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抬起脸,扯出一抹笑靥,“我知道的,爹爹。那么多姐姐、妈妈照顾我,没有问题的。书上说好男儿该心怀天下、匡扶百姓,我听说江南很多百姓都流离失所了,爹爹去帮他们,女儿很自豪呢?”
看着女儿明明不舍,仍强颜安慰自己,林如海心中闷闷的,夹杂着丝丝的心疼。一想到这么懂事的孩子,前世就是在贾府被蹂躏至死,他的心里就愤愤的。这一世还想借黛玉去贾府,真是妄想!自己的女儿只有在自个儿跟前,才能放心,他再也不会走前世的老路。
父女二人正说着,林如海的小厮来报,“老爷,吴先生来拜会老爷,已在书房等候了。”
小厮口中的吴先生就是黛玉的业师吴飞,平常授课之余也常和林如海闲话。林如海府内宾客不多,且多是年轻力壮、能办事实的。这吴飞倒是里面最大的一个了,因学问不错,为人又颇正直,又是进士出身,入过翰林院的,众人也都敬重他。林如海对其也自是多了一分礼遇,此刻听他要见自己,便忙赶去了。
方至书房,吴飞便拱手相迎,林如海忙还礼,二人分宾主坐了。吴飞便道:“听闻大人不日就要南下江南,不知可准备妥当了?”
林如海笑道:“烦老先生挂心,真是惭愧,都收拾停当了。只是小女在京,还须要劳老先生教导,如海感谢不尽!”说着便起身作了个揖,吴飞忙还礼称不敢。小厮们捧茶进来,二人又坐下叙了一会儿话,吴飞方告辞而去。
林如海自在书房翻了会儿书,见外面日头下去了,便款步到街上闲逛。彼时街上人声鼎沸,摊贩往来不绝,林如海一个不慎就跟一个货郎撞个正着。跟着的小厮便呵斥那货郎,林如海见那货郎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请罪,很是可怜,忙道:“快起来,是我没看清路,这事怪不得你!”
抬眼又看到那孩子的担子也摔了,满担的雪梨横七竖八的滚在路上。忙吩咐小厮们帮他捡了装好,又赔了几两银子给他。那货郎千恩万谢的接了,心里早了开了花:他今天撞得这位,一看就是个老爷,他平常见得老爷们那个不是横行霸道,没想到今儿撞了人,还能有银子得,真是撞大运了!
林如海打发了那货郎,也没了继续逛的兴趣。正要打道回府,突然一人叫道:“这不是林大人吗?久违久违,真是奇遇!”林如海回头一看,竟是忠顺亲王萧凌威,忙拱手道:“是啊,不想王爷也有闲心在此处闲逛。”
“哪里哪里,彼此彼此……”萧凌威摆手道,说着便拉林如海,“今儿遇上了就是缘分,走,咱们喝酒去,本王正嫌一个人无聊呢?”
先皇共生了五个儿子,萧哲麟居长,为嫡子,其余均为庶子。
萧凌威排行老三,生母即如今的慧贤太妃。这慧贤太妃也是个颇为明理的女子,见惯了宫里的倾轧,只希望儿子能平安的做个闲散王爷,教导上便也用了心。因此,这萧凌威从小便不以皇位为念,反倒养成了个放荡不羁、自由散漫的性子。如今领着一个闲职,上朝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没人管他。
每每想到此处,林如海就不得不感叹宫里那位太妃的睿智。皇位看着高高在上,坐上去的人才知其中的辛苦。皇家无情,为了那个位子骨肉相残的例子比比皆是。先皇的几个儿子不就是如此,如今也只剩下萧哲麟和这忠顺王爷罢了。
林如海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萧凌威拉到了一个酒楼,只得坐下。小二端着茶盘进来,萧凌威瞅了一眼便道:“茶就算了,拿好酒来!”一时酒馔置好,萧凌威便举杯道:“听说林大人不日就要往江南安抚百姓,这杯酒就当是践行了,林大人可要给本王这个面子啊!”
“多谢!”林如海也举杯, “这杯酒自然要喝的,只是下官不胜酒力。后面的怕是不能奉陪了,还请王爷恕罪!” 说着便一吟而干。
萧凌威见他虽为文人,做事却豪爽,心中也颇觉痛快。不像某些人磨磨唧唧的死要面子,看着就让人厌烦,便摆手道:“这有什么,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必勉强。本王也就是无聊,想找人说说话而已。”
二人正说着,突然窗外乱哄哄的。便启窗而视,只见几个衣着华丽的小厮正在踢打一蓬头赤足的小子,直打的那小子四处乱窜。旁边一锦衣男子背身而立。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仆,边给那锦衣男子打扇,边回头责备那几个小厮没本事,一个小子都教训不了。
突然,那锦衣男子转过头,林如海看真切了,竟是贾赦。不觉一拳捶在桌子上,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欺压百姓,真是过分!”回头看萧凌威笑眯眯的,不由道:“王爷不打算管管吗?”据他所知这忠顺王爷可是向来看不惯贾府的。
“本来是想管的……”萧凌威道,“他跟你不是有亲戚吗?本王总不能当着你的面教训他吧!”
林如海皱皱眉,这王爷还真是,直爽!不过,“下官可从不维护这般横行霸道的亲戚!”
萧凌威听罢大笑,暗道不愧是他皇兄看重的人,果然不同!便叫来跟自己的几个侍卫,道:“下去教训教训那些个没王法的,别给本王手软!”
“是!”几人领命而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劈头盖脸的就将方才还嚣张打人的小厮教训了一顿。连贾赦都挨了几拳,捂着脸大吼:“你们吃了豹子胆了,敢打我?我可是荣国府的老爷!”话音未落,脸上又挨了一拳,“打的就是你荣国府!”
贾赦被这一拳打翻在地,正要爬起来,却被人一脚踩到了胸口,“我是忠顺王府的,我们王爷就在楼上。王爷让我转告你,再看到你欺压百姓,就不会如此客气了……”说着那人脚上用力,贾赦疼的呲牙咧嘴,觉得内脏都要被踩碎了,忙道:“大爷饶命,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哼,你最好记住这句话!”那人说着狠狠的一脚把他踢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厮们也多受了伤,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又去扶贾赦。而此时,贾赦虽受了不轻的伤,一听是忠顺王的人打的,他向来是欺软怕硬之辈,哪里还敢言语。忙带着众小厮一溜烟的跑了,一只鞋子掉在地上都未曾发觉。真是急急如过街之鼠,匆匆如丧家之犬。
“哈哈……”萧凌威看他衣衫凌乱、单脚光赤,匆匆而走的样子,不觉大笑
☆、32
一时那几个侍卫上楼来复命;萧凌威道:“带了方才挨打的那小子来!”
一长相清秀,看着颇为讨喜的小侍卫笑嘻嘻的道:“小的就知道王爷要见他;早将人带来了;如今就在门外。”说着便回头叫道:“快进来吧,我们爷要见你!”不多时,那人就畏畏缩缩的挪进来了,一头磕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请了安;便不敢动了。
“你战战兢兢的干什么,爷又不会吃了你!”萧凌威见这人着实胆小;又极瘦小,看着倒颇为可怜。便让人搬了椅子给他坐,又奉上茶来;换了声音问道:“方才那人为何打你?可是你手脚不干净,偷了他的东西了?”
萧凌威话音未落,那人便噗通跪下,一头叩在地上,悲声道:“老爷,小的冤枉啊!小的正在街上摆摊,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位老爷就非说小的挡了他的道儿,就让人打小的。小的……小的祖上几代都是老实人,哪敢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啊!小的在路边摆摊,哪里能挡得了道儿啊,小的到现在还不知为何挨了这一顿打啊!”
原来贾赦今日又挨了老太太一顿骂,心中不快,便带了小厮到外面喝酒胡闹了一番。回去的路上正碰见这小子在路边蹲着,看他不顺眼,便让人打他一顿解气。不想竟被林如海、萧凌威撞见,气没出够,自己倒挨了一顿打。如今气没出顺,回家还不知怎么打骂下人呢?
“什么,就这样他就打你?”萧凌威原以为这中间还有什么纠纷,没想到就这么简单,不由怒急,一拳捶在桌子上,“岂有此理?哼,今儿倒是便宜他了,下次别让爷撞见!”又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见他便身伤痕累累,不由又气哼哼的将贾府众人骂了一番。最后又让人给了那小子几两银子,嘱咐他找个大夫看看伤。
林如海见他骂的爽,心里既痛快又好笑,暗道:这忠顺王爷,还真不能跟他讲皇家礼仪,倒比四皇子还奇葩。反正他也早看贾府不爽了,想骂就骂吧,林如海倒看得开,索性也不管了,自顾自的喝茶。
倒是一旁的小侍卫笑道:“爷,您跟他们置什么气,没得降了自己的身份。”
萧凌威一想也是,跟他们置气还真犯不着。不觉又是好笑,被扰了的酒性不免又上来了,“来来来,林大人,我们接着喝!”林如海摆摆手,“王爷恕罪,非下官不肯领受,实在是一会儿还有事,醉了倒不好了。”萧凌威嘟囔了句“真不够意思”便也不勉强了,自斟自饮的连吃了几杯。
二人边吃边谈,不觉越说越是投机,萧凌威也不客气的直呼林如海的字,“如海,早听说扬州城繁华异常,你在那里多年,必定见识了不少好东西吧!江南可有什么好精致,你倒跟我说说,等什么时候得了闲,本王倒要去转转。”
林如海摆摆手,“扬州虽然繁华,到底不比京都,如今也不知成了什么样了。”
萧凌威一想,江南如今遭了水患,怕是繁华不再了,便找其他话题聊。正说得尽兴,突然一人闯了进来,萧凌威正要发作。不想那人皱着眉“嗯?”了一声,又瞪了他一眼,吓得他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他的皇兄啊。这倒也罢了,关键是他皇兄还板着脸瞪他,这明显就是他要倒霉的前兆啊!
此刻萧凌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要行礼,就听得萧哲麟说:“都免了,又不是在宫里。”说着便一把拉起林如海。萧凌威欲哭无泪,我这都跪下了,您说的是不是太晚了。况且林如海礼还没有行下去,您就去拉,这区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宠臣就是不一样,感情他这个弟弟倒是捎带的了。
“三弟,不是说免了,你还跪那干嘛?快起来!”萧哲麟拉起林如海,便回头叫萧凌威,又道:“你们在喝酒啊,不介意多一个人吧!”萧哲麟边说,边审视着自己这弟弟,二人今天相遇的情况,他已经听跟林如海的小厮说了。
他今日处理完政务,便去林府找如海,结果被告知如海出去了。打听好如海的去处,便找来了,正好见到二人谈的亲密,便气不顺了,暗道今日得好好宣示宣示主权。因此,遣退完跟着的人便也不避讳了,拉着林如海入座,“三弟也坐吧,在外面那些规矩就免了。”
萧凌威狐疑的看了林如海二人,依言坐下,总觉得有些不对。林如海不对,他皇兄也不对,可一时又说不出名目来。便缄默不语,却仍是暗中观察着二人。他平日虽荒唐,更多的却是为了自保,自身并非愚笨之人。不一会儿便觉出些味儿来了,不觉又是大惊,他皇兄看林大人的眼神分明是带着浓浓的痴恋的。他也算识人无数的了,早年也是风月场上混惯了的,绝对错不了……
想通了这一关节,萧凌威吓得一哆嗦,手中的象箸掉在地上,忙弯腰去捡。不想看到桌子下他皇兄竟是拉着林如海的手的,虽然在他弯腰之时林如海迅速挣脱了,但事实胜于雄辩。不免心中又是一惊,难道林如海竟是同意的?看他为人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不似委曲求全之人,或是二人竟是互相爱慕?可看着又不像……
萧凌威心内千四百转,又不便问出口,便调整好表情,直起身,唉声叹气了一回,笑道:“这个筷子不能用了,还是让人换了新的来吧!”说着便要叫人,还没来得及喊自己的随从进来。萧哲麟便向外叫了一声:“陈忠!”
陈忠便推门进来,躬身垂首而立,萧哲麟吩咐他道:“让人准备些精细饮食送来,多弄素菜,再给忠顺王拿双筷子。”最后那句说的明显有些咬牙切齿,这满桌子的肉菜,存心不让如海好好吃饭是吧!
萧凌威一个哆嗦,暗道他这皇兄越来越有威势了。
不多时,陈忠推门进来了,递上一双筷子,撤了桌子上的肉食,换上了清一色的细巧素菜。萧凌威欲哭无泪,素菜再精巧也是素菜,他可是无肉不欢的,皇兄不也是如此吗,何时换了口味?不过很快他的疑问便被解答了,感情是林大人喜欢素食。看他皇兄那一脸垂涎的表情,真怀疑是被某个色鬼附身了!
“如海,吃这个。”萧哲麟笑眯眯的夹了一筷子到林如海的碗里。后者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在桌子下踢他一脚,不知收敛的家伙,在外人面前还敢如此放肆,回去饶不了你!萧哲麟摇摇头,表示无所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看着对面两人肆无忌惮的眉目传情,萧凌威这顿饭吃得无比胃疼。这么浓厚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出来的,可林如海在江南任官都已经是十几年了,难道十几年前他皇兄就喜欢上了对方。可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把人叫进京来?看着情形他皇兄分明是被人吃得死死的,难道是林如海不肯来?
萧凌威一阵胡思乱想,倒真猜出了个大概。怪不得林如海能在盐政要缺上一任数年,怪不得进京后日日伴驾,这样的话,一切都解释得清了。今日,皇兄是故意让他看出来的,是在告诫他以后离林如海远点吗?若果真是这样,他皇兄可就打错主意了,他还真好奇林如海到底哪里吸引了他那冷血无情的皇兄了呢?
三人喝了一会儿酒,萧凌威便以府中有事为由告辞。萧哲麟自是死皮赖脸的跟着林如海回了林府,刚进了屋子,林如海便道:“忠顺王已经猜到了,这下你满意了?还不快回你的皇宫,跟来做什么!”
“你别生气嘛!”萧哲麟走上前,要拉林如海的手,被对方甩开,只得端了杯茶讨好,“老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要烂在肚子里。再说我们俩的关系总不能瞒着众人一辈子吧,我想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说出来也不怕你恼,过几日我还打算告诉皇子们呢?”
“什么?”林如海诧异的睁大眼,气呼呼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有我的允许,你谁也不准告诉,否则……否则我这就带着玉儿离开京城,你别想找到我们!”
萧哲麟一看林如海动了真气,忙笑着赔罪,“我不告诉了,谁也不告诉了。你别生气,你走了我怎么办?”说着便半蹲在林如海面前,仰着头,喃喃低语:“是我不好,这次太冲动了,未曾考虑你的感受,以后再不如此了。你千万别生气了,你一生气,我就着急,政务也处理不好,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也有三分的责任……”
这是什么歪理!林如海气得一把捏住他的脸,冷声道:“感情你做错了事,都是我的责任了是吧?”强词夺理,若是敢说是的话,看不给他拧掉一块肉来。
“不是,当然不是。”萧哲麟忙摇头,如海生气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识相点好。但此刻看到如海气得脸红扑扑的样子,忍不住心神摇荡,不觉又望着对方出了神,眸子温柔如水,“如海,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胡说什么呢?还不快起来!”林如海一巴掌拍他头上,还真不能给他好脸色看了,动不动就神经兮兮的。萧哲麟摸摸头,又犯傻了,在如海面前他真是没救了。起身挨着林如海坐了,萧哲麟捏捏对方的手。
夏日的黄昏有些闷热,二人又刚从外面回来,更觉燥热,萧哲麟便脱了外衣,又问林如海:“热不热?这里也无外人,快把外衣脱了吧!”说着就要动手,林如海推了推他,“我自己来,嫌热你还不离远点,靠这么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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