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一点都体会不到老太太心惊肉跳的感觉,回过头,一脸骄傲的跟老太太表功,“奶!我给你炖鸡汤啦!顾二哥教我的!”
老太太忍了一路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这么好的孙女儿,咋能不是亲的?
这就是他们老云家的亲孙女!
谁都不能带走!
云二川也瞪着眼珠子,看看云裳,再看看黑黝黝的铁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一口小铁锅,再加上半锅水,足有十几斤重,裳囡一个小丫头在咋把锅弄炉子上的?
妈呀,他家裳囡咋恁厉害?
才比炉子高一头,就已经会踩着板凳做饭了,长大后肯定是个能干姑娘!
只有傻乎乎的栓子不管鸡汤是谁炖的,踮起脚尖站在炉子边,闻着鸡汤香味一个劲的咽口水。
老太太夺下云裳手里的汤勺,过去盖上锅盖,把云裳拉进屋里,“裳囡,今儿家里就你一个人?”
“昂,我姑上班去啦,顾二哥也上学去啦。”云裳嘴里应着,脚下却凑到竹筐子跟前翻了翻,见里面是大半筐子野菜和一只野兔,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奶,我爷在家好吗?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村里最近忙不忙,我爷上工干活儿会不会累啊……”
云裳跟个小管家婆一样问了老半天,不等老太太想好怎么开口问云裳高家的事情,云裳就拉着老太太的胳膊告状了。
“奶,隔壁二丫欺负我了!”
“她还敢欺负你?”老太太当即嗓子一扬,起身就要找二丫去算账,“上回欺负你的事儿还没提呢,她还敢来欺负你?真当你跟她一样没人保驾啊!”
走到门口,老太太回头问,“裳囡,那二丫是咋欺负你的,跟奶说说。”
云裳皱着小眉头,委屈巴巴地道,“她跟小洋楼的孩子说我一天天吃好的穿好的,还啥都不干,要大家喊我娇小姐。”
四五岁的小孩子没有是非观,也不知道‘娇小姐’三个字在这个年代是贬义词。
他们只是觉得云裳白白嫩嫩,精致的就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身上的衣服永远干干净净,还没有补丁,可不就是大人口中的娇小姐嘛。
他们简单的思维永远不懂成人世界的复杂,不懂人心的险恶,更不知道,在这个年代,人们一提到‘娇小姐’三个字,潜意识里就会不期然在前面加上‘资本家’三个字。
这个时候的资本家可是被打倒的对象,二丫给云裳冠上‘娇小姐’的名号,这是要埋下钉子,找机会毁了云裳呢。
若是传到有心人耳中,说不定连云二川和云水莲都要被人调查。
老太太也想到了这一点,甚至连云裳突然开始做饭都找到了理由。
惊怒之下,老太太身子都晃了晃,黑着脸,冲到隔壁就砸门。
“你个小丫头片子,咋就恁心毒?我裳囡哪里招惹你啦,你一次次变着法儿欺负我孙女儿!你自个儿脏的臭的没人管,咋就瞅着别人家干干净净的娃儿不顺眼?”
“我们家就疼孙女儿,就喜欢给孙女儿吃好的穿好的,你管得着吗你?小小年纪心里就长蛆,长大后还不得当卖国贼啊!”
……
老太太边砸门边叫骂,云裳从屋里搬出个板凳,赶紧给老太太送过去,让老太太坐着板凳慢慢骂。
二丫既然敢在背后撺掇小孩子叫她娇小姐,那她就敢搬出保驾的,堵上门的骂她三天三夜。
她可不是受气包,被人欺负后啥都不说,一个人生闷气。
先扶着老太太在凳子上坐好,又狗腿的给老太太倒了一缸子水润喉,等到老太太骂累了,云裳上去就踹二丫的房门,“二丫!我知道你躲在屋里!赶紧出来,我奶找你算账啦!”
“你敢在背后教人喊我娇小姐,咋不敢当面喊我啦!你出来,让我奶教教你咋做人!”
二川抱着栓子,看看老太太,再看看云裳,一个都不敢说,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钻进屋里不出来了。
老太太和云裳在二丫房门口这一番闹腾,很快招来了围观人群,不等邻居们发问,老太太先扯着嗓子把二丫干得好事儿给捅出来了。
“……小瘪囡囡子恁心毒!撺掇人喊我裳囡是资本家的娇小姐,吓得我裳囡一个才六岁的娃子到处找活儿干!
长得还没炉子高呢,就踩着小板凳的给一大家子烧饭。哎呀呀,这是没出啥事儿!真要是烫着了,烧着了,我拿啥跟我大川交代啊!裳囡可是我大川的独苗啊……”
第283章 混战()
老太太话音落下,人群里传来一声嗤笑,一道刻薄的女声道,“人也没说错,小洋楼里就数你家娃儿养得娇,这可不像是咱工人阶级的子弟呢。”
哪有工人家庭的女娃子天天穿新衣服,天天吃细粮的?
包顿白面饺子,还得得瑟瑟的送这家送那家,既然想打肿脸充胖子,干脆一整栋的人家都送了,干啥只挑几家送?
再说了,老云家也不是啥工人家庭,就是刚从村里来的泥腿子,俩娃子都是临时工,家里还有个疯子,一家子脚上的粪点子还没搓干净呢,跑小洋楼里充啥高干人家啊!
抱着这样的心思,小洋楼里不待见老云家的人其实挺多的,这不,一找到机会就有人忍不住的冒出头了。
老太太一下就怒了,梗着脖子,冲后面人群喊,“说啥呢说啥呢!有本事你出来说,站我跟前说!看我不大嘴巴子抽你!
咋着,说我家娃儿娇气,那你家娃儿六岁时干了啥?是天天洗衣做饭伺候你们一大家子了,还是天天去街道上干活挣钱啦!”
老太太这一通火发出来,顿时没人吱声了。
在老太太发火的时候,云裳一双眼睛在人群里扫来扫去,最后窜过去揪住贺爱党就不放了,“你还帮着二丫说话,她不光说我是娇小姐,她还说你家周秀是压迫她的资本家千金呢!”
贺爱党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正想拨开云裳的手,却见她小嘴一张,一连串的指责再次脱口而出,“我再娇气也没有你家周秀养得娇!你家周秀都大姑娘啦,还天天吃好的穿好的,啥都不干,我最起码还能扫地,能洗自个儿衣服呢!”
反正家里有卫生间,她有没有扫地洗衣服,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啊。
谁也没有穿墙眼,穿透几层墙壁监督她干活儿!
老太太没有想到在背后拆台的是贺爱党,当即拿起茶缸子就要砸过去,要不是云裳手快,抱住了老太太的胳膊,不等收拾二丫,老太太就能先和贺爱党干起来。
贺爱党一向自喻城里文化人,干不出在背后说人是非的事情,可这会被云裳揪出来,事情又牵涉到周秀身上,贺爱党再也顾不上脸红了。
乌黑的眉毛倒竖起来,扒开人群,抬脚就踹二丫的房门:
“陈二丫!你个没良心的坏坯子!我到底有多对不住你,你要这样祸害我周秀!你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对于二丫,贺爱党真的是忍耐到极限了。
此时她再也不想着维持自己的体面,就跟一个泼妇似的,一边踹门,一边拿拳头砸二丫的玻璃,嘴里还喊着让二丫滚出来。
这么一来,云裳和老太太倒成了看热闹的了。
贺爱党手劲儿大,只拍了几下,二丫窗户上的玻璃就‘咔嚓’一声裂开了。
这下二丫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拉开门,拎着扫把就往贺爱党身上抽:
“滚!你凭啥来我家撒野!霸占我的房子,让我当牛做马伺候你们一家子,还想私吞我的钱,你们老周家简直比资本家还不如,有啥脸面说我祸害周秀!”
贺爱党被扫把抽的一时间还不了嘴,老太太在旁边不干了,拿起茶缸子,满满一缸子水对着二丫就泼了过去:
“你给老周家当牛做马是你自个的事儿,你不找老周家欺负,见天儿欺负我家裳囡干啥!说我家裳囡是娇小姐,我家裳囡要你伺候啦?”
老太太话刚说完,云裳就跟颗小炮弹似的冲过去,扯住二丫的头发狠狠挠了一爪子。
既然二丫出来了,那就找准机会揍她一顿,耍嘴皮什么的,没有干架来得痛快。
以后二丫要是再敢乱嚼舌根子,她就堵路上一天三次的揍二丫,连麻袋都不带套的,迟早得揍得二丫见她就绕道儿走。
二丫毕竟是个小孩子,有云裳和老太太干扰,贺爱党很快就揪住了扫把,抬腿一脚,把二丫踹进了房里。
云裳追进去踹了二丫两脚出气,又适时的后退,把战场让给贺爱党,乖乖的退到老太太身后不动弹了。
老太太这会儿也不骂二丫了,就抹着眼泪的跟邻居们说云裳的好话:
“我家裳囡可乖,可懂事,她妈年前病了,一个才五岁的娃子,就张罗着去省城给她妈看病,这都能撑起我大川的门户啦,咋就是娇小姐哩?谁家娇小姐能有我裳囡能干!”
“我家娃儿穿得好又咋啦?我们也没穿别人家衣裳,恁线衫,恁皮鞋,都是娃儿她姨打省城寄过来的,我不给娃子穿,留着生虫啊!说我裳囡是娇小姐,恁是她没爹没娘,自个儿又脏又臭,心里泛酸呢!”
……
老太太说了一通,之前吃过老云家饺子的邻居们也旁边附和着道:
“是哩,你家裳丫头可能干哩,我昨儿还见她在阳台上晾衣服哩,可不娇!”
云裳:“……”婶子哎,你看错啦!其实是顾二哥在晾衣服,我只负责在旁边递湿衣服而已。
“裳丫头是个孝顺娃儿,今儿还问我炉子该咋捅,时年娃子弄了半只鸡,她要学着炖汤给云大娘补身子哩。”
云裳:“……”你真想多了,那炉子是顾二哥捅的,鸡块也是顾二哥提前剁好的,我就是往里面加水,加葱姜,看着火候罢了。
“可不是嘛,裳丫头多好的闺女啊。平时见了人不笑不说话,不喊婶子不开口,资本家娇小姐那都是鼻孔长在脑袋上的,哪有裳丫头这样和气的。”
云裳:“……”这倒是说对了,我就是这么懂礼貌又机灵的娃儿。
……
老太太和邻居们在给云裳洗白‘娇小姐’的称号,云裳在一边听得乐呵呵的,时不时还抽空子瞟一下门里面,看看贺爱党和二丫的战况。
不得不说,二丫的运气还是挺好的。
老太太不是那种一张嘴就满口污言秽语,扯上各种身体器官、不讲理的老虔婆,她骂人归骂人,但会一条一条的跟对方讲道理,而不是一味的胡搅蛮缠。
第284章 敌特的目的()
贺爱党就更不用说了,自喻是文化人,也学不来泼妇骂街那一套,哪怕她怒极了暴打二丫,也因为没有跟人打过架,动起手来,多多少少有些拘束。
这么一来,二丫倒是没有受多大的罪。
只是云裳怎么也想不明白,二丫都重活一回了,为什么办事还是笨,这么不周全,就连在背后给她使绊子,都用的是最笨最简单的法子。
跟小洋楼四五岁的孩子说她是娇小姐,这事儿她只用一粒水果糖就打听出来了,而且还顺带打听出二丫在背后说周秀的话。
这种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挖坑,跟小孩子一样的手段,可真不像是重活一回的人能干出的事情。
所以等到顾时年回来,云裳还是忍不住悄悄道,“顾二哥,你说二丫现在都这么蠢了,那她上辈子得蠢成啥样儿啊?我怀疑她上辈子就是个弱智,属于那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类型。”
顾时年还真不知道云裳被二丫扣帽子的事情,回来听说这事儿后,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眼神却冷了下来。
这会儿听了云裳的问话,顾时年嘴角又扯起嘲讽的笑意,“我上回跟你说过,重活一回,长的是岁数,不是智商。蠢货不管活多少回都是蠢货,要是再生出害人的心思……”
“那就是又蠢又坏了。”云裳接话道。
“没错。”顾时年敲了敲云裳的脑袋,接着问,“这事儿你怎么没早跟我说?”
“处理这种小事情,还是得咱家老太太出面。她能站在门外骂二丫,还能跟邻居们拉呱,说我好话。要是告诉你,你最多揍二丫一顿,让她不敢再说我闲话,又没啥大用。”毕竟我可是能单独揍二丫的人。
顾时年一想,觉得云裳说的还真有道理。
这事儿确实适合老太太出面,能让二丫好好丢丢脸,还能顺势摘掉云裳头上‘娇小姐’的帽子。
这要是换成他,顶多是给二丫一点教训,让她以后再不敢招惹云裳,可‘娇小姐’的名头,他还真没有办法一家一家的找上门跟人澄清。
两人正说着话,老太太推门走了进来,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一场。
云裳愣了一下,跑过去,拉着老太太的手就问,“奶,你咋啦?是我今儿炖的鸡汤太难喝,把你喝哭了吗?”
明明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还夸我鸡汤炖得好,多吃了半个窝窝头来着,这咋才一会的功夫就哭啦?
老太太:“……”鸡汤太难喝,所以哭了,这是啥稀奇古怪的理由?
顾时年无语半晌,上前扯过云裳,扶着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到沙发对面等着老太太开口。
打老太太一进门起,他就看出老太太心里装了事情,眉头都拧到一起了,可见不是什么小事儿。
这会儿抽空子过来,应该是有正事的。
果然,顾时年和云裳坐好后,老太太盯着云裳看了半天,最后抹着红通通的眼角问,“裳囡,你跟奶说,这几天有没有姓高的人家找你?”
云裳和顾时年对视一眼,马上反应了过来,敌特出手了!
老太太见云裳不说话,眉眼间愁绪更浓了,抖着声音继续道:
“……裳囡,你还是个小娃子,啥都不懂,要是有人找你瞎说啥不好的话,你可得跟奶说,可不敢让坏人哄走了。”特别是姓高的,那家人就不靠谱,你可别跟人回去了。
云裳不知道老太太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但不可否认的是,敌特是特意把消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的。
要不然这么机密的事情,老太太咋能知道对方姓高。
云裳隐讳地看向顾时年,见他轻轻点头,便开口道,“奶,你说的是哪个坏人?是沈月桂吗?她前些天跟我念叨,要带我找姓高的,我没答应。”
“沈月桂要带你走?”老太太惊着了,隔着茶几抓住云裳的手,一脸后怕的问,“她还说啥啦?”
“她说我和我妈长得不像,是河里捡来的,还说我是河对岸高家的娃儿……”
眼见老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云裳赶紧道,“我跟沈月桂说,我和我林姨长得可像啦,可我也不是林姨家的娃儿。还说咱村里的娃子们都是打河里和山上捡来的,谁捡着就是谁家的,我妈捡着我,我就是奶家的,可不是高家的哩!”
小孩子们经常问大人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杏林村的村民们用的最多的理由是,从河里捡来的,或者是从石头山上捡来的。
云裳曾经用这个理由糊弄过沈月桂,这会儿同样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糊弄老太太。
果然,老太太一听云裳这么说,马上就笑了。
“对,你就是奶的亲孙女儿,不是高家娃儿。要是过几天高家来人带你走,你也这么说,可不能嘴巴一松,答应去高家过日子。那高家可不是啥福窝,裳囡去了要受苦哩,知道了吗?”
云裳乖巧的点点头,给老太太吃着定心丸,“奶,你放心,我哪儿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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