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见着谁无缘无故地就要迁怒一番,瞧她的样子,怕是今日心情又不好了。
这会儿,却有一人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正是渭王的亲信。
“夫人,夫人……”那中年管家模样的人急道,“王爷有吩咐。”
渭王妃很少见他这般,也有些吃惊。
那人更是打发干净外头的下人,合上槅扇,“夫人,王爷吩咐,不可听信外人胡言,他已经命人去北地塞外请了神医,什么蛊术之说,不可传出去祸乱人心啊!”
言霄挑了挑眉。
“母亲,您看,连父亲都这么说了……”怀阳立刻帮腔。
言霄知道,渭王没有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渭王为人,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他崇尚清谈玄学,仰慕道家风骨,几十年来不问世事朝政,不理党派仕林,端的是俗世谪仙人风貌,平时更是很少在人前露脸。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是言霄想要了解的。
要知道,能够与皇帝和太后同时保持着良好关系的,大概也只渭王府一家了。这样一个人,到底是厚德载物,还是深谋远虑,言霄在渭王府里住了这些日子,尚不能摸清楚。
他听闻许清越中蛊一事,却是这般反应?
这个还是渭王夫妻看重的嫡长子啊。
渭王妃一向是听夫君的,她与那管事便交谈了几句,转而对言霄道:
“九鸿,今日多谢你的一份心意了,只是越儿的病,不同一般,若是贸然下判断,我也……”
“我明白的。”言霄很干脆,“您还是要注意身体,原本这位宋大夫,就年轻识浅,到底几分确诊,他也不敢肯定,还是需得一个您二位信得过的名医断过脉才能作数。”
他竟这般容易就给了个台阶,渭王妃自然顺势而下。
言霄又把刘太后的话转述了一遍,这才带着宋承韬离开渭王府。
宋承韬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他不明白言霄这是在做什么。
人家摆明了也不想让他治。
言霄挑挑唇角,看着他道:“今日确实多谢宋大夫,多亏你,我才确认了一些事。”
比如……
渭王或许早就知道,或者猜到,他儿子是身中恶蛊。
但是他秘而不发,不能让人揭穿,是因为这件事背后,会牵扯出更大的一件事。
比如……
涉及到同样半死不活了十几年的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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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四皇子
苏容意收到了言霄的口信。
找不到。
言霄也找不到。
一个人怎么可能从人间蒸发呢?
她不相信一个初雪原凭自己之力就能够做到。
除非有人已经找到了他。
白旭……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她知道他也在找他。
若是白家介入,这个人当然就不可能被别人找到。
可如果真是他,留着这个祸害他又为什么不交给渭王府呢?
她心中早已有七八分笃定,白家背后是渭王,白旭不能为所欲为地做事,先前的事都可以印证这一点,他是时时为人掣肘的。
苏容意觉得,从上回他受家族处罚以后,他的行事就十分古怪,必然在筹谋什么事情。
她叹了口气,找不到初雪原,大概许清越就活不过多少日子了,接下来,就是轮到宫里的四皇子。
纹霜敲响了槅扇,苏容意知道是要去见杨妃了。
陪杨妃用膳并不是件辛苦差事,杨妃平素吃穿都很简朴,不是她素性这般,而是她吃不了很多东西。
对于这样的症状,苏容意也问过纹霜,太医只说是脾胃虚,这般已经很多年了,怪道她身体如此不康健。
皇后,杨妃,还不知有没有别人,这大周后宫里病病歪歪的妃嫔确实不少。
用完膳,杨妃却没有急着休息,而是把苏容意叫到身边。
“听说你精通医术?不若给我也看看。”
苏容意带着淡淡的笑意,“娘娘真是折煞我了,我一个深闺女儿,怎么能谈得上精通医术,不过闲来爱看几本医药方面的杂书罢了。”
杨妃心里念叨这小丫头油滑,“你给谢家大小姐看病的事,虽不是人尽皆知,可是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你在我面前也不用隐瞒。”
苏容意道:“娘娘明鉴,我确实没有给谢小姐开过任何一张方子,也没有在她身上行过针,推过穴,我不过是按照几个自己琢磨的法子帮她调理身子罢了。”
杨妃心里有些怒意,苏容意既然已经进宫,就不该如此左摇右摆,对自己语焉不详。
苏容意心中却冷笑。
自然不能指望和这般贵人真心换真心,但是杨妃竟在这种时候还要对自己多番试探,各种提防,这样是无法建立起同盟的。
她已经如履薄冰,只一点点猜疑就能把她推入水里。
而杨妃也应该清楚,拖不起的是她儿子,可不是她苏容意。她承认进宫是暂时避过谢邈最好的办法,但是这却不是她欠了杨妃人情,在互惠的条件下,她应该得到应该的尊重和平等。
杨妃舒了口气。她明白这意思。
其实对于她们这般身份和年纪的贵妇人,对待苏容意这样的小姑娘原本都是如此态度,苏家的三太太,甚至一向是很贤惠的大太太,也是一样,她们讨厌现在这个苏容意更甚从前那个,其实并不在于旁的,就是因为她这样表面平和,内里却不驯刚强的个性。
她身上有一种世间女子都曾向往过,却最终抛弃并认定为“离经叛道”的个性。
“你听着,孩子,这世上你可以不向任何人低头,但是抬着的脖子却远比低着的要累。”杨妃的眼神柔和了些,这样的个性,有点像年轻时的自己。
可是她自己,如今却已经说像枯木一样了。
“只能有一次,我安排你进临华宫,你去见他一面,你想知道的,想问的,都可以亲口得到答案。但是,只有一次,在那之后,你是有本事说服皇上让你名正言顺去为他治病,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最后成为苏家的弃子,我都不会再管。”
苏容意点点头,“多谢娘娘。”
杨妃的眼神有点哀伤,“你谢我什么呢,我这个做母亲的,除了决定孩子的生,他人生的其余任何部分,我都无法参与。”
他是病是死,都要避地远远的,连要派人接近自己的儿子,都是千难万难。
苏容意觉得杨妃的眼神里,愧疚的情绪里夹杂着一些古怪。
大概做母亲的人都是伟大的,苏容意想到自己的母亲,总是神情淡淡的,没有抱过她,没有哄过她,在薛栖出世后就死去的母亲,渐渐连一个淡淡的影子也在记忆中消失了……
“你回去吧。”
杨妃和她说了这些话,显得神态格外疲惫,歪在美人榻上便要休息。
苏容意只能缓缓退出去,出门前微微一回头,仿佛见到杨妃已经熟睡。
一般体弱食欲不济的人,往往难以入睡,且伴有心惶或盗汗等症状,杨妃的情况却截然相反,她睡得很多。
她摇摇头,看过几本医术,还真把自己当作妙手回春的大夫不成,比起太医院的太医,和宋叔宋承韬,她真的是差得还远,杨妃的情况,轮不到她来管。
回到屋里,鉴秋有心情和苏容意开玩笑。
“小姐,您说这宫里的四皇子是不是像花轿上的大小姐,平时连面都不露。”
鉴秋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宫里的娘娘,去御花园散心的都见到了几位,还有上次那个盛气凌人的怀阳郡主,怎么偏就四皇子藏着不爱露脸?”
苏容意随手翻着书,“许是身体有恙,不方便出行吧。”
鉴秋说:“说不定是皇上太宝贝呢。”
苏容意对这个四皇子唯一的一点印象,就是那次她扮成宫女进宫,第一次面见太后,从琼华殿出来,两人擦肩而过,那时这位被鉴秋形容为花轿上的大姑娘的皇子殿下,还能由人抬着坐辇,在宫里走动,恐怕到了这会儿,已经不能够了。
还有一点印象,就是最早的时候,她费劲心思,才用薛婉算计了谢邈半步,却没想到当时这位四皇子主动出面,替谢邈化解了尴尬。
皇帝是个很有心机的人,他把谢邈当作手里的刀,可也让他跟着渭王府里的小王爷做事,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皇帝这是抬举许清越,或许真是有可能日后传位于侄儿,但是苏容意觉得,皇帝此举,完全就是杜绝了谢邈成为四皇子心腹的可能性,这是一步妙棋,她很阴暗地猜,待四皇子日后即位,以谢邈为借口,完全就能轻松端了许清越的势力。
所以,上次四皇子的所作所为,只能让她觉得,要么这人确实仁厚有德,要么他比自己的父亲还要有心计。
(未完待续。)
第259章 见面
杨妃答应她的事,就必然安排地很妥当,虽然皇帝对于后宫的钳制比历代帝王都要紧,但是到底在深宫里熬了这么多年,又是在妃位,要说杨妃真的一点自己的势力都没有培养,苏容意是不信的。
临华宫是四皇子许清昀住的地方,离皇帝的寝宫很近,这里把守严密,也不敢有小宫女小太监在四周探头探脑的,苏容意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替她领路的宫女年纪不算很大,但是大概也在宫里待了许多年。
“姑姑,临华宫里,难不成没有侍妾伺候?”
若是有女主子,这里也不会显得这般冷清吧。
那宫女也有些不好意思,“有两个近身伺候的宫娥,只是四皇子也不大喜欢。”
只是宫女。
皇帝是动过这个心思的,没有合适的正妃人选,但是不影响侧妃和侍妾,许清昀已经十六七岁了,按理说已经到了有义务为皇家留后的年纪。
也不知这宫女是如何打得招呼,一番兜兜转转,确实把苏容意带进了临华宫里许清昀休息的寝殿。
屋宇豪华,可是内里却空荡荡的。
很安静,听不见一点声音。也很干净,完全没有久病之人屋里弥漫的药味。
所用器物家具也都是极简,看来这里的主人是个极有想法的少年。
榻上罩着帐幔,影影绰绰坐着一个人。
苏容意缓步上前,向他行了个礼。
“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的嗓音很低哑,是极度无力下的强行打起精神。
“我是杨妃娘娘派来的。”
帐幔里寂静无声,他其实也能猜到几分,能进来这里,自然多半是他母亲的人。而他身边最亲信的大太监元禄也不在,元禄是他父皇的人,必然是被支开了。
这么多年,他那个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母妃还是第一次动用这般资源,只为了送这么一个女孩子到自己跟前吗?她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时间不多,我还是先看看您的病情吧。”
许清昀还没回神,就看见一只雪白的手掀开了自己的床幔,眼前是一个衣着朴素,和宫女一般无二,可是生得却极为明艳娇柔的女子。
不过那女孩子只是挑了挑眉,就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推高了他的衣袖。
“你……”
他在愕然中脸上也有些怪异的红晕。
他其实是不习惯也不喜欢亲近女子的,伺候他的女人,从小到大,不是敬畏,就是敬畏中带着可惜、怜悯、遗憾……诸多他看一眼就心烦的情绪。
他尊贵,可他也很可怜。
苏容意想的却是,皇帝确实把唯一的儿子教得很好,处变不惊的。
苏容意在许清昀青白的皮肤下没有发现很多太显著的特征。
二牛中蛊时的症状她还记得很清楚。
手指尖和脚趾尖是蛊虫聚集的地方,但是许清昀除了气血比别人弱些,根本没有这种情况,连她也有些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稳了稳心神,她抬眼,许清昀也正看向她的眼睛。
苏容意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她想到了许清越,虽然只是远远地见过,但是眼前这张脸,和那位渭王府小王爷倒是有几分相似。
许清昀觉得鼻子里钻进一阵馥郁的香味,只是他还是不动如山,一副她要干什么就随她的样子。
“殿下,我现在要取您身上的一些东西,不这样的话,恐怕不能治您的病……”
许清昀听了这话身形一晃。
“我的病……”
有多少人曾说过会治好他身上的病,她难道可以吗?
苏容意点点头,“如果疼的话,您就……”
她看着眼前这苍白的少年,像以前哄薛栖喝药一样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也不能喊出来。”
那她可是要有大麻烦的。
许清昀有点想笑。
“你真是大胆。”
苏容意却没有心思再和他闲聊了。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瓷瓶和一把精细的小刀,直接选了他身上不易被发觉的脚趾,割破了放血。
许清昀倒不是觉得疼,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握着自己的脚踝……
这女孩子怎么这样奇怪……
苏容意很少这么紧张,她额头上透着层层薄汗。
她不能不紧张,从小到大,如果她的眼睛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那么这个人多半只是生病而已,她相信宋承韬在太医院待了这么久,不是他不愿意治,而是他也确实不能像替二牛治病时那样,判断这个四皇子到底是不是中蛊,该用什么方法治。
难道一切她都猜错了……
要找到他身上的蛊身,那么只剩这一个办法了,但是伤及许清昀的身体,她冒的风险确实很大。
苏容意替他简单处理好伤口,因为放了血,他原本青白的脸就更白了,仿佛随时就要昏厥过去一般。
苏容意拿出一颗药丸,用指尖抵着让他服下。
“吃了这个,起来以后大概您会舒服点。”
许清昀昏昏沉沉的就睡下了,不再有力气和她再说一句话。
明明他还想再和她说两句的,可是眼皮再也睁不开了……
苏容意还是像来的时候一样,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小姐一切可好?”
带她来的宫女守在门口。
苏容意点点头,松了口气。
等到天色渐黑,许清昀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觉得刚才好像自己做了一个梦,但是是个美梦。
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来看他,还对他做了一些十分奇怪的举动,虽然很漂亮,却也很古怪。
他不自觉笑了一声。
在他床头打瞌睡的老太监元禄醒了,忙问道:“殿下想解手还是用膳?”
许清昀蹙了蹙眉,他很爱干净,睡一觉略微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准备水……”
他突然感觉脚上传来的丝丝痛楚,立刻明白,原来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啊,难怪她抵在自己嘴唇上指尖的温度都是十分真切……
“不用了,今天不用了。”
他又急忙喝止元禄。
元禄虽觉得有些奇怪,却也只能随了他。
许清昀虽然病弱,可是比谁都要强,他从来不让这些人随意近身,元禄当然不可能发现他脚上的伤。
就让那伤口自己慢慢长好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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