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揽在怀中,轻轻亲吻我的发顶,“你放心,咱们的孩子必定能平安成长,我会护着孩子,护着你。”他旋即用手轻轻抚摸我略略肿起的脚踝,柔声道:“还疼么?幸好未有伤及筋骨,这两日亦是动不得了。”
我轻轻摇头,闭着眼靠在他的胸前,只觉得有他在身边,心下便舒畅安宁。我低声道:“待脚伤好些了,我想去硕亲王府拜访嫡福晋,今日亏得有她在。”我只睁眼,却不看他,只见得案上骨瓷珐琅嵌玉小瓶里的几支红梅开得浓妖正艳。
他静默片刻,声音里有一丝淡漠,“待你脚伤好些了再说罢,也不急于这一时。”
正说话间,便见得小顺子引了曾大夫进来。曾大夫为我请过脉,询问了些近日里饮食睡眠,只道我有些体弱,前几日又受了凉,需要好生休息调养。开了一些滋补宁神的方子,又在我脚踝处敷了药膏,方对觅兰等人做了叮咐才离了。
我见阮暨岑满面倦意,劝他先回福泽阁歇下,他却是不肯,抱着我道:“我便这样静静陪着你好不好?”
我笑道:“岑便是不想歇下,芸儿亦是困乏难当的,这样如何睡得安生?”
他垂眸眷恋看我,终是依依不舍,腻了一会儿,又嘱咐了觅兰好生伺候着才回了福泽阁去。
觅兰为我换上云锦绒羽寝服,起身一动,脚踝立即牵得痛起来,忙忙又在榻上坐下。觅兰见我面色不好,连忙在我身上捂了双雀含珠锦被,愁着一张脸叨叨道:“福晋亦不顾顾自个儿身子,这般扑去救喻贵妃,若是伤着身子可怎生了得?况且如今又有了孩子,以后千万莫要再做这般危险的事儿来。”
我只笑笑道:“毕竟喻贵妃是有身子的人,怎好见她摔倒却不去救下的。”
正说着,翠儿端了红枣枸杞莲子羹进来,轻轻哼了一声道:“也只有福晋好心,可忘了那腹中胎儿的父亲正下旨将老爷夫人禁足府中受着苦呢。”
我慢慢饮了几口,散漫微笑道:“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翠儿道:“喻贵妃亦是有身子的人,也不晓得走路放得轻缓些,若非福晋替她挡下这一跤,只怕也够她受的了。”
我轻轻抚着寝服上的细绒,淡淡一笑道:“她腹中皇嗣只怕没这么容易保得住。”
翠儿闻言略是一惊,觅兰却并不感意外,接过我手中的瓷碗,道:“**争斗,皇嗣便是嫔妃的托寄,如今喻贵妃怀孕在身,如何不惹人眼红?”
我轩一轩眉,微微赞叹看觅兰一眼,她的心思如今已这般通透了。我微微冷笑,“莫说皇后,便是婉贵妃与郑贵嫔她们亦不会轻易留下她腹中之子。”我轻轻抚着腕上莹然生光的玉镯,似笑非笑道:“若非婉贵妃今日自她身后狠推的那一把,她亦不会这般轻易摔下的。”
觅兰替我盖被的手微微一癝,只做未然道:“福晋如今有了身子,亦该少进宫才是。”
我侧身睡下,“的确如此,只是硕亲王府却是不得不去的。”
觅兰微微诧异,“福晋如何想着要去硕亲王府?”
双手不自觉覆上平坦的小腹,道:“为了孩子,亦为了爹爹、额娘。”觅兰半晌未语,良久才轻轻叹出一口气来,见我睡下,方才悄悄退出门去。
卷二 第八十四章 牵心
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寝房四角燃的几尊鎏金珐琅熏笼将整间屋子扑得温温暖暖,帐上的账楣,密密麻麻绣满了团蝠如意绣样,配着垂下的浅淡红色流苏丝幔,溢得满满都是香艳慵散的味道。
淡薄的天光照得窗外满院昏昏黄黄,一株株开得正好的红梅吐纳着浅淡幽香,繁了的花朵儿红得似要滴出血来。我躺着赏了片刻,只觉得双眼竟被刺得有些发酸起来。遂斜斜倚在榻上看书打发辰光。隐约听得外头觅兰与人说话的声音,乍一听,像是魏锦的声音。窗棂半掩半开着,有一阵晚风带着院子里边儿袅袅的花香朗朗吹来,带着帐幔隐隐而动,犹如水面粼粼波澜。
我身子亦觉有些懒的,倚在榻上并不起来,只放下手中书卷,随手拿了侧旁矮几上的绒羽小裳披在身上。
珠帘轻轻被人撩了起来,觅兰进屋便见我已然醒了,娇倩的面庞上隐着浅浅的笑意,“福晋原已经醒了,如何也不出声唤奴婢进来伺候?”
我温然一笑,“也未醒多时,便想在榻上多腻一会儿。”我眼睛往门外斜斜看了一眼,依然笑道:“适才听见门外有说话的声音,可是有人来了?”
觅兰正扶我起来,手上微微一癝,回我道:“是魏大人方才来过了。”她说完便轻轻垂眸拿了桌上的香壶为我斟满一杯温水。我只看着她,着一身半旧的绿色暗花儿小裳,发髻松松挽在脑后,只配了一支浅绿的小簪做点缀,面上未施半点脂粉,愈发显得她身型消瘦如柳絮拂风。
我接过小杯缓缓饮下一口,心中默默一叹,只道:“如何也不请他进来?”
觅兰移了一尊熏笼在我脚下,方道:“原以为您正睡着,便请了他在侧殿等候。”又挑了挑炉中的炭火,又问道:“福晋可是要现在请魏大人过来?”
我默默作想半时,遂点头道:“我亦有事要请他去办。”觅兰在我身后垫了两个绒羽靠垫,方才退了下去。
为过多时,便见得觅兰引了魏锦进来。我脚上敷着药膏不便起身,只倚在榻上含笑对他道:“让魏大哥等候多时,芸儿真是失礼了。”
魏锦温文一笑,亦不与我客套,觅兰端了凳子让他坐下。
我微笑,问他:“魏大哥几时回来的,如何也不叫人告知一声?”
魏锦道:“亦未有多时,方一至药堂,便听曾大夫道你脚踝伤着了。”他微微一顿,眼神缓缓移到我的小腹,道:“还未与二小姐贺喜呢。”
我面上微微一红,亦有些不好意思,不免掩嘴轻轻咳嗽一声,道:“如此劳魏大哥记挂着,芸儿真是过意不去。”
他亦是觉得有些尴尬,速速将眼神移到我的脚踝处,“虽说崴伤并无大碍,却也是要好生卧床休养些时日的,切莫胡乱动弹,以免留下旧疾。”
我轻笑道:“此番话曾大夫也是嘱咐多遍了,只请魏大哥替芸儿调配一些速速见效的方子来,亦让芸儿能够早些下床才是。”
正说话间,觅兰端了新沏好的君山银针进来,芊然一笑道:“魏大人也替奴婢多多劝劝福晋吧,上次便是冻伤了脚也须得在床上躺着好生休养的,福晋偏偏闲不住,汤药也不好生喝。”
魏锦自怀中掏出两张素笺来,温言道:“来时我亦调了两张方子。药本也是伤身的东西,如今你又怀了身孕,用药更是要谨慎些的。”
我感动,含笑道:“有劳魏大哥费心了,芸儿不甚感激。”
魏锦只道:“原本只是分内事罢了。”
我让觅兰接过方子,复对她道:“便让翠儿一会儿随魏大哥去抓药配了来罢。”觅兰闻言,低垂着头应了“是”,旋即退了出去。
此时阁中唯有我与魏锦二人,天际隐隐绰绰已悬挂起了一弯如弓新月,窗棂外的天光越发显得昏黄暗沉。我端起案上摆放的君山银针便想饮下,却被魏锦轻轻按了手道:“如今你已有了身孕,茶亦该少喝些才是。”
魏锦的手很暖,轻轻搭在我的手背之上。我却犹如被烫了一般,微微一颤,差点连茶杯也未能握住。魏锦也是尴尬,急忙将手收回。我敛敛心神,将手中杯盏复又放回案上,浅浅笑道:“魏大哥提醒得极是,是芸儿大意了。”
魏锦亦是浅笑,似掩饰般径自端起茶盏饮下一口。
便是这样沉静片刻,我方道:“劳烦魏大哥替芸儿奔波数日,芸儿尚未向魏大哥道声谢呢。”
魏锦神色略略暗下几分,道:“魏锦却未能替二小姐做些什么,实在有愧。”
我慢慢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是有心人做事太过滴水不漏,不曾留下一丝线索。”我隐隐生了恨意,如今又将为人母,更是对皇后的决绝隐痛不已,不觉双手已经轻轻覆上小腹。稍稍平复了心中怒火,方道:“芸儿尚有一事想向魏大哥证实,希望魏大哥不要对芸儿有所隐瞒。”
魏锦寻思片刻,慢慢道:“还请二小姐明言。”
“姐姐身子可是大不好了?”我双眸与他平视,眼中坚决已不容他再隐瞒半分。
魏锦面色微微一变,转瞬便恢复了平静之色。
见他这般,我心中已有计较,只暗暗叹气道:“前几日我已暗暗回府见过了爹爹、额娘,姐姐将姨娘唯一留下的物件也转送于我了。”
魏锦略略蹙眉,片刻才道:“她本就心细如发的,将军府遭遇巨变又如何瞒得住,此番打击对她实在太大。”
我心中隐隐一痛,声音已有些起伏,“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
魏锦点头道:“我一定竭尽全力。”向魏锦问了一些赵妤茹的病况,又托了他暗中替我照顾好爹爹、额娘身子,却对他予我的心意只字不提,只做不晓。旋即寻了由子支他回了。
回眸间,却见得窗外一抹绿影飞快闪过,我心中只感叹,觅兰对他终究放不下。未有片时,翠儿进来道:“王爷已经朝这边来了。”
我轻轻点头,道:“让小厨房多备一些王爷喜欢的菜色吧。”
翠儿脆生生的应了“是”。正欲退下,我扬声将她唤住道:“找个靠得住的人去硕亲王府探探动静。”我略略思寻片刻,旋即嘱咐道:“小心着点,最好是寻个眼生的。”
翠儿点点头,福了身子退了出去。我亦觉得身子有些乏了,便面壁躺下迷糊着。忽然听见有微微的脚步靠近,淡淡的薄荷香气充盈鼻尖,心中一动,已然知晓是岑来了。
卷二 第八十五章 病疾
昨天的补上了!!!很抱歉啊!!更新不太稳,节期过了就好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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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新年,府邸上下也日渐透出喜庆气氛,加之我又有了近二月身孕,觅兰与翠儿脸上也多是笑意,忙着将望月轩打扫一新,处处悬挂五福吉祥灯,粘贴和合二仙剪花与百子千孙图,皆是一派喜庆气象。阮暨岑日日伴我身边,不是说些有趣的事情博我一笑,便是时时伏在我小腹上软软细语。我不觉含笑道:“孩子尚在腹中不足二月,能听懂些什么呢?”
阮暨岑满目皆是笑意,刮我的鼻子道:“这两日你总是吃得少,我正嘱咐孩子莫要调皮。”他旋即隔着寝服在我腹上轻轻一吻,流露出认真温情的神气不由得让我心头一暖。
我嗤笑出声,婉声说道:“孩子尚未成型,哪里来的调皮劲呢?只是你隔三岔五便让小厨房送来好些炖品,我哪里吃得完呢,仅是每样尝上一口便已是腹饱难当了。”
“你总这样瘦,如今又怀了身孕,太医亦说要好生养着呢。”他一把把我抱在膝上,将我捥在怀中,在我耳畔柔声说道。
我假意推他道:“到时将我养得肥胖难看,只怕岑心中便无芸儿了。”
他忽的在我唇上一吻,已大笑出声,“你这矫情的小东西!”
我的嘴角亦含着轻快的微笑,依偎在他胸前,拿了小几上的金橘剥了喂他吃下。他笑道:“便是芸儿剥的橘子亦甚是甜些的。”
我笑着再剥了一颗金橘喂到他嘴里,嗔道:“这张嘴越发的油了。”
他低头,看了我仍敷着药膏的脚踝,怜惜问道:“药膏亦敷了几日了,可好些了么?还疼不疼?”
我摇首,发髻上点缀的蝴蝶流苏簪发出簌簌的细响,宛然一笑道:“已经不痛了,只是肿还尚未消尽,过两日便能下床走动了。”
他静默片刻,终是在我耳畔柔声说道:“皇上今日传了口谕,要我明日入宫。”他愧疚的看着我,许久才道:“你有孕在身,我却不能时时陪伴身边,叫你受委屈了。”
我只微笑摇头,“边疆战事紧要,况且我身边又有觅兰与翠儿伺候着,哪里有什么委屈呢?便是你,亦要顾好自己身子才是。把小顺子、小贤子带在身边,我也能放得下心来,毕竟宫里的人及不得贴身的伺候得妥贴。”
他有些动容,抱着我的手紧了紧,深深将我揽在怀中,柔声道:“我会让小顺子每日回府一趟,见不着你心中总是不踏实。”
窗外风过无声,只轻轻的扫落了枝头的红梅,点点繁花与冰玉般的落雪轻绵无声的纠缠飞舞。妖艳的红与冰洁的白竟也能这般和谐。我安静的依偎在他怀中,心中微微滑过一丝惆怅,今年的雪来得这样早。
初雪已落了几日,寒意越发的浓,漫天飘落着簌簌雪花儿,让天地间也银装素裹起来。魏锦日日勤来换药,脚上红肿已尽全消。
这日午后,我笼着暖手小炉站在窗棂底下,仔细看着飘雪怔怔出神。院子里的花树皆覆上了一层落雪,便连花开正好的红梅亦被掩了身姿,偶有一朵亭亭立于冰雪之中,却也仅剩下凄凉寂寞。
觅兰端了燕窝羹进来,取了锦羽披风为我系上,轻声道:“福晋想什么那么入神呢?天寒风凉,留神吹了头疼。况且您脚上还有伤在,哪能久久站着呢!”
我回看她一眼,笑笑道:“记得咱们去年入府的时候也正下着雪呢!时光竟过得这样快,转眼便去了一年了。”心中略略感叹,这短短一年间,发生的事情却是这样多!李煜词的《乌夜啼》倒也符合此时心境,“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觅兰扶我坐下,将燕窝羹递在我的跟前,笑着道:“可不是过得顶快的么,待到明年这个时候,咱们王府里便多出一个贝勒或者是格格了呢!”
觅兰这样欢喜,我亦是笑,双手不觉轻抚平坦的小腹。幸好,上天给了我这样一份惊喜与意外。正说话间,翠儿一挑帘子走了进来,在我耳畔低声说道:“硕亲王府今儿个可是差点闹翻天了,余氏忽然病疾得厉害,请了好些大夫也不见好。”
我喝下一口燕窝羹,挑眉问翠儿道:“消息可来得准确?宫里边儿知道了么?”那日入宫见她面白如纸便已知她身子有恙,却不知竟病得这样厉害。
翠儿道:“消息自然是准的,余氏的贴身侍女急得只是哭,却也没有报到宫里去。”
我低头略做想思,耳上坠着的珍珠环扣轻轻摇曳,一下一下划过我的面颊,冰一般凉。“可是遣派了人去了硕亲王那边?”
“还未有呢。一来是边疆甚远,来回亦需好些时日;二则硕亲王连吃败仗,想来她也不想分了硕亲王的心思。听闻这两日又动了仗来,硕亲王亦无暇分身,自然顾不得她了。”
我淡然一笑,起身慢条斯理对觅兰道:“咱们这便去硕亲王府走上一遭吧。”
觅兰皱眉,连忙伸手将我扶住,道:“可要叫人到宫里去知会小顺子一声?”
我摇头,抚平鬓角道:“不用,需不得多时便会回来。”
翠儿有些担心,垂眸看我脚踝,“福晋这脚伤不打紧么?”续而嫌恶道:“福晋何须花费心思管那余氏,硕亲王与皇后狼狈为奸,便让那余氏病死最好。”
我站起身,示意觅兰将外出御寒的裘皮披风替我系上,旋即微微一笑,曼声对翠儿道:“翠儿便去医馆请魏大哥到硕亲王府走一趟。”
翠儿知我心意已定,再劝也是无益,只好命人备了小轿去医馆请魏锦前去。临去前,我唤了翠儿道:“魏大哥如此贸然出现硕亲王府未免不妥,你自然知晓该如何说的。”
翠儿应了是,轻盈旋身出去。
我凝望着窗棂外簌簌飘落的雪花儿,让觅兰取了几匹“富贵如意”嵌绒缎子与宝砚一方,又亲自挑了些做工精致华贵的首饰,才清浅一笑道:“咱们这便跟硕亲王妃道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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