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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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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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你的便吧。”她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
  “特罗伊有三个妻子和六个子女,我们知道的六个。你,当然是意料之外的:他不喜欢那六个子女,但对你却情有独钟。事实上他一个子儿都没留给他们,只是帮他们偿清了债务。他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雷切尔·莱恩,那个于1954年11月2日在新奥尔良天主教医院出生的非婚生儿,她的母亲是伊芙琳·坎宁安,已经去世了。那个雷切尔就是你。”
  这些话在浓密的空气中重重地落下来。周围没有其他的声音。话音被她的身影吸收了。像平时一样,她略作思考后说:“特罗伊并不喜欢我。我们有20年没见面了。”       ※棒槌学堂 の 精校E书 ※
  “这并不重要。他把财产留给了你。没人有机会问他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他签了最后一份遗嘱后就径直从窗口跳了下去,我给你带来了一份文件。”
  “我不想看。”
  “我还有其他一些文件需要你签字,也许这是我们明天见面后首先要做的事。然后我就可以上路了。”
  “什么样的文件?”
  “法律上的东西,都是为了你的利益的。”
  “你并不关心我的利益。”她的语言更加迅捷,更加尖刻。内特被她的指责刺痛了。
  “这话不对。”他无力地说。
  “这是事实,你并不知道我想什么,我要什么,或者我喜欢什么。你不了解我,内特,你又怎么知道什么是为了我的利益、什么不是为了我的利益呢?”
  “好吧,你是对的:我并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是代表你父亲的遗产来这儿的。直到现在我还无法相信自己竟会坐在这间茅屋外面的黑暗中,身处原始的印第安部落,迷失在和科罗拉多州一般大小的沼泽地里,在一个我以前从未见过的第三世界的村子跟一个非常可爱的传教士、又碰巧是世界上最为富有的女人交谈。是的,你说得对,我并不知道什么是你的利益。但重要的是,你应该看一下这些文件,然后在上面签字。”
  “我不想签任何字。”
  “噢,得了。”
  “我对你的文件没有兴趣。”
  “可你还没有看过。”
  “把内容告诉我。”
  “只是一些手续。我的事务所必须认证你父亲的遗产。凡是在遗嘱中提到名字的继承人都得亲自或以书面的形式告知法庭他己经知道了遗嘱的执行程序,并被给予了参与机会。这是法律规定的。”
  “要是我拒绝呢?”
  “坦白地说,这我没想过。这是很通常的做法,每个人都会合作的。”
  “那么说我必须服从某个地方法院——”
  “弗吉尼亚州的法院。”
  “我不知道我是否喜欢这种做法。”
  “行,那就跳上船和我一起回华盛顿。”
  “我不走。”接着,是长长的一阵沉默,在已经把他们吞没的黑暗里显得尤其寂静。那个男孩在树下一动也不动。所有的印第安人已经在茅屋里睡下了。除了一个婴儿的啼哭声,四周没有一点声响。
  “我去拿些果汁。”她似乎耳语般地说,然后进了屋子。内特站起来,舒展一下他酸痛的身子,一边拍打着蚊子。驱虫剂在帐篷里。
  茅屋里有一簇小小的光点在闪动。雷切尔端出一只陶罐,中间燃着火苗。这是那棵树的叶子。她坐在门口的地上解释说:“烧着的叶子可以驱赶蚊子,坐这儿来,离得近些。”
  内特照她说的做了。她回来时拿着两只杯子,里面盛的东西看不清楚。
  “这是macajuno,很像橘子汁。”他们坐在地上,身体挨得很近、他们背靠茅屋的墙,烧着的陶罐就在他们的脚边。
  “说话声音轻点:”她说,“黑暗中声音传得很远,印第安人准备睡了。而且他们对我们很好奇。”
  “他们什么也听不懂。”
  “是的,可他们还是会听的。”
  有好几天没用肥皂了,他突然想到了个人的卫生。他呷了一小口果汁,接着又呷了一口。
  “你成家了吗?”她问。
  “我有不止一个家庭,结过两次婚。离了两次,有四个孩子,现在我一个人过。”
  “离婚太容易了,不是吗?”
  内特呷了一小口果汁,他一直很留意疟疾,这种来势凶猛的疾病使许多外国人都遭了殃。显然,这种浑浊的液体没有危害。
  两个美国人孤单地坐在黑暗里。有那么多的话题,干吗要谈离婚呢?
  “事实上离婚是很痛苦的事。”
  “可我们还在这么做。结婚,然后离婚了再另找一个,结婚,然后离婚。再找。”
  “我们?”
  “我只是选用了一个指代词而已,文明人,受过教育、有思想的人。印第安人从不离婚。”
  “他们没碰上我的第一个妻子。”
  “她不好!”
  内特吐了口气,又呷口饮料!满足一下她的兴趣吧,他暗自说:她太想和故乡的人聊天了。
  “对不起,”她说,“我不想窥探别人的私生活,这对我一点也不重要。”
  “她不是坏人,至少早些年不是的——我拼命工作。拼命地喝酒,我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酒吧。她怨恨起来,然后变得暴躁,接着是恶毒,局面失去了控制。我们彼此仇视对方。”
  简短的忏悔一下子就结束,他们没有必要长淡这个话题。他婚姻中的沉渣浮沫此时此地显得毫无意义。
  “你没有结过婚?”他问,
  “没有。”她喝了口饮料说。她是左撇子,在端起杯子时肘部碰到了内特,“你知道,保罗就从未结婚。”
  “哪个保罗?”
  “使徒保罗。”
  “哦,是那个保罗。”
  “你读《圣经》吗?”
  “不。”
  “我大概在大学时恋爱过一次。我爱的那个男孩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但他的身体很弱。他是无法在传教地生存的。”
  “你要在这儿呆多久?” 
  “我不打算离开。”
  “让印第安人给你下葬?”
  “我想是的。这不是我担心的事。”
  “世界部落传教团的大部分传教士都死在他们的传教地?”
  “不。大部分人退休后便回家了。他们有家人替他们送葬。”
  “如果你现在回去,你也会有很多家人和朋友的,你会很出名。”
  “这是另一个我要留在这儿的原因。这里是我的家。我不想得到那笔钱。”
  “别犯傻了。”
  “我不傻。钱对我来说毫无价值。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你还不知道这笔钱有多少。”
  “我不想问。我今天丝毫没想到过钱,明天也不会想,后天也不会。”
  “那是110亿美元,送到你面前的。”
  “这就能打动我吗?”
  “我可是被打动了。”
  “你推崇金钱,内特。在你生活的文化中,一切都是以金钱来衡量价值的。它成了一种宗教。”
  “没错。但性也是很重要的。”
  “好吧,金钱加上性,还有什么?”
  “名望。每个人都想出名。”
  “这是一种悲哀的文化。人人生活在狂热之中。他们不停地工作,是为了能购买这样那样的物品以便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们自身的价值是以他们拥有多少来衡量的。”
  “我也包括在内?”
  “你说呢?”
  “我想是的。”
  “那么你的生活中没有上帝。你是个孤独的人,内特。我能感觉到你不认识上帝。”
  他扭动着身体在思索反击的词,但事实使他失去了反击的力量。他没有装备,没有力量,没有可支撑的信念。
  “我相信上帝。”他诚实但又软弱无力地说。
  “口头说说倒并不难。”她说,她的语调依然很悠闲、柔和,“我对此并不怀疑,但说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树底下那个瘸腿的男孩叫雷克。他今年17岁,身材要比同龄人矮小得多,而且经常生病。他母亲告诉我,他是早产儿。雷克总是第一个感染上传到这儿来的疾病。我怀疑他是否能活到30岁。但雷克并不在乎。他几年前信了基督教,具备了这儿每个人所有的可贵的灵修生活。他整天同上帝交谈,也许这会儿就在祷告。他没有忧愁,没有恐俱。如果他遇上难题,他就直接去找上帝。”
  内特望了一眼树下雷克在祷告的地方,但什么也没看见。
  她继续说道:“这个小印第安人在世界上一无所有,但他在天堂却积累了很多财富。他知道,当他死后他会在天堂和造物主共度永恒的时光。雷克是个很富有的男孩。”           ※棒槌学堂 の 精校E书 ※
  “那么特罗伊呢?”
  “我不知道特罗伊死的时候是否相信上帝。如果不是的话,他现在就正在地狱受煎熬。”
  “你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地狱是个很真实的地方,内特。读一读《圣经》吧。眼下特罗伊正用他的110亿美元在买一杯冷水喝。”
  有关神学的话题内特是辩不过一个传教士的,他知道这一点。
  他沉默下来,她也没开口。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村里最后一个婴儿也睡着了。这是个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静的夜晚,天空不见星月,惟一的光亮是他们脚边那暗红的火苗。
  她轻轻地碰了碰他。她在他的手臂上拍了几下说:“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是个孤独的人,我怎么能知道呢?”
  “没关系。”
  她的手指仍放在他的臂上,似乎想触摸到什么。
  “你是个好人,对吗,内特?”
  “不,事实上我并不是个好人,我做过许多坏事:我很软弱,脆弱。我不想谈这个,我来这儿不是找上帝的。找到你己经够不容易的了。法律要求我给你看这些文件。”
  “我不会在文件上签字的,我也不要钱。”
  “你就——”
  “请别恳求。这是我最后的决定。请别再谈钱。”
  “可钱是我来这儿的惟一目的。”
  她移开了手指,但身体又向内特那儿挪了挪,他们的膝盖几乎碰到一起:“我为你来这儿感到抱歉。你浪费了这次旅程。”
  谈话又一次出现了停顿。他想离开,但不敢朝任何方向走出三英尺远。
  雷克的声音让内特吃了一惊。他离他只不过10英尺左右,但什么也看不见!
  “他要回他的茅屋了。”她站起身说,“跟他去吧。”
  内特慢慢地站起来,全身的关节在嘎吱作响,绷紧的肌肉一时还舒展不开:“我想明天走。”
  “我会对酋长说的。”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也许不会,”
  “我需要占用你30分钟的时间,至少将这些文件过过目,还有那份遗嘱的副本。”
  “我们会有时间谈的。晚安。”
  他几乎是贴着雷克的后脖子从小径一路走进村子的。

  “睡那儿吧。”雅维在黑暗中低声说。他居然在男人住的那间屋子的门廊里挂了两只吊床。内特问他是怎么弄到吊床的,雅维答应明天给他解释。
  雷克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三十章


  帕尔·威克利夫在法庭埋头看一些无聊的听证会的备忘录。乔希拿着录像带在法官的办公室等候着。他在这间杂乱无章的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手里握着手机,心里牵挂着在南半球的人。
  还是没有内特的音讯。
  瓦尔德的解释看来是事先准备好的——什么潘特纳尔太大了啦,向导是一流的啦,船也不会有问题啦,还有印第安人到处迁移以免让人发现啦,等等。反正一切都正常。他一有内特的消息就会打电话给他。
  乔希有过派人前去营救的念头。但去科伦巴已经很不容易了,要进入潘特纳尔找一个失踪的律师更是难上加难。当然,他自己可以去那里,和瓦尔德一起等候内特的音讯。
  可他现在每天要工作12个小时,一个星期干六天。费伦的遗产案快见分晓了。他几乎连吃午饭的时间也没有,更不要说去巴西了。
  他用手机给瓦尔德打去电话,但那头占线。

  威克利夫走进办公室,他边说抱歉边脱下他的法官长袍。他要让斯塔福德这样的大律师意识到这些备忘录的重要性。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他们不做评论地先看了录像的第一部分。开始的画面是特罗伊坐在轮椅上,乔希摆正了他面前的话筒,还有三个拿着提问小本的精神病专家。鉴定持续了21分钟,结果是一致认定费伦先生完全知道他在做什么。威克利夫忍不住笑了。
  人们离开会议室,对准特罗伊的摄像机仍在转动。只见他快速地取出那份手写的遗嘱,并在上面签了字。这时离刚刚结束的精神鉴定才四分钟。
  “他就是在那儿跳楼的。”乔希说。
  摄像机没有移动,它摄入了特罗伊突然推开桌子、从轮椅上站起来的画面、接着,他从画面里消失了,只有乔希、斯尼德和蒂普·德班惊呆了的目光。然后他们朝老头冲了过去。这组连续的镜头很富有戏剧性。
  带子继续放了五分半钟,机子记录下的只有空座位和叫喊的声音。随后,斯尼德坐到特罗伊刚才坐的座位上。他身子在哆嗦,眼眶里盈着泪水,但还是设法对着镜头讲述了他刚才口睹的经过。
  乔希和德班也跟着做了同样的叙述。
  带了的长度一共是39分钟。
  “他们将如何推翻这些证据呢?”录像放完后威克利夫问。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有两个继承人——雷克斯和利比盖尔——已经向法院递交了质疑遗嘱的诉状。他们的律师——哈克·格蒂斯和沃利·布赖特——想方设法要引起舆论的关注,而且已经让新闻媒体做了采访,还拍了照。
  其他的继承人很快也会仿效的。乔希已和他们的大多数律师谈过了,他们都在积极准备着打官司。
  “这个国家的每一个无耻的精神病专家都想插一手。”乔希说,“会冒出很多观点的。”
  “你是不是在为自杀而担忧?”
  “是的。但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周到,甚至连他的死都是如此。他十分清楚他该在什么时候死、该怎么个死法。”
  “其他的遗嘱怎么办?包括他先签的那份厚厚的遗嘱?”
  “他并没有在上面签字。”
  “可我看见他签了,都录进去了。”
  “不。他在上面涂的是米老鼠。”
  威克利夫正在一本标准拍纸簿上做笔记,写到一半的手突然停住了:“米老鼠?”他重复道。
  “实情是这样的,法官。从1982年到1996年我一共为费伦先生起草了11份遗嘱。有厚厚一摞的,也有薄薄一张的,他们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方式分配他的财产。根据法律规定,一旦立了新的遗嘱,旧的就必须销毁。于是,我常常带了新的遗嘱文本去他的办公室,我们花上两个小时对其中的某些细节斟酌一番,然后他签上字。遗嘱由我存放在我的办公室。每次去的时候我总是把旧的那份也带上,等他在新的遗嘱上一签字,我们——费伦先生和我——便把旧的扔进他办公桌旁的碎纸机里。这是他非常乐意进行的一个仪式。他会快活上几个月,如果子女中的哪个人再次惹得他发疯,他又会重新开始谈论遗嘱的事。如果继承人能够证明他在签署这份手写的遗嘱时不具备正常的精神行为能力,那么就没有其他的遗嘱了,因为所有旧的遗嘱都已被销毁了。”       ※棒槌学堂 の 精校E书 ※
  “就是说他死后没留遗嘱。”威克利夫说。
  “是的。你知道,根据弗吉尼亚州的法律,他的全部遗产将在他的子女中平分。”
  “七个子女。110亿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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