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这一次外面静了很久。我实在没忍住,偷偷从猫眼往外看。枪哥一脸吃错药的表情摸着下巴,半天才愣愣问道:“我……我没看错吧?刚才开门那个……是任守?”
张玄默默站起来,比划了一下,用小毛毯堪堪围住重点部位,重新恢复了冷艳高贵的气质。他站在原地藐视地看了一眼枪哥,冷冷道:“要你管。”然后迈着两条长腿,施施然就那么走远了。
“为什么不让我管?喂喂!她怎么在你房间里?还有你们两个怎么都没穿衣服?张玄你终于对异种族下手了吗你怎么这么禽兽啊混蛋!”
枪哥的惨叫连绵不绝回荡在走廊上。好在这个时候是中午,大家都在下面吃午饭。不然的话,这个白痴一定会引来无数八卦群众围观的。
他们走出很远之后,我才背对着门慢慢蹲下去,捂着早就烫得不像样子的脸,低声骂了一句:“卧槽!”
鉴于张小玄认错态度良好,当天中午从他的饭碗里挑出了最好的一块肉丢给我,我也就宽宏大量地没有继续计较那天夜里的事件了。于是第二天我们又很快和好,手拉手步入小黑屋开始刷情义值。我没花多久就在熟悉的人肉抱枕旁边进入了梦乡。
睡着之后,我又开始做梦。只是这次没了什么心理出轨的担忧,周围是黑暗和腐朽的死亡。那个冰冷而恶意的声音一直在我脑中回响。清晰得像是现实的梦,我开始重温那风雨交加的四十年。我杀的第一个人,去的第一个墓,第一次被机关刺穿身体,第一次被老粽子惩罚……那些东西一一袭来,直到我惨叫着醒过来,我发现自己竟然又在外面,而张玄正气喘吁吁抓着我的胳膊,好像在阻止我做什么。
他没说什么,看见我醒了,就把我抱了回去,他的手拍着我的背,直到我睡着为止。
第二天,我从噩梦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天门废墟区的边缘。
第三天,我发现已经到了市区里,张玄正在阻止我迷迷糊糊准备往喷泉池里面跳。他完全不顾周围人的怪异目光,抱起一身湿哒哒睡衣的我就冲了回去。
一路上的沉默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长。我看着自己耷拉在张玄胸前晃着的手。忽然问道:“张玄,我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在梦游?”
“……”
“我是不是一天比一天走得远,在梦里力气很大,你拦都拦不住我?”
“……”
“还有……第一天你找到我的时候,那个人,其实也是我自己杀的对不对?张小玄,你告诉我啊。”
他始终没有回答,只是我已经知道了答案。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一次比一次高,到最后已经有了颤音。
张玄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紧紧抱着我,隔着一层衣服贴着我的身体,竟然在发抖。
“我们回去吧。”张玄低头亲了亲我的嘴唇,离开不过片刻就又一次贴上来,“我们回去一趟,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很快就回来,然后就可以一直在一起……给妈妈换墓碑。”
“回去?”我提高了声音,“回哪里?而且……为什么是‘我们回去’?张玄,你……”
张玄低头,过了很久才抬起头看着我,目光里面有种淡淡的悲哀:“去黄金城,回秦皇陵。”
“你……”
“诺诺,我见过你。在秦皇陵。”
我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张玄正幽幽看着我,我定了定神,打了个“读张小玄颜文字4。0版”的补丁,又更加仔细地看过去,结果发现……
呃,他为什么不是在开玩笑!
“我见过你,诺诺。很久之前就见过你了。”他的语速很快,“可是我喜欢的人只是你。不管你知道了什么,我真的只喜欢你。”
张玄从来没告白过,只是这时候听到他的告白,我却不怎么能高兴起来。
“你见过我……”我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那么,为什么不说呢?还说什么‘不管我知道了什么’,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东西,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会跑的。诺诺……别问了好不好?我会告诉你的。只不过现在不能说。如果你知道的话,真的会跑的……”他几乎是哀求地看着我,轻轻摇晃着我。
面对那种目光,任我有多大的怒火滔天也发不出脾气。本来就没有一柱擎天的能力,我立刻就可耻地软了下来。
“好,不问就不问。”我摸了摸他的头,“不过我大概也有点猜测了,黄金城……看来这次还是非去不可的了。不过去之前我还想去找一个人。”
“张玄,你知道地落在哪里吗?我有点事情想要问她。”
其实我用胳膊肘想想都能知道问张玄的结果是什么。果然,张玄表示不知道,但是很愿意和我一起去问舒道,然后和我一起去。
然而,当舒道告诉我地落已经和展莫辞在同一个城市定居而且貌似住在一起的时候,张小玄立刻拉长了脸。
我网上订票的时候,张玄阴魂不散地站在我后面。他也并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我的背影,周身散发的阴郁气息让我浑身发毛。
终于在我手抖第三次输错密码之后,我忍不住回头吼他:“干什么啊?你不愿和我去就算了,害得密码都锁定了!”
张玄无辜状看天花板:“别去了。”
“怎么可以,都告诉你了有正事的。而且那是地落,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我讨厌另外一个人。”张玄闷闷地说。
短暂的无语之后,我语重心长教导他:“展莫辞怎么了?虽然说我们曾经是敌人,但是现在也在九叔的金钱攻势下化什么为什么了不是吗?而且他其实是个好……呃……虽然不是个好人,可至少不会再对我们做什么的!”
我退出了红摇被封的账号,改上了舒道的网银。偌大一个天门,有身份证办网银的竟然半只手都能数完,不能不说是个悲剧。
张玄在后面默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跟过来,在我选择票张数的加号上面戳了一下。
地落和展莫辞住的地方并不远,坐车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我在路上幻想了无数种展莫辞这个传奇雇佣兵可能住的地方。就算不是那种到处是掩护体沙堆战壕和埋伏地雷的传说级房子,也至少应该是个不逊于天门的危楼贫民窟。可是按照舒道给的地方找过去,我的下巴结结实实砸到了脚背上。
居然是……居然是那种别墅区!进出都打不到车的那种!
为什么那种刀口上舔血居无定所的混蛋能买得起房子!这让我这个兢兢业业四五年却至今住单位宿舍的良民情何以堪!
我抱着“可能是重名”的念头和保安哥哥搭了话,对讲机那端一听就是死硬不耐烦的声音彻底打破了我的念想。直到我坐在展家洒满了阳光的大厅里的时候,依旧处在一种仇富状态中。
“喂,人兽,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展莫辞斜靠着门,很不耐烦地看着我问道。
“我又没来找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翻了个白眼。
“搞清楚,这里是我家。”展莫辞指了指脚下的地板,“而且,你对面那个女的,也是我的东西!”
地落抬起眼睛看了看我,害羞地点了点头。
“……”多日不见,这两个人的雷人水平更上一层楼啊。
我决定忽略这个满嘴喷王水的家伙,迅速把目标转向地落。
“地落,你上次说听到我在对你说话,现在还能听到吗?”
地落闭起眼睛听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现在没有啊……那么上次是,”我努力回忆着,“你说你听到了仇恨的声音,说等我回来,会把所有人和东西全部毁灭对不对?”
地落点了点头。
我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展莫辞似乎是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插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直坐在对面什么都不干只瞪着展莫辞的张玄也调转了视线看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用超级女声中国好声音的气魄啊啊啊喊了几声,然后问地落:“你听到的声音,和我刚才的声音是一个人吗?”
每个人的表情都在脸上凝固了片刻,然后展莫辞替地落作出了回答:“你还真不愧是人兽,不但能发出人的声音,兽的声音也不遑多让。”
“好像,不是。”地落迟疑着说道。“我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只是知道她在说什么……那个人的恨要多很多……”
我点了点头:“那就对了。”
我站起来走了几圈,整理好了语言,才慢慢说道:“我知道自己是谁了。具体是谁不告诉你们,但是身份证学生证银行卡工作证都有,这起码证明了我在不久的过去曾经存在过。而且……也不太可能有那么多的恨。”
“地落是鬼语者,她能听到的只是死人的声音,可张玄说我是活的。那么我猜……会不会,我现在呆的这个身体,根本就不是我的?”
我看着他们,说出了我那个最荒谬的推测:“也就是说,其实‘我’是活着的,但是这个身体却是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死去了的。你们说,可能吗?”
Chapter 23
和舒道那种给他一颗沙子他就能推出一个地球的聪明人比起来,我就属于那种哪怕你给我一片沙漠,我也只能用来堆堆城堡,还堆不好的那种笨蛋。
现在,我这个笨蛋居然也能从科学的理论上推理出如此靠谱的不科学结论,实在是让我很自豪!
我摆着一副柯南推理成功的假装镇定实则内心激动的死样子,端庄地看着他们。可是大家看了一会儿我,居然一脸“这有什么奇怪的吗”的表情。
“我说,你就是来说废话的吗?”展莫辞无聊地托着腮,“特意让我们呆在家里等你,就是为了说这种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的废话?”
“呃,当然不是!”我恼火地说,“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活人的灵魂在死人的身体里什么的……这不科学啊!”
“科学早他妈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展莫辞摊手,一边指了指身边的地落,“我身边已经有了这么个家伙,妈的她连我妈对我的遗言都听到了!现在你就算告诉我你是女娲转世我也不稀罕。”
“对不起。”地落怯怯道歉,“我只是觉得那张照片上面的人有些话想对你说,她很……”
展莫辞火速封住地落的嘴,很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你们还有事吗?对了,把那个碍眼的家伙带来干什么?我认为,一个女鬼白天出门已经够引人注目了,不需要再带一尊会动的石像求关注。”
“你嘴巴能不能不要那么毒啊。”我低声埋怨着,“展莫辞,至少也是从同一个坟里出来过的人,我都受不了你,小心哪天你家妹子跟男鬼跑了!”
展莫辞只是挑了挑眉毛,地落就立刻泪汪汪看着我:“我……我没有,我不……”
“……咳,其实,我也不只是带他来参观人鬼情未了现实版的啦。”我把张玄往地落前面推了推,“地落,你能听到他说话吗?”
地落凝望着张玄,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他是活人,不行。”
“那……他有什么特别的吗?总觉得,你好像能控制他的思想一样。”
“特别……”地落迟疑着说,“我没办法控制他。不,不如说是……我被他控制了一样。靠近他的时候,好像被强迫拉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透过他的视线看到了一些东西。”
“被他拉过去?你看到了什么?”
地落皱着眉头,好像是回忆起了很痛苦的东西,半天才低声说:“我看到了……黑暗。”
“……”张玄,你什么时候做过复明手术吗?
那天告别展莫辞他们的时候,我很诚恳地代表九叔邀请他们再度入伙。
“我们要去黄金城,黄金城哦!怎么样,这个名字是不是听起来就充满了外汇的气味?来吧!九叔肯定给你很高的工资的!”
展莫辞毫不犹豫拒绝:“你以为我是傻瓜吗?黄宗的师父,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跟你们扯上关系。”
“呃……你看我这么有诚意,不要这么快拒绝嘛!要不这样,其实你去不去无所谓,让地落跟我们过去呗?”
展莫辞慢慢眯起眼睛:“诚意?派你这个肉盾来,就是你们的诚意?”
“还有张玄……”
“滚得越远越好。”展莫辞厌恶地挥手,“我这辈子什么坏事都干过,就是再也不想跟那些死人打交道,那女人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也不想让她沾上一点死人的味道!”
我磨磨蹭蹭嘟囔着“她早就一身死人味了”,一边拉着张玄被展莫辞轰了出去。
其实,说想要把地落带上去,倒不是故意跟展莫辞死磕想看他炸毛的死样子。这次要去的地方不是客户委托,不是寻宝藏,而是那个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真正存在的秦皇陵。带上一个能跟死者交流的鬼语者,至少我们多了一分信息来源。
可惜枪哥那个笨蛋,只发掘了地落拉低展莫辞智商的才能,也没想到把这么一个人才拉到天门来。真是笨蛋在侧,明珠暗投。
晚上例行会议的时候,我表达了对这么一个笨蛋队友的深深谴责,同时也抒发了对自己没能拉地落入伙的懊悔之情,顺便申请看在我处处为组织考虑的份上加工资。九叔代言人枪哥沉吟片刻,给的回答是:老子比你聪明,懊悔有毛用,申请你妹。
真是简洁得让人绝望的批复。
距离出发还有三天,这些日子天天开会,只是领导在的时候却是少数。每次看到那么一个衣冠禽兽的流氓坐在正座上,我就总是克制不住想把手里的茶杯扔过去的冲动。特别是,今天他还特意把张玄以“上课睡觉”的理由留堂补课打扰我们正常睡觉的时候,我真的没忍住扔了过去。结果……果然被这家伙用枪在半路上粉碎掉了TAT……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我拎着一颗受伤的小心脏孤独地走在通往卧室的路上。天门破败的走廊上,被打破玻璃罩的灯泡一闪一闪的,投下来的阴影颇为阴森。
这条路在没有张玄在旁边的时候,我一般都是以竞走的速度火速走完的。这次依然如此,可是眼看我就要冲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我一下。我立刻僵在了原地。
说实话,这时候叫我的当然也可能是红摇舒道甚至苍离。但是……这几个人明显都比我高,绝对不会像这个一样,一巴掌拍到了我的后腰上。
“喂,你。跟我来一趟。”一个像是刻意压低的阴沉声音响起来。
这个声音让我的身体更加僵硬。我战战兢兢回过头去,可在我的视线里面,空无一人。
“笨蛋,往下看。”那个声音充满了鄙夷。
我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目光下滑六十度,才看到了那个叉着腰站在原地的小小身影。长长的黑色卷发,洋娃娃一样白皙精致的小脸儿,昂贵的层层叠叠黑色蕾丝裙子。只是却鼓着一张包子脸,很鄙视地看着我。
“你……这表情我面熟。”我凝重地说,“你是……关小九?那个只出现了两幕就不知道神隐到哪里了的小BOSS?”
小BOSS愤怒得包子脸都快炸开了,她跳着脚冲我喊道:“我叫关小阮!我一直在这里呆着,只是你这个笨蛋目光从来没往下面看过!”
“好吧好吧,小阮……你找我,有什么事?”
关小阮沉默了一下,脸上带着一种有如便秘一般的挣扎感沉思片刻,才看着我开口:“喂,你很讨厌我爸爸吧?”
“呃……其实也没有很讨厌……”无数事实都证明,在和领导有关系的人面前说领导坏话的倒霉孩子们最后都死的很惨。
“别装了。”关小阮鄙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