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顿很精明地说:“可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个有喜有怒的人吧。”
白罗点了点头。他说,“哦,不错,他还是有这些感觉的。”
这位警察局长在讯问康素太太时,也一样很有他的技巧。
康素太太是乐园旅馆的老板和所有人,她年约四十出头,胸部丰满,一头火红的头发,说起话来有点讲究得过分。她说:“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的旅馆里!我一直觉得这里可是你所想得到最平静的地方了!到这里来的客人全都是再好不过的人,没有什么下三流的人——我想你懂我的意思。这里可不像是圣卢一带的大饭店。”
“一点也不错,康素太太,”温斯顿上校说:“可是就算是管理得再好的地方,也可能会有意外发生的。”
“我相信柯根德巡官可以帮我证明,”康素太太说着朝正经八本地坐在一边的巡官哀恳似地看了一眼。“至于说到各种法律规定,我特别注意,从来没有过任何违规的事情。”
“当然,当然。”温斯顿说:“我们并没有怪你什么啦,康素太太。”
“可是这对我们的声誉大有影响。”康素太太说,她那对大胸脯不住地起伏。“我一想到噪杂好奇的人会涌过来,就……当然,岛上只准住旅馆的客人来的——一可是还是一样,那些人想必会到岸边来指指点点。”她打了个寒战。
柯根德巡官看到这正是他把话题转一下的好机会,他说:“提到你刚说的这一点,不让闲杂人等到岛上来,你怎么管得住呢?”
“我在这一点上特别注意。”
“是呀,可是你用什么方法来做呢?怎么让他们不来?夏天的泳客到处都是,就像苍蝇一样呢。”
康素太太又打了个寒战。她说:“都是游览车的错。有次我在皮梳湾看到有十八人挤在码头上,十八个人哩!”
“就是啊,你怎么让他们不过来?”
“我们有告示,另外,当然,潮水涨的时候,岛跟陆地就不连在一起了。”
“不错,可是退潮的时候呢?”
康素太太解释道,在堤路近岛这端有一扇门,上面有告示说:“乐园旅馆为私有财产,非旅馆住客严禁入内。”至于两边全是矗立在海里的岩石,无法攀援的。
“不过,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弄条小船吧。我想,绕过去在那个小海湾上岸的话怎么办呢?这点你可无法防止,人人都有权到岸的,潮涨潮落之间,没办法不让人来。”
可是这种事好像很少,在皮梳湾港口的确可以弄到小船,可是从那里划到岛上可远得很呢,而且在皮梳湾的港门外就有一股很大的洋流。在鸥湾和小妖湾也都在梯子附近贴有告示,她还说乔治或威廉经常会在靠近大陆这边的海水浴场上巡逻。
“谁又是乔治和威廉呢?”
“乔治是负责海水浴场的,他管人进出和筏子,戚廉是园丁,他负责所有的小路,标记,网球场什么的。”
温斯顿上校不耐烦地说:“唔,这样好像够清楚了,并不是说没有外人能进得来,不过来的人至少得冒很大的险——可能会被别人看见。我们等下要跟乔治和威廉谈谈。”
康素太太说:“我不喜欢那些来逛逛的人——他们很吵,常常把橘子皮和香烟盒丢在堤路上跟岩石下,可是我不相信他们之中会有杀人凶乎,哎呀!这事简直可怕得难以形容,像马歇尔太太这样的人会死于非命,而且更可怕的是——呃——给扼死的……”康素太太简直说不出最后几个字,非常勉强地讲了出来。
柯根德巡官安慰她道:“嗯,这实在是件很差劲的事。”
“还有报纸,我的旅馆会上报!”
柯根德微笑道:“哦,哎,这说起来,也算是一种广告吧。”
康素太太挺直了背脊,胸口起伏着,冷冷地说:“我才不在乎这种广告哩,柯根德先生。”
温斯顿上校插嘴道:“呃,康素太太,我请你准备的旅客名单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局长。”
温斯顿上校拿过旅馆旅客登记簿,他看了看也和他们一起在经理室的白罗。“你恐怕现在在这里可以帮上我们点忙。”
他把所有的名字看了一遍,“工作人员呢?”
康素太太拿出另外一张名单,“一共有四个女佣,侍者领班和他的三个手下,还有酒吧间的亨利,威廉管擦皮鞋,还有一个厨娘,带着两个手下。”
“侍者是那些人?”
“哦,领班叫安伯特,是由朴莱茅斯的文生大饭店来的,在这里做了好几年了,他三名手下也都来了三年——其中还有一个已经做了四年,都是很好的青年,非常可靠,亨利是打从旅馆开业就一直在这里做的,能干得很。”
温斯顿点了点头,他对柯根德说:“看起来都没问题,你当然要再查问他们一下的。谢谢你,康素太太。”
“没有别的事了吧?”
“暂时没有了。”
康素太太走出了房间,温斯顿说:“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跟马歇尔先生谈谈。”
甘逸世·马歇尔静坐着回答所有问他的问题,除了表情比较硬之外,他还算相当镇静,从这边看过去,由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得出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端正的五官,稳定的蓝眼,嘴唇饱满,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温斯顿上校说:“马歇尔先生,我很理解,你一定感到非常震惊,可是你知道我希望能尽快得到所有的资料。”
马歇尔点了点头。他说:“我很了解,请问吧。”
“马歇尔太太是你第二任妻子?”
“是的。”
“你们结婚有多久呢?”
“刚满四年多。”
“她在婚前的闺名是什么?”
“海伦·史达特,她的艺名叫艾莲娜·史达特。”
“她是女演员吗?”
“她演喜歌剧和歌舞剧。”
“她是不是因为和你结婚而退出了舞台?”
“没有,她婚后还继续登台演出,她实际退休是大约一年半以前。”
“她退出舞台有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呢?”
甘逸世·马歇尔好像考虑了一下。“没有,”他说:“她只是说她觉得厌倦了。”
“不是——呃——因为顺从你的意思吧?”
马歇尔挑起眉毛,“啊,不是的。”
“你对她在婚后继续演出的事没有意见吗?”
马歇尔淡淡地笑了笑说:“我当然希望她放弃演出,不过我并没有要求什么。”
“这件事没有引起你们夫妻不和?”
“当然没有,我内人可以随心所欲。”
“你们的婚姻——很美满吗?”
甘逸世·马歇尔冷冷地说:“当然。”
温斯顿上校停了一分钟,然后说道:“马歇尔先生,你想不想得到可能是谁杀了你的太太?”
他毫不迟疑地回答道“一点也不知道。”
“她有没有仇人呢?”
“可能有。”
“怎么说?”
对方很快地继续说道:“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局长,我内人是个女演贝,她也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在这两方面她都会引起相当程度的羡慕和嫉妒。有时为了争一个角色——其他的女人和她之间的竞争——我们可以说,一般对她都有点嫉妒、憎恨、恶意,而且都很无情。可是那并不是说会有什么人蓄意谋杀她。”
赫邱里·白罗这才第一次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她的仇人大部分,或者说完全都是女人?”
甘逸世·马歇尔看了他一眼。“是的,”他说:“正是如此。”
警察局长说道:“你不知道有那个男人对她怀有恨意的吗?”
“不知道。”
“这个旅馆的其他客人里,有没有她在来之前就认识的?”
“我记得她以前见过雷德方先生——在一个什么酒会的场合,其他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温斯顿又停了下来,他好像在考虑是不是该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最后他决定换个话题。他说:“我们现在谈一下今天早上的事,你最后见到你太太是在什么时候?”
马歇尔停了一分钟,然后说道:“我在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到她房间去看了一眼——”
“对不起,你们各人有自己的房间?”
“是的。”
“那时候是几点钟?”
“应该是九点左右。”
“她当时在做什么?”
“她正在拆信。”
“她有没有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只说了声早——今天天气很好——这一类的话。”
“她的态度如何?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呢?”
“没有,完全正常。”
“她看起来并没有兴奋,沮丧或是不安什么的吗?”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赫邱里·白罗说:“她有没有谈起她那几封信的内容?”
马歇尔嘴角又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说:“就我记忆所及,她说那些全是帐单。”
“你太太在床上吃的早餐吗?”
“是的。”
“她一向有这个习惯吗?”
“毫无例外。”
赫邱里·白罗说:“她通常几点钟下楼?”
“哦,十点到十一点之间——通常接近十一点。”
白罗继续问道:“要是她是十点正下楼来的,可是很出人意外的事了吧?”
“不错,她很少会那么早下楼的。”
“可是今早她却是如此,你想是怎么回事呢?马歇尔先生?”
马歇尔丝毫不动感情地说:“我一点也不知道,恐怕是天气的关系——今天天气特别好。”
“你后来有没有再找她?”
甘逸世·马歇尔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他说:“吃过早饭之后我又去看了她一回,房间里没人,我觉得有点奇怪。”
“然后你到了下面海滩上,问我有没有看到她?”
“呃——是的。”然后他略略加重了点语气说:“你说你没有……”
赫邱里·白罗那对一副无辜表情的眼睛连眨也没眨一下,他很温柔地摸着他既大又翘的胡子。
温斯顿说:“你今早有没有任何特殊的原因一定要找到你太太呢?”
马歇尔把眼光转到这位局长脸上,他说:“没有,只是奇怪她到哪里去了而已。”
温斯顿又停了下来,他将椅子微微挪动了一下,换了个语调说:“马歇尔先生,你刚才提到你太太以前就认得派屈克·雷德方先生,你太太和雷德方先生到底有多熟?”
甘逸世·马歇尔说:“我可以抽烟吗?”他在口袋里摸索着。“该死!我又不知把烟斗放在哪里了。”
白罗递给他一支香烟,他接过去点上,说道:“你问到雷德方,我内人告诉我说,她是在一个鸡尾酒会上认得他的。”
“那么,只是点头之交了?”
“我想是的。”
“那以后——”局长停了一下,“据我了解他们之间的交往变得比以前亲密多了。”
马歇尔语气犀利地问道:“据你了解是这样?谁告诉你的?”
“旅馆里大家都这样说。”
马歇尔看了看赫邱里·白罗,眼光中带着冷冷的愤怒。他说:“旅馆里传的闲话大多都是假的。”
“可能是吧,不过我想雷德方先生和尊夫人也有些事情让人家说这种闲话。”
“什么事情?”
“他们一直在一起。”
“不过如此而已?”
“你并不否认有这种事吧?”
“可能有吧,我实在没有注意。”
“你并不——对不起,马歇尔先生——你并不反对你太太和雷德方先生交往?”
“我一向不批评我内人的事。”
“你既没有抗议,也没有反对?”
“当然没有。”
“甚至于在事情成为丑闻的话题,在雷德方先生和他太太之间造成失和之后,也没有任何表示吗?”
甘逸世·马歇尔冷冷地说:“我只管我自己的事,也希望别人只管他们自己的事,我是从来不听闲话和谣言的。”
“你并不否认雷德方先生很爱慕尊夫人吧?”
“他也许对她很爱慕,大部分男人都如此。她是个很美的女人。”
“可是你本人却觉得他们之间的交往并没有什么暧昧之处?”
“我跟你说过了,我从来没想到会有那种事。”
“假如说,我们有证人可以证明他们之间有很亲密的关系呢?”
那对蓝眼又转向赫邱里·白罗,在那张平素不大显露出感情的脸上,又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马歇尔说:“要是你想听闲话就去听吧,我内人已经死了,她也不能再为自己辩白。”
“你的意思是说,你本人并不相信那些闲话?”
马歇尔的前额上第一次浮现了汗珠,他说:“我不会主动去相信这一类的事。”他继续说道:“你这不是离正题太远了吗?我相不相信和谋杀案这件很明显的事实都没有什么关系。”
赫邱里·白罗在他们两个都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就抢先说道:“你不了解,马歇尔先生,世界上没有所谓谋杀案的明显事实,十之八九,谋杀都是因为死者的性格和环境而引起的。因为被害者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遭到谋杀!要不等到我们完全了解艾莲娜·马歇尔是怎么样一个人,我们就不能够很清楚而确实地看到凶手会是什么样的人。就因为这样,才有必要问这些问题。”
马歇尔转头向警察局长问道:“这也是你的看法吗?”
温斯顿犹豫了一下,他说:“呃,在某方面来说,我是同意的——也就是说……”
马歇尔短促地笑了一声,他说:“我想你是不会同意的,这套性格什么的说法,我相信是白罗先生的专长。”
白罗微笑道:“你至少可以恭喜你自己一点也没帮上我的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跟我们谈到尊夫人些什么呢?根本什么也没说,你所说的,每个人自己都看得见,她很漂亮,很受人爱慕,别的什么也没有。”
甘逸世·马歇尔耸了下肩膀,他很简单地说:“你是个疯子。”他望着警察局长,用很强调的语气问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要问我吗?”
“还有,马歇尔先生,请你告诉我你本人今天早上的一切行动。”
甘逸世·马歇尔点了点头,显然他早想到会有此一问。他说;“我像平常一样大约在九点左右下楼吃早餐和看报纸。我刚才也跟你们说过,后来我又上楼到我内人房间去,发现她已经出去了。我下楼,到了外面的海滩上,看到了白罗先生,问他有没有看见她,然后我游了一会泳,又回到旅馆里,那时候是,我想想看,大约十一点差二十左右——不错,大概是那个时候,我看了下大厅里的钟,刚过十点四十。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是女佣人还没完全打扫好,我有几封信要打字,想赶上邮班的,我又下了楼,在酒吧间里和亨利聊了一两句,在十一点差十分的时候再回到房间里,在那里打信,一直打到十二点差十分。然后换上网球装,因为我约好了十二点要去打网球,我们头一天订好了场地的。”
“你所谓的我们是那些人?”
“雷德方太太、戴礼小姐、贾德纳先生和我。我十二点钟下楼,去了网球场,戴礼小姐和贾德纳先生已经到了。雷德方太太迟到了几分钟,我们打了一小时的网球,打完之后回到旅馆的时候,我——我——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谢谢你,马歇尔先生,只是照规矩要问一问,有没有人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