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她心头又是一凉。
他不是自己的弟弟啊……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对于无辜的薛栖,她始终是不能硬下心肠。朝夕相处十几年,她作为他的长姐,参与了他的所有人生,暑夏严寒,他们的姐弟之情就像细水长流,恬淡温馨,不似谢微谢邈那般扭曲的生死相依,决绝猛烈,他是个好姐姐,他也是个好弟弟,这些感情,终究不是假的。
现在想来,苏容意还是想喟叹一声。在这之前,许多麻烦是因薛栖而起,他对于谢邈天生的亲近,莫名的信任,还有谢邈对他的相护,尽管他惹麻烦却始终没有伤害他……
这样的血缘天性,终究无法磨灭啊。
她心里没由来地有些酸。
她的亲人,到底是谁呢?
是过世的祖母甄老太君吗?
她已经能够理解她了。
面对自己的死而复生,如何都不肯相认,面对谢邈的狼心狗肺,却百般容忍,甚至最后想以一死来完成谢邈的局。
只是最后被刘太后反将一军……
祖母固然对她多年恩情十分深厚,可是自己永远也不是,她的亲孙女啊。
那么在镇国公府的那位老夫人呢?
苏容意想到了幼时她看自己的眼神,冷似寒冰。
对于她来说,孙子大概只有谢邈一个吧。谎话说久了,就连自己都信了。
她薛姣这个人,大概只是让老夫人心中添堵的,提醒她谎言永远是谎言的存在。
是早逝的母亲和舅妈吗?
她不知道别人的母亲都是如何的,她只知道,母亲这个词对于自己,大概是梦境里的海市蜃楼,她能看见,却永远不能够靠近了。
苏容意低头幽幽叹了口气。
言霄在旁看着她。
“你遇到了什么事?”
苏容意回神,“没有。”
言霄“啧”了一声,“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有什么,只是从前,你都是充满……怎么说呢,斗志的,现在,仿佛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生气了。”
苏容意苦笑,“有这么明显?”
所以,她是找到答案了吗?
言霄说:“不好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
他躺回椅背上,随手拿了一串葡萄叼着吃。
“实在忍不住要去想,就看看我,是不是觉得心情好些了?”
苏容意微微勾勾唇。
“你为什么……”
她的话被打断。
有人来敲门。
阿寿进来,看见两人独处,也愣了一愣。
言霄忍不住用手里的葡萄皮丢过去,“没眼色吗?谁教得你?”
阿寿无奈:“那属下再出去?”
“算了算了,”言霄很嫌弃地摆摆手,“你有什么要说?”
阿寿正色,“是太医院里的消息,宋大夫他……终于醒过来了。”
“当真?”言霄笑道:“还不错,命还挺大。”
他转头对苏容意道:“这样,你也可以放心了。”
苏容意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未完待续。)
第277章 也是个解脱
“镇国公,怎么不用茶?”
谢邈对面坐着韩静山,一对鹰隼般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谢邈沉着脸,不言语。
皇帝到底和韩静山说了什么,自己被看得这般紧……
身后的帘子有响动。
苏容锦的身影出现了,她刚刚洗漱过,脸色和嘴唇还是浅浅地发白。
韩静山起身,向苏容锦拱了拱手,却没有离开将地方留给这夫妻二人的意思。
谢邈当先问苏容锦:“她怎么样了?”
苏容锦咬了咬嘴唇,经过了让她胆战心惊的一晚,在自己的丈夫眼里,她却没有看到丝毫的关怀和体贴。
他关心的,只有谢微一个人。
“姐姐又昏迷过去了,只怕是……”
谢邈微一蹙眉,他不喜欢听见这样的话。
苏容锦转了话头:“昨日祖母说今天会进宫来……不知此时……”
这话却不是由谢邈来回答的。
韩静山道:“夫人请放心,老夫人已经到了琼华殿和太后娘娘喝茶。”
苏容锦此刻是再明白不过了。
她看看窗外大亮的天色。
她,还有谢邈,恐怕是被……
软禁。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这实在让人没有头绪。
“夫人,”韩静山还是阴仄仄地开口:“夫人还是陪伴在谢大小姐左右比较好。”
他不是劝告,而是警告。
苏容锦白了白脸,点点头便又转身进去了。
谢邈咬了咬牙,对韩静山道:“韩大人,在下的姐姐已经如此病重,难道还不能让在下去看一眼吗?”
韩静山缓缓地又坐下,给自己沏上茶,“适才尊夫人刚说过,令姐已经睡了……若是镇国公相见,就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再见吧。”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谢邈眼中杀意骤起,袖中暗拢着的拳头蓄势待发。
韩静山却仿佛背后长眼睛一般,继续吐出毫无声调起伏的声音:
“劝镇国公还是不要轻易动怒,若是动起身手来,在下可不能保证能不伤您分毫。”
韩静山的武功深不可测,即便是一流的江湖高手,恐怕也即刻毙命于他掌下,毕竟当今皇帝多疑多心,他最仰仗的亲卫,必然是个绝顶的高手。
而谢邈,虽然也有些身手,但是他到底是个世家公子,虽然是领武职,可是学带兵打仗自然要比舞刀弄枪来得多,如何是韩静山的对手。
谢邈颓然垂下手掌,现在,他该怎么办呢……
******
宋承韬再次醒过来,只觉得迷迷糊糊的,只对榻边的人说了句:“劳驾在我药箱的第三个暗格里娶一瓶青底描梅的瓷瓶……”
那人把东西递到他手上,宋承韬吃了瓷瓶里的药,神思才渐渐清明了。
他咳嗽了两声。
好在自己平时有配各式解药的习惯,否则这一次让人下毒,也实在没这么快熬过来。
他曾经有好几年独自走遍了云州湘州一带,研究各种毒物,也算颇有心得。
他抬眼,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生得很端正,不似太监们那般气质阴柔,也没有穿侍卫服饰。
阿寿朝他拱了拱手:“在下是言霄言少爷手下的贴身护卫……”
阿寿把目前的情况简单向宋承韬讲了一番。
宋承韬问:“我睡了几天?”
阿寿道:“已经第四天了。”
宋承韬点点头,“我知道了,麻烦尊驾等下就带我到熙宁宫去。”
阿寿觉得他这副样子不像是能下床的样子,“宋大夫刚醒,不若休息些时候,等明日……”
宋承韬打断他,“我是大夫,知道自己的情况。”
阿寿不说话了。
这人看着就挺奇怪,自己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宋承韬稍微用了些清粥,脸色还是青白的,就随着阿寿到熙宁宫中去复命。
他一直是负责诊治谢微的。
“宋大夫……”
宋承韬见到了站在言霄身边的苏容意。
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璧人般完美无暇,只是这场合却有点不对。
而苏容意的神情也太过憔悴。
他朝两个人点点头。
言霄依旧笑容灿烂,“宋大夫,没想到还挺得住啊?身体觉得还好吗?”
宋承韬面无表情,“多谢言少爷了……”
阿寿告诉他,是言霄抓到了给自己制毒的江湖术士,此人制的毒天下无双,对他来说倒不是多难解,只是对于擅专正统医术的太医们来说,有些费心,若他再一直昏迷下去,也一样无法自保。
“举手之劳罢了……”言霄摆摆手。
苏容意道:“那就请宋大夫去看看谢小姐吧。”
三人都往谢微的寝房而去,而在花厅喝茶的韩静山和谢邈也听到了些动静。
韩静山不用说,自然所有人的来往都是瞒不过他的。
他对谢邈勾勾唇角:“镇国公,宋大夫醒了,就是您极仰仗的那位,说不定令姐命不该绝啊……”
谢邈心里却冰凉一片,他知道,就算宋承韬醒了,也只有一个办法:
把苏容意的血换到谢微身上。
或许这样还能有救,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韩静山打量着谢邈凄凉的脸色,继续不动声色地喝茶。
苏容意看着宋承韬为谢微诊治,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
言霄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是真的不想让她死?”
苏容意自己都无法回答。
就算那个是她的姐姐,可也是毫无感情的姐姐。
换血之法,当然是不可能的。
天下间无论是谁,都不值得让她用性命相付。
可是想让她活吗?
苏容意苦笑,“明知道没有用的,却还是要这么做一次。”
说白了,她也是个很俗的人。
她只是想,减轻自己心中一点罪恶感吧。
毕竟谢微,也是二十年前长辈们私心私欲下的牺牲者罢了。
或许自己对她的仁慈,不是重生后用血硬是帮她续了这么久的命。本应该在更早,早在娘胎里的时候,她就该让这个同胞姐姐没有机会出世。
那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只在病痛和对谢邈的感情之中挣扎。
如果有健康的身体和心灵,能够有机会领略外界山川大河的壮丽秀美,体味世俗人间的烟火繁华,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在自己构造的天地里,捆缚于解不脱的姐弟***情呢?
这一辈子,或许对谢微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好的恩赐。
死亡,有时候也是一个不错的解脱。
(未完待续。)
第278章 死去
宋承韬自己还是惨白着脸,却撑着精力替谢微看过。
厚厚的布帛缠在她手腕上,谢微的脸色又已经回到了濒死之人才有的灰白。
她身上又加了一床厚厚的锦褥,可是收效甚微,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凉下去。
宋承韬叹了口气,摇摇头,“不行了……”
他转回身,见到苏容意苏容锦两姐妹并肩站在屋内,言霄是外男,不方便进门来。
苏容锦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是吗……还有多长时间?”
宋承韬和马太医都这么说。
苏容锦微微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也就一两个时辰的工夫了。点香吧。”
宋承韬吩咐。
袖心在旁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大周风俗,将死之人,会点宁神香相送,谢微苟延残喘地拖了这几日,这些东西,其实早就一应准备好了。
“袖心。”
苏容锦沉眉低喝了声,袖心流着眼泪去点香了。
阳光照进室内。
一片安定祥和。
这是个很好的天气。
宋承韬到外间和马太医打了招呼,马太医这两天来显得苍老了不少,但是作为太医,他早就学会了不闻不问,因此两日来宿在熙宁宫中,除了脸色有些发黄外,也没有什么不适。
言霄倒是盘着腿坐在罗汉床上,正在吃盘子里放着的花生米,一个一个抛起来用嘴接住,如今这座宫殿里,也只有他最闲适了。
苏容锦突然走进来,对三人点了点头,道:“吩咐了一些清粥小菜,请三位不吝用些吧。”
言霄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苏容锦却转过脸不去看他。
这位镇国公夫人倒是好修养,这种时候也都收拾地井井有条的。
“那,国公夫人和我们一起用饭?”
言霄笑着开口,神情有几分浮浪轻佻。
正在喝茶的马太医差点打了杯子。
不闻不问,不闻不问……
他在心中默念着。
苏容锦脸色一瞬间乱了,立刻又正色,“男女七岁不同席,言少爷请不要拿我打趣了。”
说罢转身走了。
言霄耸耸肩,朝那两个木头似的大夫们挤挤眼,“真没意思。”
宋承韬也有些无言,这姓言的,到底算怎么回事,莫非在男女之事上这般随意?
苏容意却没有他这般的心情。
谢微还是没有醒来。
苏容锦对她道:“三妹,你也去吃点东西吧。”
她们互相之间的态度,除了冰冷,也没有别的形容了。
但是好在苏容锦是个无论何时都顾及体面的人,在下人面前,她总不可能明着告诉大家,苏家姐妹之间关系不睦。
苏容意摇摇头,“多谢,我不是很饿。”
苏容锦道:“你与她相处没有多长时日,感情却甚好。”
从不口出恶言的苏二小姐,这大概是她最接近讽刺的一句话了。
苏容意正在削一颗梨子,纤长的手指翻动,梨皮薄薄的一层掀下来,很完美。
苏容锦神色有些异样。
她以前,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苏容意把削好的梨子放在白色的骨瓷小盏中,用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抬头对苏容锦微笑道:
“二姐姐想多了,毕竟,你才是我的姐姐。”
不是床|上的谢微。
苏容锦勾了勾唇角,她若真这么想才是见鬼了。
她转身离去,屋里只剩下了苏容意和还在流泪的丫头袖心。
“你这丫头,倒是很忠心。”
袖心的眼泪都快流干了,声音喑哑,“苏小姐,我从五岁就跟着我家小姐,小姐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我没有家人,小姐走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知如何是好?
事到临头的时候,人总是会有一万种方法调整自己的情绪,来适应眼前新的生活。
其实每个人都比自己想象的坚强。
谢微终于醒了。
她看见伏在自己脚边哭泣的袖心,和榻边站着的苏容意。
“袖心……”谢微道:“几时了?”
她这一夜竟睡了这么久。
谢微的精神看起来不错,脸上甚至有了些红晕。
苏容意微笑:“谢小姐,要吃梨子吗?”
谢微道:“多谢,可是我,不爱吃。”
真是可惜啊,苏容意想,她自己很喜欢吃。
“你哭什么呀?”谢微摸了摸袖心的头发,“今天天气很不错,一会儿你扶我出去坐坐,很久我都没晒太阳了。”
袖心只拼命地点头。
如果,她还有“一会儿”的话……
“苏小姐,很谢谢你。”谢微抬头,眼神第一次,十分真诚。
不像以往那般躲躲闪闪,面对救她的苏容意,却还想通过这张脸,去捉摸算计另一个人。
苏容意问她:“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想做的事吗……”谢微露出神往的表情,“太多了……我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去过,很多东西没有吃过,很多人没有见识……”
“最想做的事呢?”
苏容意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心底。
谢微眸中的神色暗了暗。
她最想做的事,不是走得那么高,那么远,不是离开,而是留下。
留在他的身边,永远地陪伴着他……
如果可以,她愿意见到他有两个孩子,调皮的可爱的,吱吱喳喳闹个不停,在家中充满生气……
这是多美的画面啊!
只是她不愿意,看见他和他们身后,站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而已。
场景陡变,那个女人突然有了面貌,正是美丽清雅的苏容锦,她淡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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