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尔顿先生有底片。
1900年5月26日,海因里希·鲁道夫·汉斯·冯·米勒…古德(也就是费伯)出生在西普鲁士一个叫奥尔恩的村庄。父亲在那个地区是个殷实的地主,这个地主之家已相传好几代。父亲在家中是第二个儿子,海因里希也是第二个儿子。排行第二的都是军官。他的母亲是第二帝国一个高级官员的女儿,其父母生下她时就想把她抚养成为贵族的妻子,结果如愿以偿。
海因里希13岁时进了巴登的卡尔斯鲁厄军校;两年以后,他调到了声望更大的格罗斯…利希特菲尔德军校,它位于柏林附近。两所军校都纪律严明,都用棍棒、冷水澡和粗劣食物来铸造学生的头脑。不过,海因里希学会了讲英语和法语,研究了历史,而且在毕业考试中获得了该校本世纪以来最优秀的成绩。
在他的学生履历中,另外记载的只有三件事:在一个寒冬,他和学校当局作对,结果夜里溜出校门,步行150英里到了婶婶家;有一次摔跤训练,他把教练的手臂给摔断了;他曾因不服管束而受到过鞭笞。
1920年,他在韦塞尔城附近的弗雷德立克弗尔德中立区作为见习少尉服役了很短时间;1921年,他在梅茨军校参加了象征性的军官训练;1922年,他受任少尉。
(“你先前是怎么说的?”戈德利曼问布洛格斯,“在德国类似伊顿和桑德赫斯特一样的学校上过学。”)
接下来的几年中,他执行公务跑了五六个地方,时间不长,每到一处似乎都是以总参谋部候选人员的身份去的。他继续保持着一个长跑运动员的特色。他不与任何人深交,一直不结婚,也不参加纳粹党。国防部一位中校的女儿怀了孕,他不明不白地受到牵连,因此在晋升中尉时受到拖延,但在1928年还是得到了晋升。在和上级军官的交谈中,他已养成了习惯,仿佛他们之间是平等的关系。由于他是一名事业蒸蒸日上的年轻军官,又因为他是普鲁士贵族,因此他那种平等的习惯也获得了谅解而被人们接受。
20年代末,威廉·卡纳里斯海军上将与海因里希的伯父奥托成了朋友。奥托是他父亲的哥哥,因此他有好几个假期就在伯父家的庄园里度过,地点在奥尔恩。1931年期间,阿道夫·希特勒也是那庄园的客人,不过当时的希特勒还没有当上总理。
1933年,海因里希晋升为上尉,并且到了柏林,任务不明。查到的他最近期的照片上注的就是那个日期。
后来,根据公开发表的消息,这个人似乎无影无踪了……
“后来的情况,我们可以猜想,”珀西瓦尔·戈德利曼说,“他受到德国反间谍机关的训练,在无线电收发报。密码、绘图、盗窃、讹诈、破坏以及暗杀等方面都学有所长。他大约于1937年到了伦敦,有宽裕的时间使他以一种身份隐蔽下来——或许他有两种身份。间谍活动中,他那孤独的秉性得到了进一步的磨炼。战争爆发以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了杀人的许可证。”戈德利曼看看桌上的那幅照片,接着说,“这家伙相貌倒挺俊。”
那是一幅在第10届汉诺威步兵营运动会上5000见米长跑运动队的合影。费伯手捧奖杯站在运动队的中问。他前额很高,平头,长下巴,小嘴巴,蓄着一道很窄的小胡子。
戈德利曼把照片递给了比尔·帕金,问道:“他的外貌是不是变化很大?”
“变得老多了,不过这可能是他思想有……包袱。”他若有所思地认真看了看照片,又说,“头发比原来留得长些,但小胡子没有了。”他把照片又推到桌子那一边。“不过,这肯定是他,不会错的。”
“档案里还有两份东西,所说的两件事都是猜测。”戈德利曼说,“第一,有人说他可能在1933年进了情报机关——一个军官的履历突然不明不白地中止了,人们便做出这种惯常的设想;第二,谣传说,他在斯大林身边,作为被信任的顾问工作过几年,化名是瓦西里·赞可夫,不过这一谣传并没有得到可靠消息证实。”
“这不可能,”布洛格斯说,“我不信有这种事。”
戈德利曼耸耸肩,说:“在希特勒执政期间,的确有某个大人物劝告斯大林,要他把军官中的核心人物干掉。”
布洛格斯连连摇头,换了个话题,问道:“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行动?”
戈德利曼沉思以后,答道:“首先,我们要把帕金中士调到这儿来,因为据我们所知,真正见过‘针’的人只有他;再说,他了解很多情况,不能冒险把他送到前线,他可能会被俘,受到审讯。其次,把这张照片用最先进的技术冲洗出来,请照片修整师把头发变得浓厚一些,去掉小胡子。然后我们就能把照片向下分发。”
“要下通缉令?”布洛格斯心存疑虑。
“不是。现在我们要悄悄进行。要是把照片刊登在报纸上,他准会听到风声,会逃之夭夭。暂时只是把照片分发到各地的警察局。”
“还有吗?”
“如果你没有别的意见,我认为就这么办。”
帕金清清嗓子,叫了声:“长官!”
“怎么?”
“我实在是想返回部队。如果你们明白我的意思,我真不是那种搞行政工作的人。”
“中士,选择的余地是没有了。战争到了这个阶段,多一个或是少一个意大利村庄无关紧要——而费伯这样的人有可能使我们输掉这场战争。千真万确。”
第十一章
费伯出门钓鱼去了。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船甲板上,享受着春天的阳光。这是一条30英尺长的小船,以每小时3涅左右的速度沿着运河航行。他一只手懒洋洋地掌着舵,另一只手停在鱼杆上,鱼线就拖在船尾的河水中。
钓了一天的鱼,什么也没有钓着。
他一方面在钓鱼,同时也在观察和研究大自然的野鸟——这不仅因为他有这方面的兴趣(实际上他关于那些讨厌的鸟的知识已经逐渐丰富起来),而且出门带着望远镜也有了理由。今天一大早他就看到了一个翠鸟的窝。
诺威奇船坞的人把船租给他两个星期,他们乐意这样做,因为生意萧条。他们只有两条船,自从敦克尔刻大撤退以后,有一只船已经停用了。费伯就租价问题还与之争论了一番,不过这只是假戏真唱而已,结果船坞的人免费给了他一箱食品罐头。
接着他到附近一家商店买了鱼饵;从伦敦来的时候他就带上了鱼具。人们都说这天天气好,正是钓鱼的好日子,祝他好运。谁也不曾问一问他的身份证。
到目前,一切进展顺利。
麻烦的事接着就来了。他要估量一支部队的实力,那可真不容易。首先,你要找到这支部队。
要是在和平时期,部队有自己的路标,你根据路标就可以找到。现在这些路标统统被拔除了。不仅是部队的路标,就是正常的交通路标也都不复存在。
解决这个问题倒有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开着小汽车,只要一看到军车就跟在后面跑,一直跑到部队所在地。可是费伯没有那样的小车,而且一个老百姓也不可能租到那种小汽车,即使能租到,也没有办法搞到汽油。再说,一个普通百姓驾车在野外行驶,还要跟着军车去查看军营,弄不好会遭到逮捕。
于是要在小船上打主意。
几年前那时候,买卖地图都不违法,费伯从地图上发现:英国的内陆水路长达几千英里。在19世纪,那些内陆河流交通网上又增添了蜘蛛网似的运河。在一些地区,水路像公路一样比比皆是,英格兰的诺福克郡就是如此。
乘船有许多有利因素。如果在公路上,一个人行走总要有个既定的目标,但是乘船就可以只顾航行;车停以后,人在车上睡觉会引起怀疑,而在停泊的小船上睡觉就很自然;水路上还可以独来独往。再说,谁听说过什么运河航行堵塞的事呢?
乘船也有不利因素。公路靠近飞机场和部队营房,乘水路就很难和那些地方接近。因此,夜幕降临时,费伯只好把船停泊下来,在野外跋涉,在月光下踏着山路,查看地形,一兜圈子就要走约摸40英里,弄得精疲力竭。这样,他或许会漏掉他要找的东西,因为一来天色昏暗;二来呢,他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查看每一片土地。
回到船上时,黎明已过了两个小时,他就一觉睡到中午,再继续航行,偶尔也停下来,爬到附近小山上观察周围的情况。小船过水闸时,他总要在单门独户的农家或河边的酒店里与人们交谈,希望得到一点线索,找到部队的驻地。然而直到现在他仍然两手空空。
他渐渐地产生了疑虑:他是不是找错了地方。他曾竭力让自己设身处地为巴顿将军思考:如果我要从东英格兰某个基地计划入侵法国的塞纳河以东地区,那么应该把部队驻扎在哪里?毫无疑问,当然选择诺福克郡,因为这一带原野辽阔,有大片的平地供飞机使用;紧邻大海,部队可以迅速启程。沃什湾又是集结舰队的天然场所。不过,也可能存在他无法知道的原因,使得他的判断失误。那他应该很快穿过这一带奔向新的地点——或许奔向已经开垦的沼泽地带费恩。
前面又是一个闸口,他调了风帆,降低了船速。小船徐徐航行至闸口,与闸门轻轻相撞。看闸人的房子就在岸边,他两手掌围着嘴巴,高声呼叫,然后停船等待。他早就知道,看守闸门的都是那种慢条斯理的人,再说又正是下午茶时间,他们在这样的时候几乎连动也懒得动。
一个女人走到门口,招招手,费伯也挥挥手,很快就跳上岸,系住小船,走进那所房子。看闸的人只穿着衬衫,坐在厨房的餐桌旁,问道:“不那么急吧?”
费伯笑了笑,回答说:“一点不急。”
“梅维斯,给他沏杯茶。”
费伯很有礼貌地说:“不喝,真的不喝。”
“别客气,我们刚煮了一壶。”
“多谢了。”费怕就坐了下来。这间小厨房空气流通,干干净净的。茶递上来了,用的是一只很漂亮的瓷杯。
“是在假日里钓鱼?”看闸的人问。
“既钓鱼,也研究野鸟。”费伯回答。“我打算再过一会就停船,在岸上过两天。”
“哦,那很好。不过最好把船停到运河那一边,因为这一带是禁区。”
“是吗?我还不知道这一带有军队呢。”
“是禁区,从离这儿半英里远的地方开始。至于有没有部队我可不知道。没人对我说。”
“对,我以为没必要知道。”费伯说。
“那好啊。喝茶吧。待会儿我就开闸,送你过去。谢谢你让我把茶喝完。”
他们出了门,费伯下了船,解开船索,只见身后的闸门徐徐关闭,那位看闸人打开了泄水道。小船和间内水位一道慢慢下落。接着看闸人打开了前闸门。
费伯扯起了帆,向前行驶。看问人挥手送别。
小船航行4英里左右,费伯再次停泊下来,把船系在岸边一棵壮实的树上。等待夜幕降临时他开始吃东西,有罐装香肠和饼干,还喝了瓶装水。他穿上一身黑衣服,提着背包式的手提包,包里装着望远镜、照相机,还有一本《东英吉利亚的珍奇鸟类》。口袋里揣着指南针,又带上了电筒。他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他把船上的风暴灯熄灭,把舱门锁好以后,又跳上岸。凭着手电筒的亮光,他看了看指南针上的方向,就钻进了沿岸的一片狭长树林地带。
他朝小船的正南方向走,走了半英里光景就见到了铁丝网。那是轻质镀锌六角形网眼铁丝网,高6英尺,网顶上铁丝带刺,呈卷曲状。他撤回到树林里,爬到一棵高大的树上。
天空中,散云朵朵,月光忽明忽暗。铁丝网那边是一片开阔地,地势稍稍隆起。费伯在奥尔德肖特的比金山以及英格兰南部许多军事地区都曾有过眼前的这种经历。像这样的地方通常有两种安全措施:一是流动巡逻队,在铁丝网一带巡逻;二是在有军事设施的地方布置岗哨。
他感觉到,只要自己小心谨慎,耐心沉着,就可以躲避上述两方面的障碍。
费伯从树上爬下来,回到铁丝网那儿。他隐藏在丛林后面,静心等待。
他需要知道,流动巡逻队在什么时候从这儿经过。如果等到黎明都不见巡逻队,那他只好第二天晚上再来;如果他走运,巡逻队很快就会打这儿经过。从警戒区可见的范围来看,他估计,巡逻队每个晚上绕铁丝网巡逻一圈也就够了。
他运气很好。10点刚过,他就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接着就看到三个巡逻兵沿着里边的铁丝网走过。
五分钟以后,费伯越过了铁丝网。
他走的是正南方向,走哪个方向都一样时,直线就是最佳途径。他不用电筒照明,择路时尽可能靠近障碍物和树丛,避免走高地,以免突然出现的月光暴露了他的身影。旷野像一幅抽象画,全由黑色、灰色和银白色组成。脚下的大地有点湿润,附近似乎是沼泽地带。眼前的田野上,一只狐狸一溜烟地跑了过去,疾如猎犬,敏捷如猫。
到了晚上11点30分,他才第一次看到军事活动的迹象——不过这些迹象有点蹊跷。
月光下,他看到前面有几排平房,离他所在的地方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从房子的布局来看,那是部队的营房,这绝对不会错。他立即卧倒,但是对自己刚才看得分明的东西又产生了动摇,因为那里面既没有灯光,又听不到声响。
他躺在那儿,静静等待着会出现什么动静,以释疑团。可是,等了10分钟,仍不见任何动静,只看到一只獾笨拙地走动着,獾看到了他也就跑了。
费伯匍匐前进。
离房子那儿更近了,他这才发现:房子里并没有人,而且房子还没有竣工。其中大部分只有屋顶,靠几根柱子支撑着;还有一些房子也只有一堵墙。
突然传来一阵响声,他停住不动了,原来是一个男人的大笑声。他静静地躺着,仔细观察,只见一根火柴擦亮了,又熄灭了,剩下了两个红色光点——那是哨兵,待在一间尚未完工的屋子里。
费伯摸了摸袖中的匕首,继续向前爬行。他要去的地方是远离哨兵的营房。
营房只建了一半,里面未铺地板,也没有打基石,周围不见建筑用的车辆,像手推车、混凝土搅拌机、铁锹和砖块等一概没有。从营房到野外有一条泥土路相通,可是行车的辙应上已经长了春草,说明这条道近来已不常使用了。
似乎有人主张在这儿驻扎一万名士兵,等房子动工几星期以后又突然改变了主张。
但是这样的解释并不十分恰当,因为这儿还有其他一些情况。
费伯在营房四周走动,脚步格外轻,以防碰到突然巡逻的哨兵。军营中间的地方堆了不少军用车辆,都很旧,锈迹斑斑,而且被拆得七零八落——所有车子上都没有引擎,也没有内部配件。但是,既然有人要拆掉这些陈旧的零件以再利用,那他为什么不把车壳拿去铸造零件呢?
靠外围的那些房子的确各有一堵墙,但这些墙也都是朝外的。这种景象好似电影布景,并不真的是一座建筑工地。
从在这儿看到的一切,费伯认为他已经了解了其中的奥秘。他继续往前走,到了营房的东垣就俯卧了身子,用手和膝爬行,一直爬到一个障碍物后面,别人从军营看不到他。他又向前走了半英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