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造名符就是个民不举官不究的事,就算是官府追究起来,最多没收假的名符,罚银五十两再判个一二年监禁就算到头了。
但是鱼符不同,伪造鱼符是重罪,就算你什么事都没做,只是身上携带着一块伪造的鱼符,最低也是刺配到八百里以外至少五年不能回来,重的杀头甚至会连坐。
伪造鱼符的胆量不是谁都有的,那真的是玩命儿的作法。周宁再怎么看也不像个亡命之徒,张县令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周大人真是风趣,来来来,我们去后堂说话。”张县令就差上手拉周宁了,嘻皮笑脸的躬身伸手做个了‘请’的姿式。
周宁生气归生气的,也没想着跟他较劲。人家给了台阶,自己就坡就该下驴。虽然他扔了判签,毕竟板子也没打到身上。
他又是自己邻县的县令,以后少不得会有很多的交道要打,周宁虽不愿跟他这样的糊涂官结友,却也不愿跟他结怨,给自己添块绊脚石的事还是不做的好。
周宁收起鱼符袋,脸上也挂满了笑容:“小可是新受命的云江知县,赴任途中路过贵县,理该过来拜访,没想到张大人如此盛情竟然派人把小可给绑了来。”
“哈哈哈,误会误会。”张县令这一脑门子白毛汗啊,听说他是去云江县赴任的,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扑腾’一下落了地,不是来调查他的就好。
师爷快走两步,吩咐后堂丫环备茶备宴。
周宁跟着张县令来到后堂,二人分宾主落座。丫环捧着茶盘过来献茶,轻轻的把茶盏放到周宁手边的方几上,说声‘公子慢用’便一福而退。
周宁端起茶盏,掀开茶盖一股清香之气扑面而来。周宁真是没想到这小小的县衙之中竟然有这么好的龙井。
“明前龙井,这可是今年的新茶啊。”周宁出身官宦之家,对茶还是很有研究的。现在才五月初,这偏乡僻壤之地能拿到清明前夕采摘的龙井,可见这张县令很不一般啊。
做官的人哪有智商低的?张县令自然听得出来周宁这貌似奉承的话,其实是在敲打他。明前龙井那是进贡的贡品,寻常人哪里享受得到?
张县令倒很是坦然的笑了笑:“周老弟你有所不知,如今御贡园的茶已经公开外卖了,我是去年就交了定钱才拿到一斤鲜茶。”
“原来如此。”周宁还真不知道御贡园的茶都公开向外发售了,这皇帝是缺钱使吗?
第6章 周宁接茶()
第6章周宁接茶
御贡园虽然对外开放了一部分,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得到的。张县令也是提前一年交的定钱,才拿到一斤的新茶。
据说现在御贡园的茶都排到三年以后了,想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周宁轻轻的饮了一小口,就放下了茶盏,说实话他恨不得连茶盏一并吞下去才好。
他本来就是渴了才找人家讨水的,结果水没喝上却被抓到了公堂上,口水倒是废了不少。
纵然他现在渴的嗓子冒烟,风度还是要的,他绝不会因为一盏茶丢了文人的范儿。
他刚放下茶盏,张县令就吩咐丫环:“把这茶包上八两给周大人。”
“是。”丫环轻轻一福,转身向外走去。
“不必。”周宁抬手示意丫环不用去拿,这茶很名贵,八两就是半斤,不是小价钱。“小可品此一杯已是有幸之至,君子不能无功受禄又岂能夺人所爱?”
“快去。”张县令不悦的瞪了一眼真的站住脚了的丫环,转头对周宁说道:“周老弟不必客气,云江县与高北县紧邻,日后少不得去叨扰你。”
“是啊。”师爷在一旁接起话茬,对周宁说道:“张大人请您茶也是人之常情,日后您有好茶也可以还请的嘛。”
“请我,茶?”周宁不是傻子,‘茶’与‘查’谐音,师爷的弦外之音是请周宁帮着他们查这桩疑案的意思。
如此说来这半斤茶叶拿的倒是心安理得了,帮忙哪有白帮的?就算是劳务费好了。
“请您,茶!”师爷伸出手掌指向周宁的茶盏,明面上的意思当然是请周宁喝茶,而言外之意便是请他帮着查案。
他不是夸口说自己十岁中秀才、十三岁中举人吗?那就让我们看看这两榜进士,新R县太爷到底有多少真材实料吧。
“好说,好说。”周宁端起茶盏,轻轻的刮了刮,喝了一大口,意味深长的说道:“好茶,只是价钱贵了些啊。”
茶是好茶,收了人家的茶就得给人家办事啊,这世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周宁的意思是说,这半斤茶叶估计值他一个月俸禄了,就请他查一桩案子好像出价高了点。
“只要茶好,价钱么我也就不在意了,你只管放心的品验。”张县令完全误会了,他以为周宁在跟他谈价钱。只要你能把案子给我查验明白了,你想要多少钱可以提啊。
这时丫环把茶叶包拿了过来,她把茶叶包轻轻的放到方几上,没有说话一福而退。
周宁看了一眼茶叶包,微微笑着看向张县令:“恕在下冒昧,不知今日张兄要抓的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无端的把我抓过来呢?”
“唉,别提了。”张县令趁机把这桩案子简单的向周宁介绍了一番。“依师爷之计,放刘王氏回去,希望能抓到她的奸夫,不想李二那个混账粗心莽撞,错把贤弟你给抓了过来。”
周宁暗暗的消化了一遍张县令描述的案情,点点头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坏了张兄的大计。”
“岂能如此说?都是李二邀功心急,错抓了好人,这一来打草惊蛇,只怕更难查到真凶了。”
“张兄能确定刘五柱已死?”
“平白地就消失不见,这都八个半月了,他若是活着怎么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张兄又是如何确定他是被刘王氏所害的呢?”
“刘五柱是个憨厚的人,平时并未与人结怨,他要去江南的事也没有外人知晓,夏老三的嫌疑早就排除了,思来想去唯有刘王氏嫌疑最大。”
周宁静静的听着张县令说话,他端起茶盏轻轻的刮着,一言不发暗暗思索,思索片时他摇了摇头。
“刘王氏的嫌疑是最小的,若是她谋害了刘五柱,最好的出路是光明正大的发丧。刘家没有旁亲近支,她死了丈夫只需简单的买口棺木,雇人埋了便是。”
周宁淡淡的看着张县令:“她何必瞒丧弄得满城风雨?光是藏尸这件事就不是她一个人能办得到的。”
周宁想起刘王氏,直觉觉得她是一个善良胆小的人。一只老鼠吓得她差点摔骨折了,让她杀人似乎是有点难。
张县令怀疑她有奸夫,查访了几个月也没有真凭实据。而且她若真的与人**害了丈夫,更应该直接发丧。
死了丈夫她就是自由之身,跟奸夫怎么样都更方便。她何必谎报人口失踪?惹官府上门对她有什么好处?
张县令被周宁问的哑口无言,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好像刘王氏一没有害死刘五柱的动机,二没有报案的必要。
可是除了刘王氏,张县令实在是不知道该去怀疑谁了,这个刘五柱怎么就突然在人间蒸发了呢?
“依贤弟之见,这案子该从何处下手?”张县令想了几个月的计策被周宁给搅乱了不说,还被他给否定了个一塌糊涂。
既然你说刘王氏没有嫌疑,那你说谁有嫌疑?
周宁的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光是这么说,我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案卷可否容某一观?”
师爷急忙取过案卷递了过去,周宁接过案卷仔细的看了起来。告状人并没有状纸,也没有被告。
是刘王氏和夏老三一同到县衙击鼓上堂告的状,刘王氏说刘五柱黎明时分出的家门,夏老三说他刚交卯时登舟并未见到刘五柱。刘五柱无故失踪,因此他们过来报案。
整件事情写的清清楚楚,船夫钱大说刘五柱根本没到渡口,他受夏老三之托去刘家找刘五柱,才知道刘五柱早就出了家门,他们三人在县城里找了个遍,最后无功而返。
周宁看罢案卷,问道:“渡口只有钱大一艘小船?”
“渡口一般要辰时以后才有船只,他们要下江南,提前约了钱大卯时出发,因此钱大提前在渡口等他们,有什么疑问么?”
张县令也审过钱大,钱大一口咬定没见着刘五柱,钱大做摆渡的艄翁也有些个年头了,是个正经的良民。
第7章 真相欲出()
第7章真相欲出
“没有疑问。”周宁只是想在渡口多找几个人证,没有也就罢了。“从刘家到渡口有五六里路?”
“是的,路上也不应该有问题,那段路向来太平,也查访了几个月并没有其他人在那条路上出什么事。”
“嗯。”周宁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也不认为路上能出事。若是路上被人劫掠,多少会留下些痕迹的,不至于这么长时间一点线索都找不着。
案卷后面附着审案的口供,周宁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周宁慢慢的勾起唇角,心中有了定算。
他把所有的口供都翻看了一遍,合上案卷‘啪’的拍到了方几之上。他看了方几上的那包茶叶一眼,转过头笑着对张县令开了口。
“这桩案子我若能审清,张兄的茶叶我也算是受之无愧了。”
“哈哈哈,周老弟真会开玩笑,茶是我送你的,难不成你还多心了?”张县令有请他帮忙的意思,但送他茶叶真的没有多想,是师爷把‘茶’和‘查’扯到一块去的。
张县令只是见他懂茶,猜度他必定喜欢才送给他的。今天这事闹得太过于尴尬,他总要拿出点诚意来缓和关系。
毕竟都是同朝为官的人,谁也料不准谁的将来会是怎样的。周宁又是这么一个惊才艳艳的人物,张县令没有不结交他的道理。
周宁帮他查案也绝非是贪图他那半斤茶叶,也是有意缓和一下关系。刚刚在公堂之上,周宁实在是一点面子也没给张县令留。
毕竟是同僚,保不齐以后要跟他打交道。仕途险恶,多交个人和多得罪个人显然是不一样的。
“哈哈哈,拿了你的茶,自然要帮你查啊。”周宁也不是不会做人,两人哈哈一笑中气氛立马融洽了起来。
相逢一笑能泯恩仇,何况这点小小摩。擦?
见周宁成竹在胸的样子,师爷笑着问道:“依周大人之见,这桩疑案当从何处查起?”
周宁右手食指点着案卷:“真相就在这里边。”
“哦?”张县令和师爷两个人瞪圆了四只眼睛,四只眼睛冒着光的盯着案卷。
真相在案卷里边?案卷里边有什么呀?案卷就是简单的陈述一下事件,夹杂着涉案人员的口供以及物证。
这个案子连一件物证都没有,就只有几个人口供而已。张县令和师爷早就把案卷看得倒背如流了,他们也没发现一丁点蛛丝马迹,周宁竟然在案卷里看出了真相?
看周宁那个笃定的态度简直是不容置疑,张县令和师爷都动了动唇又都没有出声。他们心里都不相信周宁真的能在案卷上看出什么线索,他竟然大言不惭的说‘真相就在这里面’。
张县令在心里暗暗的吐槽了一句‘光凭这个案卷就能看出真相?也太神了吧?’,师爷则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你能从案卷里看出来真相,我就把案卷吃了。’。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周宁从他们的表情上也看出了震惊和怀疑。他淡然的轻笑一声,继续点着案卷慢慢的开了口。
“钱大说他寅时一刻就到了渡口,钱大媳妇也出了证词,证明了这个时间。夏老三说他卯时登舟,钱大以及夏老三的母亲都出了证词,证明了这个时间。”
张县令和师爷都像在听评书一样的盯着周宁,虽然他说的话没有一点趣味性,他们听得却是全神贯注。
“刘王氏说刘五柱出门时天还没有亮,也就是说还不到寅时他就出了门,最多寅时两刻他也该到渡口了。”
“夏老三到渡口时,钱大正在船中小睡,钱大说不曾见到刘五柱。夏老三在船上一直等到天时近午,没有等到刘五柱,他因身带银钱不便行走,央钱大去刘家催促刘五柱,这些都对吧?”
“对。”张县令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这些全都对,没有一点差错。可是这些能证明什么呢?
周宁没有卖关子,他继续说道:“从刘五柱出门到夏老三登舟,这段时间内只有证词证明钱大在渡口,却没有人能证明钱大是不是真的没有见过刘五柱。”
张县令和师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还以为周宁有多厉害呢,原来他就发现个这个。
这点张县令和师爷早就想到了,钱大也早被调查了个底掉儿。钱大、刘五柱、夏老三他们相识多年,而且钱大做摆渡的生意也很多年了。
钱大家境不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家有老母在堂,有妻有儿,他犯不着做这铤而走险的勾当。
周宁也感觉到了他们的不信任,他并不以为意,人家不信任他实在是人之常情,他还没有说出重点怎么能够服人?
“无论刘五柱是不是真的走出了家门,都只有两种情况存在。一是他到了渡口,二是他没有走到渡口。如果他到了渡口,那么就是钱大在说谎。如果他没到渡口,那么钱大就应该没见到他,对不对?”
这一次张县令和师爷连对视都不对视了,他们彻底呆了,这个周宁有病吗?他都说点啥?他们俩谁也猜不透周宁的用意何在,但是都配合的答了个‘对’字。
“假设他真的没见过刘五柱,他到刘家时是不是应该找刘五柱?如果他没见过刘五柱,他是不是应该认为刘五柱是在家里?”
张县令和师爷都满眼疑惑的看着周宁,周宁这话说的也没错,只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们俩都反应很慢的回了个‘是’,然后静静的等待周宁来揭晓迷底。
周宁翻开案卷里钱大和刘王氏的口供:“你们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师爷把案卷平着捧到张县令面前,两个人认真的看着口供,上面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啊。
上面写着衙役问钱大是如何到刘家催促刘五柱的,钱大和刘王氏的口供一致。钱大很急切的拍打着门板,高呼:“五嫂子开门,五嫂子开门啊。”
刘王氏打开房门,钱大问道:“五嫂子,夏老三在船上等着呢,刘五哥怎么还不出门?”
第8章 露出马脚()
第8章露出马脚
张县令和师爷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就那么几行字而已。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破绽来,最终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周宁。
周宁从容的答道:“叩门便叫五嫂子,定知房内无夫。按常理,他进院不该高呼刘五哥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县令和师爷才恍然大悟。钱大若是知道刘五柱不在屋里,至少说明他是见过刘五柱的。
张县令立刻把李捕头叫了过来:“你马上把钱大给我抓来,另外仔细搜查他的家里。”
“是。”李捕头领命,赶紧的走了,他都没敢抬头看周宁一眼,生怕惹祸上身。周宁要是说一句话,张县令最轻也得训骂他一顿。
周宁是不会跟他计较的,他也是奉命行事,没什么过错。周宁看了一眼他匆忙而去的背影,转过头问张县令:“搜查钱大的家可是想找到赃银么?”
“正是,若是钱大图财害命,家中定有赃银。”张县令也不能凭一句话定钱大的罪,这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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