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禄家乡离云江县很远,他想回去找证人也需要很长的时间。他这半辈子都处于颠沛流离之中,到处没有亲朋,有点事的时候真是没有帮手。
看人家光上大堂来的就二三十人,而他就算把所有沾亲带故的人都找来也凑不上二三十人,更何况根本也找不来。
陈福禄一说话,吴家的人立马反唇相讥,一群人乱哄哄的嚷了起来。
“啪!”
周宁重重一拍惊堂木,真个是满堂皆惊,一下子全都吓得不敢出声了。
“肃静~”三班衙役齐声呼喝,原来他们不光会喊‘威武’,有时候也会喊点别的。
“不必多言,本县心中自有决断。”周宁端端正正的坐在公案之后,望着下面黑压压一片,开口道:“陈家一人势孤,吴家人多势众。”
整个大堂上寂静无声,堂外的百姓们都屏住呼吸、瞪眼睛、抻脖子、竖着耳朵等待县官大老爷的宣判,都想知道罗氏到底会被判给谁。
“综合来看吴家更适宜照料罗氏,既然吴家人都表了态认为罗氏就是吴家的人,本官就把罗氏断给吴家,吴庆上前签字画押就可以领罗氏回去了。”
“老爷英明啊!”吴庆朝上磕了三个响头,迅速爬了起来朝着文案方向就跑了过去。
“老爷不可啊!”陈福禄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眼望着吴庆的身影,他急得直跺脚也是没有办法。
“且慢!”吴庆已经抓起了毛笔却被周宁给喝住了。
第72章 罗氏已死()
第72章罗氏已死
陈福禄眼睛都瞪疼了也不舍得眨一下的盯着周宁,吴庆也转过身愣眉愣眼的看着周宁。
明明刚才已经宣判完了,怎么又突然叫住了吴庆?
陈福禄盼着周宁回心转意,重新宣判把罗氏断给他才好。吴庆则担心节外生枝,官司打到这一步不容易,成功就差这一签字的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唰唰的聚焦在周宁身上,周宁缓缓的开口,慢悠悠的说道:“有件事要说在当面,一旦签字画了押就得以正妻之礼相待罗氏,不得反悔。”
“那是当然。”吴庆紧提着的心忽的落了下来,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就说句废话。
吴庆提起笔就要签字,周宁又一次不轻不重的来了句:“且慢!”
再次转过头,吴庆都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周宁了,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陈福禄也被周宁弄得心一折一抖的,这位大人太折磨人了。
到底有没有希望?现在陈福禄都不怕县太爷把罗氏断给吴庆的,怕的就是他一波三折式的讲话,一下子把你推入谷底,当你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又把你提上来。
当你信心满怀的时候,他又一把把你推下悬崖,你几乎认为自己就要摔死了的时候,他又忽然拉住了你。
这一次周宁没有再卖关子,看着吴庆开门见山的说道:“罗氏一人二嫁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不堪忍辱,昨夜在牢内用芦苇条割腕自尽了,你若是签了字、画了押就得把她的尸首领回去,以正妻之礼下葬。”
“什么?”
吴庆险些扔了手中的笔,笔杆向下一滑,他赶紧用力的攥住。眼前直冒花,耳内直打闪,怔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陈福禄顿觉手脚冰凉,万万想不到他回来接媳妇不成反倒害了媳妇的性命。他若是不回来,罗氏现在应该过的好好的,他这不是成了罗氏的催命鬼了吗?
周宁一摆手,两个衙役抬着一卷芦席走进了大堂。
“原来人死了呀。”
“我的天哪,死人谁要啊?”
“嘘~,老实看别吵吵。”
“……”
大堂外一片哗然,大堂内也是一片窃窃私语声,都交头接耳的说着些什么。唯有陈福禄和吴庆两个人呆呆愣愣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目光一直随着芦席移动。
吴庆不信罗氏会死在大牢里,昨天师爷还跟他说罗氏好好的。罗氏明知道今天就要公开审理这桩案子了,她为什么要寻短见呢?
不堪忍受的是做出决断之前的过程,过程都捱过来了,今天就要有结果了,她为什么不能多等等?
那么长时间都等了,怎么就不能再多等一天?吴庆慢慢的抬起头,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无声的淌了下来。
芦席越抬离他们二人越近,两个把芦席放到地上的一刹那,陈福禄突然站起来狂奔过去,抱着芦席大放悲声。
“妻啊!”男儿汉的哭声比女人更为悲壮,他也不会说什么,就是止不住的悲嚎了起来。
“你闪开!”吴庆摔了毛笔,跑过来搬着陈福禄的肩膀要把他拽开。
陈福禄抱着芦席不肯放手,吴庆一边硬拽,一边吼道:“都是你害死了她,你还有什么脸面哭她?你给我滚开。”
吴庆不说还好,他一说陈福禄抱得越发紧了,哭得越发厉害了。他也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罗氏。
不只是因为他的归来引发了这场官司让罗氏羞惭难奈,更因为这张芦席。芦席的边缘一角恰恰是他昨夜亲手缝上的布头。
从没有缝好的包边处探出一小段的芦苇,显然有人从那里抽出了一截芦苇。芦苇很是锋利,割腕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如果不是他非要送这卷芦席进去,罗氏就算想死也难。
待到陈福禄哭声渐歇,周宁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这是公堂不是灵堂,嚎丧也得把人抬回家去嚎。
“吴庆,签字吧,画了押就可以把罗氏领回去安葬了。”
“大人!”陈福禄撒手放开了芦席,转身朝周宁跪下,拱手向上哀求:“大人,她都已经死了,就,就把她判给我吧。我们是结发夫妻,她走了我得把她后事办好。”
陈福禄边哭边诉,声泪俱下甚是感人,周宁见他生死不忘旧情也有些犹豫了的样子。
“你做梦!”吴庆指着陈福禄嚷了起来:“大人刚才已经把珍珍断给我了,你害死了我的娘子,我跟你没完。”
吴庆说着走向文案,重又抓起毛笔准备要签字。
陈福禄冲过去抓住他的左手,也不和他嚷骂,只是乞求:“人都死了,还争什么呢?这个字我签,这个押我画。我给你钱,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呸!谁要你的脏钱?”吴庆抬手就要签字,右手忽然又被人抓住了,他扭头一看,抓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娘吴老太婆。
“庆儿”吴老太婆沉着一张脸,用力的从他的手中抽出了毛笔,不屑的抛掷在文书案上。
“从一开始我就说不能要那个贱人,她来历不明必定不干净。你不信娘的话,跟中了邪似的非要娶她,现在怎么样?应验了吧?”
“娘!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她好歹侍候了您十年,她尸骨未寒你就这么说?”
“啪!”
清脆了一道声响过后,吴庆的脸明显的肿起了一个巴掌印,五道鲜红的印迹说明吴老太婆身体很好。
“你个不孝子,为了那个贱人你忤逆亲娘多少次了?她就是个搅家不闲的玩意儿,我早就说让你休了她。”
吴庆指着那卷芦席,看着他娘:“她都被逼死了,你要是对她好点,这场官司早就结了,她那天不说话我就知道她在咱家过的委屈。”
“她委屈,你娘就不委屈?”吴老太婆气得浑身乱颤,也不和他讲什么道理,直接就是一句话:“我告诉你要敢把这个死倒弄家来,我就死给你看。”
吴老太婆指着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大声的吼道:“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被这个不孝子逼死的。”
第73章 我要签字()
第73章我要签字
今天来看热闹的真是来值了,这桩案子没有大仇大恨但是有趣啊。老百姓不管案情是否重大,就喜欢有趣的事情。
争妻案,这三个字本身就充满了诱。人的色彩。两家都不肯放手,苦苦相争到最后,原来那个女的竟然死了。
死也就罢了,这场官司依然胶着。人都死了,两家还都不肯放手,这就难办了。难不成把尸首一刀分成两半?
大堂内有人哭、有人吵,大堂外热度也在上升。
“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商量,一刻钟之后吴家若是签字画押,罗氏便判与吴家,吴家若是反悔,便判与陈家。两家若都不要,就撤诉下堂,罗氏送往乱葬岗。”
周宁见吴庆母子吵了起来,他给他们一刻钟的时间去商议。周宁也没有离开,就坐在公堂上闭目养神,陆清端了碗茶悄悄的放到公案上。
“庆儿,莫要糊涂,听你娘亲的话就对了,不是二叔说你,当初你就不应该跟你娘犟。”
“官人”吴庆的小妾也牵着吴庆的衣角哭了起来:“我在你眼里就连个死人也不如么?”
“滚开!”吴庆狠狠的一推,把小妾推倒在地,小妾伏地哭泣,他上去就是一脚:“你怎么不死?”
“你要打她先打死我!”吴庆的老娘又站了出来,她挡在小妾的身前,剧烈起伏的胸膛往外冒着滚滚怒气。
这小妾是老太太做主娶进门的,进门三年一直也不得宠。小妾越不得宠,老太太就越来气,每每因为这事找罗氏的别扭。
“哥,嫂子活着你为她争也行,她都死了,你还争什么?就算你签了字,嫂子是横死的也进不了祖坟,不如让她那野汉子领回去算了。”
“啪!”
又是一记脆声声的耳光,这一巴掌是吴庆打出去的,打得他那妹子嘴角都流出血来。
吴庆打的是他嫡亲的同胞妹妹,那是吴老太婆的心头肉,平时娇惯得紧,这大庭广众之下被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老太太如何能忍?
“你你你”老太太手指颤得直出幻影的指着吴庆,顿时发作起来:“你这是逼我去死啊!好!我就死在这大堂上,我倒要看看你是先发送我还是先发送那个贱人。”
老太太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她说着躬起腰就朝大堂的柱子狂奔过去,这要是让她撞上,莫说能不能撞死,撞个头破血流是肯定的。
吴庆急忙跟上,一把拦腰抱住亲娘,说什么也不能看着老娘往柱子上撞啊。
老太太还继续说着狠话,翻来复去不过就是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之类的。吴庆一边拦着直要寻死的老娘,一边时不时的瞄一眼停在地上的罗氏。
陈福禄打开芦席露出了罗氏的身体和头脸,她的手腕处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帕,伤口总不能裸露在外,应该是看守牢房的人给系上去的。
那一边罗氏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这一边老娘青筋暴起咬牙跺脚。这一刻吴庆心如刀绞,为什么躺在地上的那个不是他呢?
吴庆无语泪流,陈福禄哀嚎不止。
整个公堂乱成了一锅粥,刚才还表态说无论如何都要迎罗氏回家的吴家人全都反悔了。
乱吵吵的上前劝说吴庆,有温情款款的也有怒火直迸的,有晓之以理的也有动之以情的。
“一刻钟到。”陆清站在公案旁边高声的喝报,顿时公堂上安静了下来。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吴庆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要么签字画押把罗氏的尸首领回家去以正妻之礼安葬,要么放弃罗氏,否认夫妻关系。
选择安葬罗氏,就得顶住全家族的压力,选择放弃罗氏,就等于是前情尽断。吴庆的心痛得像被撕裂了一样,他只恨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吴庆,你到底做何选择?”周宁把选择权交给了吴庆,陈福禄泪眼迷蒙的望着吴庆,吴庆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强烈的渴望。
他的渴望又何尝不是他的渴望?他怎么忍心把罗氏拱手让人?纵然罗氏已死,十年的夫妻情也不是假的。
吴庆从第一眼看到罗氏的那天起,整颗心就都在她一个人身上,虽然他有娶二房,但那也是实在顶不住母亲的压力才娶的。
娶二房也是为了让罗氏的日子好过一点,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解决矛盾的方法有千百种,唯有退让与忍耐换不来想要的结果。
他对罗氏的好,罗氏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虽然对他的心热不起来,但也一直是温情脉脉。
十年来罗氏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也没有做过让他为难的事,多少委屈都压。在心里,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
他也不瞎也不聋,罗氏为他的付出他也心知肚明。正因为罗氏不爱他,他才更为感动。
为自己爱的人付出那算不得什么,对一个自己其实并不爱的人心甘情愿的默默付出是很难的事情。
多少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吴庆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他用力的深呼吸了一下,颤了颤唇:“我”
一个字出唇就破了音,可见他的胸膛里有多么的波涛翻覆,他顿了顿,说道:“我签字。”
‘我签字’多么简单的三个字,却击溃了许多人的神经。
没想到罗氏都死了,吴庆依然这么坚决的要给她正妻的名份。连陈福禄的身子都向后一顿,一股绝望漫上心头。
不只他一个人宁死不放弃,吴庆也一样的选择不放弃。
这份执着让他都替罗氏觉得值了,什么都值了。他本来想再跟吴庆说说让他放弃,现在他却怎么也张不开嘴了。
他的目光慢慢的从吴庆身上移到了罗氏身上,看着面无血色的罗氏,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攥住了一样。
活人他得不到,现在连死人他都得不到。他正悲伤难耐的时候,耳畔响起尖锐的骂声。
“她个败坏门风,不能下蛋的死鸡比你娘都重要,是不是?你要她,你娘的老脸要不要了?你娘的老命还要不要了?”
第74章 最终放弃()
第74章最终放弃
吴氏老太婆在家里是掌实权的当家人,可不是软弱的老太太,当着全家族的面,当着县太爷的面,当着云江县许多百姓的面,她可放不下这个面子,说什么也不能向儿子妥协。
吴庆一句‘我签字’,登时惹毛了她,这还了得?这不是要造反的节奏吗?她立马气急败坏的吼了起来。
常言道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吴氏正在气头上骂起人来自然是口不择言。她一句‘不能下蛋的死鸡’也深深的刺痛了吴庆。
人都死了,还论什么是非对错?再说罗氏从无过犯,也没有什么错。吴庆割舍不下夫妻之情,想好好的安葬罗氏,又有什么错?
吴庆气得脸色发青,可是他又不能发作,他敢在这公堂之上冲亲娘咆哮吗?他不敢,但是他也坚定了要签字的决心。
他抓起毛笔,蘸了蘸墨,弯腰刚要签字,忽然一声尖锐的惊呼刺激得他耳膜生疼。
“娘!”
他本能的扭过头一看,他的老娘不知把什么东西扔进了嘴里,他的小妾和他的妹妹正一边一个抓着他娘的胳膊,试图扒开她捂着嘴的手。
“哥,你快来呀!娘把金戒指塞嘴里了!”他妹妹此时也忘了脸上生疼,急得带着哭腔大喊。
金戒指?吴庆的大脑足足反应了有十秒钟,才反应过来他的娘是要吞金自尽。地上已经躺着一个了,家里不能再出人命了。
“快过来呀!你鬼迷心窍了你?连娘都不顾了吗?”他的小妾也理直气壮的冲他嚷了起来。
大靖王朝以孝治国,她们说的都有理。更何况哪怕只是路人也没有道理见死不救。
亲娘真的拼命了,媳妇已经气绝。两下里权衡,吴庆闭上眼睛两行热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他放下笔,走到吴老太婆面前,‘扑通’一下跪倒:“娘,我错了,我都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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