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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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眼-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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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因此而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用双拳捶打着有石块的地面,地面似乎又松动了,还露出一道裂缝。她一只手扶着悬崖边缘,另一只手插进裂缝,用劲扳动,就见一块西瓜大的石灰石滑开了。 
  她往下面看,看准了他的位置。 
  她仔细对准,把石头扔了下去。 
  石头落下的速度好像很慢。他看到石头滚来,赶快用臂膀挡住脑袋。她觉得石头似乎砸不到他。 
  石头从他头边几英寸的地方往下滚,击中了他的左肩。他用左手支持着,但似乎没有支撑得住,手一松,身子一时间失去了平衡。本来就受了伤的右手摸索了一下,想抓住什么支持自己。接着,他好像身子前倾,离开了峭壁,双臂摇摇晃晃,后来两只脚也从悬崖上狭窄的凸出部分滑落,身子在半空中悬着,终于像石头一样坠落在下面的乱石中。 
  他没有叫出来。 
  他摔落在凸出水面的一块平平的礁石上。听到那身子撞击石头的响声,露西感到一阵恶心。他仰面朝天,双臂伸出,脑袋奇异地扭曲在一边。 
  他身体里像是渗出了什么东西,淌在石头上,露西转过身子,不想再看。 
  一切似乎在一刹那间同时发生。 
  隆隆的吼声从天而降,只见机翼上带有皇家空军圆圈标记的三架飞机冲破了云层,对着德国潜艇俯冲下来,并向它开枪扫射。 
  四名水兵冲上了山坡,慢慢地靠近房子,一名水兵在喊:“左…右…左…右…左…右。” 
  另一架飞机降落在海面上,从飞机里推出一只小救生艇,只见一位身穿救生衣的人开着小艇,驶向悬崖这边。 
  海岬一带驶出了一艘小船,对着德国潜艇猛冲。 
  德国潜艇潜入海底。 
  救生艇驶到悬崖脚下,颠簸着停在乱石中。那人下了艇,检查了费伯的尸体。 
  露西又看到海面上有一艘船,那是海岸警备队的快艇。 
  一名水兵走到她跟前。“亲爱的,你没事吧?小屋里有个小姑娘在哭着要她的妈妈——” 
  “那是个男孩,”露西说,“我一定要把他的头发剪短些。” 
  布洛格斯开着救生艇到了悬崖脚下,靠近尸体那儿。他把船猛地停在礁石旁,急急忙忙下了船,纵身跳到那块平坦的礁石上。 
  “针”坠落在岩石上,脑壳就像一只高脚玻璃杯那样摔得粉碎。布洛格斯仔细查看着,发现他摔死之前身上就有了伤:右手残缺,脚踝那儿也有伤。 
  布洛格斯搜查了尸体。那把匕首果然放在他估计的地方:插在刀鞘里,缚在左前臂上。那件外衣看上去很贵重,血迹斑斑,里面的口袋里有皮夹子、证件、钱,还有胶卷筒,筒里有35毫米的底片,共24张。天色越来越亮,布洛格斯把底片对着天空一看,就发现费伯送到葡萄牙使馆的那些照片正是根据这些底片冲洗出来的。 
  悬崖顶上的水兵扔下一根绳子。布洛格斯把费伯的东西放进自己的口袋,用绳子系住尸体。水兵们把尸体拽上去以后,又把绳子扔给布洛格斯。 
  布洛格斯到了悬崖顶上,那位中尉做了自我介绍。大家都往山坡顶上那幢房子走去。 
  “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动,我们不想破坏现场。”那位资深的水兵说。 
  “用不着过于担心,”布洛格斯告诉他,“不会向法院起诉这种事。” 
  他们都得从厨房破碎了的窗子中钻进屋里。那女人正坐在桌边,膝上坐着孩子。布洛格斯对她微笑着,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话。 
  他迅速扫了一眼屋里。这里是个战场,他看见窗上钉的钉,门上钉的横条,火烧的残余物,喉头已割断的狗,两支枪,劈断了的栏杆,窗台上的斧头以及旁边两根斩断了的手指头。 
  他思忖着: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他让水兵们分头工作——一个整理房子,把门上的横条、窗上的钉都取下来;一个去换断了的保险丝;第三个去沏茶。 
  他坐到那女人前面,注视着她,只见她身穿男人衣服,很不合身;头发湿淋淋的;脸上很不干净。尽管如此,她依然美得异乎寻常,那椭圆形的脸上生着一双可爱的琥珀色眼睛。 
  布洛格斯面带微笑,看了看孩子,然后对那女人温和地说:“你所做的一切有重大意义,这一两天我们会向你讲清楚。现在想问你两个问题,好吗?” 
  她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过了一会才点点头。 
  “费伯通过发报机和德国潜艇联系,是否联系上了?” 
  女人只是瞪着眼,一片茫然。 
  布洛格斯从裤子口袋里找到一颗奶油糖,说:“给孩子吃块糖可以吗?他像是饿了。” 
  “谢谢。”她说。 
  “费伯与德国潜艇有没有联系上?” 
  “他名叫亨利·贝克。”她说。 
  “啊。那么,联系上了吗?” 
  “没有联系上,我断了电路了。” 
  “干得真聪明。”布洛格斯说。“用的什么办法呢?” 
  她指着头顶上的空灯座。 
  “用螺丝刀吗,嗯?” 
  “不是,我还没那么高明。用手指头。” 
  他惊愕地看看她,简直难以置信。想到会不会故意……他连连摇头,尽量打消那种念头,再次思考着: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啊,对了,他从悬崖往下爬,你以为德国潜艇上会不会有人看到他?” 
  可以看出来,她在集中精力回想着。她说:“我能肯定,舱口那儿没有人出来。他们会不会通过潜望镜看到呢?” 
  “不会。”他说。“这是个好消息,非常好的消息,说明他们不知道他已经……报销了。无论怎么说……”他赶忙改变了话题,“你经历了和前线战士经历的一样多的事情,甚至做得更多。我们打算把你和孩子送往大陆的医院去。” 
  “那好。”她说。 
  布洛格斯转身问那位资深的水兵:“这儿附近有没有什么交通工具?” 
  “有——小树林那边有辆吉普车。” 
  “那好。你把这母子俩送到小码头,再让他们乘上你的船,好不好?” 
  “一定。” 
  布洛格斯又转身对那个女人看看,觉得自己的心中汹涌着一种既爱慕又敬佩的浓厚感情。她此刻看上去虽然很虚弱,无依无靠,但是他知道她很美丽,同样也很勇敢坚强。他突然拉起她的手——不仅是她,甚至连他自己也感到意外——说道:“住进医院,一两天后你会有情绪低落的感受,那正表明你的身体渐渐康复了。我不会走得太远,你的情况医生会告诉我的。我还想和你多谈谈,不过是在你愿意的情况下。好吗?” 
  她终于对他露出了笑脸,他感到一阵温暖,只听她说:“你真是个好心人。” 
  她站起身来,抱着孩子走出了房问。 
  “好心人?”布洛格斯自个儿咕哝着。“天啦,真是了不起的女人。” 
  他上了楼,来到发报机那儿,调到皇家观察部队用的频率。 
  “‘风暴岛’呼叫,请回话。” 
  “清说话,‘风暴岛’。” 
  “请接伦敦。” 
  “请稍等。”过了很长时间,他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我是戈德利曼。” 
  “珀西,我们已经逮住了……走私犯。他死了。” 
  “了不起,了不起。”戈德利曼那口气中充满着不加掩饰的喜悦与豪情。“他有没有与同伙联系?” 
  “几乎肯定没有。” 
  “干得好,干得好!” 
  “对我没什么可祝贺的,”布洛格斯说,“我到这儿来了以后,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只干了些收拾房间的事。” 
  “是谁……?” 
  “是那个女人。” 
  “对了,我真糊涂。她什么样子?” 
  布洛格斯咧着嘴笑,答道:“珀西,她是个英雄。” 
  那边的戈德利曼此刻也开颜而笑,他心领神会。 

  
  
第三十八章



  希特勒站在全景式的窗户前,遥望着群山。他身穿鸽灰色制服,显得疲惫不堪,情绪低落。头天晚上他还叫内科医生给他看了病。 
  海军上将帕特卡默向他敬礼,道了声早安。 
  希特勒转过头,认真地瞅着他的副官。帕特卡默每次见了他那亮晶晶的小眼睛,总感到一阵紧张。“‘针’接到了没有?” 
  “没有。在接头地点那儿出了点麻烦——英国警方正在搜查走私犯。但是‘针’似乎并没有到那里。几分钟前,他拍来一份电报。”他递上了一张纸。 
  希特勒接过电报,戴上眼镜,读着: 
   
  你们安排的接头地点很不安全,真笨。我已受伤,在用左手发报。巴顿的美国第一集团军结集在东英吉利亚,战斗力如下:步兵师21个;装甲师5个;飞机约5000架。又,必要的运输船只停在沃什湾。进攻地点:加来;时间:6月15日。向威廉致敬。 

  希特勒把电报递给了帕特卡默,一声长叹。“进攻地点到底还是在加来。” 
  “这人靠得住吗?”副官问。 
  “绝对可靠。”希特勒转身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椅子那儿。他动作僵硬,好像很痛苦。他接着说,“他是忠诚的德国人。我了解他,也了解他的家庭——” 
  “可是你的直感——” 
  “嗯……但我说过,我宁可相信他的报告,而且往后也相信他。”他示意副官退下,又说,“对隆美尔和朗德斯泰德说,装甲师不能给他们了。快把那该死的医生叫来。” 
  帕特卡默再次敬礼,然后出了门去传达命令。 

  
  
后记



  一九七○年,世界杯足球赛四分之一决赛中,德国队击败了英国队,老爷爷简直气炸了肺。 
  他坐在彩电前面,抖动着胡子,对着屏幕,对着那些做比赛分析的各类专家咕咕哝哝地说:“要靠狡猾!狡猾加偷袭!打败该死的德国人就要用这种办法。” 
  等到孙子们走进来,他才肯息怒。这是有三间卧室的一幢朴素的房子,小乔驾驶着白色美洲虎牌汽车进来,停在车道上。他身穿小羊皮外衣,生气勃勃。他和妻子安以及他们的孩子进了房问。 
  小乔说:“爸爸,足球赛看了没有?” 
  “糟透了,我们的队员都是些废物。”他从部队退役以后,有了更多的闲暇,爱上了体育活动。 
  “德国人素质好些,”小乔说,“他们的足球踢得很棒。我们总不能每场都赢——” 
  “别同我说什么该死的德国人。要打败他们就得靠狡猾加偷袭。”他对膝上坐的孙子说,“我们就用这种方法在战争中打败了他们,戴维——我们巧妙地蒙蔽了他们。” 
  “怎么巧妙呀?”孙子戴维问。 
  “啊,你看,我们让他们以为——”他的声音很小,很神秘,小孙子咯咯直笑,期待着他快讲——“我们让他们以为:我们进攻的地点在加来——” 
  “加来在法国,不在德国——” 
  安嘘了一声说:“让你爷爷讲下去。” 
  “不管在哪儿,”爷爷接着说,“我们让他们以为,我们要进攻加来,因此,他们就把坦克和部队调到那儿。”他用坐垫代表法国,用烟缸代表德国,用铅笔刀代表盟军。“但是,我们实际上进攻的是诺曼底,那里可没有多少部队,只有个老隆美尔和几支破枪——” 
  “那个巧计他们难道没有发现?”戴维问。 
  “他们几乎发现了真相。有个间谍,他真正发现了我们的巧妙骗局。” 
  “那间谍怎么样了?” 
  “他还没来得及报告,我们就杀了他。” 
  “爷爷,是你杀的吧?” 
  “不,是你奶奶。” 
  奶奶手托茶盘,正在这时进了屋。“弗雷德·布洛格斯,你在吓唬孩子吧?” 
  “他们知道有什么不可以?”他在发牢骚了,“你知道,奶奶还得了个奖章。奖章放在什么地方,连我也不知道,因为她不喜欢我拿给客人们看。” 
  她在斟茶。“这都是过去的事,最好把它忘了。”她把杯子和托盘递给了丈夫。 
  他拉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走。“故事还远远没有讲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 
  他们彼此打量了一会。她那美丽的头发已经夹着银丝,被她换成了个小圆髻。身体也比往日胖了些,但是那双眼睛还没有改变:大大的,还是那种琥珀色,还是那样美得惊人。那双眼睛这时正看着他,两人都默默不语,回想着往事。 
  他们沉湎其中的回忆终于给打乱了,因为戴维从爷爷的膝上跳下来,把茶杯打翻在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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