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她没说,薛家说是皇商,家资巨万,也不过听着好听罢了。所谓“士农工商”,商可是排在最后一位的,在世家看来,仍是不入流的。可贾府不一样,起码还是公府之家,且跟京中的权贵们都是相互来往的,宝钗进了贾府,也有机会见见那些王妃、诰命夫人之类的贵人,说不得入了谁的眼,以后便是前途无量。
“妈妈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薛宝钗低着头道。她自小心气儿就高,在金陵她们家可谓首屈一指,还真没有什么富贵人家是她看得上的。但是若是去了京城可就不一样了,先别说那里遍地权贵,但是有机会进宫这一点,就够吸引人了。她自问姿色、手段都是个中翘楚,还怕到时候出不了头吗?
“好孩子……”薛王氏笑着揽了女儿,想着妹妹信上说的话,陷入了沉思。
原来王夫人在信中吐露了亲上加亲的意愿,并嘱咐让薛王氏打个金锁给宝钗佩戴,上面就錾上“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个字,与贾宝玉所衔通灵宝玉的“莫失莫忘,仙寿永昌”相对应,取其“金玉良缘”之寓意。
这些事还是先别告诉宝钗吧,薛王氏想。
不过金锁还是要尽快打一个的,宝玉那孩子她也见过,是个极好的,模样也配得上宝钗。且他深受祖母疼爱,贾府那老太太可是掌管着贾府的一切,这以后就是宝玉的。宝钗若是进不了宫的话,退而求其次,宝玉倒是极好的选择。贾府爵位虽袭了几代,已经讲了好几级,到底还挂着国公府的牌子,说出去别人也得高看一眼,总比他们这商贾之家前些。
薛王氏此刻倒是计议的好,须知事情可不是照着她的计划发展的。
******
京城林府。
小书房内,林黛玉正坐于窗边,一手托腮,一手擎着一封信纸。
“姑娘又看信呢?老爷不是说快回来了吗?庄子里刚送来些新鲜瓜果,姑娘洗洗手吃些吧!”墨兰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伸手跟着三四个小丫头子,捧着脸盆、巾帕等盥洗用具。林黛玉放了信纸,回头笑笑,腮边漾起浅浅的两个酒窝,“墨兰姐姐,是什么瓜果?”说话间那捧盆的小丫头已走至跟前,双膝跪下,墨兰边伸手挽起林黛玉的袖子边道:“有苹果,红枣,葡萄,还有这么大的石榴,这么大的大红柿子……”
墨兰说着双手虚空比了一个极夸张的样子,逗得林黛玉抿着嘴儿不住的笑,连叫人快拿进来,墨兰笑道:“姑娘先别急,刚送来还带着泥土,秦嬷嬷正打发人洗呢?一会子就送来,不过姑娘可不能多吃,坏了肚子可不是玩的。对了,还有两只小兔子呢,嬷嬷已经让人装笼子里了,说是姑娘喜欢就给姑娘玩。”
林黛玉一听兔子,顿时来了兴趣,忙努着嘴儿使边上站着的一青衣丫头:“你快去拿来我看!小心点,别伤了小兔子……”
那小丫头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提了个笼子回来。原来是两个小白兔,约有碗口大小,通体雪白,只有两个眼睛红通通的,看着极为可爱。林黛玉忍不住缓缓伸手进笼子里,还未触那毛茸茸的雪白,不想那兔子猛地一跳,吓得黛玉忙缩回了受,后怕的拍拍胸口,呵呵笑了。又从一小丫头接过几根嫩草,小心的伸了进去,两只小白兔争抢着吃了,林黛玉眼睛亮了亮,便令人将笼子打开,抱出了其中一只。
又吃了水果,林黛玉便带着众丫鬟到花园里玩,两只兔子都是极小的,行动很缓慢,小孩子都能轻松的追上。林黛玉便放出兔子追着它们玩闹了一番,便一屁股坐在山子石上,让丫鬟们瞅着兔子,令其自由玩耍。林黛玉刚坐下,就听老远有一个人喊:“姑娘别坐冷石头,小心过了凉气儿!”
林黛玉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姨娘,便笑道:“姨娘也来了!”
李姨娘快步走来,满脸堆笑的道:“闲来无聊,出来转转,不想姑娘也有这兴致,只是别坐那冷石头了。”说着从身后一丫头手里接过一个褥子,道:“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常来花园闲坐。这是极干净的,姑娘将就坐一会儿罢!”
“这怎么好……”林黛玉刚要拒绝,李姨娘早将褥子放到黛玉腿边,林黛玉推辞不过,只得道了声谢坐了。李姨娘便拉着黛玉嘘寒问暖,甚至是饮食起居等事。殷勤恳切之盛,几乎令林黛玉招架不了,只得推说累了,回去休息。
李姨娘斜睨着眼,看着黛玉不断走远的身影,不由扭曲了面孔,手中的帕子几乎绞烂。哼,不就是个小丫头,还敢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就别怪她无情了!李姨娘想着手愤愤的拂过刚刚林黛玉坐过的身边的山石,触手一片温热,不由身子一怔,忙低头看去,原来一上好的暖玉,色泽、质感温润如脂。李姨娘就知是黛玉刚刚落下的了,且这与一看就价值不菲,拿出去少说也值个千金。遂忙一把攥住,塞到了袖子里,回头吩咐翠儿,“今儿天不好,我们回去吧!”
☆、53
萧凌威带人去了寻芳阁;本想一举将拐子的老巢端了;不想令人意外的是那些被拐的女孩子竟无缘无故的失踪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不到被拐的幼女,萧凌威索性让人将老鸨抓了,细细拷问缘由。才知道自己在金陵的一系列举动;到底是打草惊了蛇。
原来这寻芳阁有甄府做靠山,在金陵惯是横行霸道的,左右就是报了官也没用。若是平常得知有人窥伺调查他们;必定不会轻易罢手;只是鉴于如今钦差大臣正往金陵赶,老鸨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只得避人耳目。让人秘密将那些幼女送到了甄府,打算过段时间,等钦差走了、风声过了再接出来,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左右在金陵,官府还是卖她几分面子的。
萧凌威初时还好奇为何他整日派人守着,也不见有可疑马车或是轿子之类的经过,如何人就不见了?且今年被拐幼女不下几十人,若是坐马车的话,也得几辆马车才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让几十个大活人不翼而飞了,传出去他是真丢不起这个人。一系列的拷问、搜查,短短的半天时间,萧凌威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老鸨的房内有一条密道,萧凌威令人亲自带人下去,发现这条密道竟直通甄府。
不用说,那些女孩子必是秘密转移到了甄府。
这甄府繁盛了近百年,同贾府一样,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安享尊荣的多,有出息的竟是一个也无。渐渐的不免捉襟见肘起来,这老太太便想出了一个阴损的主意。寻了个不是将自己身边的一个心腹丫头撵了出去,私下里却给其钱资,令她开起了寻芳阁,所得钱财两家分赃。那丫头本就是个心内贪婪的,老鸨的名头说出去不好听,但是挣得银子却比她当丫鬟多得多,自是喜不自胜。
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了,寻芳阁造成了金陵城有名的妓馆,在甄府的庇佑下也无那些浑浑无赖之类的敢来闹事。如今甄府在外面的排场、架子都是靠这妓馆的收入来维持了。查出这些之后,萧凌威不得不感叹这甄府老太太的“大手笔”。亏她还自诩诗书礼仪之家,成日家佛爷一般的摆出副乐善好施的模样,要是被人知道他在背地里干的这些肮脏事,不知还有没有脸皮见人……
林如海听萧凌威说了这其中的关节,不由大怒。但转念一想,如今那些幼女还未找到,不好行动,万一甄府狗急跳墙,伤了无辜,反倒不妙。便与萧哲麟商议,仍让萧凌威暗中调查,务必先找出那些失踪的幼女为要。
不几日,大队人马已也到了金陵。
恰在此时,京城也下了圣旨,称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为官不仁、残害乡里,且贪酷残忍,甄府之人私开妓馆、放重利贷,有盘剥压榨之嫌,着令钦差大臣太师林如海全权查办,可就地处置,无须上奏。又特下了一次敕书,再次申明江南诸事尽受林如海节制,所到之处如帝驾亲临,凡有不法之徒,皆可先斩后奏。
得了这个便宜,林如海便放开手脚任意挥霍起来,先将甄府查办了,男丁入牢房看押,女子则另辟了一个小院子看守。毕竟女子与男子不同,凡入了狱的女子,很难保持清白之身,因此若非罪大恶极之人,一般不会入狱看押。但是像甄府老太太那样坏事做尽的,也就不必留情面了。
林如海此事做得颇雷厉风行,钦差卫队及众侍卫的行动力和很可观。甄府刚察觉到有些不对,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进了牢狱,连托关系攀亲戚找林如海疏通徇私的时间都没有。再说就算他们找了贾府求情,怕是不知无用,反倒会罪加一等吧!据说贾母听了这消息吓得登时晕了过去,哆哆嗦嗦的骂了句什么。据听到的丫鬟说,好像是说林如海忘恩负义、无情什么的。
九月的夜晚,已渐渐有了些凉意。
此时正是皓月当空,林如海长身立于廊下,仰望着繁星点点,心绪渐渐飘远。这一世甄府的覆灭比上一世提前了好几年,一切都不一样了,想到这林如海摇摇头,不是早就不一样了么,重活一世若还和以前一样有什么意思?前世林如海亲眼看着女儿去世后,再睁开眼,便是今生了,听萧哲麟说他是在那之后,将贾府抄家的。今生元春并未封妃,贾府那所谓的“烈火烹油”的省亲盛事自然也烟消云散了。
贾府早年也是在金陵的,如今虽合家牵到了京城,在金陵倒还有些根基。据今日调查所得,甄府所作众多不法之事,多是有贾府参与的。只是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在江南也不好处理这事,但此时不治他们的罪,可不代表以后就任他们妄为。对于伤害过自己爱人的人,萧哲麟可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
林如海双目放空,望着头顶的皓月出身,将前世今生的事都略略回想了一遍,默默的叹口气:他本是随性之人,对功名富贵并不留恋,两世都是淡然的性子,回想起来最放不下的唯有两人,一个自然是女儿,另一个……林如海眉头蹙了蹙,竟然是萧哲麟……这辈子还真是摆脱不了他了么?
“如海,天凉了,怎么不进屋坐着?”
突然萧哲麟从外面走来,随手将披风解下,为林如海披上。
听到萧哲麟的问话,林如海一怔,才察觉自己在外面站了会儿,身子已凉飕飕的。刚要说什么,突然身上一热,身边传来了熟悉的气息。林如海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回头笑道:“你回来了,可用了饭?我就是随便转转,不想竟到这时候了。江南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过几日钦差卫队就要回京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决定吧!”萧哲麟道,只要跟如海一起,在哪他都无所谓。
宁静的院内鸦雀无声,只不时刮来一阵小风,带着丝丝的凉意,吹得院子内的花草树木沙沙作响。林如海站立的地方有一个月牙形的小角门,凉风便从那角门吹入。萧哲麟见他仰着头赏月,一袭长袍随风飘荡,脸色柔和,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在月光下犹如静谧的谪仙,美好的不可方物。原本想劝其进屋子的打算也烟消云散,他舍不得打破这种氛围。凝视着爱人温和的面庞,萧哲麟侧身站在林如海身侧,用他高大的身躯将那角门吹来的凉风挡了大半。
林如海转头便看到萧哲麟痴痴的看着自己,又观其行为,岂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见他将披风给了自己后,只剩了一件单薄衣服,倒是怕自己凉到,不觉好笑,便推他了他一下,轻声道:“我们回去吧”。说着也不管萧哲麟,自己转身回头,心内默算着,怕是自己走不出三步,萧哲麟就得追上。
最后林如海发现自己还真的高估萧哲麟了,哪里有三步,他一步还没迈出去呢?手便被人抓住了。
“如海,我们一起……”萧哲麟道。
林如海摇摇手腕,无声的笑笑。黑暗中萧哲麟并未看到林如海的笑,但爱人摇手腕他自是知道的,忍不住暗自窃喜不已。如海的变化,一点一丝的他都亲自感受着,看着如海渐渐的对他敞开心扉,甚至是渐渐的将他放到心里。虽然还没有达到他想要的那个程度,但萧哲麟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虽然如海还没有像自己爱他那般爱自己,但仅仅是这样他已经很满足了,起码此刻如海心中是有他的。且他有一生的时间来等不是吗,总有一天,他相信自己会得偿所愿的……
*****
林府这几日可是忙作了一团,不少小丫头在花园里、山子石上翻找什么。
原因无他,林黛玉一个喜爱的玉佩莫名其妙的丢了。若是平常的也就罢了,偏这玉佩是萧哲麟送的,林黛玉每日佩戴,未曾离身,乍然丢了,不仅不习惯,心中也愧对萧哲麟。她只知是送瓜果那日所丢,却也不记得丢在哪了,只好让小丫头们在花园到处翻找,不想一连几天竟杳无音讯。无奈,只得罢了,暗道,到伯伯回来,自己亲自赔罪罢了,如今自己管家,总不好为这带头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罢。
林黛玉倒是安定了,但是跟在林黛玉身边的几个丫鬟却仍是愤愤不平的道:“姑娘,咱们院儿里的人每日都见,也没什么,只那日到花园里玩耍了一番就丢了。奴才们想想那日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姑娘也就跟李姨娘坐了一会儿,依奴才们看定时她拿了,要不就是翠儿。姑娘何不到她屋里查查?”
“你这丫头,又胡说!”林黛玉斥道,“她是姨娘,如今爹爹不在,我们又没有证据,怎么好去她屋里搜查,闹出去也不好看。再说就是她拿了,如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有哪敢放在屋里,依我说要么是已经偷偷让人送出去了,要么就是她见我们查得紧,已经暗地里销毁了,又怎会让我们搜到?以后大家都小心着点,别又让人钻了空子。”
众丫头听了都纷纷应是,林黛玉又道:“话虽如此,但是这头玉佩的贼人还是要查清楚的。别管是谁,她既投了这玉,无非是图财,即使如此,就一定会拿出去卖。”说着又令人叫来了管家,吩咐他多派人手注意城中的当铺、玉器店等处。不想竟毫无消息,过了段时日也只得将这事放下了。
再说李姨娘拿了玉佩的当天便叫来了自己弟弟,悄悄带了出去。李姨娘的弟弟名叫李普,也是个无赖之徒,自江南的时候就仗着自己姐姐的名声到处耍威风。如今到了京城仍是如此,林如海自进京以来,圣眷日盛。京中官员多有想与其结交者,对林府的情况又不甚了解,只知林如海丧妻,如今内院只有三个姨娘,还当都是受宠之辈,对李普也不敢十分得罪,反倒纵得他越发猖獗起来。
时日久了,这李普也识得了几无赖之人,这次李姨娘送了玉佩出来,李普没有通过当铺、玉器店等铺子,直接以一千两白银的价格转卖给了一个狐朋狗友,那人又直接转给了一个富商。因此林黛玉并未查到,李姨娘也正因为如此,才这么有恃无恐。
不过林黛玉查不到,不代表旁人就不知,远在江南的林如海不久就知道了。虽去了江南,但林如海、萧哲麟又怎么放心林黛玉一个人在京,自是在她周围拍了很多的暗哨的。这些暗哨,都是萧哲麟从众多侍卫里精挑细选的拔尖之人,且都是信得过的。除了一部分被带去了江南,剩下的便留在林府,主要负责林黛玉的安危。
从重生以来,林如海就没见过自己这机房姬妾几次,本来已经差不多把他们忽略了。今天突然看到这个消息,不由暗恼李姨娘胆大妄为,竟敢私藏姑娘的佩饰。林如海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不能留了,回去后便撵出去罢。至于另外的两房姬妾,至今还未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就先放着罢。如今他已经断了弦,若内院连个姬妾都没有,也说不过去。
☆、54
却说李姨娘得了卖玉之钱;着实忐忑了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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