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们找个地方去避避?顺便也谈谈……”
宁可想了想,终于点头了。“好吧。”
“去哪里好呢?”项毅张望着,“咖啡店可能已经关门了罢。”
“去酒吧吧。”宁可突然出人意料地建议:“酒吧还没有打烊。”
酒吧?项毅吃了一惊,宁可真不像是泡吧的那种女人。
大约只走了五六分钟的样子,他们就来到了一家叫作“蓝梅”的酒吧。
这家酒吧不大,装修与所有的酒吧差不多,但那淡蓝色的灯光却很是雅致,把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幽柔而慵懒的氛围中,令人有种安静下来的感觉,而不像其他的酒吧那样总有些浮躁气。
项毅立刻喜欢上了这里。“这里真是不错!”
酒吧的生意似乎并不是太好,十来张台子只有一半坐有客人,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可还不等项毅想好要点的酒水,一个服务生就送上了两杯绿茶,并朝宁可友好地笑了笑。
“咦?”项毅惊异地。“酒吧怎么会有茶?”
宁可不答,扭头对吧台里一个老板模样的短发女人挥手致意。
“熟人?”
“以前,我在这儿打过工。”
她并不再作解释,而是用手托着脸望着窗外,一双眸子与那雨夜一样湿润而朦胧。他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也就识趣地不再开口打扰了。
“谢谢你来。”终于,她打破了沉默。“我现在,实在是非常需要帮助。”
“官司,什么时候开庭?”他关切地问:“你找好了律师吗?”
宁可叹了一口气。“两个星期以后。我现在心里很乱,也不知道该找谁才好。”
“我们事务所行吗?”
“当然。”宁可苦笑了一下,“只是我还是担心……”
“这个,你可以放心。”风云“事务所的胜诉率一般是很高的。”
“能胜诉吗?”她有些底气不足。“我去咨询过好几个律师了,真有点没信心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呢?”他问。又怕她嗔怪,忙补了一句:“你不说明白,我就不好判断了。”
宁可低下头,沉默了良久,显然是在整理着思绪。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储备够了勇气,慢慢地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的在酒吧舒缓的音乐中开始了叙述: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往事
第六十一章往事
“从小,我就没有了父亲,家里三个人所有的生活来源就只有母亲一个人在曲艺团的那一点工资,家境一直都不是很好,时常都是要靠向人家赊帐或借贷日子才熬得下去的。就这样勉勉强强地到了我读初二的时候,那个曲艺团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就给了每个职工一千多块的遣散费就解体了事。那几年可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的酒楼、茶坊需要乐器表演,像我妈妈这样一个既无文凭又不年轻的女人,就是古筝弹得再好也找不到什么工作的,就只能做保姆了,靠帮别人带带小孩来挣衣食费用和我的学费了。”
说到这里,宁可停住了,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水雾,显然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在感伤着。
“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项毅想起了那个康明,他要比她大许多岁,那个时候应该是在参加工作了。“总有些帮助吧?”
“他?”宁可苦笑。“他已经有自己的家了,当然是无暇顾及到旁人了,况且他———”
“你们怎么是旁人呢?是应该……”
宁可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说这些,那都是些不相干的事情。”
从她的语气中,项毅猜出了一些康明当时的行为,他必定只是顾着自己的小家庭而忽视了母亲和妹妹,甚至是置她们于不理,某些过分的举动肯定很是伤了宁可的感情,冷了她的心。所以,她对她这个唯一的哥哥总是有些疏远。
“在我高三那年,妈妈为了不打扰到我,就暂时不替谁带孩子了。可是,那个张蓉却硬是找了过来。”宁可继续叙述:“她来那天是冬天的一个深夜,天气和今天差不多,也是这么晚,这么的下着雨。我刚上完晚自习回到家里,就看见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女人一手抱着一个婴儿在求着母亲,哭着说她的丈夫刚出车祸死了,她自己又得去工作,没有办法照料两个孩子,请母亲收留下她们,她会每个月付六百元的费用的。见她说得非常可怜,而我即将上大学也需要用钱,六百元又实在是很有诱惑力的,妈妈也就答应了她,就把这两个刚刚满月、连名字都还没有的孩子留了下来。”
“她们就是金星和水星?”
宁可轻轻点头。“是的。说来也是有缘,我才第一次看到她们两姐妹就打心眼儿里喜欢上了她们,还自作主张的给她们取了名字。她们长得真的是很漂亮、很可爱!尤其是眼睛,黑亮亮的,纯净无瑕得就像是天上的星辰,看上一眼,就不能够不爱她们了。”
“那你又怎么会成为她们的妈妈呢?”
“一开始,那个张蓉还一个星期来看望孩子一两次,也付了六百元钱。可这样还没有到一个月,她就突然绝迹不来了,也没有一点音信,去她租住的地方找她,早已经是人去楼空,有人说她是去南方打工了,又有人说她是跟着某个男人跑了,但具体去了哪儿,就谁也说不清楚了。那几个月,我妈妈顾不上做别的,天天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大街小巷苦苦地寻找着张蓉,可人海茫茫的,又哪里找得到一个区区的小女子?更何况她是存了心要消失的。”
想象着当时的情形,项毅也担足了心。“这下,你们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她们饿死吧。”宁可无奈地叹气。“本来以为就这么等待着,那个张蓉迟早是会来领走她们的,作母亲的总不会狠心到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了吧?”
项毅不用多作推断也料想到那个张蓉是不会出现的了,这件事情的一开始就分明是她的圈套,是铁定了要把孩子当作包袱扔给宁可她们母女的。
“她一直没有再出现过,我们也只好继续带着这两个襁褓中的婴儿过下去了。那些日子可真是艰难啊!本来我们的生活就紧巴巴的,突然又多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而且妈妈的手脚又完全被她们牵绊住了,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找其他的事情来做,最多也就只能偶尔替别人洗洗衣物、做做清洁之类的活儿,收入真是少得可怜。在那种情况下,我虽然马上就要高考了,也不得不在课余去餐馆洗盘子,去送货,挣得到那么一点钱贴补着用,这样才勉强维持得下来。”
说到这里,宁可停了下来,颤抖着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如果就这样也没什么,穷就穷吧,我们也不怕的,可是————”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浮动。“就在我刚刚考完大学准备全力去打工的时候,妈妈……妈妈却……”
她哽咽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说了出来:“我妈妈却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而且,永远也没有再醒过来。”
“是————很严重的病吗?”
“病?!”宁可笑了,笑容混合着凄苦与怨恨。“那不是什么病,只不过是操劳过度和心力衰竭而已。也就是人家说的那种————累死的!”
项毅心中不禁恻然,宁可的母亲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女人啊!
为了转移宁可的情绪,他问:“那————你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只能尽量把母亲的后事办好,把日子过下去了。”
“孩子呢?”
“我还是带着,同时留心能不能送养出去。”宁可无奈地,“带了这么久也是有感情的了,我也舍不得,可那个时候,我就是不去上大学,也得去打工吧,怎么有办法带得了两个孩子?”
“最后还是没有送掉?”
宁可摇头。“开始我是想把她们送到福利院去的,可她们又没有什么是孤儿的证明,并没有进得去的资格,我跑了好几次的民政局也没个结果,就只好作罢了;那些邻居又帮忙找到了好几个要孩子的人家,可人家不是嫌她们身体太弱了,就是只肯要一个,而我又实在不忍心让她们姐妹就此骨肉分离,就都没有答应。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还是没有把她们送出去。”
想起那两姐妹活泼可爱的样子,项毅意外了。“以前她们的身体很不好吗?”
“她们是双胞胎,又是早产儿,我又只能用奶粉喂养她们,营养也不行,体质自然就比别的小孩差许多了。”宁可一脸的爱怜。“她们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可爱,又瘦又小的,满脸的皱纹,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的,也难怪别人不喜欢了。”
“可你还是留下了她们呀!而且,还是那样的爱她们。”项毅佩服地,“你真善良!真了不起!”
“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宁可有些惭愧地,“那时,我还是老把她们当成是累赘和包袱的,恨不得能将她们马上摆脱了事。”
“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作是谁都会这样去想的。”
“我并不只是想想的。”
“你————”
“当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就更急着想解脱了。眼看着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看着她们又哭又吵的,我心里实在是烦燥到了极点,什么都不想,就一心想把她们给处理掉。”宁可愧疚地回忆。“在失眠了好几个晚上之后,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打算把她们俩扔到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去!我不仅这样想了,并且也这样子做了,一个夏日的凌晨我真的就抱着熟睡着的她们放到了火车站的一个角落里,然后,自己就落荒而逃了。”
听到这儿,虽然明知道金星她们没事儿,但项毅还是略有几分紧张了,他生日那天在街头的所见所闻给了他太强烈的印象。“孩子怎么样了呢?”
“还好。因为我的心老是放不下,担心她们受凉没有,被人捡走了没有,又担心那个人是不是好人……所以,我又折了回去。'奇·书·网…整。理'提。供'等我再到那个放她们的地方时,她们已经被人发现了,人们正围了个圈子在那儿议论纷纷,而两个小东西也醒了,显然是被陌生的环境和人群吓坏了,她们开始哭起来了,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脸都紫了。可那么多的人就是没有一个人有要抱起她们哄一哄的意思,我的心都疼得快碎掉了,又咬牙勉强地坚持了好几分钟的样子,还是没有人去碰她们一下,她们哭得更厉害了,水星还在用眼睛到处找寻着庇护,当她那泪水汪汪的眼睛停在我的脸上时,像是认出了我似的不再转动了,我被她那么纯净而充满依赖的目光定定地盯着,所有的防线立刻就崩溃了,我一下子扑了过去,抱起她们就失声哭了起来。”宁可笑了一下,“就这样,我想扔了她们的计划就泡汤了,而我在那一刻也下定了再也不做这种事情,就是再艰难也不会抛弃她们的决心。”
项毅这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那么,这就是你最终没有去读大学的原因了?”
宁可点头。
“就————”项毅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这些年,就你一个人抚养她们?”
“还能有谁呢?”宁可苦笑。“谁会愿意招惹我这个大麻烦呢?”
听她这样说,项毅又是欣喜又是惭愧又是悔恨。欣喜的是,她并非那些流言蜚语中的残花败柳,她的人和她的品行一样纯洁、清白;惭愧的是,他正是那种不愿意招惹麻烦的庸俗男人,就因为那些市侩的条件和观念而无视了她本身的美好、压抑了自己真实的情感;悔恨的是,他的懦弱和斤斤计较令他失去了一个如此善良、如此高尚的女人,也失去了他今生今世难得的真爱,实在是让他悔之晚矣!
“她们早已经不是我的包袱或累赘了,而是我生命中最亲、最亲的亲人。”宁可的脸苍白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也绝不能够让谁把她们从我的身边抢走!给再多的钱我也是不要的!”
“是不能。”项毅附和着。但心里却不由得担忧,在这件事情上,宁可的行为无疑是处处都有情又有义的,可从法律的角度来看她却是站不住脚,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他虽然是这样想的,却不敢在她的面前有丝毫的流露,她此时已经是够难受的了。
“我不相信张蓉会是一个好母亲,她当年就那样子的抛弃了孩子,现在把她们交给她,我怎么能放心呢?”宁可忧虑地,“而且,我也怕金星和水星太小了,一时之间对这样的事情很难理解和接受。”
“的确,她们要明白是很难的。”
“可是。”宁可有些矛盾,“张蓉怎么说也是她们的亲生母亲,我是不是不应该……”
“你不要有顾虑。”项毅立即说:“只有你才有资格做她们的妈妈。”
这是项毅与宁可认识以来她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也是最真情流露的一次了。他倾听着她那朴实的、毫无炫耀的话语、看着她那苍白而又圣洁的面容,他再一次被她彻彻底底的感动了、征服了,全身的血液就不禁沸腾起来,一颗心就不禁燃烧起来了,他又有很多的话想对她说,也有很多的敬佩之情想要对她表达,但看到她满脸的烦忧和寂寥,他的那些话就不便出口了,又何必给她增添新的困扰呢?再说,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何姗姗的未婚夫啊!
关于孩子的事情一说完,他们似乎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话可说地沉默了下来,开始各自喝着各自的茶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帮她打官司
第六十二章帮她打官司
见他们喝完杯中的茶,那个服务生走过来欲续水,宁可摇了摇头。“小方,谢谢了。我们这就要走了。”
说着,宁可就拿出钱来要卖单。
那个小方不接。“不用了,老板娘请客。”
宁可也不再客气,收起了钱包,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在吧台站了一下。
“蓝梅姐,谢谢你的茶。”她对吧台里的那个中年女人笑笑。“我这就回去了。”
那个叫作蓝梅的老板娘有着生意人特有的热情,笑容可掬地和宁可寒暄了一番,显得很是熟络的样子。谈话间,她虽然不时用眼睛打量着项毅,却很礼貌地什么也没有询问。显然,她是相当了解宁可的为人的,不愿意犯了她的忌。
“宁可呀,你什么时候再来调酒呢?”她问:“有好几个客人可想再喝你那个春波碧草了。”
“以后吧。”宁可有些敷衍地,“我这一向有点忙。”
走出酒吧,雨已经停了,天色清朗朗的,空气亦相当的湿润而清新。这一切,都预示着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而明天,宁可的明天以及他的明天就真的是个好天气了吗?
项毅忍不住好奇,就问:“你还会调酒?”
宁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项毅一则是有感而发,二则也是想找个话题,便又问:“我一直都觉得你是像茶一样的人,怎么会去调酒呢?”
“我喜欢喝的是茶。但我却很喜欢调酒这个工作,非常有意思,调酒就像————”宁可思索了一下,“就像是人生。”
“人生?”
“调酒的时候,当一种酒水兑上另外的一种酒水立刻就产生了变化,味道和颜色都和原来的不同了,完全就成了另一种全新的品种。”她幽幽地回答:“人生不就是如此吗?一个偶然、一个意外、一个邂逅……都可以更改事情本来的面目,重新书写一种结局了。所不同的是,调制我们人生鸡尾酒的常常并不是我们自己,而是不可预知的命运,是冥冥之中的上帝之手。”
她的这种比喻倒是非常的贴切,说得又相当有哲理,项毅不禁点头。他真是很喜欢听她这种与众不同的言论,很乐意与她进行这样谈话。故而,他明明和她同路是要绕上一大段弯路的,却仍然与她并肩走着,而且他真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能够就这样陪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闻着她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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