麻烦。
周宁根本没摆这个宴，有几个主动送上门的连周宁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回去了。
保正想跟周宁单独说会儿话，周宁根本不给他机会，他承认县里没有拖欠他的工程款，周宁立马翻了脸。
“且不说三十里河堤你只修了七里，咱先说说这七里河堤你修的怎么样。”周宁下令让衙役们用水火棍去捅河堤。
哪怕是泥土压实的河堤也不会怕区区一根木棍来捅，可笑的是清河村的河堤根本没有压实，而且没多少正经的泥土，全是沙子堆的。
噼哩啪啦一顿乱棍生生把河堤给敲得惨不忍睹，保正吓得魂飞魄散，周宁倒也没有继续责骂于他。
只是下令让他把这七里河堤推倒，重新修整整三十二里河堤，限期之内若不能完工或者质量不合格的话，板子、夹棍、牢饭一条龙的免费送。
工程款不可能是保正一个人贪污了，但是他有苦难言，周宁也没心思听他诉这个苦。周宁只知道县里没亏他的钱，重修的钱他自己想办法去。
“三十二里河堤，差一寸我打断你一根骨头，有胆你就等到时候看看我是不是言而有信。”
撩下一句狠话，周宁就扬长而去了。保正是在两个人的搀扶下才站起来的，汗水都湿透了后背的衣裳。
周宁在云江县里没有亲眷，赴任时只带着一个书僮。保正把门路都走到了陆清身上，请陆清吃喝玩乐，陆清是欣然应允。
保正万万没想到的是到最后不是他请陆清胡吃海塞，倒是陆清请他消遣娱乐，所有的开销都是陆清自己结的账。
千辛万苦保正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才修上二十六里河堤，眼见着限期就要到了，他急忙向上报告实情。
周宁见河堤果然修的不错，保正被逼得已经到处借贷了，他查看一下县里的账目，也确实没有钱拿来修河堤。
他拿自家的钱修了余下的六里河堤，在河堤边上支起帐篷，亲自守了十多天直到完工，确保质量没有问题，他才回转县衙。
原本保正都恨透了周宁，但当他看到周宁亲自守在工地十多天，连村里的一口水都没喝过的时候，他才开始反省自己。
虽然清河村几十年没有发过大水了，但水火无情，谁能知道水患什么时候来？一旦起了水患，这河堤保护的是清河村啊。
水再大也淹不到县衙，周宁散私财修河堤，又亲自监督到完工。而他身为清河村的保正，却贪污公款，用一层浮沙来应付了事。
若不是周宁铁面无私，清河村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河堤了。河堤的作用不用多说，孩童也知道河堤有多重要，偏偏成年人在银子面前就昏了头脑。
西湖的苏堤长不过三公里，已经足够让苏轼千古留名了。
周宁修下了三十二里河堤，整个云江县都不必担心水患了。保正上前提议给这个河堤也取个名字，就叫‘周堤’。
周宁笑道：“这河堤大部分建在清河村，又是清河村主力修建的，就叫‘清河堤’好了。”
清河堤自从完工周宁还是第一次故地重游，站在河堤之上有着说不尽的感慨。这是周宁为官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也是第一桩满意的工程。
河堤两岸一株柳树一株桃，这风景简直的美不胜收。秦锦也只是听闻清河村的护河堤修的漂亮，身临其境的感觉真像是人在画中游啊。
秦锦跟周宁在河堤上散步聊天，走了没多远，只见一群人迎面跑了过来。秦锦不认识当地的人，却也看得出他们是本村的村民。
去趟大牢半路上遇到一个拦轿告状的老太太，进清河村就听到有人大哭，才来到护河堤上又跑过来一群人。
秦锦心里暗笑‘这个云江县也够周宁头疼的，我今天都没打算找他的麻烦，怎么就这么多人来拦我的路呢？’。
秦锦来云江县是非常的高调，在码头大摆夜宴的事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老百姓听说御史下来查访民情，有冤的自然会想尽办法的上前告状。
秦锦以为前面来的这些人是来找他告状诉冤的，周宁眉头微皱，他认得跑在最前面的正是清河村保正。
秦锦和周宁是穿着官服走进村的，身后还跟着两顶官轿以及随行的人。他们虽然没有刻意通知村里，但这仪仗也不能算是低调了。
保正闻听村里来了两位大人，他急急忙忙带着人跑上河堤来迎接，呼哧带喘的奔到他们俩面前跪倒：“清河村保正曹元杰叩迎两位大人！”
第125章 王青的家（）
第125章王青的家
曹元杰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身体都有点微微的发抖。他实在的被周宁给欺负怕了，他贪污了几年的钱被周宁一下子给清算到底了。
没别的原因全是这河堤惹的祸，现在周宁又带着御史来巡查河堤，曹元杰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紧张的不敢张嘴，生怕把心给吐出去。
万一御史大人说个不合格，他倾家荡产也没办法再修河堤了，只能默默的数数身上有多少根骨头可以用来抵债了。
“你就是本村的保正？”
秦锦略低头静静的看着曹元杰，关于修河堤的事秦锦是心知肚明的，他表面上对云江县的事毫不过问，所有的检查都蜻蜓点水般的一带而过，暗地里他早把云江县的大事小情摸得清清楚楚了。
“正是小人，小人迎接来迟，望两位大人恕罪。”曹元杰不敢抬头，把头低得紧紧贴着地面。
秦锦没有难为他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他这个倒霉鬼长的什么样，结果他把脸扣地上了。
“不知者不罪，起来吧。”秦锦笑吟吟的等着看他的长相，他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就一直低着头，没敢抬起来。
做为一村的保正多少是懂些规矩的，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