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清脆的枪响，大春绝望地望向了小乐，他以为看的会是小乐中弹倒下的那一幕，可出乎他的意料，小乐不仅没有中枪，反倒是那三个对她构成威胁的鬼子伪军应声倒在地上。
小乐也处于到了惊愕中，她也没想到会是一个这样的结果，原本她还打算拼着挨一刀，杀了身体左侧的那个鬼子，再借着他的身体帮自己挡掉后方的子弹，顶多只会被右侧的那个伪军刺刀，可哪料到自己非但没被伤到，而且尚未动手，那三个敌人全都被击毙了。
“班长，我们来了，杀光这些畜生！”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响起在不远处，小乐不用看都能听出来，是熊金奎的喊声，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吴非他们到了？小乐给出了个否定的答案，她深知，如果吴非来了的话，看到这样危急的情况，他会怒不可遏，这些鬼子伪军的死相会非常难看，而且他会不顾一切地赶到自己身边来，察看自己有没有受伤。
一想到吴非，小乐突然心里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小桐死了，该怎么和他说呢？又该怎么向他解释小桐是个女孩呢？还有，小桐虽然走了，但必须让她干干净净的走，让她安安心心地走。想到这里，小乐便没再去管顾还有几个伪军和鬼子没被杀死，转身就往回走。
一连和三连没费太大的劲就肃清了村子里面的残敌，当小乐回到村子时，这里的战斗已然结束。
小桐的尸体和着众多阵亡战士的尸体一起被摆在了一片收拾出来的空地上，她不用费工夫从白布蒙着摆成几排的尸体中去寻找她，因为三当家柳云彪就坐在了一具尸体旁边发着呆，边上还有陈秋玲在替他处理着大腿上的伤口。
小乐走过去，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蒙着的白布，小桐那张像白纸一样的脸展露在她的眼前，脸颊和眼睑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双眼紧闭着，显得非常的平和安祥，如果不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小乐甚至会产生错觉，自己这个最亲密的伙伴只是睡着了。
“小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陈秋玲安慰了她一句，可此刻对于小乐来说，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是空白无力的。
小乐没有回应，只是跪坐在地上，傻傻地、呆呆地看着小桐。
没有流泪，也没有任何动作，小乐就像座静止的雕塑一样。
“好好看着她吧。”石团长和谭书记看望过受伤的和其它阵亡的战士之后，最后才走到了她的身边，唤了两句她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又站了一小会儿后，才出声叮嘱陈秋玲，让她帮着看着和照顾小乐。
同为女孩，陈秋玲哪还用得着叮嘱，她连替轻伤战士上药包扎的工作都推给了别人，全程陪在了小乐的身边，直到吴非赶了回来。
才一进村子，就撞到了胡横，被这家伙拍了两下肩膀，还从他嘴里听到了非常不愿意听到的四个字“老弟，节哀。”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小乐牺牲了吗？吴非不敢往下想，撒腿就往村子中间跑去，直到小乐跪坐在地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瞳孔里，才将那颗悬到嗓子眼里的心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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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出走（中）（）
吴非并没有注意到小桐头上那顶布帽被换成了军帽的细节，也没发现军帽下面小桐的那头失去光泽的头发。其实他是个十分在意细节的人，可不知道怎么地，这会儿的他像是失了魂一样地，一心只挂念着小乐的安危。待到确认他没有受到伤害，想再去看看小桐时，她的脸已经被一张白布给遮上了，尸体也被刘大龙和熊金放到了担架上，抬往一处被临时收拾出来的屋子里。
这是在吴非回来之前，小乐吩咐他们两个去做的，她要给自己这个最亲密的伙伴净最后一次身，让她能够干干净净地去往天堂。陈秋玲搀扶起了已然跪麻双腿的小乐，架着她一起去到了那间没有顶的屋子，吴非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刘大龙给拦在了外面：“连长，班长说，她要亲自给班副送行，你就别进去了。”
吴非不会去和刘大龙较真，尽管他也很想去帮忙送小桐最后一程，可是既然小乐已经有了安排，那他也就不再强求了。
也不知道熊金奎从哪找了两个大水桶，两桶热气腾腾的热水被他提进了屋子，然后很快又走了出来，和着刘大龙一起像两尊门神一样伫在了门口。要说他们和门神有什么不一样的区别，那可能就是他们两个的双眼都是通红的，像是哭过，也像是在强忍着眼泪憋红的一般。
“小桐是怎么牺牲的？”吴非站到了他们两个中间，询问道。
“听说是被炮弹炸到了。”刘大龙回应道：“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可能要问一下一排长，他在现场，是最清楚事情原委的人。”
“那柳排长人呢？”吴非又问了一句。
“在那呢，他来了。”这次说话的是熊金奎，他没用手去指，而是朝左前方努了努嘴。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吴非看见，三当家柳云彪被一个战士搀扶着，正慢慢地往着这边挪着，他的一条大腿上，缠着厚厚一圈绷带，显然是受了伤。他赶忙迎了过去，关切地询问伤势如何。
见到吴非，柳云彪有些激动，语无伦次地连语言都组织不起来。好在有时间让他缓解情绪，从他断断续续的述说中，吴非算是搞清楚了小桐是因何牺牲的了。
尽管柳云彪一直在说是自己害死了小桐，吴非却一直在替他开脱着，二马山的老人没剩几个，牺牲一个就少一个了，这一仗之后，生存下来的就更少了，尽管对于小桐的死吴非是有些介怀的，但是总不能让柳云彪云为她偿命吧，其实他也知道，对于柳云彪来说，这个血的教训，比让他死还更难受，既然是这样了，就没必要再去责怨他了。
从柳云彪那还得知了，山哥和能柱都负伤了，伤势不算重，但也不轻，两人现在都送回赵家庄休养了，四连在这一战中损失很惨重，一二排加起来就没剩几个完完整整的人，倒是杨前进和三排八班长和九班长，最后还立了个大功，和着赵大春一起，将担任鬼子后卫的一个鬼子小队和伪军排给全歼了，缴获了三挺轻机枪，算是狠狠地替四连出了口恶气。
在吴非的开导下，柳云彪的情绪好了很多，两人又说上了一会话，直到小乐和陈秋玲走了出来。
刘大龙和熊金奎在小乐的示意下，进到了屋子里面，把小桐给抬了出来，这次她的脸没再用白布盖着，不过吴非却像是选择性地屏蔽了她的长发一样，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的面孔上。
许多的以往的回忆，像一张张画面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一起训练，一起做饭，包括刚开始上到二马山时，和自己同睡一张大炕，缩在炕的最末端，像只可怜的小猫一般，最让他无法忘怀的是，这家伙的偷懒本事，常常会找出各种理由来推塘训练，还一求一个准，并不会惹郭叔生气。
正在回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陈秋玲的话语：“吴非，你的衣服怎么弄的，都破了好几处了，还有裤腿也是，我看最好是用铁给你做身衣裳。”她说这话的语气不像个八路军的干部，倒像是个小媳妇一般。
“哦，没事，等把四连的事忙完，我再缝一下吧，现在也没办法了，只能将就将就了。”吴非哪有心情去理会衣服的事，他现在满脑子的都是小桐的死和四连的重建还有牺牲了的战士们的后事。
“这怎么行？你现在是干部，代表的是八路军指挥员，一定要注意个人形象。”陈秋玲不依不饶地在说着：“这些天你肯定会很忙，这样吧，我先给你找身军装换上，把它换下来，我帮你缝补一下。”
吴非没有想太多，也没去注意旁人的脸色，回应了一句：“那就谢谢陈干事了。”
小乐在一旁脸都绿了，看吴非和陈秋玲的眼神是极其复杂的，不过她掩饰的很好，装作去看小桐，避开了吴非和陈秋玲的交谈。
小王庄这一时半刻是重建不起来了，四连伤亡这么大，不补充一下，也不好继续放在小王庄，谁敢保证鬼子不会在受挫之后又卷土重来。按照石团长的指示，在将阵亡战士埋葬之后，四连重新回到了赵家庄。
四连原来住的那几间房子本来已经被一连的几个班占了，可他们回到赵家庄时，胡横已经让他们把那让了出来，并且收拾的干干净净，只等着四连入住。
大家伙都知道，这是一连在向血战过后的四连表达敬意，这是八路军的传统，一支敢于为了兄弟部队和老百姓正面硬憾鬼子的部队，哪怕就是拼光了，得到的也只会是所有人的羡慕。现在的四连就是这样，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固守小王庄，目地很简单明确，那就是在给赵家庄的独立团团部和乡亲们争取转移的时间，几乎拼光了两个排却击毙击溃了数倍的敌人，这样的战绩，怎么不会让人羡慕呢！
才分配好各班排的营房，就看到陈干事托着几件衣服走了进来，这是给他送军装来了。
吴非没夺客套，进到里屋，换下了身上破了好几道口子的衣服，穿上了她送来的衣服，先还没太注意，直到老是有一股清香往鼻孔里钻，他才意识到，换上的这身军装极有可能是她自己所穿的。陈秋玲和小乐的身材差不多，自己能穿小乐的，自然就能穿上她的。
第233章 出走（下）（）
吴非本来是想把换下来的衣服洗过以后，再拿去给陈干事去缝，可想到自己现在穿着的是一个女孩的衣服，心里便老感觉不得劲，于是就心心念着，早点送去请人家缝好，早点拿回来洗好，再早点把人家的衣服换下来还回去。
去到团部那边时，恰好碰到陈干事和小乐一起从房间走出来。
虽然陈干事没有明说衣服是她本人的，但吴非看到她的时候，还是莫名的脸红了。在他心里，这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穿了女人的衣服，第一次和女人产生如此亲密的接触，当然，他把那次低烧时萍姐帮他取暖排除了在外，因为萍姐是他的姐姐，是他的亲人，而陈干事却是个认识才不久的朋友，顶多也能再加上战友这个名号。
“麻烦你一下了。”吴非的脸像猴子屁股一样，眼睛也没敢往陈秋玲身上看，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跑了，也没跟小乐打声招呼说句话。
“我以为四连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呢？原来他也是有着弱点的呀。”陈秋玲看着夺路而逃的吴非，咯咯笑了起来，这一阵团里的气氛比较压抑，牺牲了这么同志，基本上听不到什么笑声，陈秋玲现在的笑声算是冒了个泡吧。
小乐推了一下她，比着手势询问“他有什么弱点，我怎么不知道？”
陈秋玲会的一点点手语还是小乐小桐她们住团部的时候学的，也仅仅只是些皮毛而已，小乐比出的这一串手势，她哪里能弄的明白，连着反问了几次才总算理解到了她在问什么，贴着她耳朵悄悄地告诉了她“吴非身上穿着的的那身军装是我的。”
听她这样一说，小乐算是明白了，吴非怎么会羞涩成这样，敢情他是发现了自己穿着陈秋玲的衣服了，而且从他的慌不择路、扭头就走的动作上来看，似乎是很享受穿陈干事送去的这身衣服。
“小乐，我觉得你要趁早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要不然他肯定会被别人捷足先登，说句心里话，如果不是知道你喜欢他，我真的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他。”陈秋玲说这句话的本意是在催促小乐，早点和吴非珠联璧合，她自己其实没有半点染指吴非的想法，可是这话听在小乐的耳中，却相当于是在向她裸的宣战要么你就上，要么你就让，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小乐是个打小就一直处在别人呵护中长大的人，哪怕是父亲蒙冤死去，也还有郭叔、韩其、柳云彪还有小桐以脑筋二马山几百号人的呵护，可以这样说，她就从没有受过欺凌，二马山最好的东西永远是她头一份拿，只有她在山上使性子耍脾气，没有人会忤逆她半句。
可现在加入到独立团以后，虽然也没有人欺负她，可是山上那些公主般的待遇却是全然消失了，这在她心里的落差始终是有的，而且又碰上了小桐牺牲的这个节骨眼上，这让她一时钻了牛角尖，思想走到了死胡同里出不来。
看着陈秋玲那笑魇如花的面孔，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感觉，想要立刻离开她的身边。
小乐不善于掩饰，可这次她却伪装的很好，强忍着心里的厌恶感，还是朝陈秋玲挤出了一丝笑脸，朝她比了几个手势“我要去连里了。”
吴非一个下午都有点心绪不宁，他原本以为是衣服上那不时传入鼻孔的清香导致的，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样。
之所以会心绪不宁，原来是因为小乐的缘故，从团部回来以后，他就一直窝在连部没出门，连杨前进向他报告说指导员一个人出了村子，他也没太重视，可到了晚饭的时候，陈秋玲过来给他送缝好了并且洗干净晒好的衣服顺便问了一句小乐，吴非才发觉到有些不妙。
“他不是在团部吗？”吴非还没有惊慌，只是反问了一句。
“没有，他说要来连里。”陈秋玲也感觉到了异样，说话的语速都快了不少。
“大龙，你过来一下。”吴非喊了一声，将八班长刘大龙叫了过来，询问道“指导员下午来连里了吗？”
刘大龙摇了摇头，他看了陈秋玲一眼，然后盯向了吴非，问道“指导员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陈干事说他来了连里，而他实际上并不在这儿。”吴非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他在思考着小乐去哪了。
“连长，陈干事，你们是在问指导员吗？”杨前进正端着一碗热汤往吴非这儿走来，说是汤，实际上也只是一碗热水上漂着几片青菜叶子。
“是啊，你看见他了吗？”刘大龙显得比吴非还要着急。
“看见了呀，我不光看见他了，还问了一句他要去哪。”杨前进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随口还讲了一句“连长，下午的时候我不是向你报告过吗？
”你别在这扯犊子了，快说指导员去哪了。“这次发问的是熊金奎，他看到刘大龙被吴非叫过来，也跟着凑到了边上。
”指导员说他去看下三排副，去和三排副说会话。“见大家都挺着急的样子，杨前进赶忙说出了小乐的去向。他话里的三排副说的是小桐，她和小王庄一战中牺牲了的战士们一起，被葬在了赵家庄外一处山头上，离庄子有着一里多的路，可以在那居高临下的看着村子，石团长选择那儿作为独立团阵亡将士的墓地，也是出于让英雄们可以时时看到独立团，看到赵家庄的心理。
杨前进才说出三排副这个名字，刘大龙和熊金奎俩人就直接发丢下了自己手中的饭碗，奔了出去，朝着村外跑去。
吴非站起了身，有着刘大龙和熊金奎去坟地那儿寻找，他不打算再跟去了，可忽然间，他心里冒出一阵凉意，跟着身体突然间像不受控制一般，连着打了几个激灵。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吴非深知自己有着超强的预感能力，莫名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小乐极有可能不在墓地那边。
有了这个念头，吴非赶紧也跑了出去，才到村口，就看到了急匆匆跑回来报信的熊金奎，他带着哭腔说道”班长不在班副的坟前，她是去过，可只是在那留了三个字。“
”三个什么字？“吴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