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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快带她们上山，不要再下来！”吴非叫住了三当家，指着山下最前排的那二三十个鬼子说道：“他们要开炮了！如果小乐实在不愿躲在山寨，那么你们就接替我守第二道防线吧！”
“你要留在这里？”三当家看吴非的眼神有点复杂，他本来想说让吴非带小乐撤下去，自己来守第一道防线，可是这小子身上突然间散发出一种不容反驳和置疑的气势，这在以前是从来没见过的。
“保护好小乐，别管我！”吴非的话语中透着刚毅的味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三当家。
“好，你放心。”三当家知道现在不是犹豫和婆婆妈妈的时候，但是他在下阵地的时候还是回头叮嘱了一句：“你自己要小心，小乐她……不能没有你。”
吴非愣了一下，三当家说的这话他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小乐不能没有我？他应该是不能没有二马山吧，如果不是他一再坚持，大家伙何致于要在这座孤岛似的二马山，面对穷凶极恶的鬼子呢。
三当家一下去，立刻就把小乐像抓小鸡似的给拽了回去。
吴非只回头看了一眼在拼命挣扎着想从三当家手中逃脱的小乐，朝着他摆了摆手，然后就转过了头，没再去管他。他现在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即将来到的战斗上。
三当家他们才转过路头的转弯处，鬼子的掷弹筒就开始了射击。
对于阵地上的二马山老兵来说，这些在空中带着尖锐啸叫的榴弹声并不陌生，几年前在长城那头和鬼子拼杀时，就没少吃玩意的亏。而吴非，他同样的对这些怪叫不陌生，涞源南门外那个生死攸关的时候，如果不是他机灵地扑向了那个水坑，那么今天的这场战斗就和他无关了。
一道道黑点从空中往着隘口落下，在隘口绽开了一团团土黄土红的花火，连串的爆炸声并不很大，有点像过年时家家户户燃放的鞭炮，浓浓的黑烟很快就将整个隘口笼罩。
“你的枪。”
吴非面前忽然有人递来一支步枪，他扭头一看，来的是李三斤。
“三哥和小乐他们上去了吗？”吴非接过了枪，一触手就知道这把枪正是这段时间自己悉心呵护的那把三八大盖，他将中正式还给了已经上到阵地上的那个弟兄，同时询问了李三斤一句。
“三爷说要你放心，他会好好的。”李三斤手上拿着一个没点着的火把，笑嘻嘻地看着吴非。
其实这句话三当家在下阵地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让他放心的话，吴非不理解他为什么还要通过李三斤再次重复这句话，难道说自己真的对他们那么重要吗？还是说这话其实并不是三当家所说，他只不过是替小乐讲出来而已。
算了，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吴非没心思去分析，他现在只想看到山下的情况，可是山上没风，硝烟久久地笼盖在隘口上方，久久地不散去，想透过浓烟看到下面的情况，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鬼子的榴弹像是不要钱似地，连着朝隘口轰了好几分钟，其中还不乏同榴弹破空不同的叫声和比榴弹更响的爆炸声。
“这是鬼子的80迫击炮。”李三斤在吴非身边解释着，一个连地雷认识的人有可能认得迫击炮吗？反正在李三斤的认知里，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哦！”吴非并没表现在很惊讶的神情，仍然是一脸淡定的盯着隘口，他很担心鬼子会趁着浓烟攻上来。和鬼子打交道太少，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鬼子还做不到步炮协同。
“吴非，今天多亏了你，要不大家伙都得死在隘口。”李三斤的话说的很真诚，如果没有吴非昨晚心血来潮匆忙布下这道防线，把他们从隘口撤下，这会大家就算没在炮火中被撕碎，也肯定是遍体鳞伤。
吴非还是没出声，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下，像是要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
“吴非，我有件事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鬼子今天就会来攻山的呀？难道你有未仆先知的能力吗？”李三斤清楚炮声未停鬼子是不会派步兵进攻的，所以他才有闲心问吴非问题。
“我猜的！”吴非总算是回应了一句，可也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如果不是念着还要依仗着李三斤助力，他根本就不想去回答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猜的？”李三斤显然不相信吴非的这个答案，不过他并没有继续纠缠着这个问题，而是拍了下吴非的肩膀，说道：“不管怎么样，我替大家伙谢谢你，谢谢你带着我们在这看烟火，哈哈。”
吴非用笑容回应了李三斤，回应了一直在听着他俩对话的弟兄们，虽然平时的时候和着他们的交往不算深，但是在此刻，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道阵地上的兄弟们，将会是他最能依仗的力量，是他可以托付一切的生死兄弟。
第162章 鱼死网破（七）（）
炮声持续了好一会才戛然而止，近两分钟里鬼子没再往山上再发射一发炮弹。
“鬼子的步兵要冲锋了。”李三斤提醒了吴非一句。
其实用不着他提醒，吴非也知道该是鬼子兵上山的，他轻轻挪动了一下步枪的位置，找了最舒适的射击位置，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到了枪柄上，左眼紧闭，右眼的目光透过缺口和准星，瞄向了隘口，他在等待着第一个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鬼子。
浓烟就像是一床厚厚的纱帐，将隘口尽数掩盖在它的身躯之下，氤氲的烟雾就像是九天仙境一般，只是吴非知道，在它的后面，隐藏着无尽的危险和杀戮。
和吴非想象的有所不同，首先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柄刺刀和刺刀下面的小小膏药旗。
如果是头一次上战场的吴非，想都不想就会开枪打向刺刀和膏药旗出现在那个位置，可是经过郭叔这半年来的亲手调教，经过几次生死的考验，他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年，他摒止着自己的呼吸，耐心地等着鬼子一个个出现在视线里。
十数个鬼子兵在隘口位置寻找着什么，并没继续往着山上进发。
吴非有点着急，他所能看到的只是这十数个鬼子，浓烟之后倒底是个什么状况，完全是搞不清楚。
按理说，鬼子已经进入到了射程，他完全可以开枪，凭着两挺马克沁的强大火力，视线里这十数个鬼子肯定是会重机枪子弹给撕成碎片，可是吴非还是忍耐了下来，他知道，第一波的射击必须打疼打怕鬼子，否则暴露出重火力的位置就太不值当了。鬼子的炮不是吃素的，当步兵无法进取时，那么等待着阵地的只会是凶残的炮火覆盖。
鬼子似乎并不急于冲上山顶，在隘口磨叽了好一会，直到浓烟散去了一些，吴非正要打算开枪的时候，他们又突然始往山上涌。
吴非的枪口本来是瞄着第一个出现在大伙眼中的鬼子，可当一群鬼子往上涌的时候，他把目标转向了一个手拿着指挥刀的鬼子军官，瞄准击发只是眨眼的工夫，以吴非现在的枪法，这鬼子军官只能是一个结果，那就是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
李三斤趴在吴非的身边，心里是非常的着急，他搞不懂吴非在想什么，鬼子明明已经是在射程内，可是他一直容忍着不开枪，好几次他都想出声问他，可是良好的纪律性使得他并没有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一个成熟的军人，是绝不会在紧要关头去质问指挥者的。
鬼子开始往山上进发了，离阵地越来越近，就在李三斤犹豫着要不帮吴非开这第一枪的时候，他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响，实话实说，三八大盖的枪响真的是要比中正式的好听，至少在着急等待的这会儿时间里，这记枪声真的是特别的悦耳。
吴非射出的第一颗子弹精准地命中了鬼子军官的额头，肉眼可见从子弹钻进头颅留下的创口中喷溅出殷红的鲜血和乳白的脑浆。
鬼子军官尚未倒下，乱石堆阵地上的两挺马克沁就奏响了低沉的金属撕裂般的轰鸣，颗颗仇恨的子弹无情地射杀着几无防备的鬼子兵身体内，血肉横飞，断肢残臂，拥挤在上山路上的鬼子堆倾刻之间变成修罗场，生命在这一瞬间似乎是成为了不值一提的东西。
吴非的忍耐得到了最好的回报，两挺重机枪的凶猛火力，如同是劈柴一般收割着侵略者的生命。等到后面的鬼子射出还击的第一枪时，最前面的那些鬼子要么成了一堆碎肉，要么成了一具残缺的尸体，要么就是在地上翻滚哀嚎的血人，反正残忍的让人心余悸，血腥的令人作呕。
吴非的眼里没有那遍地的尸体，耳朵也摒弃了鬼子伤兵的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嚎，他现在只看得见一个个鬼子兵，萍姐和小四的仇恨在他的身上彻底的被激发出来，郭叔和根哥的未酬之志也在他身上体现出来，拉动枪栓、瞄准、击发，他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一般，机械地重复着这一系列动作，每射发出的一个颗子弹，都残忍地带走一个鬼子的生命。
短短三四分钟之内，鬼子就扔下几十具尸体，狼狈地逃窜下去，也有着一些鬼子兵藏到了隘口的岩石和那块横在路中间的巨石后，也不知道他们是胆大故意留下，还是双腿发软没有了逃跑的能力。
“吴非，你的枪好准啊，死在你枪下的至少有五个鬼子。”李三斤羡慕地说道。
“七个。”吴非淡淡的回应道，他有个习惯，就是每打出一发子弹，都会记在脑中。这个习惯是郭叔帮着他养成的，为此他没少受罚，按照郭叔的话来说，一个优秀的射手，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清楚自己枪里还有着多少子弹。
“啧啧……”
周边一阵赞叹声，都是老兵，谁会不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有多难，就算是郭叔重生，也未必做的比吴非要好。
“李哥！”吴非扭头问李三斤：“鬼子步兵退下去以后，接下来就会是炮击了吧！”
“是的，这是鬼子惯用的套路，和他们作战过的部队都知道，可偏偏就是拿他们的这个套路没办法。”说到这里，李三斤叹了口气：“谁让咱们国家穷呢，买不起也造不出这么多的炮来。”
吴非是不清楚鬼子炮的厉害，毕竟他的阅历少，以为大家口中的炮就是现下的迫击炮和掷弹筒。他哪里知道淞沪战场上，鬼子军舰上那三四百毫米口径的舰炮，一炮就能将成排成连的中国军队尽数炸死；他哪里知道南京保卫战时，鬼子战略级别的重炮旅团那一两百毫米口径重榴弹炮，倾泄炮弹时给人带来的那种绝望的感觉；再放近点，哪怕是前次黄土坡上一战，鬼子那些不足百米口径的山炮野炮，都差点让白石山游击队下不来。
“我倒想尝尝鬼子炮的滋味，看是不是如你们所说的那么邪乎。”吴非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的话让身旁的李三斤讶异不已，打了这么些年仗，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故意要把自己置身于鬼子炮击的范围之内。
第163章 九二式步兵炮（）
吴非的狂妄让李三斤有些无奈，他本打算带着弟兄们撤离乱石推阵地，待鬼子炮击以后再重新返回，可现在吴非不愿意走，他也得硬着头皮领着弟兄们留下。
“李哥，你放心吧，我不傻，鬼子的炮轰不到我们。”吴非不但没有劝说李三斤他们撤下去，还鼓励着众人陪着他一起留下。
领教过他的“未卜先知”，又见他信心十足的样子，李三斤只得是忐忑不安地留了下来。
“大家伙跟我一起再往上面一点，机枪留在阵地，不用管。”吴非默算了一下，逃下去的鬼子兵应当差不多到了山下，鬼子的炮击很快就会到来，就没再和李三斤他们开玩笑，领着大家伙往前阵地后面约二三十米远的斜坡爬去。
乱石堆阵地上都是些岩石，本身就是一个斜坡，但是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反斜面，倒是阵地后面二三十米的地方，是个天然的反斜面，不仅坡势极为陡峭，最关键的是顶上伸出了一大片的岩石，这个地方就像是一整块巨大的岩石被一柄更大的斧子砍出来的一样，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坡上也突出着一些石块般的岩石，这是吴非他们藏身的最佳所在，如果没有这些小岩石，那么人根本就无法在这面陡坡上立足，就算是往上去，最终也得滑下来。
吴非看得真切，不管是掷弹筒射出的榴弹，还是迫击炮射出的炮弹，都是抛射而出，有着极明显的抛物线，乱石堆阵地鬼子确实可以炸到，但是再往上一点，炮弹就不可能掉落到那里，头顶那块巨岩，和着陡峭的反斜面就是吴非他们最好的保护。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把几十斤重的马克沁带上去，也没办法固定架设重机枪，吴非真的想把它们带上去。
倚靠在岩石上，吴非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乱石堆阵地上的爆炸声，没像李三斤他们这群弟兄们在兴奋地看着热闹。
“吴非，你真行，如果不是知道你才上山不久，我肯定会以为你是哪所军校出来的高材生。”
“是啊，若不是吴非兄弟，咱们今天可以吃大亏。”
李三斤他们这群弟兄们极尽赞美之词地夸奖着吴非，可他却是像睡着了没听见一般。
吴非不是个乐天派，他很清楚，就算鬼子的掷弹筒和迫击炮轰不到这儿，可是他们肯定不会被这一道难度算不上太大的阵地给阻挡住，鬼子能够纵横半个中国，当然不会连这一道小小的坎都过不去。
“鬼子摸上来了。”忽然间听到一个弟兄在惊呼。
怎么会这么快？鬼子的炮不是还没停吗？吴非感到很诧异，他猛地睁开眼，朝着那个兄弟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见两三个鬼子正摸摸索索地躲到了隘口边的岩石下，从他们枪口挑着的膏药旗上可以看出，这是几个鬼子老兵或军曹。
见只有这两三个鬼子，吴非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看出来了，这几个不怕死的鬼子是躲在路中间那块巨石后面没往山下逃的那些鬼子兵的一部分，至于没出来的还有多少，吴非也不清楚，只是知道并不多。
拿起倚在靠身的岩石上的三八大盖，缓缓地将枪口探出，食指搭在了扳机上，趁着最疥面的那个鬼子兵往乱石堆阵地眺望的时候，压下了扳机扣响了手中的枪。
“又爆了鬼子兵的头。”身畔的一个弟兄惊叹道，他可是看到了好几个同样死法的鬼子了。
吴非没受到外部半点干扰，就像是练习枪法的一样，飞快地拉动枪栓，子弹推上膛并瞄准下个鬼子的时候，上颗子弹的弹壳才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啪！啪！
连续的两记枪声夺去了两个鬼子的生命，如果李三斤他们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相信，这间隔极短的两枪会把是同一个人同把枪所射出。
三个出来的鬼子死了两个，另一个吓得连滚带爬的往着巨石后逃跑，吴非举起了枪，这次他没借力岩石，而是平端着枪，枪口和准星随着那个鬼子的移动而移动，以他的枪法按理说这个鬼子根本不可能逃得了，可是没想到就在吴非击发这一枪的时候，脚下却是一滑，这一枪打出去自然是打高了，那个鬼子也因此捡了一条命，躲到巨石后面不敢再冒头。
不知道是鬼子发觉到了炮击并不能对山上的守军造成威胁，又或者是他们在谋划着什么阴谋诡计，反正鬼子是停止了炮击。
吴非没有带李三斤他们贸然上到阵地上，只借着高处的优势，往着隘口张望，他不怕鬼子会趁着他们不在阵地的这一个真空期冲上来，从隘口冲锋的话，要想上到阵地上来，至少得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