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包括张玄在内,所有人都一起看向我。
“上次手电筒丢了以后张玄给我新买的不能手摇充电嘛,我就为了以防万一多带了几节电池。出发前我看见这个盒子不错,就用它来装电池了……里面的东西我拿出来塞到张玄的饭盒里了。”
大家继续看我。
“……啊哈哈我又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匈奴耳环……谁让九叔死活不给我看来着?而且一个盒子不够装我还装了两个盒子的……黄宗拿走的哪一个也是啊,他看到的那反光东西……可能是我电池上的聚能环吧……”
众:“……”
“……我、我这就给你们找出来!”我扭头就跑。在行李堆里刨了半天,灰头土脸摸出了张玄的饭盒,打开来,从放餐具的那一层拎出了被渗出来的菜汤泡透的匈奴耳环。递给了九叔。
“九、九叔?咳,我宽宏大量不计较你刚才飞我的一刀了。所以别扣我工资好吧?”我大度地说着。
九叔:“……”
“黄宗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这个是为了什么?”枪哥凝视着手心里的真正品匈奴金耳环不包邮,问道。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当黄宗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南孚聚能环时候的表情。”红摇幸灾乐祸地畅想着,“这可是比拿到假货憋屈一万倍的事情啊哈哈!”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子啊……”我头上顶着被众人围殴出来的大包,表情虔诚地小心翼翼拿起曾经被我当破铜烂铁塞到饭盒里的耳环,仔细观察着。
说实话,身为一名月薪九百的普通小市民,能近距离观察到金子的概率是很小的。何况是这么古老的金子。如今看到之后,我觉得它和黄铜也差不了多少。
耳环的上方弯成一个开口的椭圆弧,前端磨尖,是插入耳洞的部分。下方挂着黄金耳坠,造型是一个圆滚滚的狰狞兽头,因为年岁久了,可能保存也不太完善,兽头的脸已经看不太清楚。
“这是一对虎形金耳坠,”舒道解释着,“看得出来,工艺十分精细,线条硬朗粗旷,是西汉时期匈奴饰品的特征。当初是在宁夏的一个黑市里面发现的。之所以会注意到它,是因为这件饰品有些特别。你看,虽然已经看不清楚,但是虎头却有明显的变形,犬齿拉长,额骨突出鼻梁变窄,这使虎的脸看起来有些像人类。这种表达方式在匈奴饰品之中从未见过。”
我盯着那五官模糊的一团煞有介事地假装点头认同。
“可是,匈奴耳饰和这里有什么关系?”枪哥问道,“一个是北方的游牧民族,而这里却是位于福建的悬棺葬群。这两者到底是怎么扯到一起的?”
舒道摇了摇头。
我一直盯着那耳环看着。说实话,我一直很佩服舒道的鉴别技能。就连我的眼睛都看不出来这是一只老虎,他却能把这玩意儿往“虎人”身上联系。不知道是不是看得久了,我忽然觉得这张脸依稀有些眼熟。
“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我自言自语着。
“你见过?在哪里?”一直沉默的九叔忽然抬头问我。
我看他一眼,撇开头,不鸟他。
“阿守,你见过这个‘人’?”舒道也问道。
“不能说见过,也不能说是这个‘人’吧。”我从记忆里拼命抓着那一块浮板,“我在梦里看见过这张脸,不过是面具而已,梦里的人戴的面具就是这样!”
枪哥一脸无语地看着我:“任守,你就算想找存在感也不是这样的找法。还做梦梦见……你怎么不说是老虎托梦给你呢?”
舒道却没有像枪哥一样嘲笑我。他反而问道:“是什么样的梦?”
我回忆着,把出发前夜梦见的东西尽量详细地描述给他听。那块巨大的黑石,戴了面具的沉默的工匠,还有穿着破烂长衫站在高处的人,无脸面具之后,那一双碧色的方瞳……
“这是什么预兆吗?”最后,我问着。
舒道的表情很是深思。可是,这些事情实在是有些离奇,能把这些东西联系到一起的,脑袋都多少有点不正常。思索了片刻,舒道放弃了。
“不要白花力气了。”九叔说,“无论这一切代表了什么,我们能做的就是继续深入。黄宗的目的,耳环的秘密……可能都藏在洞穴深处。而且,我有一种预感。那里藏着的秘密远远超过这些。”
九叔站起来,看着张玄问道:“张玄,那个鬼语者并没有死。这是第二次了。如果你没办法保证自己不受她影响,再拖了大家后腿的话,你可以选择在这里退出。”
“不会。”张玄把长冥插回腰间刀鞘中,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只是不知为什么,这种冷漠透着一点犀利。
“不会再这样。”张玄直视着九叔,眼睛是刚才那样的清晰透彻,透着冰凌一样的冷意,“所以不许再用她来试探我。不许再伤害她。”
九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唇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自然。任守是我们的同伴,我怎么会伤害她。”
Chapter 27
那一刻之后,张玄就又恢复了探照灯旁睡觉的石狮子形象。闭着眼睛垂着头,很是迟钝的样子。
只是我的心境却不同了。我坐在另外一边,颇有一种“哇塞我的邻居居然睡醒了!”的激动之感。
屁股底下扎了针似的磨了半天,我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少女心事,隔着一口锅趴过去问道:“那个……张玄啊,你刚才为什么要跟九叔说那些话?”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思有你就快说啊劳资几千年单身没有收到过表白啊!
张玄抬起头来,目光迷茫地看着半空中看了很久,才迟钝地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了什么?”
“……哎呀不要害羞嘛!就是那个,那个啦!”我捂脸娇羞道,“你说不让他再伤害我什么的……”
他又盯了我半天,颜文字显示他在拼命思考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九叔不喜欢伤员。”张玄终于接上了思路,说,“受伤了会拖累行动,会扣你的工资。你就没钱买毛绒兔斯基了。”
我:“……”
我想把兔斯基换成草泥马法克鱿行吗!!!
被张玄理直气壮的神逻辑打败的我萎靡不振地趴到了探照锅上。
“对了,刚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就是那个地落缠在你身上的时候。只要她一出现你就变得不对劲,丢了魂一样。难不成她是你失散多年的爱人吗?”
张玄蹙着眉,想了一会儿。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说:“你们不见了。”
“……啊?”
“有人在说话。拉着我往前走。他说,要我回去。”
“回去?回到哪里?”
“周围很黑。我不知道前面是哪里,很冷,带着死气。但是很熟悉。”
张玄完全不理会我的询问,只是自顾自说着。他很少这样说话,然而此刻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拼命想把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但是他的语言从来匮乏,只是几个简短的句子,描出一副诡异的图。周围很安静,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听他说着。
“我不回去。”张玄摇头道,他握紧了手里的刀,“绝不回去……那里,再也不回去。”
“你说的‘那里’,是哪里?”我纠结地问。
他迷惘地抬起头来,摇头:“不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枪哥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哪里有什么声音?我们都没有听到。如果是因为鬼语者的原因的话,连任守这个死人都没听到她说话,张玄怎么会受这么大影响?”
“大概,和他的过去有关吧。”舒道沉思道,“别忘了,张玄是谁,从哪里来的,经历过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也许在他的过去,他经历过一些奇异的事情呢。”
“书生,你说张玄可能是鬼语者吗?”红摇问,“能不能和死人说话不知道,但是这家伙对付那些东西还是挺有一套的对吧?”
张玄是鬼语者?
这个可能性我猜都没有猜过。但是看他那沉默的样子扭曲的个性,虽然不是女的,可如果他真的在满是尸体的地下室中呆了十几年,那么形成这种病态人种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然而舒道没有说什么,就连张玄自己也什么都不说。这个话题像是一块沉重的幕布,它经年地盖在那里,所有人都知道下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去揭开它。
于是那个过去,就像张玄本人一样,被迷茫和沉默永久覆盖上了。
“我们快要到达山脉的中心了。”舒道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从善如流地跟上话题。
他站起来,指了指两边的石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外面还鳞次栉比的悬棺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我们行进在一条狭窄的水道中,四周是黑色的石头,钟乳石和石笋也不再出没于地面山顶。
“地貌发生了改变。你看,四周都是玄武岩质地,而不是外面的石灰岩溶洞。这些玄武岩是地下火山喷发之时,岩浆行走过的路线。从结构看来应该比外面的溶洞形成时期还要早。看起来,在远古时候这里曾经发生过地底火山喷发,才形成了山体之中的巨大空洞。然后在漫长的岁月中,风蚀水侵,最终形成了这样的地貌。”
我对石灰岩和玄武岩都不太感兴趣,可是,既然我们已经走到了岩浆走过的路线之中,那么我们应该很接近目的地了。如果真有什么东西的话,应该就在这条暗流前方不远处。
越是靠近目的地,就越是忐忑。其实红摇说的一点也没错,发现盒子里是个南孚聚能环电池的感觉,绝对要比发现个假货感觉坑爹上一万倍。其火冒三丈指数直奔彩票中了五百万结果发现自己漏过了领奖日期。按照黄宗那个不淡定的程度,他到现在还没有对我们展开扑杀,我感到十分的惊讶。
不过,大概也不晚了。如果那一只耳环对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的话,他一定会再次出现的。
“其实……我还在担心一件事情。”舒道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从刚才开始,他好像就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个跟在黄宗身边的向导,你们没有注意到他很奇怪吗?”
我耸了耸肩:“觉得他不奇怪才奇怪吧。哪有人把脸和什么全都挡住的?而且声音嘶哑得好像烧过一样。”
“不,我是说……他穿的衣服,”舒道沉思着,“那种风格,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最后他割开了自己的手臂,这个动作在一些文明里是存在的。那些有着生灵崇拜的民族中,每次战斗开始之前,族中战士都要以血立誓,以宣告此战决心。”
“你是说,那家伙其实是个神经病,把这里当成了战场然后幻想自己是个出征的将士?”我忍不住抽搐了嘴角,“这也太扯淡了吧?”
舒道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猜测得过于荒谬,他只是笑了笑,就此把这个话题揭过。
我继续观察着水面下的动静。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的我特别注意水里的变化。地落的攻击不高,可是如果她无声无息冒出来,夺走了耳环,那可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周围只有流水的声音,我侧耳仔细听着,忽然之间,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枪哥!”我压低了声音说,“你听……前面,好像水流的声音不太对劲。”
枪哥停住了撑船的动作。凝神细听了一会儿,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声音……有些发闷。好像下游的水被什么挡住了。”
我们两个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刚才那段被水中女鬼缠住的不愉快经历。
“走,去看看。”枪哥果断道,“不管她是什么……妈的,老子的豆腐也是你随便吃的吗?”
我扭过脸去,强忍住没去吐槽他那一身豆腐早就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了。
在灯光没有照射到之前,我就看到了前方的情景。玄武岩山洞之中,两块巨大的石头把水道挤成了狭窄的一条,勉强只容一条船通过。而现在在那狭缝之间,一个白色的物体横拦在石头边上随着湍急的水流上下浮动。
“地、地落吗?”我紧张地掐住了枪哥的胳膊。
“好像不是。”枪哥表情凝重地看着前方,“那个女鬼体积比这个小得多。而且这个……看起来不像是有生命的东西。”
竹筏渐渐靠近了那里。灯光照射到那个物体的时候,视野里是一片惨白。不仅仅是因为高亮的光线猛地缩短了距离,更是因为那个东西本身的样子,如同祭奠灵堂之上的惨白颜色。
那是一个人,脸朝下漂浮在水面上,好像失去了所有知觉的浮木,随着水波来回荡漾。从这个角度看到的东西不多,他的身体全都在黑沉沉的水面之下,斜射的光透不过去。船再靠近一点,我眯起眼看过去,渐渐能分清那个人的头颈。在那个漂浮在水面上的后脑勺上面是光秃秃的一片,没有头发。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光头。那家伙是……庞汉昌吗?”我小心翼翼问着,“他这个样子,是死掉了吗?”
枪哥没有回答我,只是,脸埋在水里这样漂浮着,如果不是庞汉昌心血来潮决心在洞里检测一下自己能憋气几分钟,那就一定是歇菜了。现在看来,像我一样充满探究生活趣味的热情的人不多。他应该是死了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有点奇怪的抑郁。虽然庞汉昌是敌人,可是,这家伙不久前还掐过我的脖子掰过我的脑袋,还在生龙活虎地粗豪叫嚣着要九叔交出东西要捏死我这只田螺,这一刻他就已经如同我们船下面的避孕套一样漂在这里,所有行动只被水流主宰。如果没有人管他,他会在这里渐渐腐烂,成为鱼类的食物。
如果我们都会变成这样,那么人和畜生有什么差别?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列出一个等式,即张玄=猪=羊=松鼠=企鹅=鸭嘴兽=任守呢……
“枪兵,把船撑过去,”九叔忽然吩咐道,“把尸体打捞上来看看。”
如果换成舒道,我可能会以为他慈悲心肠发作,想要给庞汉昌来个体面的葬礼。可是说话的是九叔,这可是死人身上都能榨一层人民币的人。他发出这种命令,一定是又在盘算着什么了。
枪哥把船靠在石头边,尸体好像麻袋一样漂浮在我们身边。我看得清楚,这个人露出来的右肩上没有胳膊,断面明显是被炸伤的。正是刚才被枪哥废了的庞汉昌。
我和枪哥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没有一个人主动去捞尸体。
“你去。”我缩到一边,“这种活怎么可以让我这种娇弱可人的少女来?枪哥Fighting!展示你男子气概的时候到了!”
枪哥默默看着我,良久才慢吞吞开口:“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形象吗?”
“你以为呢?”我气愤的说,“你看我干什么啊?打捞尸体什么的还让我来……看我我也不会去的!”
“不,我只是想说,你屁股下面正好是用来打捞尸体的钩子。”枪哥面无表情的说,“麻烦你闪边去行吗?”
“……”
为了表示误解枪哥的愧疚心理,我很仗义地表示愿意和他一起打捞尸体。虽然在全程我基本都是处于拉拉队角色。
枪哥明显是动作熟练的老手了。他用那根长长的棍子戳了一下浮在水中的尸体,让庞汉昌右肩上的胳膊断面露在外面,直接用钩子勾住断骨的地方把尸体拉了上来。这时候我才凑上前去,很讨好地帮着他拉了一把,把尸体运了上来。
这是个足以让我后悔终生的决定。
刚刚拎起尸体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算我天生神力力能扛鼎,可是基本的轻重感觉还是有的