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曲调先有情”的味道。她似乎觉得满意了,这才开始真正地弹了起来。她所弹奏的并不是什么古曲,而是一首很通俗的《再回首》。可她不仅弹得很流畅动听,而且相当的有意境,真的就给人了几许荡气回肠的感觉!
项毅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演奏,他呆呆地听着这行云流水般的音乐,看着那弹古筝女人脸上专注而又冷漠的神情,立刻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一曲罢了,那个女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稍作休息,又像是在思索什么。接着,她就又开始了新的表演。《水中花》、《千千阕歌》、《晚秋》……一首接着一首的,她再没有停下来过,直到表演结束。最后,她又是那么微微地向观众们一鞠躬,全然不理会那些掌声就径直离去了。
直至那最后的一缕乐声消失了,项毅还愣愣地看着那具古筝,回不过神来。他不知道别人的感受如何,他的整个身心是完完全全为之颤动,仿佛就连那浑身的血液都融化进了那深情柔美的琴声中了。那些曲子并不是很特别,只不过是些早已经流行过了的、通俗得不能再通俗的音乐,可以称之为浅薄的了。可是,经那个女人一弹奏,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番别样的味道,那琴音就像是在云淡风清的深夜里细细叙述着什么如梦如烟的前尘往事一般,听着让人遐思翩翩而又心里一片宁静。
等项毅回过味来时,放古筝的地方已经换作了茶道表演了。他却并没有兴趣看下去,也没留意到颜立国和郝大庆在说些什么,他的一双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停驻在了那个弹古筝的女人身上,无法移得开了。此时,她正站在离他们座位不太远的柜台边,低声地在与一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交谈着什么,神色有几许忧郁。吸引项毅的,倒不是她长得有多出众,严格的说来,这女人只能算是不丑而已。别说她比林晓露逊色几分,就是何姗姗也要比她更称得上是美女了。可是,她浑身上下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有几分清雅、有几分冷傲、又有几分质朴……这几下一融合,使并不美丽的她看上去很古典、很斯文、很秀气了。再具体的,项毅也形容不出来,只是感到她很合自己的眼缘。而且,非常奇怪的是她竟然令他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是在那里见过似的,可他在这以前是从来没有来过“茶庐”,也没曾去过类似的地方啊!他怎么会见过她呢?
忽然,那个经理模样的人被什么触怒了似的,他有些大声地在说:
“给你的已经是够高的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引起了好些人的注意,都把目光投射到那个女人的身上,并窃窃私语了起来。
她的脸上并没有丝毫难堪的神情,而是一脸的桀骜不驯,傲然地将头一昂,大有要拂袖而去的架势。但,她似乎想到了某种为难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动作,只是咬了咬嘴唇,就低下了头来。
一望即知,她这分明就是在委曲求全。虽然项毅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看到这样一个冷傲的人如此,他心里没来由地就是一酸。
项毅全神贯注地在看着那个女人,丝毫没有留意到一个小女孩正向他冲了过来。
“水星!”正在听经理训斥的女人却注意到了,“小心啊!”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小女孩就跌倒在项毅的身上了。“啪”的一下,他手上端着的紫砂茶杯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也溅得到处都是。
项毅顾不上擦拭自己身上的水渍,忙扶起地上那个小女孩。“伤着了吗?痛吗?”
小女孩大约只有六七岁的模样,长得粉嫩嫩的,又穿着一套粉红色的薄纱裙子,更显得活泼可爱。但她并不像项毅见过的其他小女孩那样娇气,她明明是摔得有些疼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的了,却怎么也不肯哭出来。
“我不痛。”她勇敢地,“谢谢叔叔!”
她那可爱的样子,立刻就赢得了项毅的好感,油然就有了“生女当如是”之感。而由她那不俗的落落大方来看,他可以推断出其有着良好的家教的,她的父母应该都是极具修养的人吧。
这时,那个弹古筝的女人跑了过来,“叫你小心一点就是不听,伤到了怎么办?”
她的口吻是斥责的,语气却是充满了担忧和心疼的。柔柔地,听着都叫人心里一暖了。
此时,她离项毅的距离近了,他可以更加清楚地打量着她了。这才发现她其实是相当的年轻,并不能称之为什么女人,应该是女孩吧!不仅比自己要小,最多也是与何姗姗的年龄相仿,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而且显得更清纯一些,有一种少女般的独特风韵。他开始之所以以为她是个女人,完全是她那身装束和高挽的头发所造成的错觉罢了。
那小女孩显然是并不惧怕她的,一看到她,就靠在了她的身上,把头埋到她的臂弯里,一副亲昵状。“妈!我疼!”她在撒着娇。
项毅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她和小女孩的关系是这样的,她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已经作了母亲的人啊!
“林可!”那经理也过来了。“怎么又把孩子带来了?这不是影响我们的生意吗?”
于是,项毅知道了她的名字———林可。一个和她的人一样特别的名字,听上去也很有“气质”的。而且,她也姓林,项毅心里不禁一动。
那个叫作林可的女人并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检查着小女孩有没有受伤。
“还好!”她吁了一口气。“幸好水还不烫。”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那个经理一个劲地对项毅赔着不是,又忙叫人打扫、给客人重新泡茶之类地在那里做着善后工作。
“没关系的,小孩子嘛!”项毅摇了摇头,向那个林可说道:“没伤着就是最好的了。”
林可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一抹感激。
“小孩子?”经理突然想到了什么,“林可!你还有个小孩呢?别又给我添乱了!”
“金星!”她也被提醒了,吃了一惊。“金星呢?”
“妈,姐姐她在那里!”她身边的小女孩指了指右边。
果然,在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旁边正站着一个和这个女孩一般高矮的小女孩。
“金星,快过来!”
那个小女孩跑了过来,也依偎在林可的身边。两个小女孩这么一左一右地站在项毅他们的面前,却把他们全看傻了眼,就连正在高谈阔论的颜立国也张大了嘴合不上了。因为,这里明明是两个小女孩,却又是同一个!她们居然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又加上是同样的穿着,根本就让人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这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本来,双胞胎并不稀罕,经常都是有看到的。但眼前这两姐妹却实在是很引人注目的,不仅完全是一个样子不说,还难得都长得是那样的漂亮可爱。看上一眼,就不能不让人喜爱了!
林可一手牵着一个,对经理淡淡地说:“如果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经理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回去吧!回去吧!先去把衣服换下来,这可是演出服,别又像上次那样穿回去了。”
这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很是有一点不合适,何况,这里又是男士居多。林可的脸红了红,有点难堪地掉过了头去。
经理又硬梆梆地补了一句:“下次就不要带小孩子来了。”
“知道了。”她低低地应着,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项毅看得真切,心里就不禁很有几分代她难过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在这里卖艺就证明了生活是窘困的,本来就已经是很为难了吧,还必须经常忍受指责和刁难,又该是怎么样的一种无奈啊!
那两个小女孩却是童稚不知愁滋味的,回过头来,对所有的人都是甜甜地一笑。“叔叔,再见!”
在经过项毅的身边时,那个林可停了一下,似乎是想问他些什么,但终究欲说还休,用她那双清亮如星的眼睛默默地凝视了他好几秒种,好像是要记住他的容貌似的。然后,轻轻地,她说了一句:“先生,对不起!”
这目光、这话语都透着那么一种熟悉的意味,似曾相识的感觉再一次地浮上了项毅的心头。
林可渐渐远去的背影显得非常的纤瘦,真的就是那种腰肢盈盈的味道,尤其,她还穿着那么一身非常古典的旗袍。
“这女人!”颜立国吹了一声口哨。“不正点,但古典!”
项毅不喜欢他的口气,但承认他的评价,就点了点头。
“有一点倩女幽魂的味道。”郝大庆也点了点头。
倩女幽魂?!这四个字一下子就唤醒了项毅心底的某种记忆。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个春日的同学会,夜色、星空、街灯、女鬼……对了!女鬼!她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女鬼”!也是这白白的旗袍,也是这冷冷的声音,也是这冷冷的神色!
一切,都是如此的吻合。林可———真的就是那个“女鬼”无疑了!
正文 第十章 第一次接触
第十章第一次接触
项毅坐在“茶庐”的一个靠表演很近的座位上,他没有喝茶,也没有吃茶点,而是在静静地倾听着一首叫不出名字的曲子和直直地凝视着那个弹古筝的人。
最近一段日子,项毅常常是一下班就直接跑到“茶庐”来了。那些酒吧、迪吧或咖啡店再也吸引不了他的脚步,好象全城就剩下了“茶庐”这么一个好地方似的。而且,项毅总是独自一人的来这里,并不约上颜立国或郝大庆,他不愿意被谁打扰,那感觉活像是自己想偷享什么盛宴似的。
是的,他每次在“茶庐”听林可弹奏古筝就有一种很享受的感觉。他向来喜欢的都是莫扎特或柴可夫斯基那种西方大气的音乐风格的,从来就没想到自己会爱上这种古典得近乎是柔媚的音乐,但现在的他就不可思议地成了古筝“靡靡之音”的忠实听众,还特意在网上、书店去找了不少有关的资料来充电。虽然,项毅还是不太懂得那些乐谱啊、琴弦啊、指法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只要那叮叮咚咚的声音一入耳,就会直钻到他的心里去了,犹如一只柔和的手在抚弄着伤口似的,他的脑海中就会是空灵一片,那些令他烦心的人和事就会消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他心里不得不承认一点:他对于那些音乐的诠释的兴趣是远远不及对那位弹奏者的兴趣大的。这才是“茶庐”不可抗拒的真正原因。他虽然并不认识她,也没有和她说过话,但他从她那淋漓尽致的演奏里、冷然淡定的台风、专注的神情中“认识”了她,总觉得能够弹得出那样深邃、令人沉醉琴音的人必定是一个内在极其丰富的女人,心中便对她怀有着一份奇异的理解和尊敬的感情。
因为项毅的经常光顾,“茶庐”的那些服务小姐们及经理几乎都认识了这个高高大大、仪表还算是堂堂的项先生,而且只要是一看到他来,就会很主动地把他引到离古筝最近的座位上去,然后就是满脸暧昧的笑,看看他,再看看台上的林可,弄得项毅很是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地照来无误。林可,太有某种蛊惑力了,她的冷傲,她的委屈,她的那一双小女儿……这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神秘,让他有着浓厚的好奇和兴趣,他实在是想知道她这个人有着什么样的背景、什么样的故事了。
其实,项毅也并不是能常常见得到林可的,来“茶庐”的十次中倒有五、六次是遇不到她的。她似乎非常地忙,不止在“茶庐”一个地方上班,还有别的工作要做,而且还有好几份似的。这个情况,他并不是从林可那里得知的,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的交情可言,最多不过是她在看到他时目光有意无意地停留一下又或者似乎会向他微微地点点头罢了,并没有过任何交谈,他们是那种真正的陌生人的关系。林可的某些情况,项毅也只是从她与那个大嗓门经理交涉时偶尔听出来的:
“明天,我可能来不了了。”
“怎么又不来了?”经理有一点火气。“说好了有几个客人要来听古筝的。”
“可是,林苑酒楼那边……”林可在解释。“都已经约好了的。”
“又有场子要跑啊?!”
林可无语。
“你这人———怎么老是嫌钱不够多啊!”经理说话很不客气,“早知道你这样的麻烦,我还不如放CD得了,省事儿又省钱!”
林可依然无语。
项毅倒是很忍不住要代她去分辩两句了:家里有两个小孩要吃喝,那钱当然就是不够的了。本来,在经过了刘榆风和林晓露带给他对人性的失望之后,他明明就已经是相当地不相信什么表象的东西了,但很奇怪的是,虽然他和林可几乎是毫无接触的,却能深信她不是那种爱财如命的女人。
项毅也没有听说过关于林可的任何私生活方面的传闻,除了知道她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以外,就是真的一无所知的了。即便是那两个小女孩,他亦是在第一次见面时见到过一次,这以后他也再没有看见过了,林可显然是个非常守信诺的人,答应了那个经理之后就果真没有把她们带来了,想来是家里另外有人照看的。会是谁呢?是她们的爸爸吗?那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呢?项毅心中充满了好奇。
林可表面上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要说特别之处也不外乎是会弹古筝和年纪轻轻的就有着一对双胞胎女儿罢了。可项毅直觉上总是感到她身上是有着许多秘密存在似的。这种想像在无形中给林可增添许多的魅力,很是有些吸引项毅了。
尽管他有着急于了解林可的心思,但始终也没有那个机会。有好几次,他也鼓足了勇气想上前去和她说些什么或者作个自我介绍之类的,可他终究还是作罢了,他向来就不是颜国立那种“自来熟”的人,要冒昧地去认识谁,而且还是个女人,实在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而那个林可又是从来不理睬客人的,老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搭讪了,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边听着琴,一边暗暗猜度着。
终于,不知道是在项毅光临“茶庐”的第十次呢,还是第十二次,他和林可才有了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
那天傍晚忽然下起了大雨,项毅又没有带伞,就被阻在了“茶庐”里一时走不了了。
“茶庐”的生意那一阵子并不是很好,客人就不是很多,只疏疏落落地坐了四、五座的样子,气氛有些冷清,林可的古筝表演也减少了一些时间,比往常要空闲一点。若是别的日子里,她准会匆匆忙忙地赶场子或者回家去了,可雨是那样的大,她也只有暂时地等上一等了。
当时,林可已经换下了旗袍,穿着一条白色的宽摆连衣裙,站在门口观察着雨势。风迎面吹过,她的裙裾就轻轻地飘卷了起来,真像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花,给人一种非常唯美的感觉。项毅看着、看着,就不禁有些心旌摇曳、浮想翩翩了。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情绪很有一点不健康的味道,心里就有些羞愧了,他怎么可以对林可这样的女人有别样的心态呢?他收敛了一下心神,努力掉转了目光埋头喝起那杯已经冷了的龙井来了。
“请问———”一个斯文的声音在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从来不和客人搭话的林可!
“可以……可以……”项毅有些口吃地,“当然是可以的了。”
她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项毅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她的模样了:她的头发没有一丝是染过的,是那种时下难得一见的漆黑,让项毅看厌了“锈发”的眼睛为之一爽了,而她的发型不再似表演时那样高高的挽起,只是很随便的垂在腰际,松松散散的,这令她这个人多了几分平和的味道;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脂粉了,愈发显出了眉目的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